第133章 心间山野青

　　既然认输，那便臣服于本尊，本尊定在魔界给你寻个好差事。雍恒眉眼深喜，看来东海巨灵石剑果然不凡，锋刃凌厉，消散神力，足可毙命。

　　神尊淡然笑道，你可知此局，我为何会输于你？

　　雍恒讥讽，输了便是输了，仗着自己的天族身份，狡辩几分，就能挽得颜面？

　　输赢在你眼中是紧要之事，然则，对于我来说，不过尔尔。

　　他受不了神尊那高高在上的凌驾之语，看透世间一切般的蔑视之态。看剑，他迅即而出的剑刃顷刻间割断神尊的护身灵障，却忽地停驻在其眉间，再也无法左右。

　　还不知晓我为何输你一局吗……神尊轻挥掌中银杉，那雍恒用十年心血以东海巨灵石打造的宝剑，此刻竟然将剑锋转到他的心腹之间，只与他半寸之距。

　　见雍恒极力抵抗剑刃破其身体，神尊有了一丝严肃与怜悯。其实，他向来温和淡然，绝不轻易面露威严，作为天庭的无上神尊，他只需听从洪荒圣祖一人的命令。这样的尊贵与权力，早已让他失去了一切作为人的乐趣。

　　天族之人与凡人究其根本皆为人，皆是天地造物。所谓万物有灵，天族不过是多了寿命，仙魂神魄，可凡人的一百年与天族之人的一万年有分别吗？

　　分别不止是寿数的长短，还有那目光所及之处的爱，安于年华的乐趣。

　　元天神尊抛出那银杉，如水流一般缠住欲取雍恒性命的东海巨灵剑。明明无比坚韧锋利的石剑却呆滞般被一抹青绿环绕，不得动弹。

　　震惊不已的他，忏愧自省，低估了天界之人的法力，不得不承认自己与普安神君不周是同样的，不知天高地厚，自命不凡，其实愚不可及之人。

　　可是十年啊，所用心力岂止万千。即便诛心蛊虫伤不了天族之人，即便以绝密术法所造的东海巨灵石神剑无济于事，即便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痛失挚爱滋养了仇怨与幽暗，令他再也无法轻易掌控自己的心。他是魔界的至尊又如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惨烈亡故，这一刻，他想到了殉情。

　　握拳击打自己那颗应天雷感应而生的心，雍恒感到体内血液就要焚毁自己的筋脉。怒吼几声，他半跪在地，满身玄朱色迷雾，实在可怖。

　　一击，山海倒灌，日月同天，亦不忘此志；二击，生死抛却，灰飞烟灭，亦不叛此志；三击，转世轮回，即便蝼蚁，亦不舍此志……他眼中好似有了眼泪，这决绝誓言，不敢忘，不可忘。

　　你的怨念太重，你的罪孽也是如此……你可知，这般活着，不会善终。神尊收回那青绿银杉枝，没有束缚的东海巨灵石剑骤然崩裂，碎成了飞烟。

　　起来，再战，为明汝志。今日无论结果如何，皆是天命。

　　翠杉如黛，变幻一番，即成神尊发上的青玉簪。不用法器，只比试术法，我希望，经此一战，你该有所醒悟，世间恩怨，黑白无常，守住你的心，才是永恒。

　　他挥拳直击神尊，却只浮动了其发丝分毫，继而又欲扯住其金辰华袍，被如刀的袍边狠狠割伤。此局，他输了，可笑的是，输给了一个神仙的衣袍。

　　我输你第一局，是因我顾念你是魔界至尊，有安定一方的功绩。神尊用术法消弭那伤了人的金辰华袍，不在意华袍是天界至尊荣耀的象征，也不在意袍下的素衣有着略显寒酸的成色。

　　第二局是你输了，你输在戾气太重，破绽太多，难敌我的术法。

　　雍恒按压着肺腑处，汩汩而出的血液洇染了他的锦绣华服。再来！再来！还有一局！他屏息运气，控制着自己的意念，将那心间血转化为掌中魔焰……此刻的他，已经入了自己的魔障。

　　元天神尊不料雍恒竟然不惜以毁灭自身的方式，来释放魔灵之血。

　　一缕缕诡异的火焰，灼烧在神尊眼前，他合掌默念，术法使得那魔焰渐而熄灭。只是这魔焰之源怨念太重，他的术法要想彻底显效，定有反噬，如此，他踉跄几步，稳了稳心神。

　　已然术法尽施，也奈何不了元天神尊，还使得他心中的魔灵之血流了不少，伤了根本。他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奄奄一息。最后一局，他又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待他清醒片刻，神尊说道，三局一胜的结果，你可惋惜。

　　他不再恶狠狠地盯着元天神尊，反而从容，惋惜什么，我能抛弃一切，行今日意欲霸占天界之举，我还有何在乎呢。

　　你能得天命感应，是你的造化，你的荣膺，切记以后不要再以释放心中的魔灵之血，来施魔焰御敌。神尊递给他那枝又化为青绿银杉的玉簪，泰然自若，我们之间，没有恩怨。

　　放我走？雍恒以为元天神尊要依照天庭的律令抓他回天狱，或者就地处决。

　　圣祖知晓你的恩怨，更是早已明了你的计谋，神尊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不希望魔界失去你这样一位首领。

　　平衡五界的权术，雍恒冷笑道，算不上仁慈。

　　好似后知后觉，他质问的语气，知晓我的恩怨？什么恩怨！他松开手中的银杉，抓住神尊的衣襟，怒吼，你快说，他到底知晓什么！

　　若你只凭称霸天界的野心而来，你以为你能活着回去吗……

　　当年辛夷坞之事，圣祖明白谁受了苦难，谁不得眷顾。所以，我今日前来与你对战，却不令天卫直接将你抓捕入狱，受审施刑，不得善终。

　　彷佛被窥见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惟有泪迹斑驳。他还想要问些什么，只要关于辛夷就好，可他却始终哽咽无言。

　　无人至善也无人至恶，你不认为平衡是仁慈，那是你未行到巅峰。

　　神尊拾起那银杉，今日之事就此了结，过往不究，但以后……不好说呀，不好说……

　　这银杉既然是你的宝物，何须给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他手执青翠，不免疑惑。

　　我说过，无论是刀剑还是银杉，都可由人心控制，于谁是利器，于谁是宝物，于谁又是一山野青……真真假假，亦实亦幻，如梦非梦……

　　他受了重伤，辨不清银杉的真面目，只觉得不过就是一种障眼法，一种高格幻术。

　　快离去吧，这天庭不是尔等久留之处。神尊高深莫测的浅笑。

　　这笑看得雍恒毛骨悚然。的确，此时他伤在肺腑，伤及心神，若再留在此处，一则得不到救治，二则，万一天庭反悔放过他，他便只能束手就擒。

　　他将那银杉揣在衣袖中，溃逃般，速速下界。云深处，皆是他的魔界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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