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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秀秀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崔道之早已经离去,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

        回忆起昨日夜间额头上那若有似无的一吻,  秀秀忍不住下榻拿湿帕子往脸上抹。

        梳洗过后,秀秀下了楼,用膳期间,伙计们明显瞧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忙问怎么了,秀秀只说自己没睡好,  询问伙计他们来长安多久了。

        伙计道:“算起来,  再过几日,  便满八个月了。”

        八个月……

        又快一年过去了。

        秀秀放下筷子,看向门外,湿漉漉的雨气尽皆消散,  明晃晃的日头,  照着门口不住随风摇晃的幌子。

        伙计们还在讨论着回去的问题:

        “哎,说起来,咱们在长安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能看的东西还没看完呢。”

        “长安多大啊,  你在这里再待几年也逛不完,  你若是喜欢,  便呆在这里一辈子别回去。”

        “哪能啊,  家里还有老爹老娘呢,  出来这么久,怪想他们的……”

        “我也有一个兄弟在家,前儿来信说他快娶妻了,我还想着回家喝他的喜酒呢。”

        “你叫他等着,  等咱们回去了再办事,我给他带长安的锦缎当贺礼……”

        ……

        众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地讨论着,秀秀忽然开口:

        “你们替我办件事儿。”

        -

        那夜过后,崔道之好似事忙,甚少出现在秀秀跟前,每回见面,两人连话都未曾说上几句,他便被下人叫走,说有急事。

        秀秀心里的许多话终究是没有机会问出口。

        不多时,便听说蜀中大旱饿死人的消息,秀秀曾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日,甚是喜欢那里的山水和人,闻得此言,便无心做生意,暂且将店门关闭几日。

        想着那里一起生活过的老伯和孩子们,秀秀辗转难眠,直到听闻朝廷派遣官员前去赈济救灾的诏令,一颗心方才安定少许。

        期间与崔道之见面,他像是特意叫自己安心似的,对她说:“放心。”

        他眼底隐隐带着疲惫,像是没休息好。

        秀秀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八月里,蜀中饥荒稍稍得以缓解,秀秀终于出了门,去西市买了点布匹叫人送回店里,等回来时,远远瞧见曲江池那座高高耸起的阁楼,脚步一顿,转了方向。

        秀秀进了阁楼,直言要到上次崔道之带自己进的那间雅间里去,然接待她的小二是新来的,听闻此言,直接吓得摇头:

        “那一层楼的雅间都是预备给皇亲国戚的,便是宰相大臣们来了也不够格进去呢,你——”

        “去去去,一边去!”那边掌柜的这才瞧见秀秀,赶紧拎着那没眼力劲儿的小二到身后去,斥责了两句,转头对秀秀满脸堆笑道:

        “还是上次那间雅间是吧,娘子请随小的来。”

        秀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不是说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进?”

        掌柜连忙摇头:“娘子哪能一样,自然是想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进。”

        直到秀秀坐在那间雅间里,耳边仍回荡着这句话。

        恍惚间,她想起那次崔道之带她过来时,阁楼里的掌柜和伙计们一个个恨不得跪下、噤若寒蝉的模样。

        皇亲国戚,姓崔

        那崔公子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

        她看着自己根本没点却被端来的一道道美食佳肴,慢慢将手中茶杯握紧。

        雅间极是安静,秀秀没待多久便走了,下楼时,恍惚之中,听见楼下隐隐传来话语。

        “陛下前些时日为蜀中之事烦忧,老爷身为臣子自然为君分忧,这不,这几日才刚得以歇息。”

        “听闻陛下前段时间又将臣下提议的纳妃选秀的事否了?先皇后离去都多少年了,陛下竟还没走出来么。”

        “哎,可不是……不过也有传闻说陛下前段时间看上了一民间女子,养在宫外,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接进宫去。”

        “当真?”

        “我也只是听说……听闻那女子与先皇后生得极像……”

        秀秀正听着,却不期然撞到一位被人前呼后拥的高贵妇人,秀秀连忙行礼致歉,那人先开始只是阻止呵斥她的丫头,摆手让她离去,然而秀秀刚行过楼梯转弯处便听她高声道:“站住!”

        秀秀停下脚步,抬头顺着楼梯望向她,那妇人却在瞧见她脸的一刹那,满眼震惊,手中团扇掉落在地:

        “皇……皇后娘娘……”

        丞相夫人高氏差点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女子虽年岁比记忆中的先皇后大上几岁,可身姿容貌却与先皇后相差无几。

        当今天子改朝换代后顾念她夫君当初安抚百官的功劳,任命他在新朝接着为丞相,一直当到如今,直到几天前方才准了他请辞归乡的奏章。

        她来此本是想临走前请在长安的闺阁朋友聚一聚,不想却碰见了秀秀。

        秀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显然很是惊讶的模样,不由行礼道:“夫人,您认错人了。”

        丞相夫人很快反应过来,不由眨了下眼,道:

        “老身老眼昏花,娘子莫怪。”

        是啊,先皇后已经离去七年了,当初陛下亲自扶棺送葬,哪里还有假?只是……

        眼前这人生得着实与她太像,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正当她怔仲间,秀秀已然走远,她看着秀秀的背影,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半个时辰后,秀秀回到店里。

        一伙计正在柜台后坐着,见她出现。立即从柜台后跳出来,跑至她身边倒了杯茶递给她:

        “老板娘,打听到了,姓崔的世家大族长安城没有,倒是有几个当官的是姓崔的,但不是太老便是太小,像那位崔公子那个年岁的倒是没有,不过也许是小的们漏掉了什么,打听岔了也未可知。”

        秀秀将茶杯握在手心里,并不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伙计坐下,问道:“老板娘,您若是想知道崔公子的身份,直接问他便是,怎么还要我们费功夫去查?”

        秀秀垂下眼帘,没有作声,起身到楼上将那幅阿昭留下的画拿下来,放在桌上。

        此时,原先在后院忙活的伙计都聚拢了来,瞧见那幅画,一伙计惊讶地指着上的那名妇人道:

        “老板娘,这不是你么?”

        其他人闻言,也上前仔细端详,随后点头附和:

        “确实是老板娘,只是瞧着年轻几岁,不仔细瞧还当真瞧不出来。”

        “老板娘,这是谁画的?怎么还有一男子和孩子?”

        这时,有人提醒道:“我瞧着那男子和小公子倒有些像崔公子和他家的小郎君……”

        “还真是……”

        几人三言两语地讨论着,秀秀只是坐在那里,并不吭声,过了好半晌,等他们讨论够了,方才缓缓开口,:“这是阿昭画的他们一家三口。”

        她的手指摸着画上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轻声道:“这个,是他的母亲,崔公子的结发妻子。”

        闻言,满室皆静,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崔公子的结发妻子竟同他们老板娘生得一模一样……

        所以那崔公子一直以来接近老板娘是为了这个?

        想起他头一回到店里来时,他看老板娘的眼神便像黏在她身上似的,他们还真当这人是慧眼识珠,如今想来,却是因为……

        一伙计一拳头砸在桌上,怒道:“太不是东西了,他竟拿老板娘当替身!”

        其余伙计道:“老板娘,这样的人,即使你嫁到他家,他也不会待你好的,他所图不过一张脸而已。”

        “是啊,老板娘,你可别被他那身皮囊给骗了去。”

        秀秀回头,看向对面的阁楼,只见阁楼大门紧闭,只有二楼的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

        那里监视自己的人怕就是那人派来的。

        秀秀看了一会儿,便回过头来,将那幅画慢慢卷起:

        “咱们在长安待的时间不短了,我知道你们想念家乡的父母兄弟,如此,咱们便收拾了东西,回去吧。”

        伙计们闻言,欢呼雀跃,四散着去收拾东西,秀秀则起身,往前头客舍去找掌柜的,商量退款事宜。

        她走得不缓不急,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脚步也不作停歇,很快,身影便消失在街口。

        酒馆对面的阁楼上,赵贵面带焦急地转头,对身后仆从道:“快,赶紧去告知陛下!”

        说罢,便使劲将崔道之所赐的西洋镜猛地一缩,搓着手跺了下脚。

        今日有大朝会,照着崔道之的脾性,非要连着忙一两日不可,可瞧着方才秀秀一直不停往前头客舍去的动作,他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

        皇后娘娘怕是决心要走了。

        依靠这几个月他对如今的皇后的观察,发现她如今一旦决定了事,便会立刻去办,绝不拖泥带水,虽瞧着还柔柔弱弱的,然行事作风却跟陛下一样雷厉风行。

        如今的皇后,便是收拾了东西连夜离开长安,她也是做得来的。

        赵贵心里有些纠结,究竟要不要提前先将皇后控制住,或者通知城门守卫提前做好准备,等陛下来了,再行定夺。

        可这个念头刚在心里转了个个儿,便被他否了。

        陛下说过,不要限制皇后娘娘自由,她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便随她去,竟是半分顾念自己的心都没了。

        他若是当真还照从前的法子做事,委屈了皇后,事后,非被陛下给剁了不可。

        可若这样不管不顾,放任皇后跑了,他又着实心疼陛下。

        他这些年的苦,他都看在眼里,陛下好容易盼着与皇后见了面,可又……

        左一个方法不对,右一个法子不行,赵贵只得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陛下哟,您若是再不来,您盼了多年的心尖尖上的皇后可就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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