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晋江
山外, 民宿区。
等官方负责人带着救援队将每一间民宿都排查清楚之后,天已经黑了。
救援队将所有幸存的人都赶紧带去了治疗,行凶者和明显有狂躁倾向的人, 都被专门看守在一边。
而死去的人,也都被救援队从民宿里搬了出来,放进装尸袋中。
这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即便救援队员因为工作性质,这些年来赶赴过数不清的特殊案件现场, 自从“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开播之后,他们所见到的场景更是一次比一次恐怖,接连挑战他们的承受能力。
但是,没有一次, 救援队员们像这一次一样难受。
他们在每一栋民宿中有序进出, 合力将那些死去的人们搬出房子, 并且尽可能的寻找一些人已经残缺的身体部件。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的脸上, 都是悲伤的沉默。
这些人死去得太过于凄惨, 沿着纹路裂开的皮肤让他们看起来恐怖狰狞。
但更重要的是, 有很多尸体,血液还没有凉透, 他们的尸身还残留着温度。
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能够早来一些, 或许,或许……就能救下这些死去的人。
人有感情的温度,看到其他人死去,也会为他感到悲伤。
更何况是救援队这样,日常任务就是保护他人的人。
所有人都心情低沉, 一言不发。
整个民宿区死一样的寂静, 唯有阴冷的山风, 吹散浓重的血腥气。
老板娘在被救下来之后,很快就在救援队员的安抚下恢复了平静。
她毕竟是能够在丈夫进山时独自撑起一整间民宿的人,十几年的风吹雨打,也让她被磨练得坚强。
不过,要说难,当属官方负责人。
他本来就因为最近的忙碌而顾不上吃饭,不规律和简陋的饮食,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胃疼痛难忍。
而雪上加霜的是,他刚刚为了救下老板娘,情急之下直接用自己当做肉垫接住了跳楼求生的老板娘,自己反被冲击到腹部,五脏六腑都觉得移了位。
尤其是胃。
官方负责人一边指挥着救援队,一边还要统筹协调各方。
即便他已经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沙哑得每说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折磨,连电话对面都担忧的询问他的情况,但他仍旧不能得到稍微的休息。
明明冬夜的山中寒冷,但负责人却是硬生生疼出了一身热汗。
他抓着救援队长的胳膊,每和对方说几句话,就要暂停下来缓一缓,然后再接着忍耐着疼痛继续。
队长不忍,想要让负责人去医疗人员那边看看,但他却只是摆了摆手,说不能浪费时间,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所有人的工作。
老板娘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认出来那就是刚刚接住了自己,让自己免于受伤的人。
见对方一副痛苦忍耐的模样,老板娘不由得有些担心,是不是对方因为接了自己那一下而受了伤。
老板娘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指着官方负责人,小声向队员询问了他的身份。
队员没有说出特殊部门,只说他们是接到电话知道这里出事,所以赶过来看看,而那个人是他们行动的负责人。
老板娘震惊,没想到负责人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队员只是笑笑,说只要是为了拯救生命,只有职能的不同,没有高低之分。
官方负责人远远的就看到老板娘披着保温毯,一脸愧疚感动的朝自己走来。
他猜到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赶紧强制克制住自己的神情,露出一个笑容。
“身体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官方负责人关切的道:“要是有磕到碰到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医疗人员说,让他们给你看一下。”
老板娘感激的道了谢,对刚刚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我家那口子虽然负责民宿里的重活粗活,力气大,但是他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我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平时我都担心他被别人骗了欺负了,怎么今天,好好的人就突然说疯就疯呢。”
提到丈夫,听着旁边隐约传来的丈夫的嘶吼声,老板娘难过的红了眼圈:“你们没来之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官方负责人摆了摆手,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刚才救援队将每家民宿都查看了个遍,最后发现,只有老板娘的民宿还算是“安全”。
其他民宿一踏进大门,就能嗅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场面之惨烈,甚至让几个年轻的队员都跑出去吐得昏天暗地。
而幸存者里,也只有老板娘受伤最轻,除了一些摔倒和奔跑时没注意带上的擦伤,她连血都没怎么流,没有骨折也没有大伤口。
其他零星一两个幸存者,都已经浑身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口气了。
能活下来,全靠着救援队赶到的及时,医疗人员经验丰富。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官方负责人不由得心中生疑。
这种情况下,要么是老板娘本身就与袭击民宿的东西有关联,毕竟日夜与她一起生活的老板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可疑。
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老板娘,让她逃过一劫。
“冒昧问一下,你平时喜欢佩戴平安扣玉佩之类的东西吗?”
官方负责人微笑着询问,选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在没有确定真实情况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老板娘摇了摇头:“没有,我平常要干活,不习惯戴这些易碎的东西。”
说完后,老板娘想了想,又犹豫道:“不过……我戴了其他东西。”
她将自己腰间挂着的织物拿了下来,给官方负责人看。
“这是……”
官方负责人眼神一凝,赶紧在礼貌征求老板娘同意之后,将那色彩艳丽的织物拿在手里,借着手电筒仔细看去。
“因为中午的时候,有个要拍什么综艺的节目组过来,有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看上了这些花花绿绿的,就过来问我,还有人好像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介绍了不少,我就送了他们一些。”
老板娘道:“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听那人讲的好,就也拿了一个戴在身上。”
看到官方负责人一脸凝重小心,老板娘担忧的问道:“是这个东西有问题吗?”
“我看那个小哥儿讲的特别好,还保平安什么的,就拿来带着的。难道是这东西让我丈夫出事的?”
中午的时候,宋辞本来看上了色彩斑斓的“保佑生命”纹样,但看老板娘在听到南天的讲解之后,也对他手里那个纹样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就干脆一副不喜欢那个配色的样子,将原本挑中的又放了下来,换了另外一个。
而在节目组众人走后,老板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被宋辞拿起来过的那个织物很好看,就神使鬼差的将那个被挑剩下的织物挂在了自己身上。
人有时候总是这样奇怪。
明明那对姐妹送织物过来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板娘一直都当自己是做善事帮帮那两个孩子,所以才收下来,一直也没对那些织物怎么看上眼。
但节目组的人一来,看着他们满脸惊喜的说喜欢,老板娘忽然也被带动了,觉得这些织物确实挺好看。
尤其是小少爷一样的宋辞拿过的。
老板娘觉得,那孩子一看就是挑剔的性格,都能被他喜欢,那这个织物确实好看。
就这样,她把织物挂在身上后,对着镜子美了一会就又继续去干活了,也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官方负责人提出了疑问。
听完老板娘说完这些织物的来历后,官方负责人沉吟片刻,意识到很有可能正是老板娘将织物挂在身上的举动,才保住了她的性命,让她在所有人都重伤或者死亡的情况下,只受了轻伤。
况且,听老板娘刚刚的讲述,按照南天对于这些织物的科普,每种纹样都有着不同的寓意。
是不是因为老板娘刚好拿到了可以解开危机的纹样,才产生了保护的效果?
官方负责人心中有了猜测,但不敢确定。
毕竟偏南地区十万大山,山山间隔之间习俗和文化都多有不同,即便是最权威的民俗专家,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有的时候在山这边的好寓意,翻过山就是诅咒人死亡。
相差之大,令人不得不谨慎判断。
官方负责人很快就给相熟的专家发了消息,也得到了回复,又在网络上查询类似的织物进行对比。
一番对比下来,他惊愕的发现,南天的说法是对的。
——编织这些织物的人,对民俗出乎意料的了解深刻,一点都没有错漏之处。
这才使得织物发挥出了最大的效果。
官方负责人意识到,如果能够找到编织织物的人,向对方询问有关长寿村和南溟山的事情,以对方对民俗和传承的了解之深,一定能告诉他们很多有用的情况。
他向老板娘问道:“你刚刚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将这些送来的?那你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吗?”
老板娘抱歉的摇了摇头:“她们害怕被人打扰,听她们的意思,好像是家中的长辈很严格,不喜欢她们和外人见面。每次都是她们趁着凌晨的时候过来,把织物送到民宿,和我换一些女孩子需要的东西,然后就走了。”
“我只知道她们住在山里,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老板娘道:“她们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存在,要不是您救了我,而且看您这样子,好像这些织物有别的说法,我也不会把她们的事情说出来。”
一提到那对姐妹,老板娘就一脸不忍心,她叹了口气,伸手在自己腰的高度上比划着:“我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才这么一点点大,连鞋都没有,挤在外面墙角怯生生的看着我,瞧着那么可怜。”
“也不知道她们家长是怎么想的,竟然忍心那么对她们。”
旁边人听到了老板娘的话,忍不住捧着平板走过来:“冒昧问一下……你说的那对姐妹,是她们吗?”
官方负责人抬头看去,就见是负责关注节目直播的工作人员。
而平板上正在播放的,正是燕时洵的分屏。
燕时洵拦住了奔跑的少女,向她询问她的妹妹,得到了姐姐警惕而快速的告诫。
那些说的话光是旁人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才会让姐姐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在看到屏幕上少女的模样之后,老板娘先是惊讶,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这个好像是双胞胎里的姐姐。”
老板娘有些奇怪:“不过,怎么没见着妹妹,她们一向是一起出现的。”
“不过,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明天就是冬至了,她们应该明天就会来我这。”
官方负责人眉头一跳,赶紧追问:“冬至?她们每年冬至都会来吗?”
“不是。”
老板娘有问必答,诚恳道:“一开始我也摸不准,只知道她们每个季节来一次。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规律,是每个节气都会来。”
四个节气?
官方负责人皱眉沉思,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四个节气。
因为民宿地点偏僻,信号总是不太好,再加上民宿事情多,所以老板娘劳累了一天之后,和丈夫说说话也就睡觉了,并不关注网络和综艺,因此也不知道这个中午路过的节目组是什么样的风格。
她看着屏幕里几人的背景,只是单纯感到新奇,没想到她从来没去过的山里是这样的环境,姐妹两个生活在这样的村子里。
但知道内情的官方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神情严肃了下来。
恐怕他们刚刚的猜测是对的,正是这织物保护了老板娘。
不过,看姐姐对燕时洵说的那些话,可能对方真的知道些什么。
“想问下这些织物还剩下多少?能卖给我们吗?”
官方负责人笑着向老板娘问道:“你还记得之前节目组里的人是怎么介绍这些织物吗,能告诉我吗?”
老板娘忙不送迭的指了指民宿一楼的客厅:“都堆在那里了,不要钱,送给你们。”
“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能好意思要钱。再说这些也不贵,我从那两姐妹手里买来的时候,就没指着要卖它赚钱。”
目前已经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表明山中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官方负责人不敢掉以轻心。
而既然这织物有保护人的效果,他自然想要配发给救援队和工作人员,避免他们受到伤害。
毕竟……这上游,可是南溟山啊。
光是想想几十年前的惨状,官方负责人就觉得心都在颤抖。
不过,他忧思一重,连带着胃也跟着剧烈抽动了起来。
他嘶嘶倒吸着冷气,双手揉着胃部,疼得整个人都不由得蜷缩了起来。
旁边人见状,赶紧搀着官方负责人往旁边的沙发上走:“负责人您带药了吗?赶快先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您别急。”
官方负责人本来还倔强的想要拒绝,但是却因为疼得没有力气,被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本来是领着大家过来拿织物的老板娘,见状也赶紧担忧的过来询问,一脸愧疚的说是自己砸伤了负责人。
负责人连连摆手,咬着牙说这不是对方的问题,自己的胃病是老毛病了,不用在意。
他推了一把旁边人,让对方去向医疗队帮他要两片止疼药。
老板娘看着心酸,赶紧去旁边的火炉上提下一壶之前烧着的热水,给负责人倒了一杯递过去。
“喝点热水能缓解一下。”
负责人见老板娘红了的眼圈,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绝对方,会让她更加歉疚,于是叹息了一声,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了热水,道了谢。
因为老板娘就在一旁,负责人也不好就把热水放在一旁,只好一直拿在手上。
不过,在寒冷的山风中吹了这么久,他的双手早就冻僵了。现在有热乎乎的东西捂捂手,竟然也觉得有些幸福,好像连带着胃部的疼痛都减轻了。
负责人低头看着手里的热水,竟然觉得这杯普通的水看上去如此清澈甘甜。
他的喉结滚了滚,发现自己竟然前所未有的渴。
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见到了能够救命的水源,于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喝进嘴里。
负责人鬼使神差的举起水杯。
热水刚一滑进喉咙,他就觉得整个腹部暖洋洋的,连刚刚还疼得人承受不住的胃部,也像是被安抚下来的猫咪,疼痛一扫而空。
负责人仰躺在沙发上,舒服的喟叹出声。
忽然间,就像是所有令他烦心的事情都离他远去,那些堆积得令他焦头烂额的工作,那些需要他去解决沟通的琐事,统统被抛到了一边。
一切会令他不快的记忆,都慢慢从脑海中被抹去。
连带着身体上的疼痛都消失了。
官方负责人觉得在这一刻,自己像是回到十几岁,身体轻盈得仿佛能飞起来。
见负责人脸上挂着笑意,老板娘也热情的笑着道:“是吧,喝热水就能缓解一下。”
“正好我之前刚烧了一壶水,还没等喝呢,我家那口子就突然发疯,要不是回来取织物给你们,我都想不起来热水这回事。”
边说着,老板娘边又给负责人倒了一杯。
负责人这次没有拒绝。
连着倒了几杯水,负责人就喝了几杯,最后他都不好意思的让老板娘把壶就放在一旁,自己来倒。
恰好这时,去帮负责人取止疼药的人也回来了。
他急急的一跨进门,本来担心负责人会不会疼昏过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就是负责人带着轻松笑意的样子。
像是刚刚的疼痛已经统统离负责人远去,他看上去和一贯从容指挥的模样一样。
工作人员惊奇的问:“负责人,您还疼吗?看您这样子,好像好了不少?”
负责人也笑着道:“看来喝热水还真能缓解胃疼。”
他心中其实也疑惑,明明前一刻自己还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手掏进肚子里,将整个胃扯出来。怎么一喝上热水,就突然不疼了呢?
就算热水能够缓解胃疼,也不应该这样比特效药还立竿见影才对。
负责人还记得,上午的时候,燕时洵可是才提醒过他这个胃,让他好好注意。
他不认为以燕时洵的性格,小病小痛也会被对方放在心上,更多的可能,是更加严重的疾病。
能被燕时洵看在眼里的病,会因为一杯热水就消散吗?
负责人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偏偏那一闪而过的疑惑就像是滑不留手的鱼,倏而逃离了脑海,连带着刚刚的印象也越来越淡。
他茫然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在话出口之前,他想要说的东西就已经被他遗忘。
官方负责人觉得身心都轻盈了起来,于是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之前那些说要来长寿村定居的人了。
就连山外的民宿都这么舒服,那山中的日子该是多美妙啊……要不是他还有工作,真想就这么留在这里,一直不离开。
工作……?
官方负责人的大脑慢了半拍,才恍然想起来,哦对了,他还要等海云观的道长们过来汇合,然后一起进山去长寿村来着。
几十年来工作勤恳的负责人,第一次觉得工作如此劳累。
要不是隐隐约约记得燕时洵之前对他胃病的嘱咐,让燕时洵这个名字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他真的想要彻底忘掉所有烦心的一切,就这么懒洋洋的守着寒冷冬日里的火炉,就这么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老板娘也热情的招呼着来给负责人送药的人,为他递上了一杯水,说天气冷,刚好有之前烧的水,赶快喝一口暖暖身体。
那人赶忙道谢,从老板娘手中接过水杯。
而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放在火炉不远处的水桶,盖子没有拧紧,原本满满一桶的水已经下去了很多。
正是汉子从山里挑出来的水。
……
长寿村内,柳名带着燕时洵两人往村长家走,一路都笑呵呵的,一副兴奋的模样。
而在路途中,燕时洵发现,在向村长家走的,不仅是他们。
还有很多做村民打扮的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和柳名差不多,不过,其中一部分笑得开心,一部分却表情麻木,像是已经对周围的事物失去了感知,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如此强烈的对比,引起了燕时洵的注意力。
柳名不在意的解释道:“明天不就要举行祭典了吗?他们都是要来为明天做准备的。”
那些人从村子里的各个方向走出来,从四面八方汇聚向山脚下村长的家。
他们彼此间没有交谈,也没有发出声音。
唯有被他们提在手里的一盏盏蒙着白纸的灯笼,点亮了天色逐渐黑下去的村子,却没有添上任何温度和人气。
一盏盏白灯和无声的人们,乍一看,就像是送灵一样。
南天害怕的靠近了燕时洵,抓紧他的衣袖,大气不敢出。
燕时洵的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向下看,落到那些人的脚下。
然后他就发现——
在灯光的照亮下,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不过,其中有些人走路时踮着脚后跟,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显得姿势诡异。
有些人虽然脚落在地面上,但却不像是大多数人走路时会有上下起伏。他们就像是在做平移运动一样,连脑袋的高度都没有半分变化。
燕时洵心中一惊,垂在身侧的手指顺势掐算。
但卦象却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如同磁场不稳定的罗盘,指南针在几个方向之间来回迅速转动,却始终指不出正确的方向。
卦象先是告诉他,这些人全部已经死了。
但下一秒,卦象自己推翻了自己,只留给燕时洵一个空白的答案。
燕时洵眉头紧皱,再次掐算。
这一次,卦象却告诉他,其中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却还活着。
比如那些踮着脚走路的人。
但是燕时洵却觉得这样的卦象,简直荒谬。
怎么可能呢!
这些踮着脚走路的人,燕时洵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们是被鬼魂附身了。
因为鬼魂习惯于脚不落地飘着走,所以,即便他们进入到了身躯里,一时还是会保留这样的习惯,脚后跟不落地。
可偏偏,卦象却说这些人还活着。
燕时洵心中不解,对于长寿村更加忌惮万分。
之前他在看到队长留下的布条时,因为上面残留了队长的一点血迹,所以他得以在没见过队长的情况下,就更加精准的起卦,想要卜算队长是否真的遇害。
而最后的结果,也一如他的猜测。
卦象显示,队长已经死亡,生机早就溃散干净,连魂魄都找不到在哪里。
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卦象先是说他们都已经死了,他所看到的也先是他们满是黑气的脸。
然后再看去时,却令燕时洵惊愕。
这些人身上的生机之充沛,简直像是健康的年轻人。不,甚至远远超过正常人的限度。
柳名察觉到了燕时洵看向那些人的视线,他摇了摇头,得意的道:“这些人都是我们村的村民,客人在村里闲逛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吗?”
随即,不等燕时洵说什么,柳名就自顾自的笑了出来:“没事,你们会熟悉起来的。毕竟……”
“要一起生活很久,很久啊。”
南天被柳名说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惊恐的看着柳名,觉得这个人越发诡异。
就连屏幕前的观众,都有些受不了。
不少人赶快搓了搓手臂和身上,觉得自己莫名发冷,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来。
[这人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比我那个阴阳怪气的极品亲戚还恶心。]
[最起码亲戚不会突然变成鬼来害你……刚刚燕哥突然看向他的时候,镜头猛地打过去看到他的笑容,我真的以为看到鬼了。]
[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能笑得这么渗人。明明之前还有太阳的时候,看这人也挺正常的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你们看这个视频,不觉得冷吗?我家空调开到三十度我还是觉得冷,浑身打哆嗦的那种。]
[少迷信,多穿点,还不行就看看窗户是不是没关。]
[不不不,还真不是。我刚刚实在是被吓得不行,就把直播暂时关了,结果就不冷了。等再打开,我觉得脖子后面都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我肩膀上。]
[???别吓我啊!我今晚一个人睡在村里六层楼大房子,一个人,一个人啊!]
[明天到底是什么祭祀啊?听着怎么这么邪乎呢,我好害怕呜呜呜,好想快进到明天。]
唯一不受干扰的,也就只有燕时洵了。
柳名说完之后,就一直在观察着两人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暗下折射着不远处灯笼的白光,显得如此诡异。
在看到南天一副害怕得鹌鹑一样的模样,柳名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像是表演被人捧了场的演员,连嘴边的笑容都被扯开了更大的弧度。
然而,当柳名转而看向燕时洵时,却被对方面无表情的冷意搞得一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燕时洵的目光冷漠的扫过柳名,就又投向那些所谓的村民。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的性格,之前对柳名的礼貌和笑容,也都是因为想要从柳名口中得知些消息,不想在没有摸清底之前打草惊蛇。
不过,现在他很清楚,无论他是什么表现,柳名该说的都会说,不能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浪费时间在柳名身上?
燕时洵觉得,两人现在就已经是半撕破了脸的情况,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理会柳名。
反正不管怎么样,村长都会如约出现,明天的祭典也会按时到来。
燕时洵冷漠的态度打击到了柳名,让他本来疯狂到扭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死死的用妒恨的眼神盯着燕时洵。
吓得南天默默绕着燕时洵转了一圈,换到了远离柳名的另一边,并且全程都警惕的没有让自己脱离燕时洵的触碰。
柳名却偏偏和燕时洵杠上了。
他就像是不死心的玩家,不看到猎物在狩猎场里被吓得惊慌失措,就不肯罢休。
只有成功在燕时洵脸上看到害怕的情绪,他才会觉得自己赢过了对方,然后才好再次居高临下的得意洋洋。
可惜,即便柳名说了一路嘴不停,甚至将原本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但在他眼不错珠的紧盯下,燕时洵却连眉毛都没再动一下。
反倒是南天,整个人都已经吓傻了,一副直愣愣被燕时洵拖着走的模样,连魂魄都不知道被吓到哪里去了。
眼看着前面就是村长家的小木楼,柳名恨恨的磨了磨牙,不甘心的闭了嘴。
燕时洵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了笑意。
倒是意外之喜。
原本嘴巴严实的柳名,却因为倔强的劲头上来了,不死心的一定想要看到燕时洵害怕的模样,所以吐露出了一些对燕时洵而言有用的信息。
比如,在那些前往村长家的村民里,他们虽然目的地相同,但承担的角色却不一样。
顺着柳名当时说话时看过去的视线,燕时洵确定了他所说的两类人是如何划分的。
那些没有踮脚走的村民,会在祭典中承担着苦力的角色。而另一半人,按照柳名的说法,就会得到幸福。
这种奇怪的分工让燕时洵心中疑惑。
不过,他在发现了柳名被挑战起来的心态之后,为了让柳名说出更多消息,就一直面无表情仿佛雕像,连话也没有再说过一句。
——当然,就算问了,柳名也不会告诉他,反而会打草惊蛇。
因此,燕时洵只是一边细致观察着那些村民,一边将疑惑放在了心里。
村长家的小木楼已经在天黑之后点起了灯,将本就惨白的布幔映衬得更加冰冷没有温度。
在阴冷的山风中,从上而下垂地的帘布漫卷,风从门窗的缝隙中穿过,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同哭泣。
整栋小木楼上下,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亮着惨白的灯光,将人影映在窗户上。
包括那些燕时洵没能推开门的房间。
这些身影高矮胖瘦各异,但是仔细看去,却会发现它们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每一扇窗后面,都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向下看着燕时洵。
乍一眼看去,整栋小木楼带来的压迫感令人心惊。
密密麻麻的眼睛仿佛形成了天罗地网,让猎物就算有所察觉,也无法飞出牢笼。
可是,狩猎者却没有想过。
——要是,被它们当做猎物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自投罗网”呢?
而小木楼的木门大开,一眼便能望穿整个客厅。
燕时洵抬起眼眸看去,随即眼神变得锋利了起来。
下午时他看到还空荡荡的墙壁,如此已经放上了黑色的牌位,密密麻麻的叠在白布下面,将正面墙壁都占满了。
而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客厅里,则整齐划一的放着棺木。
一具具棺木沉沉的互相挨着,将房间里的气压都压低了下来,四周的寒冷如有实质。
这些棺木的数量之多,却是一眼望不到头,连带着原本空间有限的客厅,都仿佛向后无限延伸。
就像是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反复倒映着对面镜子里倒映出的镜子里的场景,于是空间变得不可捉摸。
这让让燕时洵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棺木。
而准备这些数量棺木……又代表着多少数量的死人。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肺部都被空气中冷冽的空气灌满,鼻尖缭绕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燕时洵忽然发现,并不是所有棺材都合上了盖子。
放在最前方的那具棺材,盖子斜斜的放在上面,并没有严密的合上棺材。
在目光落在那具独特的棺材上之后,燕时洵的目光也因此看向了棺木旁边。
那扇被一层层粗重的锁链缠绕着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他所闻到的浓重腐臭味,就是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
而一道浑浊的黄水,从那房间里一直蔓延到棺木丛中,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粘连着黑红的血液。
就像是……原本放在房间里的死尸,自己走进了棺材里。
燕时洵眯了眯眼眸。
南天更是在看清小木楼里的场景后,被彻底吓傻了,腿脚软得连站起来都费力。
如果不是燕时洵一直沉稳的撑着他的身躯,恐怕南天现在已经是瘫坐在地上的一团烂泥。
一道笑声从前面传来。
燕时洵循声望去,才发现在没有亮灯的小楼外面,竟然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
在老人主动笑出声之前,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燕时洵心中一惊,暗道了一声灯下黑。
老人却相似丝毫不觉得自己家的模样有多渗人,他咧开嘴,笑着用嘶哑的嗓音向燕时洵道:“欢迎客人,来长寿村做客,我是这个村的村长。”
“想要健康长寿,无忧无虑吗?”
老人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听上去具有无与伦比的说服力,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会成真,他是真真切切的在关心你。
“在长寿村,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安稳幸福的生活,再也不会有半点痛苦。”
“就像你曾每年每月祈祷的那样,只是,神没有回应过你们,神早已关闭了大门,说人间无救。”
老人咧开嘴笑着,语调轻柔缓慢:“但是,长寿村可以。”
“只要成为长寿村的村民,所有你所想要的一切,都会变得唾手可得。”
南天原本畏惧的面容变得木然,之前的害怕情绪在见到老人之后都一扫而空。
他真切的被老人所叙述的内容吸引住,甚至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构建着老人所描述的画面,觉得单是想象,都会让他觉得幸福。
就连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也都愣愣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屏息看向屏幕里的老人,被他所说的话而吸引住了。
健康,长寿……真的,能实现吗?
但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像是屏蔽了脑海中发出的警告,他们下意识的想要去追寻没有痛苦的幸福之地。
很多人嘴里喃喃着:“长寿,长寿……”
燕时洵看着南天一副被蛊惑的模样,眼眸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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