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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谁为魁首?


雍之先生今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  一身葛袍逶迤在地,广袖随着他手底下运笔也跟着落拓不羁,尽管今日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这个文会,  但雍之先生依然是镇定自若,  没有半分受外界影响。

        程晏同身畔的人道:“真不愧是名士风范,  雍之先生真是安然若素。”

        “云浮说的是,先帝曾经数次召雍之先生为官,  先生都辞去,那时许多人都以为他是沽名钓誉,如今看来,此为真名士。尤其是经世致用,  实在乃富国强兵之根本。”

        说话之人乃浙江钱塘人士,其父乃翰林院掌院宋先时,曾是先帝兴平二年的榜眼,  原本一直在翰林院不大得意,  没曾想宁王继位,  宋先时却是后来居上,  成了翰林院的掌院。

        其子宋恺今年二十五岁,乃是举人出身,  也和程晏一样,  准备三年后参加贡试。

        他们年纪虽然相差七岁,  但宋恺和程晏一见如故,关系很是不错。

        此文会在皇恩寺举办,不少小买卖人得了消息,  便在四处穿梭卖些吃食,  程晏顺手丢了一角银子在桌上,  要来几壶烫好的酒,  几碟上好的点心。

        宋恺笑道:“说起来,我还未祝云浮兄新婚之喜呢。”

        “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程晏摆摆手,脸上倒是听人提起妙娘来就极为高兴。

        吃了一口糕点,他拿出一方帕子出来擦嘴,这帕子是妙娘绣的,上面和时下人绣什么梅兰竹菊不同,她绣的则是一对黄鹂鸟,翠鸟颜色鲜亮,尤其是眼珠子用黑珍珠缝上,足以见她的巧思。

        虽然表面上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生活中可是处处都有妙娘的影子。

        宋恺则道:“你也不必谦虚,我听左先生说了,云浮你实在是娶了一位贤妻啊,还亲自下厨给先生师母吃。”

        这宋恺也算是左光伯半个弟子,他在诗词上拜左光伯为师。

        原来是宋恺从左先生那里听来的,程晏这才道:“她确实是个极其贤惠的女子,不仅如此,待我极好,平日里我老泰山也常常让她富贵不能贪图,贫穷时要共患难,且知书达理,侍奉公婆也至孝,算是我的福气了。”

        宋恺羡慕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然宋恺羡慕的还不仅仅是程晏之妻贤惠,更听闻那顾氏有国色,没想到品德样样都好,怎能让人不羡慕?

        这就罢了,宋恺之妻乃是他的表妹,当年他爹读书时仰仗姑父良多,于是从小他就和表妹指腹为婚,只可惜表妹生性善妒,性子又急,二人时常不欢而散。

        程晏也大概了解宋恺的家事,不禁为这位师兄鞠一把泪,他们都是博学之士,娶的妻子目不识丁,性情又太悍了,这样如何相处?偏生还是亲表妹,纳妾都不成。

        哪里像妙娘啊,那般的好,想起妙娘他耳根一红,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甜头呢?

        不过显然此时也不是想私事的时候,虽然程晏占据了好地方,但陆续也有人过来,如程晷就和林寒哲一道而来,程晏和宋恺起身,又同此二人见礼。

        程晷同宋恺介绍道:“宋兄可认识这位,这是我的朋友林寒哲。”

        一听到林寒哲之名,宋恺暗中看了程晏一眼,只见程晏言笑晏晏,无半点不适,因此他才爽声一笑:“这怎么不认识?林公子一首《水调歌头》,那诗中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实乃千古之句,家父亲自写了一副《水调歌头》挂在家中呢。”

        林寒哲又随即谦虚几句。

        四人才学都实属翘楚,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也算畅快。程晷似乎和林寒哲关系确实不错,处处看好他,林寒哲虽然承情,但是还算谦逊。

        在林寒哲看来,古人阶级分明,即便他有才,在聂家仍然避免不了被轻视一二,多亏程晷在其中周旋,他的这位朋友既有真才实学,又待人至诚,甚至身上没有那等富贵公子之习性,堪称翩翩佳公子。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籍籍无名,反而是程晏此人,如此骄矜,却能留名青史,虽为奸雄,后世对他看法不一,居然还有一大批支持者。

        程晏看程晷和林寒哲好成这样本来有些意兴阑珊,但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妙娘的话,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人往往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背心一阵毛汗陡起。

        正在此时,雍之先生让人挂起字幅来,上面便是他今日想议之题。

        论吏治。

        本朝吏治已然十分腐败,无数读书人都有话说,但这么直白的挂出题的,还只有雍之先生一人。

        想起此题,大家都让人挪开点心和酒水,纷纷提笔开始写,林寒哲则在打腹稿,程晷素来文字清新隽永且文才储备颇深,几乎和宋恺同时动笔。

        程晏略微思索一二,准备提笔,却又想了想,只见宋恺已经写完一面了,他才开始动笔,程晏几乎是动笔时就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这大概就是别人书文,他匠文。

        但就是程晏提笔时,林寒哲都未动笔,他当然也是在思索大临遇到的问题,吏治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变革。

        等程晏差不多写到一半时,林寒哲才开始动笔,他手腕一直未停过。

        程晷都一直很有君子之风,即便自己写完了,也等其他三人,他眼观鼻鼻观心,既不左顾右盼,也不志得意满,让周围的人赞许他不愧为元辅公子。

        宋恺差不多和程晏同时完成,林寒哲依旧是心无旁骛的在写。

        程晏心道,自己一向自视甚高,本有夺魁希望,有林寒哲在,自己是不是又要往后退一射之地了?

        但此刻,他却没有什么不平了,失落是有,但若是技不如人还愤愤不平,那就是涵养不够了。

        况且,今日晷哥特地把他安排到自己这桌来也是十分奇怪,程晷一向崇尚董仲舒天人合一,君权至上,而雍之先生却是讲经世致用之学,观点是垂拱而治,赞成王与士大夫共天下。道不同,则不以为谋,若是妙娘不提起他是否得罪程晷,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甚至都不会察觉程晷有问题,只以为他是带林寒哲游历,增添些许名声罢了。

        现在看来却好像是故意落他的面子。

        但虽然如此想来,程晏却依旧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到底他和程晷也不是一两年相处的兄弟了,不能因为女人的一两句话就真的怀疑晷哥。但是心中犹自警惕,对今日文会能不能夺魁倒是淡然许多。

        待林寒哲写完,四人才让人交上去,程晷不由得道:“方才我让人在寺内定了一桌斋菜,不若大家一道去吧。”

        皇恩寺在半山腰,下去再上来,耗费时候多,程晷如此安排倒是很妥当,况且在今日权贵云集的地方,能够特意安排一桌斋菜,这也是程晷的面子。

        宋恺笑着道谢:“那就先谢过过之了。”

        程晷摆摆手:“宋兄真是客气了。”

        “早就听闻皇恩寺素斋是一绝,早年倒是来过,只是我不大茹素,晷哥你让人送点炙肉给我吧。”程晏还是和平日一样说话。

        程晷拍了拍程晏的肩膀:“晏弟你是无肉不欢,曾说假肉味道再好也不如真肉,如今成了婚了还是这个性子?让佛门之人听见,岂不是笑话?”

        但他还是好脾气的答应了,还道:“明日请你去清风居就是,或者今日实在是忍不得,等雍之先生论完魁首了,咱们下山后,多晚哥哥都请你吃。”

        林寒哲暗中吐槽,这程晷对程晏也太好了,佛门之地要吃荤腥,这也是正常人说出来的话?偏生程晏就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甚至还有程晷这般溺爱。

        大概就是有这般忠厚的兄长,程晏才能这般骄矜吧。

        别说是林寒哲,就是宋恺也是如此想。

        果然,桌上这桌斋菜,程晏是略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他还是如历史上说的那样憎恶分明,林寒哲暗暗道。

        殊不知程晏还是多留了个心眼,他酒水看似吃了,其实全部倒在身上,筷子也是丝毫未动,十分警惕。

        程晷笑着指着程晏对林、宋二人道:“云浮这个性子一直如此,但直率可爱,大家万万不要见怪。”

        林、宋二人皆打了个哈哈。

        大家又聊起今日文会之作,程晷先把自己写的说了出来,又让程晏、林寒哲、宋恺纷纷说出今日所作。宋恺才学也不错,他父亲是理学大家,他本人于理学也颇有研究,他先道出之后,众人纷纷觉得乃上佳。

        程晏也不免把自己的说出来,程晷第一个赞道:“云浮写的鞭辟入里。”

        最后是林寒哲最后说出,宋恺和程晏听他念时,不禁心道此子之文确实老辣,程晷更是拍桌而其,“寒哲此乃雄文也,此次必为魁首。”

        宋恺听了此言倒也罢了,他性子温和,不常与人争斗,自然也是觉得好。

        程晷看向程晏时,程晏本是淡淡的,但他看过来时,程晏一个机灵,脸上露出不服气来,还摔了筷子。

        正在此时,文会魁首出来了,林寒哲倒是很淡定,程晷却一副笃定林寒哲已经是魁首的样子了。

        来喜高兴的跑进来对程晏道喜:“二爷,您是魁首。雍之先生要见您呢!”

        众人顿时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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