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于江湖立名，于山水寄情

　　天意安排重逢，怎可轻易辜负。

　　雨势渐小，林致远问知她将回昆嵛山，便道：“婚期是五日之后，你父亲一定急于寻你回去，想必已将画像送至长安周边几城的守卫之处，你过城门之时定会被扣押。”

　　“我毕竟不是逃犯，城门守卫想必也不会查的太过于严苛，应该有办法混的过去。”

　　“傻丫头，你父亲官居江湖司侍郎，城门守卫亦有江湖司中人，眼下这些人的首要任务应该就是查找你的下落”，他不愿让她离开，更不能让她冒如此之险。

　　她知此言有理，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在长安城郊有一处极为清净的私宅，不如你先在此小住，躲过婚期之后再做打算”，他已决意尽全力助她逃婚。

　　苏木兰觉此甚为不妥，摆手道：“我好不容易才从长安逃出来，绝不能再回去，而且住在你那里着实不便，前路走一步看一步，办法总比难处多。”

　　“傻丫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父亲绝不会想到你会停留在长安附近，而且我的宅子大着呢，住十个你也不会不方便，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如此忸怩。”

　　苏木兰迟疑之间，忽听到隐隐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自窗口望去，见三位捕快装扮的人策马疾奔而来，便问：“他们是来寻你的吗？”

　　林致远只觉来者身形甚为陌生，仔细端详过后眉头越蹙越紧，这三人的官服颇为不合身。

　　中间那人的官帽被雨打落，乌黑长发散落，竟是女子。

　　苏木兰看清此人容貌后惊诧道：“那人是媚三娘，左边的应该是鬼见愁！三年前我在西北见过他们，当时周霸天一伙匪徒中唯有这两人漏网！”

　　林致远拿出六扇门用以沟通的火药弹，道：“我去拖住这三人，你身上有伤，留在这里等我便好，千万不要离开。”

　　“媚三娘精于至毒暗器，你以一敌三着实危险，我不惧怕任何毒物，不如我去牵制住媚三娘，你专心对付另外两人，这样更稳妥一些”，她本非闺阁弱女子，于此危险之时自是不会退缩。

　　“媚三娘的暗器甚邪，你一定要多加留心，万不要逞强。”

　　苏木兰从随身药瓶中取出一粒药丸递上，道：“这是清毒丸，服用它后所中之毒的毒性均可降三成，你且服下，以免被暗器所伤。”

　　待那三人靠近，林致远与苏木兰同时飞身而出，携手迎敌，霎时间刀光剑影闪动。

　　媚三娘所使暗器为昔日以阴诡多变闻名江湖的“金蛇郎君”，此物若蛇一般收放自如，一次可发十枚毒针，若天女散花一般，甚为难防。

　　苏木兰以若水剑灵巧闪躲，抓准机会转守为攻，软剑死死勒住金蛇郎君的七寸，媚三娘几番挣扎均无用，只得忍痛砍断金蛇。

　　另一边林致远已重伤鬼见愁，正全力与另一黑脸男子对战，此人刀法路数甚为邪奇狠辣，极难对付，久久不分高下。

　　见两名同伙皆被擒，那黑脸男子已无心恋战，射出两枚飞镖中伤媚三娘与鬼见愁，而后匆匆逃离。

　　林致远紧追不舍，唯留下一句话，“木兰，你尽量想办法救活这两人！”

　　飞镖之上沾有剧毒，鬼见愁当即身亡，媚三娘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苏木兰将媚三娘扶进破庙中，以银针封住伤口附近的经脉，而后划开手臂处，将自己的血喂予她，此毒唯有以毒攻毒方可解。

　　媚三娘面色青紫，勉力道：“你一定是苏木兰…想不到南家竟…竟真的靠鸩血救了你的命，而且也把你变为鸩血之人…”

　　苏木兰忙道：“你不要多说话，务必守住真气，我尽力施针抑制此毒。”

　　媚三娘知命不久矣，颓然道：“没有用的，就算你真能救活我，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苏木兰疑惑问道：“他们是谁？”

　　媚三娘狰狞苦笑道：“‘他们’无处不在，不仅在朝堂之上，也在江湖之中，六扇门与江湖司都不是干净的地方，没有人能与‘他们’对抗，没有人……”

　　媚三娘咳血不止，片刻后身亡。

　　雨虽已停，天却未晴，阴沉秋寒。

　　苏木兰仔细查看媚三娘与鬼见愁两人的尸身与武器，发现一些可疑之处，直觉感到此事并不简单。

　　林致远带着六扇门中人前来。先行下马疾步前行，在她耳边低声叮嘱道：“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份，也不要多说话。”

　　苏木兰道：“这两人均已身亡，媚三娘留有遗言，而且尸身之上发现毒蛊，此事恐怕内幕极深。”

　　“你将情况说清之后，我便带你离开”，林致远此刻最为忧心之事，是旁人得知她的身份。

　　捕头孙青云心怀几分狐疑，上前道：“多谢相助，请问英雄如何称呼？”

　　林致远岔开话题问道：“媚三娘与鬼见愁的情况如何？”

　　苏木兰道：“方才那毒镖之上沾有剧毒，鬼见愁中镖后即刻身亡，媚三娘临终前倒是留下了几句断断续续的遗言。”

　　柳错上前，唇边笑意若春风，潇然抱拳道：“烦请英雄将其临终所言转述。”

　　苏木兰一时忘记言语，从未料想会在此刻见到“六扇门第一美男”柳错，他样貌举止间的风流气度远胜于市井传言。

　　林致远察觉到她似花痴一般，铁青着脸轻咳几声提醒。

　　苏木兰回神后忙说出媚三娘临终之言，过后掏出一个药瓶道：“媚三娘与鬼见愁生前均被种下源自西域的‘噬心蛊’，必须按时服用解药抑制毒性，否则便会遭受噬心之痛，蛊虫共一十六条，我已全部取出，这类邪门毒物最好尽快烧掉，若要留存务必小心保管。”

　　柳错问：“英雄可知买卖这类蛊虫的地方有哪些？”

　　苏木兰细想片刻后道：“如此罕见的异域蛊虫，中原地区纵然是黑市也不多见，一时并无头绪。另外我刚刚仔细查看了媚三娘所用的暗器‘金蛇郎君’，机簧尚新，可能是近期所制，江湖中有如此技艺的暗器工匠数量并不多，而且多数在为南家做事，但媚三娘与南家有深仇，我猜测是南家之外的顶级工匠为她制作了这件暗器，询问行家应该很快便可以查到。”

　　林致远道：“刚刚那名黑脸男子被我追至绝路后自尽身亡，他的刀法颇为奇特，绝非出自中原门派，倒有些像东瀛刀法，异域蛊虫与异域刀法同时出现，建议孙捕头请江湖司中了解二者的官员协查此案。”

　　孙青云道：“多谢林捕头与这位英雄，不如…”

　　林致远面冷若霜雪，打断道：“基本情况已说明，此案既为孙捕头负责，林某便与朋友先行离开。”

　　走出破庙牵马前行，林致远道：“长风大哥将于八日后凯旋归长安，此事你可知晓？”

　　“表哥要从战场平安回来了！我先前被父亲锁在家中半个多月，昨日方才脱身逃出来，完全不知这一消息”，苏木兰与宋长风是自幼一同长大的表兄妹，感情甚为深厚。

　　“你此时去昆嵛山着实不妥，倒不如暂且在我那里住下等长风大哥”，只有她在身边，他才会放心。

　　苏木兰犹有迟疑，道：“逃婚之时住在你那里终究不大好，我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林致远眉头复又紧锁，道：“你这丫头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怎却畏首畏尾，我的私宅甚为清净而且旁人不敢擅闯，是最适合藏身之地，总好过你带着伤漂泊、四处躲避。”

　　苏木兰细细思量后亦觉他的建议很有道理，但依旧对“冤家”心存有疑，道：“那你得发个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事情，若违背誓言就……就一辈子都是绣花枕头！”

　　林致远强压心中之气，道：“我一心为你好，但你却怀疑我，而且都几岁了还相信发誓，男人最爱骗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傻丫头。”

　　苏木兰郑重其事道：“誓言不一定是真的，但没有誓言断然为假。”

　　林致远担心她真的离开，无奈依言抬手发誓。

　　策马并行，他忆起五年前两人并肩坐于山间，痴看武林前辈练武修道，曾立少年之志——于江湖立名，于山水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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