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老人家,这个结果您有想到吗?”
记者拿着话筒追问。
老人摆了摆手表示不想说话,佝偻着身子,坐在台阶上抹着眼泪。
是的,在老人努力爬上山郑重地上过三柱香以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喧嚣的风声和落下的雨声仿佛也在跟随义愤填膺的群众狠狠唾骂着玩弄老人的那个幕后之人。
老人休息了片刻,又重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准备离开。
他的眼睛已经很难看清楚路了。
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浇透,连同身上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几乎能看到骨骼的形状。
好多人都不禁红了眼眶。
这时,一个戴白色鸭舌帽和蓝色口罩的女生默默地掏出两百块钱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就直接离开了。
人们好像被点醒,都不忍心看老人希望落空,纷纷慷慨解囊。
网络上也炸开了锅。
“我就说!果然是骗子!”
“神在哪里?神迹在哪里?骗子又在哪里?”
“卧槽卧槽,气死我了,这人也太可恶了,这么可怜的老人都戏弄。”
“太惨了,我也要给他捐款,三分钟之内,我要老人所有的银行卡消息。”
“把这个骗子找出来,我来教它做人!”
事情整整闹了三天,热度虽然逐渐疲软,但是声讨骗子的呼声却还没有见消退的痕迹。
钟朗担心的不得了,因为已经开始有人试图去扒医院门口的监控了。
不过,好在老人的医疗费很快就凑齐了。
凑齐的当天,一段影片在社交媒体上疯转。
影片的内容很简单,老人虔诚坚持的画面、替他撑伞的人、上前搀扶的人、还有最后在不渡山自发捐款的人,视频的最后,是一长串网友的名单,还有一句话。
——你们每个人都是老人遇见的好心的神。
网友们恍然大悟。
“神明竟是我自己!”
“我靠,突然觉得好骄傲。”
“老人一开始就遇见了好心的菩萨啊。”
“什么菩萨,不就是鼓动网友捐钱嘛,那人自己出一分钱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博眼球,搞噱头。”
“下一步是不是要露脸直播当网红了。”
“别以为所有人都想当网红好吗?”
“用什么方式不行,这样折磨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真让人恶心。”
“我觉得用这种方式引起舆论重视挺厉害的。”
……
诸如此类的评论层出不穷,虽然还有很多不好的声音,但是因为结果是好的,所以赞美的声音逐渐压过了那些。
梁晚莺已经不在意了,钟朗还是心有余悸。
“你以后做什么事跟我商量一下,这样做风险实在太大了,万一结果不是你想的这样呢?”
“一定会是这样的。”她笑了笑说,“我相信善良的人,总归是大多数。”
“可以找个更稳妥些的办法。”
“这是我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梁晚莺低声说。
“现在依然有相当庞大数量的农村老人得了慢性病都不会去治,不论是因为经济原因还是剩余价值的问题,慢慢等死已经成了默认的态度。
“他们被社会淘汰,是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下被狠狠甩开的人群。
“充满希望还未曾绽放就枯萎的青少年总会引起人们更多的惋惜与关注,可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她叹了口气,“况且,现在类似不幸的人真的非常非常多,有很多很多人根本激不起一点水花。”
“你就不怕被认出来然后被网暴吗?”
梁晚莺眨眨眼睛,笑道,“我戴着口罩呢,还打了一把伞,很难被人出来吧。”
钟朗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因为公司离的远,住的也远,一起吃过晚饭后就分开了。
梁晚莺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她的母亲严雅云打来的电话。
“喂,妈。”
“莺莺啊,过两天清明节了,你们回来吗?”
“肯定的啊,爸走了以后的第一个清明节,说什么我也要回去的。”
“那记得提前买票啊。”
“不用。钟朗最近买了辆车,说到时候我们开车回去。”
“不错嘛,不过自己开车要当心点,现在的年轻人开车都风风火火的,一点都不注意。”
“嗯,我会跟他说的。”
母女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她走进浴室,拧开淋浴头。
激流的水顺流而下,瞬间打湿了一头长发。
细密的水柱溅在脸上转瞬又淌了下去。
梁晚莺闭着眼睛,神思逐渐跑远。
一年前,她和钟朗确定了恋爱关系。
他们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都互相认识,一直很看好他们两个。
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已经将他划入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她会和他好好在一起,走过人生的每个阶段。
“谢总,昨天你让我查的人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
庄定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递给他。
“他是销售部的一个小组长,名叫钟朗,工作能力不错,挺有潜力的。”
谢译桥敲了下电脑空格键,暂停了正在观看的那条筹集好医药费的影片,停在了最后致谢的那句话上。
接过简历大致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合同上的紧急联系人。
填的是他的父母。
婚姻状态:未婚。
“里面有一个u盘,我还将他面试时候的监控拷了一份下来。”
“还有,晚上八点,席总和您约了晚饭。”
谢译桥点点头,打开一个可以实时观看公司所有监控区域摄像头的电脑软件,切到了销售部。
钟朗刚收到个快递,是那天他偶然跟莺莺提到脖子很酸,她就给他网购了一个按摩颈椎的东西,刚好可以在休息时间放松一下。
他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语音:“莺莺,你给我买的东西我收到了,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你就记住了。”
旁边的同事看到滑着椅子凑过来,羡慕地说道:“哇,你女朋友对你可真好啊,这么贴心,不像我的女朋友,上次情节人加班忙忘了,没给她买礼物,我哄了大半晚才消气。”
“是啊,我的莺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不会跟我闹脾气,逢年过节会精心准备礼物,我要是工作太忙耽误和她的约会她也从来不会生气,还会提醒我注意身体。”
“哦哟,你可别嘚瑟了,这么好的女朋友,小心我们惦记上挖你墙角啊哈哈哈。”
钟朗笑了笑,虽然在说秀恩爱的话,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惆怅,“她是绝对不会离开我的。”
“啧啧啧,这么有信心?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见一见啊。”
“她马上就来了,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望江楼吃饭。”
“哟,她还来接你下班啊?”
“那不是离我们公司比较近嘛,她不想我绕圈去接她,而且她下班比较早,就说自己来。”
“狠狠羡慕。”
梁晚莺此时已经来到了maze集团的等候大厅。
大厅里有一个玻璃橱柜,陈列着公司旗下各种优秀的产品。
她抬手隔着玻璃摸了下正中间的颜料。
这就是斑斓啊。
“maze”是世界级的颜料公司之一,其中最为昂贵的就是斑斓系列,它收录了一整套来自大自然中的色彩,全都是极其珍贵的矿物质制成,效果自然也是非常出色。
它们就像闪闪发光的宝石,静静地躺在里面。
虽然她已经很多年没碰过画笔了,可是看到这样美丽颜料还是让她忍不住惊叹。
可是它价格昂贵,不是她可以负担得起的。
况且,她已经好久没有再拿起过画笔了。
以后估计也不会再画了。
等了大约有三分钟,钟朗拿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从电梯出来,小跑两步,喊了声:“莺莺!”
梁晚莺转身,看到男人后,笑着应了一声。
两人离开后,办公室里的谢译桥也合上了电脑,对庄定说道:“告诉席荣,今晚上换个吃饭的地方,我们也去望江楼。”
从maze到望江楼,开车只用二十分钟。
这个地方有着通透的玻璃窗,可以将江边的美景尽收眼底。
等上菜的时候,钟朗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最近真是太忙了,出货量巨大,我每天都要加班,今天好不容易可以早下班一次。”
“怎么突然这么忙?”
“我们公司谢总,前几天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然后就爆单了,库存也都清完了,上个季度的销售量并不是很客观,反而被竞争对手压了一头,现在完全逆转了。”
梁晚莺好奇地问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啊,这么厉害。”
钟朗大致将内容复述了一遍。
梁晚莺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视觉上的感知力,靠抚摸是没有办法被替代弥补的,毕竟艺术创作太依赖眼睛了,如果看不见的话,他们即便付出百倍的努力,可能也就只能收到微乎其微的反馈。”
“确实是这样。”钟朗话头一转:“不过我们部门这个月发了很多奖金,今天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
“你真厉害!”梁晚莺很配合地拍了拍手。
“我还要更厉害,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以后我们要留在大城市定居。”
梁晚莺看向窗外,夜晚的大都市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宽敞的马路上,颜色各异的车辆川流不息。
高高的电视塔在夜晚更加耀眼,巨大的塔身在彩色的灯光下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美丽的大都市。
她浅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垂下睫毛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他问道,“莺莺,你喜欢吗?你愿意呆在这里吗?”
梁晚莺抿了下唇瓣,笑着应了一声。
夜风从黄浦江掠过,吹进窗户,撩起她的长发。
酒精缓慢从身体发酵,脸上也开始有了热意。
她的酒量不好,两杯红酒下肚,眼睛就泛起了一层水雾。
月光似乎都要醉倒在她的眼里。
两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只能叫了代驾。
结过账以后,梁晚莺跟在钟朗身侧一起出了门。
代驾还需要三分钟才能赶过来。
谢译桥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走后他浅勾了下唇角,随意地将手里的烟灰弹了弹。
灰白色的余烬像是飘落的思绪,在夜风中很快消弭。
清明节前一天。
钟朗愁眉苦脸地刷着订票app,依然显示着没有任何余票。
他的车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坏掉了,现在送修也根本来不及了。
这个突发情况将他的安排全部打乱。
临时买票也根本来不及了。
他准备去问问有没有同事顺路的捎带一下,可是刚一转身,却看到了几乎不可能在员工茶水间碰到的ceo。
“谢总……”他并没有什么机会跟公司最大的老板对话,而且还是在工作时间干私事这种情况。
他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本来不指望他会有什么回应,却没想到,男人淡淡地回应了一声,然后还跟他搭起了话。
他的手里端着一杯冰咖啡,声音轻缓,“遇到困难了吗?”
钟朗赶紧回道:“没什么,一点私事。”
谢译桥靠在大理石流理台面上,浅啜了一口咖啡,浅褐色的眸子柔和随意,“不用紧张,随便聊聊,最近你的业绩很突出,不错。”
钟朗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一个销售部小组长都能被ceo注意到。
“谢谢您的夸奖。”
“刚听你打电话好像说是回不去家了?家在哪里?”
“溪华。”
谢译桥随和的态度让钟朗放下了拘谨,不自觉地打开了心扉,他沮丧道,“本来准备开车回去的,就没有提前订票,现在车坏了,票也买不到……”
谢译桥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临下班的时候,钟朗还是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正在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梁晚莺交待之际,谢译桥身边的庄定跑过来找他了。
“钟朗,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虽然两人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但是钟朗还是跟着他去了走廊。
“有什么事吗,庄秘书?”
“你不是要回家买不到票吗,谢总要去一趟淮奉,离你那里不远,如果你愿意当司机的话,可以捎带你一程。”
“真的吗?”这突如其来的幸运砸到他身上,他惊讶之中参杂着感激与万幸,忙不迭地说道:“我愿意我愿意,实在是太感谢了,这可帮了我大忙!”
“那今天下班,谢总在公司门口等你,他会开那辆银灰色的库里南。”
“好,好。”
下班后,梁晚莺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下楼等钟朗过来接她,可是却在楼下看到一辆从未见过的豪车。
随后,钟朗打开车门走下来。
梁晚莺有点诧异,“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车呢?”
钟朗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放到后备箱,然后将事情大致跟她解释了一下。
梁晚莺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你和我老板坐后面,副驾驶放了个双层大蛋糕。”钟朗压低了声音,“我知道可能会有点拘谨,但是只能这样了。”
“嗯,没关系,能按时回去已经很好了。”
钟朗打开后面的车门,让她坐了上去。
现在的天已经黑了,车灯昏暗,男人坐在后座,脸浸在阴影里,只能看见线条锋利的下颌。
他好似被一团深秋的薄雾笼罩,在阴影中安静地像一尊日暮黄昏里的雕像。
“你好……谢谢您的帮助。”
男人没有说话,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
梁晚莺想,大约是个比较严肃冷漠的人吧。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我还是第一次开这样的车。”钟朗坐上驾驶位,准备启动,语气中带了点兴奋。
与钟朗的兴奋不同,梁晚莺坐在后排,有些窘迫。
男人被西裤包裹的腿修长又锋利,在这样的空间里非常有存在感。
默默地将腿并拢斜放,避免路上的颠簸碰到他的膝盖。
将自己的占地面积缩到最小,她连呼吸都放轻很多。
侧头看向车外。
这会功夫已经驶离市区,上了高速。
高速上的风景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看着看着就让人起了困意。
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下,可是一直有一股浅淡的香幽幽地钻入她的鼻腔。
那个味道,就像是壁炉里燃烧的木头,带着清透的木质香味与暖意,一点一点地渗透到整个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喉咙突然有点发痒,小声地咳嗽了两下。
“怎么了?”钟朗从内视镜看她。
“没事,就是喉咙突然有点不舒服……”
“走的太匆忙了,都忘了带几瓶水,你等一下,前面就有个服务站,我去买。”
到了服务站,钟朗下车后,梁晚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更尴尬了。
昏暗狭小的封闭式空间,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连浮动的空气中似乎都沾染上了令人窘迫的因子。
男人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动了动,转过头来。
英俊的面容从阴影中逐渐显现,他的肤色是冷色调的白,莫名让人联想到冰凉的大理石。
男人突兀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晚莺愣了一下,而后才回答道:“梁……晚莺。”
“liang……”他的舌尖抵住上颚,发出一个音节,顿了一下,又问道,“是夜莺的莺吗?”
“嗯。”
男人似乎勾唇笑了一下,也或许是她太紧张看错了。
可是紧接着,他又低声说道:“很好听。”
梁晚莺并不是很擅长社交,手指搅住背包上的流苏,低声道了句谢谢。
“莺莺,给你水。”
钟朗终于回来了。
梁晚莺跟着松了口气。
他抱着三瓶矿泉水,从窗户递给她两瓶,让她也递给谢译桥一瓶。
男人接过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他的小拇指上有个银色的素圈戒指,抬手的时候被路灯照到,闪了一下。
她的指关节像是被冰块冰了一下。
那点小小的凉意却很快变成了火,几乎能将她灼伤。
她赶紧缩回了手。
男人接过水以后又恢复了那个雕像般的坐姿,纹丝不动。
只有每次行驶到路灯下的时候,能短暂地照亮两秒他的脸。
好像刚刚的所有行为只是魔法暂时给予的自由,时效过后,一切恢复原样。
梁晚莺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太困了做了个梦。
快到家的时候,她向他道过谢后准备下车。
男人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
然后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
来不及细看,钟朗已经下车打开了车门,“莺莺,下车了。”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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