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朵郁金香
周攒通过了外交部的笔试, 接下来就是面试。
就凭她之前跟在郁孟平身边,身经百战见过不少大人物,已由当初什么都要在心里惊叹一下的小姑娘, 变得波澜不惊。
她一剑能挡万千兵。
不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出什么幺蛾子,这外交部她是进定了。
进了外交部, 不管分配在什么司, 都要接受外派。一出去就是三四年,然后回国,再接着继续外派。
作为孟春兰的儿子, 郁孟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清楚, 所以很抗拒。
两人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周攒的做法已然是板上钉钉。
这不是冷战,这是最后的通知和突如其来的告别。
郁孟平抱着手站在窗边抽烟, 整面墙的玻璃外面是赤赤焰阳, 他在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睛, 却看不清周攒。
只听到周攒平静淡然地收拾行李时磕磕绊绊声。
这让他想起自己童年的夏天, 大约七八岁的时候, 他躺在竹席上睡午觉, 上午刚和大院里的孩子去游戏厅玩, 回来的时候已经累得不行。
他母亲就是在客厅里收拾行李, 砰砰砰的,吵得他睡不着, 皱起眉头刚要大声阻止,不知道茶桌上摆了什么东西, 竟然反射着阳光, 照得他睁不开眼。
只看到他母亲端庄素净的米色衬衫裙裙摆, 飘飘荡荡。
“你要走?”小郁孟平忽然问。
“是啊, 估计明年的这个时候才回来。阿平在家里好好听姑姑的话, 乖。”
郁孟平那颗心忽然往下坠,没哭,却低落地说:“哦。”
时隔这么长时间,他的梦好像都没有醒来过。
眉目掀起一道与己无关的冷意,他就这样看着周攒把东西整理好,拉着行李开了门。
却忽然停住,黑亮的长卷发蓬松,周攒转过头,发尾划出道漂亮的弧度,毫无畏惧地直视郁孟平的眼睛。
“保重,郁孟平。”她看了他很久,笑着说。
就和他母亲说让他听话一样,作为结束语。
然后她就走了。
郁孟平好像被手中的香烟烫出个洞,焦痛焦痛。
周攒一个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她从托运处拿了行李出来,明亮的机场仍旧到处都是人,宛若白昼。
她站在人潮汹涌中,忽然有点恍惚。
似乎和郁孟平在一起后,已经很少注意到其他人,如今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她有点害怕又有点新奇。
他们在生命的洪流中相遇,又在洪流中走散。
周攒呼出一口长气,继续托着行李往外走。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回到学校,刚从车上下来,周攒没想到与蔡彤彤来个了不期而遇。
那时候她站在原地付打车钱,付好后不经意朝身后看了一眼,就见到蔡彤彤和一个挺眼熟的男生拥抱,送男生上了车,又一脸不舍地挥挥手。
就和儿行千里母担忧似的。
蔡彤彤转身,看到不远处笑意盈盈的周攒,那张哭唧唧的脸立即往下垮。
等她走近了,周攒揶揄道:“这男生挺眼熟啊。”
蔡彤彤结结巴巴地交代:“就是上次,我帮你找的相亲对象,柯以燃。”
周攒故意逗她,夸张地挑眉。
蔡彤彤愧疚得快哭了:“你别多想,周攒,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和他是今年三月份才又开始聊起来,你要是不想我和他在一起,我我就”
周攒闷声笑了,不逗她,戳了戳她脑袋:“傻,这有什么,你别放心上。上回他看上的就不是我,就你笨,还看不出来。”
“啊?!”蔡彤彤似懂非懂,狗腿地帮周攒拖行李往前走。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周攒的声音粗粗的,疲惫地问。
“就是今天。他告的白。”蔡彤彤羞愧地说,连忙岔开话题,“别说我了,不是说过两天才回来?郁老板舍得提前放你走?”
周攒抬头望着天边缺了一角的月亮。
那枚湿润的月亮,边缘黄色的一圈有些模糊。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有周攒与郁孟平分开,就有蔡彤彤和柯以燃的开始。
这世上的感情总是酸甜酸甜的,所以才迷人呀。
周攒没直接回答,她说:“恭喜我们彤彤开窍了,我们安静地走一会儿吧。”
她并不难过,她比以往任何一次与郁孟平分开都要释怀。她只是飞机坐累了,风尘仆仆,想睡一会儿觉而已。
蔡彤彤心里惘然,她朝周攒看过去,那张白瓷似的鹅蛋脸上是一片月落的清辉,冷然却也迷人坚定。
她想周攒和郁孟平这回是真分开了。
蔡彤彤陪着周攒安静地走在长长的斜坡道上。
那时候已经很晚,路上几乎没有其他学生,陪伴她们的是悠长单调的行李箱滑轮噜噜的声音。
周攒在学校认真复习了段时间,第二天画了个淡妆,精神饱满地去参加外交部面试。
每年f大都有外交部遴选名额,不多,只选班里前几位,然后在全国的考生中抽取一百名左右。
因为外派的地方比较偏远,其中男多女少,女生能考进去可谓是优秀中的优秀。
周攒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被喊去面试。镇定的目光滑向每个面试官,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其中之一有郁孟平的母亲。
周攒的笑容微微顿涩。
好在孟春兰仍然面色如常。
四十多分钟后,她顺利结束面试。和其它候考生一起坐在外面等。
周攒水喝得有些多,起身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在洗手池旁边见到了久违的陈灵灿。
上次明月楼一别后,周攒几乎很少在学校见到她了。
陈灵灿经常请假,严重到上学期期末有门课的考勤率为零,要不是前面几学期的期末分数在那儿撑着,她这次也不能以吊车尾的成绩进面。
陈灵灿对着镜子涂口红,她似乎很喜欢鲜艳的大红色,让她整张脸看起来都很刻薄,但她自己毫无知觉。
周攒依旧不动神色地走到旁边洗手。
两人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你很看不起我吧?”陈灵灿忽然搭话。
周攒抬起头,看向镜子,镜中是黑绿树叶的底色,衬着陈灵灿的笑阴阴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周攒愣住。
陈灵灿对周攒意料之外的反映,一时间错愕,在她心里,周攒应该是窃喜的,被冒犯的,或者是其他可她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的目标一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像这些嫉妒都白费了。
陈灵灿瞬间被激怒,鼻翼微微翕动。
“你讨厌我?”周攒敏锐地问。
可她们并不熟悉。
“对啊,”陈灵灿自从和江阔屿在一起后,底气也足。
她声音尖响起来,“你现在才知道?我就是讨厌你这幅虚伪的样子,明明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小地方来,学习也不比你差,可为什么你总表现得比我见过世面一样。”
“你有蔡彤彤,你有郁孟平,你可以买各种奢侈品,为什么!”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通通吐黑泥似地把心中的黑暗吐出来。
这么一吐出来,反而舒畅许多。
可我也有不被人看见的灰暗时候。
周攒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加上这么一句。
但好在,她已经从灰暗中走出来,而陈灵灿一直困囿其中。
水龙头的水继续哗哗往下流,周攒回过神,拧紧了开关。
她从壁橱上抽了一张纸擦手,垂下眼眸淡淡地解释:“我用的那些奢侈品都是我做翻译挣的。”
虽然她那回和郁孟平冷战,说要花他的钱,郁孟平给她买了不少包包衣服,可那些她从来都没用过。看过之后又全包回去塞在箱子里。
这是真话。
可没人信。
陈灵灿涂完口红,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并无所动。
周攒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继续说:“可你现在有了江阔屿不是么?以后还会有朋友的。”
江阔屿?
他算什么正经男朋友,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比郁孟平不知道差了多少。
陈灵灿愤恨地想,眼眸中划过一丝嫌弃。不过她也明白,江阔屿是她离财富自由最好的一块跳板。
陈灵灿对着镜子摸了摸头发:“在这点上,你和我倒是没差别,都是金丝雀而已。”
“做金丝雀嘛,说说是无底深渊,可不去试试,谁又知道是不是鹏程万里。”
手中的那张纸皱了,湿了,稍微一挤就有水出来。周攒敛去眸中的光亮,继续细致地擦着手。
她知道现在的陈灵灿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
她叹然道:“那就提前恭喜你。”
陈灵灿哼了一声,拿起台子上的lv包包,高傲地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张纸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周攒才扔进垃圾桶。
从卫生间出来,初夏温热的阳光洒进来,周攒前所未有的轻松。
面试结束后,她独自去食堂吃饭,路上还碰到了孟春兰。
依如周攒小时候在新闻频道上见到的如沐春风的优雅模样,只是鬓角添了些年岁。
孟春兰的目光看过来,周攒恭敬地喊了一声。
本以为就这么过了,孟春兰却在她面前停住,似乎有攀谈之意,周攒紧张起来。
“周小姐进外交部,和阿平商量了么?”她问。
经历了郁孟平父亲的事,其实周攒挺怕见到他父母,而且这种事还让孟春兰知道。
周攒总觉得自己早恋被告发似的。
她不太敢看孟春兰,目光看向别处:“我和郁孟平已经分手了。”
孟春兰的笑容僵了一下,心想怪不得这小子最近这几天脾气大得很,家里更没几个人敢惹他。
随即恢复正常,抱歉地说:“我和他父亲在教导阿平这件事上,分歧很大,周小姐不用担心。那就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去拿东西。”
周攒讷讷地点头,看着孟春兰离开。
五月底,周攒的名字上了最终录取名单。
周攒终于放下了心。
得到通知的那天,周爸周妈特意给周攒打了电话,两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乐不可支。
直夸周攒出息,不仅给他们长面子,连他们也跟着沾光。
就连爷爷去年被占的地,上有关部门投诉多次也无果。而这一回,小镇里知道周攒进了外交部,没过几天,就把邻居家种的菜给拔了,那块地物归原主。
周攒在电话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仿佛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于是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喜悦,直到周爸周妈把电话挂了。
有时候周攒想,她走上这条路并不是一意孤行,而是许多原因的推动,让她不得已而为之。
那段时间她很忙,一边担心录取名单,一边又着手处理公费留学的各种事宜。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她还见缝插针做了几场陪同口译。
三亚之后,她就没有和郁孟平联系过。
周攒有些刻意地回避着他。
她早就知道,如果当初郁孟平没有接送孟春兰来f大演讲,他们早就没了联系。
京城这么大,相遇真的很偶然。更何况周攒这样的有意回避。
倒是刚回来那几天,聂青浓给她打过电话,问了问情况,在得到周攒坚定地说两人分开之后,再和周攒联系,便知情识趣地没有提过她二哥。
周攒没再见过他。
六月底的时候,公费留学的通知也下来了。
周攒去政教处敲钢印,走去办公楼的时候,正好与从办公室出来的尹自牧迎面相撞。
尹自牧将周攒扶稳:“怎么还和以前那样低头走路。”
还?
周攒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也撞倒过他,不过尹自牧说的是事实,她真有这样的坏毛病。
周攒揉了揉脑袋:“下次一定改,尹老师。”
尹自牧眼里浮动着亮浅浅的笑意:“最近老是在学校看到你。”
周攒笑笑。
“恭喜进外交部。”他又说。
周攒说:“尹老师马上就要恭喜我第二回 。”
她骄傲地晃了晃手上的资料,“盖上章,我就要去英国了。”
尹自牧的笑意更盛了,他想起大一时候第一次给周攒他们班上课。
那时候他是第一次上课,不免有些紧张。刚说完自己从国外留学回来,便有人急切地追问国外留学生活如何。
尹自牧为了更好的认识他们,便让他们举手看看以后有多少学生想要出去留学。
学语言的就是这样,你没出过国,别人就觉得你这外语学的不正宗。因此班里想要出国的学生不少,只有几个人没举手。
尹自牧点了其中一个学生,问他为什么不想去,那学生讪讪地说:“不是不想去,是没那么多钱呐,老师。”
尹自牧的笑容凝滞,肯定地安抚,“以后可以申请公费留学。”
他很羞愧地闪过目光,不经意落在周攒身上,她也没举手。
她长得很漂亮,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笑意盈盈却又胆怯地迎着他的目光。
过了两三年,尹自牧知道周攒是将他的话听进去。
而且也做到了。
笑过之后,便是淡淡的离别愁绪。周攒这一走,不知道何时再相见。
尹自牧动容地说:“我请你吃饭,就当践行怎么样?”
周攒微微怔住,她很珍惜尹自牧这样的老师,很难得从他那张严肃的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笑容。
“该是我请客,我请老师吃。下周六怎么样?”
尹自牧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那天刚好有一场同声传译”
周攒了然笑着说:“正好我去听听学习一下,我还没做过同传。等结束后我们去吃晚饭。”
“好。”
郁孟平对于周攒的离开有着背叛式的恼怒。
大意就是:我都对你这么好了,掏心掏肺的,你还要离开我,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既然做好人也没有人爱他,那他为什么不继续犯浑?
所以一旦没有周攒的管束,他又恢复了以前浪荡公子哥的醉生梦死,并且变本加厉。
只是每每每每到酒局结束的时候,老宋问他回哪儿,郁孟平都会闭着眼睛藏在漆黑的后座厢里,干涩的苦艾香萦绕。
过了好久,才轻声说:“回静园。”
像是委屈的呜咽。
他也不是没想过给周攒发消息,但也只是很偶尔的一瞬间,大多是在让人略感寂寥的深夜里。
他动过这样的念头,拿出手机,翻到了周攒的微信,点开朋友圈。
很好,什么都没有发。
他也不知道最近周攒在忙什么,聂青浓他们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提。
好在没有认识新人。
郁孟平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
然后返回,枕头边上周攒残留的香气飘进鼻腔,开始浑浑噩噩地打字,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他手机的一方光亮。
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串,那些字像蚂蚁似地爬进他眼睛里,让他发昏犯恶心,他看得发怔,最后又懊恼地把字删了。
凭什么他去联系呢?
然后把手机一丢,将被子拉至头顶,逼着自己睡去,惶惶不可终日。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隐约记得自己是给周攒发了些东西的。
也算是给周攒台阶下。
他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回。
只是没想到再次点开之后,聊天界面上只有他自己的信息。
现在已经10点,周攒不可能没起床。
郁孟平微怒得勾起一丝冷笑,心想这小东西的脾气真是被他宠得比自己还要大,连礼貌都没了。
看到消息也不知道回。
于是,郁孟平揪住周攒微不可言的小毛病不放,像是找到了借口,得意地发:【不知道回消息?】
很快,亮起小红点。
周攒把他拉黑了。
再次见到周攒是在一场中英法三语的公益性金融投资论坛会议上。
来的不仅有中国企业,还有加拿大,澳洲和法国这些国家。
要不是牵头的是业内的大拿,将邀请函送到郁孟平手上,不然他也不会来这种无聊的讲座。
好在他的位子不是很靠前。
他上台演讲完后,便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发呆。闲散的目光往旁边随便乱看,看到了一侧的同传箱,里头的人带着耳机。
郁孟平会想到周攒,想她做口译的时候是不是也坐在这样的箱子里。
没想到再仔细一瞧,他还真看到了周攒那张脸。
不像他想的那样难过,分手对周攒来说更是一种开心释然。
他看着周攒冲着一个男人笑,笑得那样阳光明媚,很是青春。
和他一番纠缠,果断撤离的周攒还是年纪很小的样子,而郁孟平快要而立之年了。
可她在三亚的时候还那样勾人地和他睡在一起,说爱他呢。
郁孟平眼底不由得漫上了暗沉,一粒粒的黑色棋子丢入水中,搅得他心头一团混乱。
尹自牧做同传的地点是在一家高端商务酒店。
周六的时候,周攒如约去酒店找他,并且听了他一场同传当做学习。
那家酒店的餐厅很有名,周攒顺便就在那儿请他吃饭。
吃饭的时候,周攒向尹自牧讨教同传技巧,看他在箱子里游刃有余的样子,周攒很是羡慕,情不自禁多喝几杯香槟。
两人吃完饭,周攒刚踏出去,就被雨水淋了一身,两人才知道下雨了。
尹自牧让她在这儿等,他去把车开过来。
周攒点点头,抱胸在怀,低头看地上飞溅的雨水。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了郁孟平。
他不由分说地抓着周攒的手腕进了酒店,按下电梯按钮,在她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开了酒店房间门。
明晃晃的灯光亮起,周攒仔细瞧见了郁闷平。
这两个月来,熟悉的面孔瘦削了不少,紧紧桎梏着她,让她挣脱不开。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问:“郁孟平,你要干嘛?”
郁孟平脸色不太好看,将她堵在门口,上等人姿态地冷讽:“戴着我送你的戒指,和你老师在一起,这就是你要的那种生活?”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攒攒。”
周攒脸色发白,急忙要把那枚玉兰戒指退下来还给他。
郁孟平捏着她的手指,偏偏不让。
她猛然抬头,与他对视:“我和我老师清清白白,你要是再乱说话,我现在就还你。”
郁孟平憋闷地抿着唇,懊丧地落下目光,流连在周攒身上。刚才她被雨水淋湿,白色衬衫还没干,仔细看的话还隐隐约约透着曼妙的曲线。
那股随时随地就要发泄的火又萎了,郁闷平抱住她:“攒攒,我错了。”
他止不住地在周攒耳边亲吻撩拨,手指扯开衬衫下摆,变着法地钻进去。
周攒抵抗过,但她毫无招架之力。
郁孟平呢喃地说:“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回去过了,今晚跟我回静园,让红姨煮你爱吃老北京奶酪,嗯?好不好?”
郁孟平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愿意解决根本性的问题。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敷衍了事。
只觉得周攒的这次离开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他放下身段多哄哄就好了。
他愿意为了周攒,不惜多放几回身段。
毕竟,他现在如此地为她着迷。
周攒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不得不说,郁孟平确实很熟悉她的身子。
她知道郁孟平爱他,她也爱着郁孟平。
可惜她要的那种生活的三个条件中,郁孟平只做得到最后一条。
所以,周攒狠下心打破梦幻的泡泡。
她睁开眼看着窗户外的万盏灯,冷然地说:“郁孟平,我八月就要去英国了。”
郁孟平顿了顿,依旧不依不挠地吻上来:“你要是喜欢英国,也可以,大不了我过去陪你玩两年。只要”
只要不进外交部就行。
周攒的目光渐渐冷起来:“你妈妈没告诉你,我已经在名单上了么?”
郁孟平吻不下去了。
两人之间的温度渐渐冷却。
即使在酒店高层,开了窗也偶尔还是能听见一两声鸣笛。
声音乱得很。
他听见周攒说:“放过我,郁孟平。”
郁孟平不服气地轻哼一声,他抓着周攒跌跌撞撞地进了浴室,推动间,不小心推开了淋浴的开关。
绵密的温水落了下来,两人彻底被淋湿。湿雾弥漫。
他强硬地吻下来,在周攒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挤进去,周攒闷痛地皱了眉。
在这回事上,他第一次那么不绅士。
郁孟平抬起周攒的下巴,迫使让她看着镜子。
声音如同薄月寒霜似的冷彻:“周攒,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放过谁。”
镜子中的郁孟平冷硬着脸,轮廓冷峻,愤怒得连他向来温和的脸也锋利起来,而周攒沉浸在欲/望中。
“没人像你一样不识抬举。”他沉声地说。
周攒又一脸羞愧地闭上眼,不愿再看。
有人喜欢月光,可月光只能存在十二个时间,过去后,是不舍,失落和遗憾。
但周攒总要见见阳光。
他们在一起之前,郁孟平问她要不要逢场作戏一回。
两人装扮得当,粉墨登场,演了一场令人艳羡的折子戏。
等周攒全身而退的时候,台上却独留郁孟平一人,他的身影拉得斜长。
一场折磨的情/事后。
周攒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郁孟平穿起了老宋拿来的衣裳。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
衣服穿戴整齐,郁孟平头也不回地出门奔赴下一场醉生梦死。
而周攒睁着眼,看着风吹动着白色纱帘,来来回回。
好像说好了一样。
那几天周攒依旧待在酒店里,吃饭由人送上来,都是她爱吃的菜,特别是那道菠萝咕咾肉。
然而吃进嘴里已然变了味。
郁孟平晚上会回来,也只敢在深夜的时候站在她床边,皱着眉看她睡觉。
然后去了另一间房休息。
俩个人执拗地谁也不理谁。
三天后,等郁孟平再回酒店,已经人去楼空。
他接到红姨的电话,说是家里出了事儿,让他赶快回去。
郁孟平回到静园的时候,却看到客厅地上,沙发上堆满了各种奢侈品包包,衣服,鞋子,首饰。
红姨拿着那枚玉兰戒指给郁孟平,着急慌忙地说:“阿平,这是怎么了?这要是遭贼了我还能报警,怎么还有贼送东西上门!”
“还有这枚戒指,这重要的东西要放好啊。”她痛心地说:“还是去报警算了。”
郁孟平接过来,看着那枚冷透了的戒指,目光寂冷。
“不用了,红姨。”他打断。
他知道,这都是周攒拿回来的。
好像在说:“我不稀罕。”
7月初的时候,周攒的课早结束了。
她回了杭城。
这是她去京城以来第一次回家过暑假。家里人自然开心。
她花了两个月考了驾照。
这期间谁也没联系。
周妈有一天看到周攒手上空荡荡的,好奇地问:“攒攒,去年寒假回来,你手上不是还戴了枚戒指?怎么不戴了?我觉得还挺配你。”
周攒看着自己那只白玉无瑕的手,有些恍神,她笑笑说:“掉了,妈妈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个玉镯再走。”
周妈按下她:“别别别,以后你在英国的花销大了去了,等以后给妈妈买也不迟。”
周攒笑着答应。
八月的时候,周妈说要趁着这回暑假给周攒过次生日。
只是日子没算好,周攒的飞机早于前一天起飞。
这蛋糕她始终没吃上。
似乎记忆里也有个人在2014年的中秋节和周攒说,以后每个生日都陪她过。
可惜,他们只吃了两回蛋糕。大概往后的年岁里也怕是不能了。
周攒远赴英伦求学,在京城转机。
那是个微雨的天气。
没人来送她。
她站在登机桥廊上,回望雨雾中茫茫一片,回想起这些年。
可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初见郁孟平的时候。
那是孟春之际,她刚被孙照佳羞辱劈腿,站在路边等车,身形稍显落寞。
郁孟平开着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而落:“周小姐,回学校?”
这么久了,周攒还记得露出的那张五官深邃的脸,招桃花的多情眼染了玩世不恭的笑,像朵郁金香。
可惜,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放浪不经的。
他只能是个好好情人。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郁孟平让她上车,周攒只说谢谢,一切的交流都是简短,客气,戒备。
离开的时候,没有一句告别。
孙悟空在炼丹炉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非但没死,反而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而她周攒跟着郁孟平快三年,在万丈软红尘中滚了一遭,她再世为人,没了胆怯。
青山隐隐,烟霏露结,此后经年,望君珍重。
周攒走的那天,京城下了很大的雨。
郁孟平躲在重檐方脊的梨园内听戏。
经过快一年的筹建,明月楼又在原址立了起来,只是比起以往,规模小了不少,却更加精致。
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化出繁华。
其实郁孟平没怎么听得进去戏。手中紧握着一枚白玉兰戒指。
他忽然想起去年,自己眼睁睁看着周攒和别的男人离开鼎福泰,他那时候也觉得和周攒谈得没意思,竟落得个让女方找退路的下场。
忒没劲儿了!
他还记得自己骂完了耿宪之后,按照平时的习惯,洗澡上床睡觉。
谁离开了谁,这世界还不是一个样。
只是也不知道白天是茶喝多了还是怎么的,他一直没睡着。
后来想了想,大概是那段时间和周攒厮混,每天温香软玉在卧,有一天忽然没了,手里心里都空落落的。
周攒在电话里的意思,郁孟平并不是不知晓的,只是她要的东西,在郁孟平28年的人生里从未考虑过。
或者说是经过慎重仔细的考虑,因为这东西太过庄重,太需要责任,所以导致他一直不敢触碰,总是回避。
半梦半醒间,郁孟平总记得那枚戒指被他搁在左手边的床头柜子里,他睁开眼,牵过身子往左边够了够,可怎么也没找到。
他摁了开关,如昼的灯光骤然亮起,郁孟平神情恍惚,怔了一瞬,才想到原来这是酒店,不是静园。
他在床上坐了几分钟,随后索性起来换衣服下楼。
电梯叮咚一声,在晕暗的酒店大堂内忽然响起,吓了正在摸鱼的前台一跳。
见到是郁孟平,连忙起身打招呼,郁孟平淡然地点点头,很快从旋转大门出去。
“郁先生这个时候出去干嘛?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臭,凶凶的,刚才都不敢说话。”
“谁知道,他们这样的玩咖,估计现在才开始夜生活。”她们说话低低絮絮的,很快又被睡意缠上。
那时候是凌晨三点半,京城的天色未曦。郁孟平开着车,从丽思卡尔顿一路无阻地回到静园。
他很久没来这儿了,连大门的钥匙也找了许久,最后轻手轻脚地进去,上到二楼卧室房间。还是惊动了住在房子里的红姨。
暗淡无光的静园很快璀璨如星,煌煌如明。
“孟平,大半夜的,你找什么呀?”
“找戒指。”他头也不回地说。
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但郁孟平记错了,那枚戒指不在左侧柜子,而是在右侧。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柜子的最里头,蓝色的丝绒落了灰,却还是被它的主人找到了。
郁孟平打开,里头卧着的就是那枚白玉金托玉兰戒指,还如旧日般凉润。
他想起姑姑在弥留之际,将它托付给自己,叮嘱他:“阿平,可不能再继续犯浑,要好好过日子。这样才会有人真心待你。”
真心待真心。
火炬才会找到火炬。
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凑到他耳边来告诉他,飞机起飞了。
郁孟平不回答,看着台上满座衣冠,水袖轻抛,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玉兰戒指。
忽听得花啼婉转的戏词:“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是他的写照,亦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郁孟平的心脏猛地一缩,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他想告诉他姑姑。
他不犯浑了,也奉上了真心。
可人家不稀罕呐。
作者有话说:
嗐,郁老板,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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