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朵郁金香
他们拥吻。
周攒又哭又笑。
郁孟平拨弄她的耳垂, 亲呢地问:“你哭什么?”
周攒摇摇头,只细密地吻。
郁孟平一把抱起她,回了房间。
他们在狭小的, 简约却又温馨的床上相互慰藉。
也许是许久没有试过这样。
周攒如同独立枝头的白玉兰,仰颈, 嘴唇微翕, 不知何时就染上绯红和汗水。
在暴风雨中,纤细的触角牢牢地抓住枝干。
“你想我吗,周攒?”郁孟平呢喃地问。
明明知道答案, 明明这些天都在附近看着她难过。他还是这样不厌其烦地确认。
周攒闭着眼睛, 带着馨香的长发拂在他脸上,光影参横, 米白的墙上是两道劲瘦的影子, 郁孟平恍惚间想起过去两年, 自己在国内故意没去关注这小白眼狼的消息。
但身边有聂青浓, 消息总是不可避免地传进耳朵里, 他从而得知:周攒忙着学业, 周一到周五的时候回聂青浓的消息很慢, 不是在学校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 她不像他活得懒懒散散,庸庸碌碌。
她总是给自己规划得井井有条, 哪个时间点该背单词,哪个月该去考法语等级考试, 又哪个人生阶段该取得怎么样的成果, 她一清二楚, 就像个拉上发条的小人。
优秀得该给她颁发三好学生奖状。
虽然忙碌占了大多数, 一周时间里还是有周末享受, 聂青浓说周攒会在周末和同学朋友约会,会去中超准备好一周的食材,会在下午或者晚上参加聚会邀约,和别人一起吃饭,以庆祝完美地度过了这个礼拜。
有时候是在聚会上,有时候是在微信群里,不管聂青浓在哪说,郁孟平总归是会听到这些消息。每次听到的时候息,他都会沉默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好像不让人看出来什么似的,郁孟平都会按照往常闹腾的时间点回去。灯火辉煌的走廊长总是会斜拉起他长长的影子。
凄影独吊。
他知道是周攒先放开的手,头也不回地蹬了他。有时候那些人笑着调侃说没想到郁二也会碰上这档子事,被女人甩了。
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在周攒忙碌的时候,闲暇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想过他呢?
郁孟平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命。
胸口酸涨得让人狠狠捏了一把。
所以他也想让周攒为了自己难过。
他们这段关系里,凭什么只有他牵肠挂肚?
周攒也该为了他难过。
想到这些,郁孟平不由得动作更快些,周攒吃痛,想爬走,又被他捉住雪白的脚腕拖回来。
他停住,抵在那边,周攒顿时从云头跌落,睁开朦胧的双眼,睫毛微颤,不解地看向他。
月色如银,流光异彩。
郁孟平那张五官深刻的脸沉郁,又艳丽浮荡。
两人唇舌交缠,吻在一起,
郁孟平仗着此时此刻周攒不能有所作为,只得求着他,手指中在温暖的春水泥泞中拨拢。
他骄矜地说些混话:“哑巴了?不说话就没有。”
“说什么?”她是真的没听到,谁会在这档子事儿听他说话。
“哼,问你想不想我,没良心的。”
周攒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心像两股绳纠结团住。
那口小小的檀唇被她咬得泛红,像极了草莓糖果,郁孟平看得口干舌燥。
“看来我们攒攒意志坚定得很啊。你这颗小豇豆不煮了吃真是可惜了。”嘴唇在脸颊上不停地游走,撩拨。
他说这种话时,总是有点讽刺,端着笑,可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周攒心头刺刺的,想起过去的两年多郁孟平过的是什么日子,忽然很难过,说不上心里还是生理。
晶莹的泪珠滚落,周攒贴上去,低低地说:“急什么,郁孟平,我当然很想你。”
“哦?哪里想?你说仔细一点,是你这嘴还是哪里?就嘴上说得好听。”
没有什么可以羞愤的了,周攒以前没少和郁孟平厮混,这些诨话已经听了不少,她成长不少。
之前在挪威的时候,他恭谨克制地用手指帮她,说这样冷冰冰的话调戏她,周攒知道那时候他还在恨她。
可现在终于是过去了,他又开始没正经样子来,周攒还真是怀念这样的他。
心再也硬不起来,她看着他熟悉的桃花眼,真诚地说:“想的,哪里都想你。”
似乎是听到了心中期待已久地回应,郁孟平顿了一下,之后又用力地吻上去,他们继续纠缠在一起。
这是醉生梦死的一晚。
周攒簌簌如细雨梨花抖落。
“我爱你,周攒,我爱你。”低低的滚烫的气息忽然在她耳边铺散。
周攒忽然一震,像是忽然听到古老寺庙暮鼓晨钟的钟声,撞昏击晓。
是信徒递上虔诚的祈祷,是山下寺人诚心的梵唱。
在坠坠无底的深渊,周攒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托住她。
她从此不再坠落。
她降落在踏实的地面上。
“我也爱你,郁孟平。”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周攒闭着眼睛回应,紧紧抱住他。
在一段爱恋中,“我爱你”三个字如同匕首,无论是哪一方先说出口,便等同于亲手将匕首交与对方,对方便有了生杀褫夺的大权。
而这段关系中,总归是高高在上的郁孟平先低了头,将匕首递给了周攒。
因为我爱你,周攒就可以对郁孟平做任何事情。
我爱你,周攒。
爱你如晚月,其光熠熠,我心昭昭。
米白色的墙上银波荡漾,静影成壁。
夜色静谧。
在一阵阵的晃荡中,郁孟平送周攒上青云。
那两张脸,终究是为情颠倒。
一场混乱之后,两人疲惫地交颈依偎在一起。
却又都很珍惜这回来之不易地和好。
周攒趴在他胸口,总是笑吟吟的,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些天你都在哪儿呢?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聂青浓不知道,耿宪不知道,齐硕也不知道。
郁孟平用手指叉梳着周攒的黑发,眸光淡然,隐隐含着笑意:“你从来都看不到我,眼睛长到天上去。”
他其实从未离开,从挪威回到国内交代了一些事情,第二天就飞伦敦了。
周攒不服气,轻轻掐他的脸:“乱说,我明明到处都在找你。上下课的路上在找你,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都在找你。”
郁孟平唇边荡起幸福的笑意,使得桃花眼也眯起来。
“我知道。”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出现呢?”周攒认真地问。
“我以为你不需要我,周攒,你的生活很健康,有同学朋友,还有家人”他的目光忽然飘渺起来。
“我明明最需要的就是你。”她激动起来,打断他说的话。
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她不想再将爱意隐藏。
“可你从没对我说过,不是么?”他放下头发,摸了摸周攒的脸,“之前在特罗母索机场,我问过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你还记得么?”
那天的行程混乱匆忙,现在回忆起来,周攒只记得和郁孟平离别的愁绪,她努力想了许久,才从记忆的小角落里抖落出这件事。
周攒惭愧地低下脸:“你说得这么模糊,我哪里知道?”
其实也不怪乎郁孟平,他之所以说得如此模糊,自己也是在周攒和自己拥有的一切之间做选择,他需要确定周攒的爱意。
她之前说走就走,毫无留恋。
可对于周攒来说,即使那时候知晓郁孟平的意图,她也很难说出这句话,让他抛弃所有。
他们是牌桌上的赌徒,逢场作戏,却又在相互博弈中,各自舍弃一部分。
谁也不是赢家,谁也不是输家。
分开之后,他们又继续走在一起。
“那又怎么今天就出现了?”周攒问。
郁孟平眸光中露出一丝促狭的笑。
周攒终于把整件事串起来,惊讶地问:“尹老师,我今天和尹老师见面的时候你也在?”
郁孟平这人始终是小气的,见到周攒和尹自牧走在一起始终不是滋味:“哼,还说呢,我就说尹自牧这人不怀好意,我之前早就看出来……”
然而周攒的重点不在这儿,“所以我拒绝尹老师,说我还爱”
这话顿在这儿。
郁孟平脸上的笑很肯定地回答了她。又额外加上一句让周攒觉得很羞耻的话:“说得还挺响的,我很满意。看来之前也不是白养你。”
这话是她拒绝尹自牧的时候顺溜说出来的,哪里是告白!
“你还说。”周攒抬起脸,恨恨地威胁他,可最后连自己也觉得荒唐得笑了。
郁孟平抱着拢过她,吻在她鬓角,“不早了,我们睡吧,周攒。”
久别重逢之后的良夜。
郁孟平这些天有些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周攒担心地不敢闭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生怕醒来,这个男人就不在了。
可胡闹了这么久,周攒扛不住睡意,还是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伸手一摸,另一侧的床位是空的。
周攒忽然失落了起来,果然昨天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么?
她还没洗漱完,房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敲响,就凭这敲门的动静,不用开门,周攒就知道一定是rebea。
周攒心情不太好地开了门,并准备警告她,不让她再这么用力地拍门,万一把木框里头的白蚁拍下来怎么办。
rebea本要说的话在见了周攒之后,忽然又止住,拐了方向,暧昧地挑眉:“哇哦,aulis,昨天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做春/梦了么?看来梦里这男人很猛嘛!”
周攒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身上的睡裙,尽量遮住膝盖上的淤青,可这块挡住了,脖子上的又露出来了。
“别瞎说!”她又羞又臊。
就在这时,郁孟平走过来,挡在rebea前面,面色淡定地说:“起来了?要吃早餐么?”
周攒才发现原来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他还在自己身边,她笑着点头说好啊。
之后问rebea有什么事找她。
rebea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和edward分手之后,早上从火车站赶回家的时候,见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以为遭贼了。
看到这一幕,还在情伤中的rebea也懒得说,打了个招呼上课去了。
周攒和郁孟平两人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吃饭,相对坐着。周攒起来得晚,这顿饭相当于brunch,自然不是郁孟平这个公子哥儿做的,这么美味的食物他没那么大本事。
周攒吃得很开心,看着郁孟平细嚼慢咽。
郁孟平想起早上他被室友奚落时候的样子,他很了然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在了?”
要是在以前,周攒肯定是否认,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这样,于是认命般地点点头。
郁孟平虽然笑她,但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暖洋洋的被需要感。
“越活越回去了,起来的时候身上什么感觉自己不清楚么?”他漫不经心地说。
周攒脸颊微烫起来,“禁止早餐时间讨论这个。”
郁孟平恢复了认真,在餐桌上握住周攒的手:“既然我说了要陪在你身边,就不会走。”
周攒回握住,用力地点点头:“好。”
那段时间,他们过得很快乐。
周攒每天去上课的时候,郁孟平都会去接送她。
学校离周攒租的房子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左右,以前周攒一个人走这条路的时候总是走得很快,但现在两人一起,什么都变得很新鲜,就连三月的伦敦随处可见早樱,也从普普通通变得绚丽无比。
她非要拉着郁孟平随处看看逛逛,经常临上课十分钟的时候,才不舍得分开,匆匆跑去教室。
郁孟平就在她身后喊,让她注意自己的脚,别再扭到。
天气晴朗的时候,郁孟平就会买一份报纸和一杯黑咖啡,在ucl的主图书馆前面的草地上坐着看会儿财经。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微弯的脖子上,飞着一层绒暖暖的光。
但他后来又觉得那地方人太多,有些吵,就直接去了周攒教学楼旁边的咖啡厅里等着。
一般情况下,周攒早上的课都在10点半的时候结束,她上完lecture,穿过低矮的楼顶,从五楼楼梯下去。
她不想坐电梯,因为下课的时候等电梯的人太多,她来不及。
之后直接从学生中心的g楼出口向右转,小跑几步,就在咖啡厅外面见到了坐在里头的郁孟平。
就算是再休闲的打扮,郁孟平也不像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了,他很成熟。
食指勾起在玻璃上敲了敲,她气喘吁吁地冲着郁孟平笑。
出来后,郁孟平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别着急,周攒,我们有的是时间。”
之后又把手中给她买的果汁递过去:“解解渴。”
周攒发现,郁孟平越发仔细贴心起来。很难想象在2014年,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为她这样做。
当然,这些事情她也越来越接受得理所当然,喝了一口饮料,连同盖子和瓶身又被他接过。
“终于可以走了,你都不知道我坐在里面看他们学习有多煎熬,好像回到初中时候那样。”郁孟平牵着周攒的手往外走,有种别样地懒散。
周攒揶揄他:“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小时候肯定没用功过。”
郁孟平这个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恰好侧面证明了我学习完全靠的是脑子。”
周攒毫无顾忌地轻声笑。
“我们去哪儿?”她又问。
“不是说想吃墨西哥菜?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好像有一家味道不错,今天正好去试一试。”
“好。”
那家店在千禧桥附近,他们没有看地图,周攒和郁孟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从来不看路的,只跟着他走。
等来来回回都走到死胡同的时候,周攒已经完全放弃他,向电子地图求救。
她指着手机上的路线给他看:“我们完全走反了,白走了这么多路。”
“不可能,”郁孟平不死心,抹不开面子地替自己挽尊。
最后还是收走了周攒的手机:“别看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就当随便走走。”
周攒也没和他生气,说好啊,反正她也不饿。
只当是春风不燥,晴云微漾。
直到下午两点,他们才找到那家开在犄角旮旯里的小店,已经有很多年头了,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桌。
还是很幸运的。
大概是周攒离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没走,她已经开始怀念起伦敦。
郁孟平除了陪她上下课之外,两人一有空就去伦敦的各种剧院打卡,西区剧院的《歌剧魅影》《哈利波特》,皇后剧院的《悲惨世界》等他们都去看过,当然阿加莎的经典剧目《捕鼠器》,周攒更加没有错过。
看歌剧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郁孟平住在周攒那儿以后,随身携带的衣服不多,都是休闲装,等要去看歌剧的时候才发现他连身像样的正装也没有。
周攒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去萨维尔街买西装,有很多英伦明星在那儿定制手工西服。
她拉着郁孟平进的还是整条街上最有名气的huntsman,他们家的设计都很古典,西装的轮廓与众不同。
周攒替郁孟平选了一件成衣,本来还想全定制一套,但店员说前后需要花费一年的时候,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周攒便选了半定制。
只是光那套半定制的西装也花了周攒1329磅,几乎花了她快4个礼拜的房租钱。
而周攒在为郁孟平的衣服全程忙乎的时候,他倒是悠哉悠哉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为自己忙,付钱的时候也根本都没客气一下,直接用周攒的钱。
这件事被聂青浓知道后讽刺了她二哥一回:“果然现在男人是越来越抠门,不给女人花钱就算了,还要我们女的倒贴钱。”
郁孟平抿唇一笑:“你懂什么。”
只有对方越舍得给另一个人花钱,才越看重对方,也越不会轻易说分手。
郁孟平这是要让周攒对自己越来越舍不得,所以他理直气壮地花着周攒的钱。
那天他们在剧院看完了《魔笛》,郁孟平穿着灰色的西装,而周攒是一条墨绿色的裙子,他们随着剧院人群走出来。
选了一条人少的路走,月光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周攒穿了双米色的平底鞋,硌得她脚疼,但依旧开心地走着。
忽然之间,旁边有喷泉喷洒,周攒当时正走在边上,一个不注意就被喷湿了。后来索性就拉着郁孟平一起当倒霉鬼,两人湿漉漉的,在月光下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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