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不相知（四）

见到老太爷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的太师椅上晒太阳，暖融融的日光叫人有一种想打瞌睡的欲望，一只虎皮斑纹大猫窝在脚边，听到脚步声，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看了月筠一眼，又俯下身去继续打盹。

        月筠见老太爷的一双眼半开半闭，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她安静的原地而站，相距三两步的距离，有些等候总是必须，她不是没有时间。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嫩绿的叶子飘落而下，落在月筠的肩膀处，她目光微侧，没有抬起手去拂开。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老太爷坐起身来，拿起手边的茶盏，喝一口，悠哉地问道。

        月筠仰起头，斑驳的阳光从枝叶间渗透过来，印在她的眼底，她摇了摇头回道：“爷爷，我不认识花草树木的名字。”

        “我却知道有初喜欢你什么。”老太爷冲着她招了招手，“别站在那里，看着怪累的，这边有小凳子，你坐的习惯吗？”

        “坐在哪里都可以的。”月筠抿着嘴角笑，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脚凳，裙摆有些紧，她坐下来的时候，微微并拢双腿，虎纹猫又多看她两眼，凑过来，选择窝在她的鞋子边，她不害怕小动物，用手指抓了抓它脖颈处的毛，它舒服地蜷成一团，发出喵喵的爱娇声。

        “你同谁都好相处，小虎都喜欢你。”老太爷乐嗬嗬地说道。

        “与动物相处，比与人更简单的。”月萦的声音细细的。

        “你身上有种叫人心安的东西，有初少年离家求学，一个人坐着大轮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听说那边的人说话都是卷着舌头的，与我们全然不一样，经过六年才重回故里，他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也有那种感觉。”老太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何况还是这般标致的女子。”

        “与爷爷说话才让人觉得舒服。”月筠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每一个字都是说给她听的。

        “你随有初喊我爷爷。”

        “是，他的爷爷即是我的爷爷。”

        “听说，你家里没有其他长辈了。”

        “外婆前面过世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月筠看案几的碟子里有松仁粽子糖，拿起一颗，连着糯米糖纸一起含进口中。

        “好不好吃？”老太爷很有兴趣地问她。

        “好吃，松子香，味道很纯。”

        “我让下人拿些过去给你，还有芝麻核桃的。”

        “谢谢爷爷。”她的面容纯净乖巧，坐在那里，笑得像个孩子。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吃糖，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吃糖。”老太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爷爷什么都知道，所以我不想绕圈子说话了。”月筠含着粽子糖，口齿微微地含糊，“我从上海来，我与有初也在上海结婚的，这些爷爷都知道，不过结婚以前，我是一个演员。”

        “不是唱戏的？”老太爷问道。

        “不是，是演电影的。”月筠歪过头去，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但是又有些像，都是在演别人的故事，戏里的那个人始终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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