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主任临时给周羡青派了个活儿，让他去排版那里盯着改一本书稿，说是很重要，要他务必盯着。
周羡青本以为只是小问题，没想到这一改就改了好几个小时，到最后从排版那里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他站在夜色中，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坐了大半天真是无比疲惫。
路上没什么人，夜晚的风还有点凉，周羡青拽了拽衣领，加快了脚步，朝地铁站走去。
夜色深沉，地铁站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和外面像两个世界。
周羡青倚着柱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和玻璃上映出的那张没精打采的脸对望一眼，随即撇开头去。
地铁缓缓进站，周羡青懒洋洋地抬腿走进空荡荡的车厢，拣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靠着隔板看了两眼手机就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可能是太累了，他抱着胳膊很快就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梦境中。
在梦里，他和一群人去爬雪山，气温低得厉害，他们却只穿了夏天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哆嗦着腿往上爬。周羡青又冷又饿，渐渐体力不支，被落在了大部队后面，他心里着急，想喊他们等等自己，嗓子却像也被冻住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眼见前面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周羡青又急又怕，用手指掐着自己的脖子，挣扎了半天终于大喊出一声：“等——等——我——”
话音才落，便听得周遭有动静，仿佛天地都晃动起来，他这才惊恐地察觉这一声大喊似乎引发了雪崩，茫茫无际的大雪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朝他涌过来。
正当整个人摇摇晃晃，恐慌不知所措之际，他一脚蹬空，从梦里醒了过来。
微微俯下身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似乎被他吓到了，讪讪地缩回拍他肩膀的手，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提醒他：“该下车了……”
提示即将关门的声音适时响起，眼看车厢门就要关闭了，周羡青顾不上道谢，赶紧站起来冲了出去。
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的满是梦中的场景，周羡青把挽着的袖子放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个激灵，猛然转头望向刚刚开走的地铁。
刚才那个男人没有下车啊，他是谁？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该下车了？这又不是终点站，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这一站下车？最关键的是，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啊！
周羡青不由得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到底是谁，他一边继续快步往前走，一边在大脑里拼命搜索，试图在记忆库里找出那个男人的脸。
说不定只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同事呢，他努力安慰自己，说不定人家正好看见过我所以知道，这也说不定啊。
这样的自我安慰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周羡青心里不安，小心翼翼地一路回头看，反复确认身后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影，直到刷卡进了小区，砰砰直跳的心脏才缓和了些许。
他搬到这里不过两个月，当初看中这个小区也是因为它是新建的高层，不仅新，而且设有层层门禁，相对更加安全一些。
他低着头往家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嗨！”
周羡青大骇，险些跳起来，猛地一扭头，喝道：“谁？！”
陈京呆立当场：“我……”
周羡青抚着心口，面色煞白：“你怎么突然出现的，吓死我了……”
“不至于吧……”陈京满脸无辜。
周羡青定了定神：“这么晚了你下来做什么？”
“我突然想吃薯片了，就下来去小便利店买了包薯片。”陈京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间赫然夹着一包超大量的原味薯片。
周羡青撇开眼：“你小心发胖。”
“怕什么。”陈京不以为意，顺手撕开了薯片袋子，“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吃晚饭了吗？——吃不吃薯片？”
“我吃过饭了。”周羡青拒绝了薯片，对陈京说，“我刚才……”
“刚才？”陈京咔嚓咔嚓地嚼薯片，随口接话。
“刚才，我在地铁上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周羡青皱着眉说，“我在地铁上睡着了，然后……我到站时，有个人把我叫醒了。”
“啊？”陈京震惊地张大嘴，嘴角掉出了一块薯片渣。
周羡青嫌弃地看了陈京一眼：“嘴巴闭上。”
“哦哦。”陈京用手背抹了抹嘴巴，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单元楼，周羡青按了电梯，转头看陈京，“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陈京问，“你认识那人吗？”
“不认识。”
“真不认识？”陈京又确认了一遍，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摸摸下巴，提出了与周羡青同样的猜测，“是不是哪个你不太熟的同事？”
“我也这样怀疑来着。”周羡青说，“但是真的毫无印象，面熟都不是。”
“啊……那就麻烦了。”陈京率先出了电梯，摸钥匙开门，“你觉得会和给你寄书的人有关系吗？”
“不知道。”周羡青叹气，“表面看起来是八竿子打不着。”
“数字的研究也毫无进展。”陈京说，“到底谁那么无聊。”
周羡青心事重重地摇头：“烦死了。”
陈京安慰他：“好在他还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周羡青睡前忍不住又翻了翻那本《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结果再次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中午沈嘉树又发微信叫他去吃饭，他哈欠连天，说自己不去了，想睡一会儿。
办公室的同事都去吃饭了，周羡青趴在桌子上，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有人敲门，只当是同事吃饭回来了，还迷迷糊糊地想怎么还会敲门。
有意放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周羡青身边，一阵塑料袋的哗啦声过后，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周羡青没醒，头换了个方向又睡着了。
是同事们的开门声和说笑声将周羡青吵醒的，他直起腰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旁边放了一个系得严严实实的袋子。
“什么啊……”他自言自语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份打包好的馄饨。
是沈嘉树吗？周羡青想，除了他好像不会有别人了。
坐在他旁边的孙婷笑着说：“咦？没去食堂啊，点了什么好吃的？”
“馄饨。”周羡青说，也没特意解释不是自己点的。
馄饨是公司附近那家很好吃的老店的，周羡青很喜欢，和同事去吃过几次，只是现在放的时间久了点，有点凉了。他尝了一个，觉得味道依旧鲜美，满足地叹了口气，想想还是给沈嘉树发了个红包，附言说：“谢谢你带的馄饨。”
沈嘉树回：“不用客气。”红包没收。
沈嘉树这天是按时下班的，特意等周羡青一起走。
“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沈嘉树笑着说，“中午看你睡得很沉，是昨晚没睡好吗？”
“不太好。”周羡青说，想想又提醒他，“我给你发了馄饨钱，你还是收一下吧。”
“不用了。”沈嘉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十几块钱而已。”
“那也是钱啊。”周羡青无奈，“你这不是让我欠你人情吗？”
“朋友之间有必要算那么清楚吗？”沈嘉树说，“不用惦记它了。”
周羡青没说话，神情纠结。
“好啦。”沈嘉树笑着拍拍他肩膀，“大不了下次我们一起去吃，你请我，好吗？”
周羡青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吧。”又不放心地叮嘱，“你不要忘了。”
“好好好，记着了，小气包。”
这语气就有点亲昵了，周羡青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今天不加班了啊。”
“嗯，昨晚加班到挺晚的，总算都录完了。”
“你昨晚也很晚？”周羡青敏感地捕捉到信息。
“是啊，怎么了？”
“那你……”周羡青吞吞吐吐，“昨晚看到我了吗？”
沈嘉树诧异又不解地挑眉：“看到你？在哪儿？”
“地铁上啊，我昨天晚上……”周羡青没说下去，怀疑地问，“你真没看到我？”
沈嘉树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摇头：“真的没有啊，我骗你干什么？而且，如果我看到你了，怎么会不和你打招呼呢？”
说的也是，但是那时候我睡着了啊。周羡青想，忍不住开脑洞，万一真的是沈嘉树碰见了自己，恰好看到自己在睡觉，便拜托了和他一起的同伴，假如自己到站还没醒就叫自己一声。
很合理啊。
沈嘉树见他眉头紧锁，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他话说得真挚，周羡青迟疑了一下，跟他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顺便把自己的脑洞也说了出来。
沈嘉树听他说完，眼神中闪过一丝怪异，随后摇摇头：“不，真的不是我。”
周羡青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很是沮丧：“那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会不会是别的同事呢？”沈嘉树也这样说。
“反正我没见过。”
沈嘉树不以为然：“说不定人家认识你呢，你想想看，我们在一家公司几年，在我调到十二楼之前，你不是也完全不认识我。”
周羡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之后留意一下吧。”沈嘉树说，“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及时联系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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