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想看的没看到, 看了这么一出,乾隆气闷。
李玉人精似的,上前低声道:“皇上今儿忙了半晌, 要么摆驾景仁宫喝盏茶?”
看皇上没吭声转身出了阿哥所,李玉抬手示意仪仗队摆驾景仁宫。
到了景仁宫, 制止廊下伺候的宫女吱声,李玉掀开帘子, 乾隆径直走了进去,抬头刚好和苏梨末四目相对, 只见她正坐在圆桌上用膳, 四菜两汤并四样三必居的酱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狼吞虎咽,跟几日没吃过东西似的, 着实、糟糕。
苏梨末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乾隆会来, 而且没让人通传一声,静悄悄的吓她一跳。自穿过来,她用膳就不喜欢旁边有人伺候,就是自己拿着筷子干饭的,同古代斯斯文文用餐,由宫女伺候一筷子一筷子夹菜不同,苏梨末可是现代人吃饭的风格, 自由不羁, 生怕菜冷了。干饭人, 干饭魂。
“吃傻了?”乾隆眉头微皱, 桃花眸下垂, 掩去浓浓的嫌弃。
“给皇上请安, 皇上万福金安。”苏梨末赶紧放下筷子上前请安,并招手让霜降进来伺候。
乾隆兀的坐在锦榻上,几息的功夫才开口道,“起来吧,上盏奶茶。”
“……”奶茶?
你敢信吗,皇上夜里来你宫里加班,要奶茶喝……苏梨末差点没笑出声。
随即想到前些日子,乾隆过来,她煮了龙井冰奶茶,看来这厮惦记上这口了。也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喝奶茶咧?
“臣妾这就亲自去煮。”苏梨末忙退出殿内,并吩咐冬雪去把晚膳收了,分给几个宫女和太监吃,免得冷掉,自己则带着霜降去小厨房现煮奶茶。
专门取了上次乾隆赏赐的雪顶含翠抓了一把浓浓的煮了茶汤又兑了新鲜牛乳进入煮,并放了一些木薯小圆子,已经是秋天不适宜吃冰奶茶,且现下冰也不好搞,因此苏梨末煮好热奶茶兑了些蜂蜜进去,便盛在琉璃盏里呈了上去,另一盏让霜降备着,这厮至少要喝两盏的样子。
“皇上尝尝,用雪顶含翠煮的热奶茶。”苏梨末亲自端着小托盘呈上奶茶。
李玉在旁瞧着这茶汤的颜色,不知道用了多少茶叶下去,我的小祖宗,这一片叶子就是一片金瓜子,统共今年就得了不足一斤雪顶含翠,就是养心殿也是隔两日泡一泡。这般泡法,李玉心疼的龇牙咧嘴。
乾隆接过琉璃盏放在鼻尖嗅了嗅,就是这个味儿。
雪顶含翠的寒冽陪着牛乳的清香,比龙井好太多。
看着乾隆并未直接喝,苏梨末递了把小汤匙过来,“皇上尝尝里面的木薯圆子,臣妾加了菊花汁子鞣制的。”
乾隆接过小汤匙盛了一些木薯圆子就了一口茶汤,香气扑鼻,再捡了一块案几上新制的菊花糕,“样子太丑。”
听到乾隆的点评,苏梨末面上挂着温柔和顺的笑,站在下首恭敬的候着。这厮这个时间点过来,不会是想留宿吧?吃吃喝喝还行,留宿就大可不必。其实,皇上,你看,你后宫佳丽挺多的,我都三十多了,是个老菜芽,不水嫩了。皇上,前朝政务繁忙,臣妾不敢以一己之身妨碍朝政。皇上……
“再来一盏。”
苏梨末内心正在想等会儿应该怎么婉拒,突然听到乾隆的声音回过神来,接过琉璃盏给霜降使了个眼色,接过第二盏递给了乾隆。
乾隆接过琉璃盏无声的吃圆子喝茶汤,就了两块丑糕点。
感情皇上这是忙了一天饿了,没地儿吃晚膳,来她这次蹭吃喝来了。
苏梨末看着乾隆吃的斯斯文文,几乎没有声音,举手投足间甚至有点……赏心悦目,再想到刚才她自己大口吃喝干饭的劲儿,忍不住扶额。怪道她总觉得皇上看她的眼神里有嫌弃,想必是嫌弃她人长得不精致,吃相也难看。
也是,乾隆自己龙章凤姿,天生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多情缱绻风流无端,后宫的妃嫔们一个赛一个的美,她这般白胖丰腴,面若银盘的,可不是遭人嫌。
既如此,吃饱喝足可千万别留宿了。
“盯着朕看什么?”乾隆吃完第二盏放下,抬头正看到苏梨末盯着自己的脸,眉头微皱,有些嫌弃,“你且歇着吧,朕回养心殿了。”
听到皇上起驾四个大字,苏梨末呆在原地才回过神来,皇上这逃也似的出了景仁宫,是怕她盯着他生吞活剥扑了他不成?
混账。
苏梨末哼了一声,扑通一声坐在了锦榻上,屁股刚挨着垫子腾的坐了起来,这厮屁股着火了吗?垫子这般温热。
苏梨末干脆换到另外半边去了,晚膳吃了一半,还没饱,只得把盘子里的菊花糕吃干抹净才作罢。
当当当。
听到外间敲了三声竹板,乾隆翻了个身,掀开帘子一脸烦躁:“烛火晃眼,再熄一根,算了,全熄了。”
李玉正歪在榻边打瞌睡,听到声音赶紧起身把床边的烛火又熄了一盏,疑惑道“皇上怎么还没睡着,已经三更了。”
乾隆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心口如擂鼓,闭上眼睛辗转反侧,一会想着昨儿早朝山东巡抚贪墨的事,一会儿想着七阿哥太瘦弱不够身强体壮,一会儿想着景仁宫的糕点样子太丑,一会儿脑袋里又是纯贵妃狼吞虎咽的样子,更是睡不着了。
好容易混混沌沌感觉快要睡着了,外间当当当当当,竹板敲了五声,五更天了,该起床上朝了。
“更衣。”乾隆直愣愣坐起身子心烦意燥。
李玉知道昨儿一夜皇上夜不成寐寝不安席,此刻听声音似是有气,只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心想,昨儿在锦仁宫出来还是愉悦的,怎么又不快了?
夜里没睡好,忙完早朝只简单吃了膳食又去议事,批折子,直忙到了午膳时分。吃罢午膳,批了会折子实在困得不行,乾隆终于睡着了。
从来没有这般过,乾隆左思右想,昨儿的饮食如常,唯独在景仁宫吃了茶点,然后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睡醒之后,乾隆径直进了景仁宫。
苏梨末正歪在锦榻上看霜降冬雪裁制衣衫,看到乾隆脸色不好,赶紧屏气凝神请安伺候。
“昨儿夜里,朕心口如擂鼓,辗转发侧一夜难眠。”乾隆没好气的说道,桃花眸中阴云密布。
“……”闻言,苏梨末好容易才憋住没笑出来。
这症状不正是喝了奶茶心跳心慌心悸症状吗?
哈哈哈哈,人菜瘾还大,连喝两盏……唔。
第一次喝的是冰奶茶,加了不少冰块进去,且喝的早,昨儿是夜里喝了浓浓两大盏。o(n_n)o哈哈~
可是,苏梨末是不会承认的。
“昨儿皇上喝了雪顶含翠煮的奶茶,用了五块菊花丑糕,再无其他,这些都是寻常吃食呀。”苏梨末温柔和顺道,笑的一脸无辜。
“……”这番话,乾隆接不下去,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无理取闹。的确都是寻常吃食。
“看皇上脸色不好,臣妾让霜降煮一碗参汤给皇上?”苏梨末好心提议道。
“不必。”乾隆说罢,起身出了景仁宫,眼冒金星。
“臣妾恭送皇上。”苏梨末冲着乾隆的背影道,看着乾隆的身影出了景仁宫才忍不住笑了,看来下次再煮奶茶要少放点茶叶,这厮□□不耐受。
乾隆回到养心殿继续批折子,傍晚,李玉通传,景仁宫的宫女霜降奉贵妃娘娘命呈上参汤一盏。
乾隆看着案几上的参汤,桃花眸暗了几分,还说寻常食物,这是什么,让他补身体?
他需要补吗?
乾隆不耐烦地放下御笔,看着面前的参汤怔了征,突然间竟然真觉得脑壳似乎有些昏沉,于是端起杯盏略嫌弃的尝了两口。
深秋渐冷,傍晚风大,落叶纷纷扬扬,春熙宫内,两个小宫女扫也扫不尽。
嘉妃站在殿门口,看着打璇儿飞舞的黄叶子,心也像秋风般一寸寸冷了下来。
这一两个月,乾隆都没有让人把她的绿头牌挂上,也没有解开她的禁足,对春熙宫不闻不问,仿佛深宫里没有她这一号人。
原来深宫寂寞是这样的感受。嘉妃从未受过这般冷落,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深秋寂寥,看什么都是寂寥的。
她是个直脾气,有什么直截了当叫她知道也就罢了,这般钝刀子割肉,比叫她死了还难受。皇上到底是为着什么恼了她?肯定不只是为了陈贵人给皇后撑腰那般简单。陈贵人算什么东西。
至于皇后那个老货,从前就算她如何僭越,如何张扬,皇后也从未这般凌厉地对待她,为着皇上宠爱她,她膝下又有阿哥傍身,皇后也不得不忍让三分,如今到底是为了什么?能叫皇后这般坐不住,竟借口那般小事,让皇上责罚于她?
这一俩月来,嘉妃左思右想,一开始把这一切归在陈贵人身上,觉得是陈贵人不安分,生了异心要捡高枝儿飞,谁知道她挪宫竟然挪去了娴贵妃的翊坤宫西偏殿,并不是纯贵妃的景仁宫,就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娴贵妃向来不争宠默不作声,只是跟在皇后屁股后面,以皇后马首是瞻,这一切定是皇后的主意,如此反常,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嘉妃实在想不出。
原以为皇上为了皇后冷落她,再怎么着也就十天半月的事儿,谁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动静,嘉妃才开始慌了。
听茉莉回来学舌,这些日子她被禁足,令嫔那个狐媚子侍寝最多五次,舒嫔也侍寝一次,娴贵妃两次,就连陈贵人也因着住在翊坤宫,被叫去伴驾了一次。皇后自不必说,除了皇上宿在养心殿和其他宫嫔那里,其余时间全部都在皇后的长春宫,可真是长春,长春,长长久久春意盎然。
也让小宫女去养心殿请过皇上,也让腊梅亲自去问安,然而皇上都无动于衷。
看着嘉妃站在树下一脸落寞,腊梅不忍,递上一个披风,轻声道:“娘娘,天儿冷,回屋吧。”
“你说,皇上是不是真的恼了本宫,不会再来春熙宫了?”嘉妃胡思乱想了半天,心理支撑点早已支离破碎,此刻被腊梅关怀,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滑落,然而她向来要强,怎么能在旁人面前流泪,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水珠。
“皇上向来疼爱娘娘,定是旁人妖言惑众,又要顾着皇后的面子,皇上才不得不冷落娘娘。等过些日子,皇上一定会再次宠爱娘娘的,一切照常如旧。”腊梅扶着嘉妃进到寝殿,好言好语相劝。
“照常如旧?会吗?”嘉妃言语中夹杂着几许不自信。
她家世一般,并非出身世族大家,远没有皇后富察氏和娴贵妃乌拉那拉氏荣耀,更没有舒嫔是纳兰明珠的曾孙女这般清贵,她能倚仗的也只有乾隆的宠爱和儿子们,父兄虽然在前朝为官,但是不成为她的负累已经感天动地了,怎敢奢求他们为她添光增彩?
如果没有皇上的宠爱,真叫她比死了还要难受。
十月二十六,初雪。
清晨开始落雪珠,到了巳时二刻,渐成鹅毛片雪纷纷扬扬,望去白皑皑一片,琼枝玉树,堆银砌玉。
苏梨末歪在锦榻上,透过糊着明纱的窗户往外看去,别有一番滋味儿。从前就想着,哪天要是能在下雪的时候去故宫逛逛就好了,毕竟一下雪,故宫就变成了紫禁城。如今可好,她倒成了这紫禁城中浓墨重彩不可抹去要记录在工笔史书上的人。
“外头可冷死个人,从御膳房那边走过来,甬道里冷的不成样子,北风裹着大雪销魂的很。”冬雪小跑两步走到廊下,边搓手,边跺跺脚震去鞋子上的雪花,又在地垫上踩了踩,除去鞋底的水分。
“什么死不死的,没个忌讳。娘娘宠着你,越发宠的你不知规矩。”霜降掀开帘子笑着摇头道。
“那是在自己宫里,在外我可是第一守规矩的人,略略~”冬雪吐了吐舌头钻进了殿内,殿内拢了炭盆,暖融融的,四肢百骸顷刻间熨帖了。真暖和。
听到二人拌嘴,苏梨末回过神来,“赶紧烤烤火,外头冷,别扑了风着凉。”
冬雪站在炭盆边搓着手,乐呵呵道:“御膳房总管乖觉的很,听到是咱们宫里要锅子,二话不说按照娘娘开的单子去筹备了,说是保管妥妥当当,叫娘娘放心。”
苏梨末盼着吃锅子盼得衣带都松了寸长,好容易挨到初雪的日子,依着宫里规矩可以吃锅子,早早就列了个单子又拿了些碎银子让冬雪送到了御膳房。
宫里的势力几经轮转,御膳房的人成了精似的,只要她宫里去讨的东西没有不给的,更不要提像这种特殊需求,苏梨末都会让拿着碎银子去,油水多了,下头的人做事更勤勉。
盼星星盼月亮,到了传膳时间,苏梨末正要让冬雪去传膳,就听到外间熙熙攘攘,透过窗纱一看,只见一个小太监端着铜火锅,一个小太监提着铜壶,后面另有三个小太监每人提了个食盒,走到廊下请安问询锅子架在哪里。
一早就把偏殿的次间腾出来摆好了家伙事儿,只等着锅子,因此冬雪直接引了他们进去。为首的太监带人麻溜的张罗好陪着笑脸同冬雪客气了两句才退出了景仁宫。
冬雪去小厨房夹了几块银丝炭放到了锅炉里,看着锅子咕嘟嘟烧开了,才去正殿请了苏梨末过来。
一进殿,浓郁的川香火锅儿直冲鼻尖,苏梨末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儿!
初雪天,就要吃牛油辣火锅呀。
难为御膳房伺候的人,按照她的需求先是炒香了干辣子,又用牛油煮了大料并大干辣子熬制了小半个时辰做了这份底料出来。看着桌子上装盘的鲜切羊肉、鲜切牛肉、开背大虾、鸭掌、炸丸子、老豆腐、手工宽面、各色菌菇拼盘,并萝卜莲藕土豆绿叶菜拼盘,苏梨末忍不住食指大动,拿起长筷子先把四个鸭掌全数下在了锅里,煮到最后再吃,那q弹的口感,唔……
先涮了些羊肉进去,眼见着可以吃了,苏梨末拿起筷子正要夹了蘸酱,外间一声“皇上驾到”,惊得她手一抖嫩羊肉吧唧掉在了桌子上。
自上次在景仁宫喝了奶茶心慌胸口如擂鼓之后,乾隆有将将一个月没来景仁宫了,除了那日的参汤,景仁宫也再没有遣人来找过他,仿佛只要他不踏进这景仁宫,景仁宫的人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求见他。
就是养盆花到了时节也会绽放,养只鸟晨间也会叽叽喳喳欢唱个不停,养个这景仁宫十几口人,一水吃白食的货色,没一个有眼力见,银子倒是流水的花出去了,半声响动都没听到。
今儿初雪,宫里兴吃锅子,原本是要叫了去养心殿,听到李玉说景仁宫好大的动静,一早儿就让御膳房备锅子,既如此他且省了功夫,来景仁宫瞧瞧。谁知道一进院子,正殿廊下只有一个小太监守着,屋内更是空无一人,问了才知道贵妃娘娘在偏殿次间吃锅子。
小太监便领了一行人过来,本想阻止,谁知道这小太监嗓门大的很,一句皇上驾到喊得又快又威风,就连李玉都没拦住。
乾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进了殿内。殿内锅汽氤氲,只见苏梨末一人坐在两大张拼着的桌子旁,见到他忙不迭的放下筷子上前请安。
正要叫起,乾隆只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好辣,好呛。怪不得要来闲置的偏殿吃锅子,这味儿……
苏梨末看乾隆打了喷嚏,也不等着叫起,连忙起身,递了个手帕过来,温声细语道:“不知皇上用过午膳没有?臣妾给皇上调一份蘸料,一起吃火锅?”看时辰……估计没。
看乾隆接过帕子擦了擦丢在了桌子上,鼻翼微红。苏梨末也不等他吭声,直接拿了个小碟子,倒入适量酱油醋,一小撮香菜葱花,放了几个红辣椒圈儿,又淋了些小磨香油收尾,恭敬的双手放在了乾隆面前,并摆了一双筷子。
忙完这些苏梨末也直接坐了下来,看着铜火锅里的肉,诶嘿,赶紧拿长筷子捞了捞放在了旁边的干净备用碗里,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儿蘸了蘸料放嘴里,不行不行,多煮了这会儿,肉已经老了,“这些肉煮过头了,不好吃,臣妾再煮一些。”
苏梨末说着用长筷子夹了一排肉下去,几经搅拌,红彤彤的肉变了色,再捞了几捞,火候正好,先夹了一筷子放到了乾隆的备用碗里,温声笑道:“皇上快尝尝,这个火候刚好鲜嫩。”说完把锅里余下的肉全部捞到了自己碗里。
乾隆看她这般豪迈的夹肉涮火锅,也不让奴才们伺候,淡淡说了一句,“不成体统。”
然而苏梨末正忙着蘸汁儿吃肉,伴着火锅咕嘟嘟的声音,真没听到乾隆说啥。
看苏梨末毫无反应,吃的狼吞虎咽,乾隆拿起筷子夹了片肉蘸了蘸汁放到了嘴里,细品一二,鲜香辣,嫩爽滑,还行,就又拿起筷子夹了几片肉吃下去。
刚吃头四片没觉得,再吃只觉得百上加斤,辣的很,顷刻间,乾隆额头上起了层层细汗,倒抽一口冷气,嘶哈嘶哈了两声。
听到声音,苏梨末正要下牛肉,见状好心询问:“皇上你是不能吃辣吗?要是不行的话……”
闻言,乾隆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桃花眸几欲喷火,“聒噪。”
好心询问,挨句责骂,苏梨末也就不吭声了,下肉涮肉,肉好了,先给乾隆夹一些放在备用碗里,余下的全部捞到自己碗里。
还好宫里规矩,寝不言食不语,且乾隆来她宫里时候话也很少,想来只是来加班凑时常顺便蹭吃喝的,如此彼此倒也简单省事了,苏梨末只负责伺候他吃喝就行了。
肉吃嗨了,苏梨末又下了一些丸子、老豆腐和大虾,看着虾子从青白到红透夹了起来,乾隆两只,她两只。
不过这厮有个点不好,吃火锅都是要自己夹菜才好,抢着吃才香,这厮只有夹到了他面前的备用碗里才吃,她不布菜,乾隆是绝对不会自己拿起筷子去铜火锅里夹菜,惯得。
吃的差不多了,苏梨末把手工宽面下了进去,又放了一把青菜各色菌菇,诶嘿,吃火锅怎么能没有火锅面。
大杂烩煮好了,苏梨末用长筷子混着夹了一些放到了乾隆的备用碗里,余下的拿了个大碗夹进去,又盛了小半勺火锅汤兑进去,一搅,一拌,一碗火锅面好了,苏梨末拿起筷子哧溜哧溜吃面。
乾隆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般吃面条,大海碗捞了足足半碗面和各色菜混在一起,着实惊人。不过看着苏梨末大口大口吃面,不骄矜不做作,竟觉这面得有点香……
乾隆也拿起筷子夹面,然而一口下去,差点没呛住,辣,好辣,好辣好辣好辣,忍不住嘶哈嘶哈抽冷气,实在憋不住了。
见状苏梨末赶紧放下筷子,走到旁边的桌子,倒了一杯加了冰糖的菊花凉茶给乾隆,笑的一脸温顺,“皇上,喝盏凉茶解解辣。”咳咳,火锅越往后吃越辣,面和蔬菜最吸油吸辣,嘤。
乾隆辣的目眦欲裂,眼眶微红,忙不迭接过凉茶一口气喝了下去,然而舌尖上还是火辣辣。
苏梨末看不行,拿了个蜜桔三下五除二剥开,递给了乾隆,原以为他会快速放到嘴里,谁知道这厮竟然剥了一瓣橘子,然后开始剔除表面白色的经络,眼见着要辣哭了,还在这儿剥白瓤?
苏梨末差点没昏古七,只能也拿了橘子帮着乾隆剥白瓤。
这可不怪她,刚才问过了啊,皇上你行不行,能不能吃辣,这厮还嫌弃她聒噪,不吭声闷头就吃,结果晚秋了。
苏梨末又倒了一盏菊花凉茶放在乾隆手旁,自己则拿着长筷子捞鸭掌了,煮了小半个时辰,鸭掌早就煮的□□弹弹,肉嘟嘟,乾隆两只,她两只。
“皇上尝尝,鸭掌已经烂烂的超入味儿。”苏梨末边吃边说道。
乾隆看着苏梨末夹着鸭掌啃得香,眸中略带嫌弃,舌尖的辣痛刚消弭不久,然而看着苏梨末吃完一根又一根,似乎真挺香的,不自觉的拿筷子夹了一根开始吃。连吃了两个,意犹未尽。然而看着桌面上空空的,只余下几根绿叶菜和菌菇,只得作罢。
苏梨末看到乾隆瞅了几眼菜,知道他意犹未尽,然而今天筹备的只有这些了。
吃完火锅,又去正殿坐着喝了两盏菊花茶降火,苏梨末看着窗外的雪飘飘洒洒想是还要下一阵子,这天儿最适合炖一盏冰糖雪梨当甜点。只是看乾隆坐在那喝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温声询问道:“皇上不回养心殿处理朝政?”火锅也吃完了,茶叶喝完了,皇上您该回养心殿睡午觉了呀。
“你不留朕?”乾隆心口的辣意刚压下去,舒缓了不少,听到这句话,火气腾到了胸口。所有妃子都巴不得他留下来,只有这个女人。
苏梨末满脑子都在想着等下炖冰糖雪梨吃,竟没听清乾隆说了什么,“什么?”
乾隆看她似乎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淡淡吐出两个字:“无事。”起身往外走去。听到背后愉快的一声“臣妾恭送皇上”,桃花眸下垂冰雪层层。
看着乾隆出了景仁宫,苏梨末看着案几上的雪梨,亲自捡了两个大的,吩咐霜降拿冰糖炖了,她睡醒午觉好吃。
屋子里拢了炭盆暖暖和和的,苏梨末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冰糖雪梨刚好炖好,热热的吃了一盏,漱口之后,去偏殿看景顺。
这丫头吃饱了正躺在摇篮里睡午觉,小嘴儿一动一动的,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好吃的。
苏梨末放轻脚步查看了一遍,再无半点不妥之后,去外间锦榻上交代伺候的奶娘和嬷嬷们下雪天多看着点景顺别扑冷风,也别纵着她外出踩雪,又每人打赏了一块碎银子,看着她们欢喜的收了,又额外叮嘱了两句才罢。
这场雪足足下了两天,到了后儿一早才停了,玉琢银装,覆盖四野,白茫茫一片。
期间,宫里清扫积雪做杂役的人手不足,各宫都调遣了一些小太监负责自己个儿宫门口的几条道。
俗语下雪不冷,化雪冷,可苦了这些清扫积雪的杂役和小太监们,一个个哆哆嗦嗦,纵使繁重的活计身上也暖不起来,踩在雪上或湿了鞋袜,或湿了衣衫,实在不好受。若要替换,一天一身也不够穿的。
春熙宫外,两个小太监畏畏缩缩的拿着铲子铲雪,屋檐上垂下来的冰凌棍儿足足有半米长,晶莹剔透,只是他们可没空欣赏这琉璃冰雪世界,只想着赶紧拾掇好好进屋避避风。
从前娘娘得宠的时候,他们小太监住的虽然同其他宫里一样也是大通铺,但是到了雪天,每天也是能陇上一个炭盆的。如今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下雪天没炭盆拢。衣裳和鞋子早就湿透了,夹道里风又大,冷的很。
腊梅刚从内务府回来,两手空空,正不知如何向娘娘交代,此刻看到两个小太监偷懒手脚不利索磨磨唧唧,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才朝内走去。
在廊下跺跺脚除了雪,腊梅才掀开帘子朝内走去,看嘉妃窝在锦榻上盖着棉被手抱汤婆子一脸怒色,赶紧上前倒了盏热茶递过来。
“东西呢?”嘉妃看着腊梅空手而归,登时火冒三丈。
嘉妃不接茶盏,腊梅也不敢放下,片刻功夫指尖便烫红了,“娘娘素来畏寒,且喝一盏热茶暖暖身子。内务府说前儿青海进贡了两件墨狐皮,一件长春宫拿走了,另外一件紧着太后,说是日后有了好的,即刻送来咱们春熙宫……”
“放屁,”闻言嘉妃气的七窍生烟,手一抬打翻了茶水,砰地一声,惊得腊梅一个哆嗦。
嘉妃坐直身子,怒骂道:“从前他们是如何巴着春熙宫的门儿恨不能日日来,又是谁提携了他做内务府总管,如今他倒敢了,本宫才稍一失势,就蹬鼻子上脸作践起本宫来了,什么东西。”
“可不是,从前冬日得了上供的好皮子哪一次不是紧着咱们宫里,任凭他再好的东西,只要娘娘开了口,没有不依的。从前冬日除了份例的炭火,足足添两三倍的孝敬,如今除了份例内的,竟是半斤不肯多给,那些炭火日夜燃着也只够寝殿内拢一个炭盆,想再多些也不能。娘娘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奴婢看着都心疼。”茉莉替自己主子愤愤不平,“天儿是越发冷了,奴婢先把去岁的水獭毛马甲拿出来给娘娘替换上罢。”
茉莉去衣橱里拿了件碧色掐水獭毛的马甲出来,早就熨烫好挂起备用的,就担心得不了新的,还要穿去岁的旧衣服,今儿可不证实了这一点。
不看到去岁的水獭毛马甲还好,一看到那油光水滑极好的风毛,嘉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马甲,这炭火,无一不再提醒她,这俩月她过的什么凄惨日子。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心酸。
只是无论生气也好,心酸也罢,身上寒津津总也暖不热,四肢冰凉凉的时刻在提醒她,添不了炭火,添件衣裳也是好的,不得不屈服穿上去年的旧衣裳才是最让她难受的。
“本宫不过一时困顿,狗奴才们就敢蹬鼻子上脸,且等着,本宫要是翻过身来,要他们好看。”嘉妃气极,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皇上向来顾惜娘娘,若是知道娘娘此刻受的苦楚没有不心软的,不若娘娘亲自写封信向皇上陈情,由奴婢想个法子递到御前。”腊梅说道,这个念头她想了些许日子了,只是她知道主子向来要强骄傲,不是到了这般万不得已的时刻,她是不会提的。
“陈情?要本宫陈情说那日为何处罚陈贵人及责打宫女的末流事儿,并悔过道歉?本宫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悔过?道歉他们也配?这件事分明是皇后那伙人故意跟本宫过不去,无事生非,净找茬。”嘉妃气不愤,声音抬高了八度。
“娘娘,是不是皇后一伙儿人故意跟娘娘过不去如今还重要吗?如今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意,只要皇上心软念旧心疼娘娘解了娘娘的禁足,肯来春熙宫,任他结了多大的梁子,以后再跟他们算账就是。现下娘娘被困在宫里,什么也做不了,万事皆休。”腊梅说完,看到自己主子似乎听了进去,沉吟了片刻再次开口,“娘娘千金贵体,犯不着跟内务府那帮奴才们过不去,他们向来墙头草见风使舵没个定性,谁给的利益多些看谁脸色办事,等解了今日困顿,日后再寻个由头料理了也就是了。”
腊梅说完看嘉妃的脸色好了不少,给茉莉使了个眼色,茉莉明白,二人帮嘉妃换上了水獭毛马甲。
嘉妃起身走到书桌前,茉莉忙铺开纸张,腊梅在旁伺候笔墨。
嘉妃沉思了小半晌才开始落笔,字字恳切动人心肠,写到伤心处,不免落了两滴泪打湿了纸张。
半个时辰后,霜降揣了书信并一锭银子往养心殿方向走去,同李玉说了许多好话,又讲了嘉妃如何思念皇上成疾,又是如何悔过知道了自己的错儿,便把书信和银子悄悄背着人塞给了李玉。
李玉作为总管督太监,对各位妃嫔娘娘小主,哪怕是最末流的官女子也是恭敬有加,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皇上向来恪守规矩,尊礼重道,他作为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自然也是要上行下效可尽本分的。
嘉妃的事儿,他大约揣摩的到皇上的心思,也并未真的恼了嘉妃从此就撩开手,皇上向来多情重情义,不过是让嘉妃娘娘静心思过,既然嘉妃娘娘已经低头迈出了这一步,真心悔过也好,假意悔过也罢,至少台阶铺开了,就看皇上愿不愿意下,他没必要阻挡。
李玉收了银子和书信,叮嘱腊梅先回去等消息,看着皇上差不多批完奏折得空了,才亲自端了一盏茶入内,奉茶之后,拿出了书信,“皇上,嘉妃身边的大宫女来过了,这是嘉妃亲笔的陈情书。”
乾隆放下茶盏,瞥了一眼花笺,接过打开,蝇头小楷,字字恳切,玫瑰沉香味儿萦绕鼻尖,淡淡的,是嘉妃宫里常用的香料,有两处墨迹糊团,泪痕已干,想是书写时至伤心处无语凝噎泣不成声。
思及过往,乾隆合上了书信沉默了片刻。
书信送到养心殿之后,嘉妃就一直在春熙宫等消息,然而直直等到夜间要人定了,也没有旨意传来,院内静默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不多会儿凤鸾春恩车经过,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响彻云霄。
透过窗纱,看外外间树影婆娑,嘉妃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就跟屋檐下的冰凌柱子一般无二。
她已经诚心写了书信,皇上还是不肯原谅她么,到底要她怎样?
嘉妃这里的情形已与往日大相径庭,宫外母家更是如此。因着嘉妃得势,父兄也在朝中做官,虽然官位不大不小不甚要紧,但是因着嘉妃,大都买他们父子的账,恭敬有加,也时时有人孝敬银子并各色物件儿。
如今嘉妃被禁足两月有余,丝毫不见起势,大臣们也都日渐冷淡,虽然对他们父子面上依旧和善过得去,毕竟同朝为官,难保嘉妃没有起势的时候,但是银子物件上就没以前大方了,都持观望状态。
嘉妃的父亲金保还好说,兄长金简第一个坐不住了。
五六房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哪个不等着用银子,为着银子的事儿,今儿这个小妾同他要,明儿那个小妾又短缺,他向来好面子怎肯在女人面前抬不起头,且不说家里,就是外头吃花酒,去一次没个百八十两怎么够开销,一起厮混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出手阔绰,左搂右抱的,不是极品娘子们也拿不出手,又怎好在他们跟前儿失了面子?
生死事小,面子事大。
兄长金简第一个闹了起来,让其父上书向皇上求情,然而金保向来色厉内荏,软弱无能,生怕一个折子上去,皇上不仅没宽宥嘉妃,反而降罪于他,且他向来又不花什么钱,抠门节约,俩月来日子也没啥不好过的,自然不肯出头。
金简又气又急,只得在家胡打海摔的闹,最后其母不得已去劝说金保,金保又向来怕老婆耳根子软,只得写拟了一道请安折子递了上去,先是问候圣上的身体是否康健,又提了提今冬天降瑞雪好兆头,最后才提了提其女嘉妃并两个阿哥,希望皇上宽恕嘉妃如此云云。
金保花费了两个时辰写了六十九个字,又读了五六遍,确保没问题之后,才在第二天下朝之后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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