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第十九枝红莲(十三)
13、
“为何这么说?”
苏复生沉吟:“我也不知道, 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尤其是刀身跟刀柄之间连接的那个花纹,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菩菩仔细回想:“确实, 好像太华丽了,跟雷大侠粗犷的形象不大搭, 不过也不能不许人家雷大侠喜欢吧?人都是有反差的。”
那个花纹是在哪里见过呢?苏复生有点想不明白,他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脑壳, 看得菩菩吓一跳:“别呀复生, 你已经够笨的了,再捶脑壳,把人捶傻了怎么办?”
苏复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总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想到什么了?”
苏复生脸色瞬间变了,他连忙别过头对菩菩说:“菩菩,快放信号, 我们需要教主或是苏姨,不然打不过。”
菩菩虽然不明所以, 但还是先放了信号, 这是赤火教联系专用, 离得最近的赤火教中人看到后会迅速上报。
然后她才问:“你到底想起什么了?”
苏复生牵起菩菩的手, 两人是一对已是公认的,所以他们悄悄离开, 大家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小情侣去说悄悄话,惟独雷元龙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一眼。
到了没人的地方, 苏复生才说:“雷大侠刀上的花纹我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
“那是在我很小很小,我娘还活着的时候……”
关于母亲,苏复生记忆很单薄,只记得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总是不停地想要逃跑,她是最低等的妓子,还得了脏病,所以直到肚子大了才发现有了身孕,然而她不知道梅|毒会传给腹中的孩子,她想逃走,可青楼里的打手看得太严了,她的病没有特别严重到不能接客,就不会放她走。
直到苏复生三岁的时候,她才终于找到机会,抱着从出生起便被胎传梅|毒的苏复生逃走,结果当然是被抓了回去,看到满身癞斑的小孩,打手们将他丢在路边,显然是认为他不可能活下去,所以懒得管,任由他自生自灭,可对于胆敢逃走的女人,是要抓回去杀鸡儆猴的。
就是其中一个打手的手腕内侧,他见过同样的图案,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他们没把这个快死的小孩和马上就要死的女人放在眼里,他们在谈论一个叫“教主”的人,其中有一个人还说了“我们涂山教怎地这样憋屈,开个青楼都得藏着掖着,还要向那贪官交保护费,真是恨不得一刀将他宰了!”之类的话!
雷元龙刀上的图案绝不是偶然!那图案非常独特,苏复生曾随南宫昶与朝廷打交道,有一回来了个王爷,对方身份尊贵,随行马车上便有皇家印记,十分华丽复杂,跟雷元龙刀上的、当年那些打手身上的一个风格!
再联想到涂山教可能正是前朝倾覆之时逐渐崛起,且不把人命当回事,任意屠杀拿去练功,正是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是本朝人!
菩菩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两人俱是十分震惊,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嗓音:“二位是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是雷元龙!
苏复生下意识就要亮出袖中剑,却被菩菩抓住衣袖,她瞬间憋气涨红了小脸:“雷大侠!你、你怎么能偷听人家说话啊!”
她含羞带怯的模样让苏复生在这生死之际都看傻了,雷元龙愣了下,随即笑道:“怎么会,我也只是出来走走,恰好看到你们两人,于是想着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其实是他心中生疑,因为苏复生的反应有些不对,无论如何,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管赤火教如何厉害,他徒手将他们杀了,赤火教又能知道是谁干的?
雷元龙可不是轻敌的天狂邪老,他能排在武林第一,实力便极为强劲,而夏侯钧在养病过程中也会跟菩菩和苏复生练两下,在夏侯钧内力损耗过大的情况下,他们才能打得过,可见排行第三的夏侯钧与天狂邪老之间有着天堑,那么比夏侯钧还要高两位的雷元龙,又得是何等的厉害?
武学奇才也需要时间去练、去领悟,而菩菩与苏复生年纪都太小了,雷元龙今年五十四岁,比他们多活了三十几年!
五十四岁的菩菩与苏复生肯定能吊打雷元龙,但十八岁的菩菩与十六岁的复生却不能。
他们忍不住要想,雷元龙是想杀他们灭口么?可他表现的非常正常,就因为一点疑虑就动手,这至于吗?这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雷元龙眯起眼睛笑了笑,还是往常那副憨厚豪爽的模样:“倒是我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啊!”
菩菩鼓起腮帮子,“雷大侠就不要开我们玩笑了,要是被我爹爹知道,复生又要挨骂,雷大侠可别说出去啊!”
“这是自然,师姑娘大可放心。”
菩菩心里并不是很怕,打不过是肯定的,可雷元龙想把他们秒杀也绝无可能,他难道不怕闹大?而且她跟复生百毒不侵,身上还带有保命用的毒,雷元龙不至于也百毒不侵吧?
这少女少年神态自然,又让雷元龙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想太多,都怪这段时间,这群该死的江湖人对教众百般追杀捉拿,害得他们折了不少人手在里头,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赤火教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雷元龙眼底闪过一抹阴暗,只是很快又恢复笑眯眯的原状,“那我便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做,先告辞了。”
“雷大侠慢走。”
雷元龙一走,菩菩与苏复生愈发肯定他与涂山教关系匪浅,说不定还是头目之一,毕竟以他的武功,绝无可能是教中喽啰,想起母亲,苏复生恨得眼睛通红,他低声道:“菩菩,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仇。”
菩菩点头:“我帮你杀。”
但凡是赤火教所到之地,青楼皆是不许开的,对于被释放的青楼女子,赤火教会帮助她们改名换姓安排户籍换地方生活,这也是谢隐与朝廷的协议,赤火教每年上交那么多银子,朝廷可不能白拿。
苏复生心中痛苦,他无所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无所谓自己被骂野种,可他怜惜母亲,怀念母亲,模糊的记忆中,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柔与爱意,如若能有自由,她一定也能活得很好,可她却那样屈辱的过了一生,下辈子再好,这一生终究是被糟践了。
两人心中对雷元龙有了猜忌,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信任于他,而且,在之后的观察中,愈发觉得此人有问题,怪只怪这些年雷元龙名声太好,江湖同道们都十分信任他,谁会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待到各门派到齐,雷元龙派去探查的人回来,说是上山的路已经探清,可以动身了。
菩菩跟苏复生都觉得不对劲,可大家太相信雷元龙,纷纷起身,雷元龙的视线最后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笑着问:“苏少侠,师姑娘,别人都出发了,怎地你二人却不动?”
一瞬间就把旁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菩菩没想到雷元龙看似憨厚,实则无耻至此,分明是要将她跟复生架在火上烤,他们对他存有怀疑,涂山教总坛在这里,怎么可能什么危险都没有,就这么轻轻松松让人找到上山的路?寻常人可是连只存在二十年左右的赤火教山谷都进不去,更何况是有百年之久的涂山教?
菩菩大声道:“你这涂山教的走狗,想骗我们上去,不可能!”
周围众人霎时惊讶无比,雷元龙更是一脸震惊:“师姑娘怎可如此污蔑于我!我雷元龙这数十年来于江湖上行走,事事无愧于心——”
“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假话了,我又不是要跟你辩论,既然你说这条上山的路可以走,那就请雷大侠先自己上去,带几个涂山教众的人头下来,这不难吧?”
雷元龙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这样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气道:“涂山教人多势众,难道要我以一敌百?”
“啊,你不能吗?”菩菩歪歪脑袋,“可是我爹爹就能,你不能,你还敢当武林第一?那趁早把这位子让出来吧!”
苏复生则冷冷地说:“你重刀上的花纹,我幼时曾见过,乃是涂山教特有的装饰,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雷云龙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重刀又不是我自己打的,而是花了钱请铁匠为我量身打造,许是那铁匠是涂山教的人,特意在我的刀上留下这个痕迹,以此陷害于我呢?反倒是你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我是涂山教走狗又拿不出证据,真是让怀疑你们居心不良!”
他竟还倒打一耙,菩菩怒道:“既然你清清白白,这重刀上的花纹与你无关,那你将这重刀毁了呀!上面有涂山教的花纹,你用着不膈应吗!”
雷云龙见少女生气,反倒笑起来:“这重刀乃是我求人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寒铁所铸,根本无法毁掉。”
“哦,是吗?那你放心,我有办法帮你毁了,只要你不心疼。”
雷云龙见她小小年纪却大放厥词,心下哂笑,面上却十分大度:“师姑娘请。”
随后苏复生就升起一个火堆,将重刀架起来烤,看得周围众英豪不由得嘴角一抽,这寒铁水火不侵,烤热了又能如何?
但紧接着,菩菩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古怪的瓶子,这瓶子的材质叫人看不懂,紧接着,她将盖子打开,将瓶子中的液体缓缓倒入,就在液体与热铁结合的一瞬间,空气突然发生改变,那号称水火不侵无人能毁去的重刀,居然被腐蚀出了口子!
寒铁价值千金,雷云龙见状,瞬间怒吼:“快住手!”
苏复生拿着重刀,菩菩以峨嵋刺抵挡住雷云龙的攻势,当着他的面,将瓶子里剩下的液体全倒了上去!雷云龙目眦欲裂,她反倒幸灾乐祸起来:“怎么,这你就受不了了?不是说要是能毁掉,你不心疼吗?不是你请我的吗?”
雷云龙用尽毕生的自制力,脸色僵硬:“只是这重刀跟我多年,我心有不舍,仅此而已。”
“哦,这样啊,那可真是误会雷大侠了。”
菩菩阴阳怪气的十分到位,要不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雷云龙早杀了她了,菩菩就是知道他还要继续伪装,所以有恃无恐。
“菩菩,快看。”
苏复生在后面叫她,菩菩连忙回过头,发现那重刀被腐蚀的地方,居然有浓稠的液体流了出来,这重刀邪门得很!
是红得发黑的血!
“是血!”
菩菩大声叫道,“大家快来看,重刀里有血!”
这一下众人彻底惊了,全部涌上前来,果然,重刀破损之处,慢慢流出了血,虽然颜色极深,且比寻常所见的鲜血浓厚,但这味道是血无疑!
“我就说呢,这重刀怎么会有三百斤重,爹爹说过,铁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78克,寒铁密度就算再高也不可能高出那么多,你这重刀是比寻常人用的刀大一些,可怎么也不会有三百斤重,原来里头全是血!”
菩菩指着雷云龙:“你还不承认自己是涂山教的人?只有你们涂山教才会练这么邪门的武功!拿活人的命来练武!原来你这武林第一是这样来的!真不要脸!”
从看到重刀出血那一刻,雷云龙就知道没法解释了,他恨极了眼前这小贱人,必要杀之而后快,遂怒吼一声,冲菩菩挥出一记重拳!
“师姑娘小心!”
不知多少人齐齐惊呼,然而菩菩挑衅雷云龙的同时,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苏复生更是紧紧盯着,袖中剑与峨嵋刺齐齐将雷云龙的攻势挡住,然后两人就感觉不对,怎么这雷云龙的掌法如此软绵?
菩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不是你强,是你的重刀强!没有了重刀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雷云龙大怒:“贱人住口!”
他生得五大三粗,发起怒来十分可怕,结果菩菩比他还生气:“贱人骂谁呢!你才是贱人!你敢骂我!我这就打死你!”
原本还有德高望重的豪杰想要出手相助,结果却发现袖里峨嵋二人联起手来,这雷云龙根本不是对手,简直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排名第一的独臂大侠。
对付这种人就不必讲究什么点到为止了,二人招招都是杀招,雷云龙只有一只手臂,节节败退,最后被苏复生擒住,菩菩跳起来踹了他好几脚,“你骂谁是贱人呢!你才是贱人!你们涂山教都是贱人!”
“住口!”雷云龙虽被擒住,却不肯服输,“等教主大人来了,饶不了你!”
“你终于承认了!”菩菩又给他一脚,“什么教主大人,还不是得跪在我面前喊姑奶奶?”
这话一出口,身后瞬间袭来一道冷风,苏复生抓住得意洋洋的菩菩让开,那道冷风便如长刀,直接从跪在地上的雷云龙脖颈处穿了过去,将他的脑袋齐齐削掉!
“是谁!”
“出来!”
“是英雄好汉就不要藏着掖着当缩头乌龟!”
四下里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在场诸多高手,竟无法分辨这声音来自哪个方位,只觉得四面八方头上脚下,似乎都是这笑声在回荡。
“小姑娘口气不小,竟不将老叟放在眼里,你爹师斐然见了我,怕是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前辈,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胡说!”菩菩气坏了,“我爹爹才不会跟你这种不敢出来见人的坏人低头!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没人会信你!”
“装神弄鬼?呵呵。”
那声音又笑起来,“那老叟就让人真真正正,见一回鬼。”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紧接着一阵兵甲摩挲声传来,四面幽深的树林中,竟突然跳出许多身着铠甲的骷髅来!
说是骷髅也不大恰当,因为他们的皮肤像是干枯发霉一般贴在骨头上,有些腐烂的厉害,有些干了,还有些眼珠子拖下来晃荡,而且除了这些身着铠甲的骷髅之外,还有一些穿普通衣服的混在里面,其中有几个人显然是村民打扮,菩菩想起山鬼传言,“那些被你们抓来练功的活人……”
“是啊,是这样啊。”那声音笑起来,“小姑娘很聪明,我很看好你,等你死了,我会把你也制成这样的行尸,永远伺候我。”
“你做梦!”菩菩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大家都说涂山教人多,却又没几个真真正正见过他们教中的人,还有就是那么多人的门派藏起来,一藏就是十几二十年,衣食住行都从哪里来?再加上传说中涂山老叟好享受,银子怎么够用?只靠开几家青楼赌坊?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涂山教教众确实是多,只是大部分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行尸!
想起村子里还有人日日期盼家人回去,无辜的山民却已被涂山老叟制成行尸,菩菩怒不可遏:“我绝饶不了你!”
“饶不了我?呵呵呵呵……”那声音笑得更畅快了,“那你来呀,老叟倒要看看,你要怎地饶不了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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