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枝红莲(十一)(不被争抢的宝物。...)
11、
大女孩与小女孩对视, 一时间陷入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谢隐走过来, 将小阿阮从无垢怀里抱走,毕竟这小阿阮吃得胖乎,无垢虽习武,却也只学了一年, 力气大了不少,但抱一头小猪还是力不能及。
小猪视野突然拔高还有点不适应,小胖腿蹬了蹬发现是谢隐, 大眼睛顿时又圆又亮:“哥哥!”
无垢:!!!
叫谁哥哥呢?
那是她的哥哥!
可惜的是小阿阮并没有被抱多久, 谢隐便将她交给了嬷嬷,嬷嬷抱着小阿阮泪如雨下, 小阿阮本来还想跟谢隐撒撒娇,可是嬷嬷哭得这样厉害,她也懵懵懂懂想哭了:“嬷嬷……嬷嬷别哭。”
两只小手胡乱朝嬷嬷脸上抹,要给她擦眼泪,嬷嬷对谢隐真是感激涕零:“多谢先生,若非先生拦住此贼,小女郎当真是要凶多吉少了。”
谢隐没有多问,福安公主私底下也一直在做事,难免会有仇家, 她最大的珍宝便是小阿阮, 想来会有人想通过伤害小阿阮来报复福安公主, “那我与舍妹便不打扰了。”
无垢被哥哥牵住衣袖, 她原本是有点生气那只胖乎乎的小女郎管自己哥哥叫哥哥的,可又忍不住想到对方刚刚被拍花子捉走, 心里那点气便消的一干二净,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就发现小阿阮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被嬷嬷叫小女郎,想必便是公主的女儿了,难得除夕灯会出来玩却遇到这种事,很快就要回去,以后负责照顾她的人肯定会更紧张她了吧?
无垢想着,突然挣脱了哥哥的手,迈着小步伐跑回去,把自己手里吸引了无数人驻足的流光蝴蝶花灯提起来:“送给你。”
小阿阮瞪大了眼睛,两双大眼睛又开始对着看,半晌,小阿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谢谢姐姐。”
无垢脸蛋微微红:“不用谢,有空的话,到我家玩,我家还有哥哥做的好多玩具。”
说完,她大概是觉得自己马上十三岁了,还跟这么小的女郎说玩玩具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跑回谢隐身边,重新把自己的衣袖塞到哥哥手中,“我们回家吧!回家之前,给阿娘买些小零嘴~”
小阿阮提着流光蝴蝶花灯回到公主府,她对这花灯爱不释手,回去洗澡都要放在一边看着,睡觉时更是小心翼翼放在枕头边上,小嘴儿张的圆圆的,幸亏遇到谢隐,又得无垢赠送花灯,她并没有受到太多惊吓,反倒还因为这次出府玩感到新奇。
“人都处理了吗?”
福安公主看着女儿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轻声问着。
她身边的年轻女侍恭敬答道:“回殿下,已处理干净了。”
“这些人,手是伸得越来越长了。”福安公主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很柔和,“薛无尘倒真是个无所不能的,连花灯也会做,还做得这般精巧,难为他那妹妹大方,竟舍得送给阿阮,换作是我,怕是不舍得。”
她一直有关注无垢的学习情况,还派了女侍前去教导,知道那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啊,薛家女郎性情活泼善良,又很机灵,小女郎也很喜欢她。”
福安公主想了想,道:“嬷嬷,你说……要不把阿阮送去薛家吧。”
嬷嬷与女侍都愣住了,福安公主道:“我所求甚多,总有人想拦住,阿阮便是我的软肋,她在这公主府虽安全,却并不快乐,不能出门不能玩耍,和那些被关在后宅的女郎又有什么不同?且薛无尘乃是大才之人,阿阮交给他,我相信他能把她教好。”
看薛无垢就知道了,福安公主派人查过,在穆家时,薛无垢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不过说着说着,没等嬷嬷开口,福安公主自己先笑起来:“我真是糊涂了,薛先生过了年也才十五,尚未成家立业,将阿阮交给他,这算什么?人家是辅佐我的谋士,又不是带孩子的乳媪。”
不过这个想法终究像是一颗种子,被种在了福安公主心中。
很快过完了年,春闱将至,谢隐却还在家中悠哉悠哉写着通俗小说,第二本小说推出后同样收获了许多追捧,女主角身为商女,为继承父亲遗志而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一代皇商,可谓是十足十的爽文,但细心的人会发现,第二本书里的男性角色少之又少,这和第一本《朱三娘风尘记》是不同的,女主角足智多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城府深沉,但本质上却是个心系家国天下的豪杰,甚至在小说结尾,皇帝破格亲封她为第一皇商时,她还暗示了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她并不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那只不过是一种说辞,一种用来堵众生之口的说辞,因为她继承了男人的意志,所以才能在这世界里被人接受和理解,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父亲,是为了自己。
她的手段,她的野心,都只为自己服务,而她相信,在未来的某一日,会有更多的女郎像自己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
暗示的非常委婉,但细腻的读者都能品味到。
如今谢隐在写的则是第三本了,书名言简意赅,就叫《女状元》,讲述的一个清贫之家的女郎入朝为官青史留名的故事,不仅是爽文,还有许多科举干货。
不过要到他高中之后再发行,安昌国没有学习资料,也没有题集,在教辅资料这一块十分匮乏,谢隐想看看,那些鄙夷通俗小说的读书人,会不会为了科考,来买《女状元》看。
在人的精神世界无比匮乏时,他们会像是缺水的海绵,如饥似渴汲取着一切能够获得的新鲜信息,从而展开思考与怀疑,思想上的进化会威胁到统治者,这也是为什么民智一开,封建社会便会逐步走向灭亡,被历史淘汰的原因。
当初谢隐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成绩只是一般,不算差,却也绝不属于优秀的行列,与穆家断亲后却是一飞冲天,想必是这般曲折的人生经历叫他大彻大悟开了窍,因此也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到质疑。
“哥哥,你怎么又在写呀。”
薛无垢端着一盘洗好的柿子进来,冬天能吃的水果太少了,阿娘洗了几个,让她拿来和哥哥一起吃。
谢隐放下笔,温声问她:“你的功课最近学得如何了?我要考校考校你。”
薛无垢万万没想到她只是来跟哥哥一起吃个柿子,却要遭遇这样的悲剧,她最怕哥哥说的一句话就是“考考你”,虽然哥哥都不会生气,但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太丢脸了!
小丫头拔腿就想跑,柿子都不吃了,被谢隐抓住衣领拎了回来,随后委屈巴巴坐下,开始接受来自学神哥哥的折磨。
半晌后再出去,薛夫人瞧着女儿恍恍惚惚的模样,忍不住关心了两句:“无垢,你怎么了?”
薛无垢吸吸鼻子:“阿娘……”
她先是叫了声娘,然后坚强道:“我要回去读书了,哥哥问了我十个问题,我只答出来六个,呜呜呜,我是个废物,我没有用。”
薛夫人被女儿逗笑了:“你哥哥比你多读了那么多年书,懂得比你多也是正常的,我们无垢再读几年,不比哥哥差。”
她在谢隐的耳濡目染下,对无垢都是以鼓励为主,从不说打击她否认她的话,这样的话,穆家多的是人说,作为无垢的亲人,是不能这样对待她的。
果然,小丫头立马被鼓励的眼睛亮晶晶,认认真真看着薛夫人,握起拳头:“阿娘,我去读书了!”
薛夫人笑着看她回屋,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很快,冬去春来,河面上的冰都已化开,京城也变得更加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考生都陆续进入京城,一时间真是京城房贵,来得早的已经找到了住处,来得晚的不仅住的差,离贡院路程还远,愈发显得京城本地考生方便。
谢隐仍旧维持着自己每日的学习习惯,他对会试如此淡定,无形中给薛夫人与薛无垢喂了颗定心丸,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即便考不中,也才十五岁呢,多少人考到白发苍苍还是个童生,她们家的无尘已经很厉害啦!
科考所检验的并不仅仅是学识,还有体魄,毕竟在考房里度过整整三天并不容易,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就是自己爱干净,保不齐运气差被分到茅房旁边,又或者周围的考生来个不讲卫生的,总之,什么可能性都有。
每到这种时候,谢隐常常惋惜自己的嗅觉恢复的这样快,如果还是当初什么都闻不到的状态,隔壁房的臭脚丫子味儿他就能免疫了。
他戴上自制口罩,又点了精油香薰,这都是在铺子里卖的东西,几近透明的精油无法携带小抄也很好检查,点燃后,薄荷的气味提神醒脑,周围几间考房的考生们都因此受益,出考场时,还有一位考生亲自过来跟谢隐致谢。
他在考房被熏得头晕眼花,连文章都做不好,幸而谢隐点的薄荷精油,令他大脑清醒许多。
此人名叫严明南,是自南方来的考生,比谢隐要大上三岁,同样是他们那的解元,生得十分斯文,五官只能说是清秀,但笑起来却格外可爱,还有两个小酒窝,一看就是那种脾气特别好很好相处的人。
他与几个同乡共同前来赶考,考前还吃坏了肚子生了场病,好在算是赶上了,但还有些后遗症,晕晕乎乎的,谢隐的薄荷精油是真的帮了他大忙,他就跟谢隐隔一条过道,脑子混沌半天,谢隐注意到了他的不舒服,还将点着香薰的碟子往门口放了放。
于是一考完,严明南便来跟谢隐道谢了。
谢隐见他面色苍白,问道:“严兄可是不舒服?若是不嫌弃的话,让我为你把个脉如何?”
严明南眨眨眼:“薛兄还懂医术?”
“只是略通。”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谢隐搭上严明南的脉搏后,发觉他的脉象不大对,“严兄考前可是生了病?”
严明南一愣:“是,许是因为考前吃坏了肚子,所以……”
谢隐摇头:“并非吃坏了肚子。”
聪明人之前不必多说,严明南瞬间从谢隐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半晌,他艰难地笑了笑:“原本打算请薛兄共同饮茶去,如今看来,怕是要延后了。”
谢隐朝他点头示意,又给他留了自家地址,随后二人分道扬镳,一出贡院,谢隐就接住了扑过来的妹妹,小无垢睁着亮晶晶的眼眸:“哥哥哥哥哥哥,你考得怎么样呀!”
薛夫人在边上提醒道:“无垢,这只是第一场,后头还有两场呢,你现在问你哥哥,他万一紧张起来怎么办?”
“没事的阿娘,我不紧张。”
谢隐先是回答了母亲,随后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瓜,“考得很好,不会让你丢脸的。”
“我才不怕丢脸呢。”薛无垢吐吐舌头,“不管哥哥考得好不好,都是我的哥哥。”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离开,寻常人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基本不可能到贡院门口来接人,但自打不醉剧院火起来,戏班子还去乡下免费唱戏,不少人家对女眷的束缚便没那么深了,像是来贡院门口接人的薛夫人与无垢,换作从前,这些举人肯定要指指点点,如今却只是多看了两眼,感觉不妥的也只是自己摇摇头,没有再出现韩家郎君那样主动出来指责的杠精。
不过当天晚上,薛家便迎来了一位新客,正是谢隐今天刚结识的严明南。
因谢隐家中有女眷,严明南不肯进去,只站在门口,反倒是薛夫人亲自来请他:“你我问心无愧即可,若是在意他人眼光,我早就该以死谢罪了。”
严明南红着脸进来,正巧谢隐一家在吃饭,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叫起来。
薛夫人请他坐下,严明南不好意思极了,但也是真的腹中饥饿,他老老实实拿起筷子,这一吃便停不下来,直到吃了个肚皮溜圆,才跟谢隐讲了自己回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他和那几位结伴而来的同窗关系只是一般,严明南这人没什么心机,说话又耿直,是非黑白分得过于清楚,别人找他请教,他讲解后对方若是不明白,严明南便不愿再讲第二次。
马上是会试,他也是要温书的,能抽出时间给其他同乡开小灶,已是十分好心。
可升米恩斗米仇,一直帮自己的人突然不帮了,其他人心里哪能舒服?
他们来的算早,几个人合计一番,没有住客栈,而是选择租了一户人家的院子,一共五人,结果因为此事,再加上严明南的水平远超其他四人,便被孤立了,眼前会试即将开始,不知是谁动了坏心,在严明南的茶水里加了泻药,害得严明南上吐下泻好几日,连书本都拿不起来。
好在运气好,之后的日子怕喝茶让身体负担加重,才躲过去,因着是同窗,严明南从未想过是他人要害自己,结果今天被谢隐点名,他回去后便报了官,之后搬了出来,又因为会试期,京城客栈家家爆满,无处可去,人生地不熟,才来找今日初识的谢隐。
听得薛夫人跟无垢都生气:“怎地会有这般无耻之人!忘恩负义又心思歹毒!”
谢隐对严明南道:“我家宅子小,怕是不方便收留你……”
严明南本来就没想过厚脸皮让人收留,正想说话,又听谢隐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去处让你暂住,倘若你不嫌弃。”
他赶紧点头:“不嫌弃不嫌弃,住哪儿都成,就是别太贵……”
谢隐失笑,对薛夫人道:“阿娘,那你来安排吧,我记得剧院后头的宿舍还有几间空着的。”
薛夫人说:“空着是空着,只怕是有些吵,白日剧院还要开张的。”
“白日的话,便来我家中读书用饭吧,晚上回去住即可。”
严明南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这、这如何使得?薛兄大恩大德,明南无以为报――”
“无需回报。”谢隐扶起作揖的严明南,“好了,严兄还是快些收拾一下,天色已晚,早些过去休息。”
严明南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同窗之谊,却因祸得福结识了谢隐这样的好友,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是那样差。
到了不醉剧院的宿舍,他原本忐忑的心瞬间化为震惊!
原本谢隐说吵闹,他还以为多吵闹,结果就这?而且这种单间宿舍可比考房干净宽敞多了!还有他从未见过的淋浴跟马桶,洗个热水澡真是浑身舒畅,一头倒在柔软的床铺里,听着窗外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之后三天,严明南便如谢隐说的那样,基本都在薛家度过,两人便这样一起考完了为期三场的会试,也结下了极为深厚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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