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坐在这边。”一之濑都子把烟抽完, 碾灭在烟灰缸中，就径自转过脸，继续摆弄电脑, “今天吃过东西了吗？”
房间内只有她咔嚓咔嚓的按鼠标的声音, 她一边看电脑, 一笔旋开钢笔，在摊开在左手边的笔记本上，用反手迅速记录, 过了好几分钟，禅院直哉都没有任何的声音。
一之濑都子这才又转过脸。
禅院直哉已经按照她吩咐的，坐在了她电脑桌旁边的桌子上，却转过脸去, 根本不看她。
金发散落在眼前, 遮蔽住他的眼神，禅院直哉的下颚紧绷，能看得出他正咬着牙。
看起来气鼓鼓的。
一之濑都子的钢笔在桌面上敲了敲, 凝视着禅院直哉，禅院直哉依旧不转过脸。
就像是地面上有什么吸引着他的东西一样，只死死的盯着地面。
“还在生气吗？直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一之濑都子把钢笔盖好, 办公椅往他的面前挪了挪, 正对着他的脸, 无奈叹气, “不都按照你想要的发展了吗？”
她都已经妥协了。
该说笨蛋天生克她吗？禅院直哉明明只会发脾气和耍小脾气, 最后却总有办法让她心软，让她妥协。到最后，事情还是都按照他想要的走了下去。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 禅院直哉还真是厉害。
一之濑都子看着他，明明是膝盖已经相抵的距离了，他仍旧绷着脸，把她当做空气。紧抿的嘴唇苍白干枯，上面还留着因为用力咬唇而留下的齿痕和血痂。
……好吧，他不回答，一之濑都子只能直接上手。
她径自伸手，直直落上他的肚子。
禅院直哉被吓了一大跳，像是受到惊吓的猫，一下子弓起背，刹那往后缩。
如果不是坐的椅子有椅背，她真怀疑禅院直哉后仰的这么大弧度，能让他一下栽倒地上。
做出反应这么大的动作，禅院直哉没法再装作看不见她了，色厉内荏的质问她，“干什么！”
他的语气很凶——如果忽视他紧紧贴在椅背上，竭力试图躲开她的手的动作的话。
一之濑都子想笑，面上却丝毫没有显现出来。
她对视着禅院直哉睫毛都翘了起来，如同猫科般瞪圆了的眼睛，语气平静，“我问你话，你不回答，我就只能亲自检验了。”
禅院直哉瞠目无言。
一之濑都子的话过于冠冕堂皇，语气又过于正直，仿佛只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角色，禅院直哉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旧紧绷着的时候，她就已经触摸到他的肚子，装模作样的摸了两下。
“嗯，你连昨晚都没有吃饭吗？要好好吃饭啊。”
她怎么连这都知道？这也能摸得出来的吗？
禅院直哉震惊，低头看向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又看了看一之濑都子。
“该做的检查，之前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一之濑都子收回了手，又拿起笔记本，在上面勾勾画画了几笔，头也不抬，“现在，把手伸出来。”
看起来她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不准备再和他闲聊下去了。
工作状态下的一之濑都子，总是格外的冷淡，即使向她搭话，也不会获得回应，工作时的她比起人类，更像是精密的机器。
禅院直哉微微垂下脸，沉默了几秒，还是按照一之濑都子的吩咐，缓慢的伸出了手。
他原本还以为，在他都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牺牲之后，一之濑都子不说感动，至少会对他温和一点。
没有想到，她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只是因为他没有搭理她，就这么快又变成了工作中的状态，仿佛这里坐着的人是他，还是别的，都没什么差别。
一之濑都子一直注视着禅院直哉，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抿起嘴唇，唇角上扬。
她伸出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又晃了晃。
“好了，好了。”一之濑都子安抚道，“不要生气了。”
禅院直哉猛地抬起眼，正对上一之濑都子笑眯眯的表情，顿时怔怔说不出话。
虽然她的动作过于随意，握住他的手晃来晃去的动作就像是哄小狗一般，他仍旧感觉到，微妙的被安抚到了。
其实，在收到消息，得知一之濑都子已经同意他的要求之后，禅院直哉的心情就复杂起来——
既为自己已经全都被满足的要求，又为了不知会如何发展的未来。
在得知了真相后，一时激动时提出的要求，即使已经到了此刻，禅院直哉也不觉得后悔。
只是心情复杂。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现在，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了，如果只是生一个孩子，就能捆住一之濑都子，顺便解决之后的联姻危机，也不失是一个好的方案。
父亲说的没错，只是短短的十个月罢了，一转眼就过去了。
禅院直哉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抵触。
或许，最抵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在最初，他第一次听说禅院直毘人的计划时，是真的差点恶心的吐出来，过了这么久，到现在，大概是心理建设做的够足，他居然觉得，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就当是自己受了场重伤，然后养了十个月的伤。
只是付出这样的代价，就可以坐稳禅院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附带上让都子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他，简直不要太划算好吗——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父亲告诉过他，这个计划是绝密进行的，既然不会有一个人知道，那么他的羞耻感就少了一半，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一个不慎独的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觉得难堪的。
只要一之濑都子能够永远离不开他。
或许，在意识到，如果按照禅院家一代一代的发展那样普通相亲结婚，未来可能就已经无望时，他潜意识中，就已经思虑过这种发展。
只是没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他跨越心中的那道坎。
发展到现在，禅院直哉反倒有种，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的释然感。
还能什么方案，比现在的成本更小，结局更好吗——
他的选择和决定，从来都没有错过。
他绝对是对的，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发展——
咒术师，本来就是在生死边缘行走，什么样的危机状况没有碰到过？断手断脚都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在肚子上破开条口子罢了，也没有什么好介怀的……
一之濑都子感受到握住的手的僵硬。
她知道禅院直哉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一向性格骄傲的他面子上下不来，才这样别扭的犟着。
“直哉，你应该知道，计划最初，如果这孩子只流淌着禅院家的血的话，是绝对是男孩的。”她不动神色的握住他的手掌，摩挲他的指缝，“可是，如果你非要让我做这个孩子的母亲，性别是无法决定的。”
“……？”禅院直哉僵住了。
他盯着一之濑都子，满脸不可置信，“……什么叫只流淌禅院家的血？？”
等等……也就是说，都子根本不会和宗家的人生孩子？！！
她只是负责这个项目，孩子是宗家的那个家伙一个人生？！如果让宗家的那家伙生，生下的孩子，也不会有都子一半的血？！
禅院直哉整个人都呆住了。
“……直哉，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一之濑都子哭笑不得，“我只是医生而已……”
如果连自己的基因都要提供……
那成什么人了？
他的重点都跑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骤然反应过来的禅院直哉心脏猛跳，等等，那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误会了？！
怎么会这样啊！要是早说……早知道不是让都子和别人生孩子……
禅院直哉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如果不是一之濑都子正握着他的手，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抽身逃跑。
“所以……”
“直哉。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一之濑都子说了半天，僵硬着的禅院直哉依旧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知道在出什么神，琥珀色的狐狸眼直勾勾的注视着她，显得有些呆愣。
一之濑都子无奈的停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禅院直哉的重点，绝对会在孩子的性别上，谁知道，他的重点都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直哉，性别无法确定。”
“……啊，嗯，嗯。”禅院直哉盯着她，如同在云中般，半晌才飘忽的回应。
……看吧。
她放弃了再次和他解释，为什么他一个人的孩子，一定会是男性，而他们两的孩子，就无法确定性别，只问他，“你已经了解了，是吧？”
禅院直哉怔怔的望着她。
过了好一会，他才猛然露出恍如初醒的表情，“……等等，都子，这个事情，你和我父亲说过吗？”
一之濑都子沉默了。
禅院直哉握紧了她的手。
果然，如果一之濑都子提过——
那么一心想要一个男性继承人的父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个计划的。
看着一之濑都子沉默的躲过他的注视，无言的看向另一侧，禅院直哉猛然心中一动。
他仿佛已经抓住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他问一之濑都子。
“……因为，我已经不想让这个计划到此为止了。”一之濑都子沉默了两秒，直言，“我也开始期待了，直哉。”
禅院直哉怔怔的望着她淡漠的，如同没有丝毫感情的漆黑眼眸。
他的心脏，就像是坐了火箭般，急速加快，就像是要飞出身体般，疯狂运作起来。
这一刻，所有想要逃走的心情，和挣扎思索，统统消失的一干二净。
即使之前全都是他误会了，都子根本不会和别人生孩子，该有的矛盾依旧不会消失……
禅院直哉在心中设想了千种百种，如果这个孩子不完全属于他和一之濑都子，会有多少不利的后果，会对他在禅院家的地位有多少的影响，然后告诉自己，他的决定没有错，没有丝毫的错误。
对，他怎么会错呢。
他的决定，从来不会错的。
“……不要和父亲说，都子。”他反握回一之濑都子的手，语气依旧如同漂浮在空中，“先不要告诉他。”
“可是，你知道，二分之一的概率，是无法保证的，如果禅院直毘人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男性继承人，他可能会大发脾气。”
这样，和禅院直哉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的初衷，就完全相悖了吧？
她看向禅院直哉，“如果，现在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不，我绝对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也不要告诉我父亲，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禅院直哉垂下眼，与一之濑都子十指相扣，“而且，没有问题的。”
“我生下来的，绝对会是儿子。”
他的口吻，十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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