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我会去的, 父亲。”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捏紧了拳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却无法说出反抗的话,毕竟, 在父亲已经说出, “我对你寄予厚望, 可别让我失望——”之后, 他还能做什么回答?
他只能低垂着头, 答应了下来, “我会去的。”
都子会怎么想呢……
如果真的去相亲了, 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原本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至少, 还可以再维持一两年的。
禅院直哉感觉,在他答应下来时,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神惶惶, 不安害怕。
在反应过来后,禅院直哉才发觉,自己是在害怕一之濑都子得知这件事情。
他是被女人教化的过了头吗——
为什么要担心都子会伤心?这是迟早的事情吧, 她那么聪明, 也应该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那么她不就是默许着事情这么发展吗?
对, 他不用对都子愧疚的,这原本就是他的事情, 再说,他和都子,也没有什么需要相互保持忠贞的关系——
禅院直哉自我安慰了一会, 才勉强压下自己的不安。
他仍旧能感受到禅院直毘人的视线,探究又充满威压的落在自己身上,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有除了“是”之外的回答的。
禅院直哉知道,他原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即使是这样,他仍旧口中发苦,指尖不停颤抖。
禅院直毘人深深地看了禅院直哉一眼,转身离开了庭院。
直到听到禅院直毘人的脚步声走远,禅院直哉仍旧咬紧牙关,凝视着地面,棕褐色的土地散落着细碎石子,夜晚中看久了,也产生了眼花的错觉。
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才僵硬的抬起脸。
庭院已经空空荡荡,冷白的夜光落在地面和池塘,泛着寒冰般的光,禅院直哉陡然觉得有点冷,咬着牙,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是温暖的,禅院直哉换下衣服,才发现背部已经汗湿。
父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和都子还有联系的,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在这之前,却没有训斥他呢。
不,不对劲。
禅院直哉换好衣服,坐在床沿,越想,越觉得不对。
如果禅院直毘人早就知道,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云淡风轻,直到今天才发作?
原本为了都子的事情,父亲他可是差点没有把他打死。
从禅院直哉有记忆开始,禅院直毘人就已经是禅院家的家主。
在禅院家,一切都是围绕着禅院直毘人运转。
家主就是核心,就像太阳,其他的,全都是为了辅佐他而生,没有人能够违逆家主的意思。
即使禅院直毘人是他的父亲,也更是上级。
他们的关系,比起普通的父子,更像是上级与下级,君主与附庸。
从小的时候开始,父亲的命令就是不可违抗的。他在禅院家说一不二,拥有绝对的霸权,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有忤逆自己的存在的。
而在这之前,父亲曾经那么严厉的教训过他,让他不要再和一之濑都子有牵扯——
禅院直哉越想越觉得不对。
禅院直毘人发现自己和一之濑都子还在一起,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是,像上次一样把他往死里打一顿,然后在关在家里,不让他有联系都子的机会,怎么可能只是这样轻飘飘的教育他几句。
禅院直毘人甚至没有打他——
这不对。
禅院直哉坐在床沿,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隐隐接触到问题的关键,不由自主的绷紧身体,轻轻的啃咬大拇指。
以禅院直毘人的性格,只有一种解释。
他们,不会暗地里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禅院直哉的视线放空,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大脑飞速运转思索。
对,没错,之前他曾经和一之濑都子一起见过的,都子的上级。
那个灰色眼睛的女人说的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复苏。
“我们会继续和禅院家维持友好关系的,请你不用担心。”
在计划被打断之后,父亲怎么会愿意维持什么盟友协议呢?只有一种可能。
禅院直哉背后发寒。
他噌的站了起来,不安的在房间内打转。
不会又是准备用他——
不行,他呆不住了!怎么能这么坐以待毙?
禅院直哉决定,去父亲房前探听。
起码得确认,父亲没有再次升起,拿他做牺牲品的意思,他才能放心,不然,他连冷静的站在这里都做不到。
禅院直哉溜到禅院直毘人的房间前。
禅院直毘人的房间的灯还没有灭,看起来是还没有入睡。
禅院直哉犹豫了一阵后,悄无声息的从后方靠近窗户。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问禅院直毘人时,突然听见房间内传来说话声。
禅院直哉一惊,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藏身于门后。
“血液样本都已经送到你那边去了,结果也应该出来了吧——”禅院直毘人不满的声音透过窗户,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在和人打电话。
禅院直哉只犹豫了一瞬间,就悄无声息的贴近门窗。
他把耳朵靠近房间,试图听得更加清楚。
“只要适应度高,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其他的我也不苛求……”从窗户内,传来禅院直毘人走动的声音。
禅院直哉贴紧墙壁。
禅院直毘人并没有走出来,而是背对着窗边,继续打着电话,“论血缘的话,真希真依倒还合适,只是年龄太小了,而且咒力方面……”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打断了禅院直毘人的话,他顿了顿,“我希望从旁支中挑选,那些庶子不用考虑……”
“……行了,不用和我说这些,只要你们调查出最合适的……不,这次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我不是说过吗?”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会和被选中的人说明的——”
“我没有明说具体,但我试探过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有愿意为禅院家牺牲自己的觉悟,连牺牲性命都无所谓,更何况只……”
禅院直毘人又往房间内转去了。
“调查排除人选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做,总之最后人选交给我之后,我再从中决定……”
“我希望能够尽快。”
“我已经开始给直哉安排相亲,对,所以这个时限,我希望能够在一两年之间——”他顿了顿,“对了,我希望一之濑医生能够和直哉保持距离。”
“现在这样的状态,她如果一直和直哉在一起,我不能相信你们合作的诚意——”
“毕竟,现在这个项目,仍旧由她来负责吧?”
门内,禅院直毘人转身向房间内去了,通话仍旧在继续。
禅院直哉靠在门边,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四肢仿佛都在发麻,大脑嗡嗡作响,他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强制让自己冷静。
他在外面听完了整个通话。
然后,才僵硬的抬起脚走回自己的房间。
开始的一截,他走的安静无声,越到后来,他的脚步越踉踉跄跄,到自己房门前,一手撑住墙壁,两眼一黑,差点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昏倒,会发疯,没有想到,自己却平稳的走回了房间,甚至平静的叫来下人问话。
“最近宗室中,有哪几个人没有出任务,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呆着呢?”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在身体之外,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瑟瑟发抖的下人,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问着话。
下人把头抵在地面,匍匐着,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他意识不到自己在不在听,只觉得很恶心。
肠胃中,火烧般的痛感,已经失去了痛觉应该有的感觉,而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反胃感,让他觉得血腥味一路从肠胃烧到胸膛,直到心脏。
父亲为他安排的相亲,是为了他的计划所打的幌子,一两年之内,他就会妻儿双全了。素未谋面的妻子,和不知道是谁生的儿子,多么幸福的家庭!
他原本居然还在担忧,如果他去相亲,都子她会不会伤心——
他眼前发黑,从喉咙深处,胃酸和血腥上涌,让他不由自主的掐紧掌心,直至手指传来指甲断裂的剧痛,产生了想要笑的冲动。
仿佛都要碎掉了。
“负责这个项目的一之濑医生。”
原来,是这样啊。
哈,哈哈。
是这样啊。
禅院直哉坐在桌子前,像一尊木偶般,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
直到天亮起来,他才僵硬着手打开抽屉。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瓶子,举起瓶身,对着阳光。
玻璃瓶中的粉色粉末,在阳光下闪耀着,流转着光辉,沾上了他手心的血液,顺着玻璃瓶身往下流淌。
禅院直哉看了半晌,将这个一之濑都子给他的瓶子紧紧的握在手心,垂下头。
金发覆盖住他的眼睛。
他咬紧牙,直到口腔内全是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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