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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121章


张放远和许禾在泗阳见过最大的官儿无非就是他那外祖家的六品同知了,  何曾见过再往上的官员。

        县府这些年虽有意的消减上堂告状的案件次数,但也并非是常年不受理案子,每逢初一十五依然会开堂接受百姓的诉状,这一茬又一茬的官员前来,  倒像是好不容易逮住了县衙受理一回案子一般。

        眼见着先前威震八方的知县和同知都点头哈腰的前去行礼,  瞪直了眼睛的秦家父子俩自然也是前去问安,  张放远两口子也规规矩矩的守好本分。

        知县诚惶诚恐道:  “通判大人如何大驾,小官有失远迎,  实在是失礼。”

        通判面上带笑,比曾同知进来时全然是两幅面孔,  瞧着倒是十分平易近人:“无妨,  本官也只是路经泗阳,  这两年泗阳人口上曾,  税收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州府不知是一次两次夸赞,这便顺道过来瞧瞧。”

        两个官员连忙请人入座,  先时还荣享尊为的曾同知此时也只能立在旁头规矩听上司说话的份儿,  听到褒奖之词,  两人面上皆有了些笑意,方才的惶恐退散了不少。

        通判安然坐下,接着道:“路过县衙门口,  瞧着外头团了不少百姓,  县衙的大门又紧闭着,  不知是出了何事,  看了告示又一问才得知竟是在受理案子。”

        通判偏头看了一眼知县:“许久是不见闭门受理的案子了,  可是有官宦亦或者什么特别的案子需得不公开受理?”

        言罢,  通判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微有惊讶道:“莫非此次案子是同知吃官司?”

        同知连忙道:“并非下官!此次案子只是寻常民事商闹。”

        “噢?”通判不明所以:“那同知大人作何在此处?”

        “下官也是前来听审的。”

        “原来如此,也是了,同知大人才调任泗阳不久,有案子亲力亲为旁听之,实乃是爱民之举。”通判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这案子既不是牵扯官员朝廷,既是寻常案子,如何不对外受理,百姓在外头也想听听嘛。”

        张放远见状赶紧回禀道:“通判大人,草民先时有递交开放受理,却是未得过申请。”

        “还有这种事?”通判又看了一眼知县。

        县令后背一凉,忍不得瞪了张放远一眼。

        张放远也不怵,既是县令也不顾忌往日之情恶意诬判,他还给他在上司面前留什么好样子,兔子急了尚且还会咬人,谁也别想着能好过。

        “这百姓有申请又不是什么特殊案子,那就得给人批准嘛。”通判问道:“莫不是真有何特别之处?”

        知县连连道:“绝非如此,绝非如此。只是此次案子性质恶劣,原被告双方都是泗阳的大商户,若是让百姓看着以后影响也是不好看,下官这才出此下策。”

        “知县大人想的周到,可是当事人尚且不在意,那便没必要闭门受理了。”通判挥挥手:“去把门打开,让百姓旁听吧。”

        知县咬了咬牙,心有不满也不敢张口,还得赔笑着说通判英明。

        间隙间,他和同知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太安稳。

        “案子到何处了?”

        知县正要答话,通判摆了摆手打断:“罢了,既然来都来了,前头的也未曾听到,不妨就重头再来一道吧。”

        “这”

        “知县大人觉着有不便之处,还是审理案子累了?”

        知县哪里敢喊累,这要是说累,恐怕要回老乡里一直去歇着了:“这便重新审理。”

        外围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惊堂木一响,这才安静下来。

        案子又程序完整的从开头重新走了一遍。

        “大人,秦上仗着家业之大,家中所经营的武馆行在泗阳占了半壁河山,出行之间手上从不曾缺乏精壮人手,常年以此来欺压百姓。”

        “路遇姿色女子小哥儿无不言语轻浮调戏,此次事发便是因秦上调戏在先而起。迫于秦家威势,无人敢出庭作证,但秦上之前科,此妇人便是受其害者之一。”

        秦鸿德不免狡辩:“大人,张放远纯属诬告,这妇人并无人证,口说无凭,分明是受了张家贿赂才出来做指证,还望大人明鉴!”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忽得一个菜头便打挂在了秦鸿德的头顶,接着又飞来许多碎菜叶子在秦上肩背间,父子俩吓了一跳。

        只见围观的百姓忿忿不平道:“秦上仗势欺人之事不在少数,当街调戏有夫之妇,行街之间若有人挡了他的道,径直就叫人掀翻人的摊子。”

        “大人明鉴,草民这脚便是被秦上的人打瘸的!”

        围观百姓闹哄哄的,纷纷鸣冤,素日里单枪匹马不敢上堂状告也不敢理论辩驳,今天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张家打官司,又来了州府的大官儿,且百姓之多,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子也就不惧怕了。

        常言道法不责众,此番不吐一口恶气实在是心中不平。

        眼见外头是吵翻了天,堂中的妇人先时受冤也是哭的厉害,秦家父子俩抱头鼠蹿,知县脸黑的像刚磨好的墨,曾同知也颇觉得晦气。

        通判未有发话,知县也不敢随意命令官兵扣住闹事百姓,场面一度很难看。

        老百姓也颇为知事,没有泼脏水和砸鸡蛋进来,只丢了菜头菜叶子,且只往秦家父子俩身上砸,一点不影响旁人。

        好一会儿后,通判才道:“肃静!诸位平心静气,县衙定然还诸位一个公道。”

        言罢,看向知县:“你说是吧,知县大人?”

        “是是是,通判大人所言极是。”

        知县一拍惊堂木:“原告秦鸿德秦上,还不速速招来,如何欺上瞒下,鱼肉乡里!”

        秦家父子俩眼见知县变了脸色,自知是靠山倾塌,连忙跪地大喊冤枉。

        知县此时如何还会力保秦家,冷言斥责秦家之过:“一人指证尚有嫌疑,这诸多百姓一应诉冤难不成也是受人收买?”

        “秦氏尔等好大的单子,竟然蒙蔽本官,恶人先告,扰乱县衙秩序!本官岂能容你这起子恶人继续在泗阳为虎作伥!”

        “本案结案,秦上欺辱无辜妇人殴打其夫,赔偿沈氏一百两,仗责二十;诬告张家,赔偿二百两!”

        判令丢下之前,通判道:“此次案件为恶意商竞,既是如此,秦家屡屡因张开武馆而借助手头上的壮力欺压百姓,不宜继续经营武馆一行。”

        知县胸口微微起伏,不敢违抗,只得依通判所言,再增一句:“此案结案后,原告秦鸿德与秦上不可在泗阳继续经营武馆,违者必逐之!”

        几番周折,拿起又放下的判令总算是落地,场外的百姓欢呼一片,张放远和许禾的心也落了下来。

        赔偿点银钱对商户来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惩戒,断了商路才是伤了根本,父子俩如丧考妣,又遭了二十仗,出门去时是满脸灰败之相,却是忘记了外头的百姓,先时顾忌在县衙堂上,百姓稍有顾忌,这朝父子俩到街上来,馊水鸡蛋接连而来,父子俩叫骂着在家丁下赶紧蹿回了自家马车上。

        人虽是躲了进去,脏物却是连泼带砸的落在了马车上,车夫扬着鞭子,只恨怎的今日是自己出来跑这一趟,实在是太寒碜。

        沈氏擦干净了眼泪,原本以为丈夫被殴打一事只能夫妻俩一应承受,吃了这个暗亏,没想到峰回路转,此次前来指认不单帮助张家打赢了官司,连带着她和丈夫也得到补偿,有了这笔钱丈夫的伤也就能放心去治了,这些日子耽搁下来未曾劳作也一并得到了偿还,她心中是对张放远感激不已。

        她拉着许禾在县衙门口千恩万谢,便只差下跪磕头了。

        张放远瞧着通判走出来,他拍了拍许禾的背,示意了一眼。

        许禾安抚了沈氏,让她带着赔偿款前去医馆给丈夫买些补品料理好身子,打发走了人,两口子一道上前去给通判致谢。

        若不是通判此次前来,两口子这回的官司便只能认栽了。

        “你们俩不必客气,且不说这原本就是本官的分内之事,事有不公,百姓心中有怨,秉公治理,本是职责之在。”

        通判甚是和蔼可亲,不见官架子,反倒是亲友之间唠家常道:“再者令郎是骆大人的得意门生,大人虽荣修告老,可昔时在国子监授学本官也曾受过骆大人的教导,虽是师生缘分不长,却也在大人的教导下受益匪浅。”

        “而今泗阳地界上出这样的事情,还劳骆大人书信,实乃是本官未能约束好下属之过,还望张小兄弟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几句话把张放远跟许禾着实惊的不清,两人心中早已经是惊涛骇浪,可面上还是维着客气的面孔,像是事情早已是了然于胸般:“通判大人客气了。无论如何,此番您大驾前来做正,实乃是草民之幸。”

        “不说这些客气话。”通判道:“此番还得带知县和同知大人细细巡查一番,便不多言了,若是改日得空,尚可一聚。”

        张放远和许禾恭恭敬敬的做礼送通判离开。

        曾同知远远的瞧见了相谈甚欢的两方人,心中甚不是滋味:“怪不得这小子死活不肯伏低认小,原来是攀上了通判这棵大树,背后早有人撑腰。”

        “张少爷一介商贾,如何又能结识上通判大人?”

        “老夫倒也想知其中观窍。”曾同知看着过来的通判,敛起心神,眼下还顾不得张放远的事情,还得先行应付这尊大佛才是,也是倒霉,若是一开始为张放远主持公道反而还不会卷进这桩事情来,现在竟是还要和知县一起倒霉。

        一向是小心行事才走到今日,一来泗阳却险跌了个跟头,谁心里能舒坦,待会儿势必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尽往知县身上推。

        “大人?连通判都叫骆夫子大人,他究竟是何许人物?”

        许禾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才同张放远说出心中的疑问来。

        当初两口子一同到骆家拜访就觉得骆檐气度不凡,后来说是举子便也未曾多加过问,这些年一直来往不断,隐隐之间也觉得骆家并不简单,可是既未曾加害他们家,他们自然也不会那般讨人嫌去打听人的家底。

        兜兜转转来,没成想竟在此次的官司下露出了端倪。

        “曾家是从六品同知,州府通判是正六品,刚好这一级压一级。通判既是叫骆夫子大人,官阶必然在此之上,又说骆夫子在朝为官时任职于国子监”

        国子监是国家最高学府,力管教育一事,但是国子监里的官员官位大抵不高,要数能让通判也尊称一声大人的,想必:“当是国子监最高那位,祭酒大人。”

        从四品官员,官阶虽算不得一顶一之大,也并非是什么权臣,可当今天下重视读书人,这祭酒大人桃李满天下,且教导之人大抵是京都贵胄,谁能不承一片师恩,当可谓是真正的文官清流,人脉之首了。

        两口子唏嘘,泗阳真真为卧虎藏龙。

        虽大抵是猜出了骆檐的身份,可其间也有许多尚不明朗之处。

        骆檐当年的年纪算不得多大,告老还乡的年纪未免是有些早,这是一则,二来为何带着骆予星,而孩子未曾留在京都放于父母身边?

        今天下虽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便是朝廷官员到了告老的年纪皆是一律要发还原籍的,骆夫子许是泗阳人士,前来这边养老着实适宜,但带着个小孙,难不成是为了慰藉孤独?

        满腹疑惑,两口子回了宅子。

        “爹爹回来了!”

        瑞锦和瑞鲤在宅子门口转悠了好几趟,眼见快午时家里的马车才回来,都欢喜的跑了上去。

        小鲤哥儿急性子:“官司如何了,赢了吗?”

        “好了,已经没事了。”

        小鲤哥儿高兴的跳了起来:“我就说不会有事的,夫子出手果然靠谱。”

        “你俩知道是夫子出手帮忙的?”

        小鲤哥儿闻言连忙捂住嘴,回头看了一眼哥哥。

        瑞锦见事情既然已经平息了,爹爹势必是要到骆家答谢,告诉家里人也是应当的:“是夫子听闻了家里的事情,害怕我和小鲤哥儿学习分心,这才说帮忙的。”

        “夫子是知道了曾外祖想把哥哥抢过去当学生,他舍不得哥哥才出手的!”

        瑞锦拍了小鲤哥儿的脑袋:“就晓得胡说。”

        张放远和许禾笑了一声:“骆夫子这么疼你们,此次家里倒是沾了你俩的光了。以后可要更用功读书才是!”

        “知道啦!”

        许禾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好了,先进屋去,这朝出去了一上午天气热,累了一身汗水,进屋换件衣裳。夫子帮了家里那么大一个忙,还得去好生答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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