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对港城人来说, 远离本岛的石鼓岛相当于忙里偷闲的后花园,风景从来是没得挑剔的。
早晨严子书到海滩上散步, 海面上起了乳白的薄雾, 空濛奇幻,恍如梦境。沙滩也是白的,两侧海岸线静谧地向左右无限延伸, 这会儿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乍望过去渺无人迹。
实则是这个点大多数人都还没起。
本地人的作息习惯, 总是迟起迟睡。尤其昨天石鼓岛刚刚举行了太平清醮,精疲力尽的狂欢过后, 更需要睡眠加持。这是本岛每年的传统盛事, 游客很旺,严子书也出门凑热闹, 启坛建醮、开台例戏, 只是到了抢包山的时候,已开始感到疲惫,草草看两眼就得回去。
高耸壮观的包山, 百十号身强力健的小伙子一拥而上, 叠罗汉似的往上爬,谁抢的包子越多,谁的福气就越大。锣鼓喧天,呐喊加油, 场面相当壮观。
不过类似这种剧烈运动, 对严子书来说, 至少几年内都和他无缘了。
身中数刀,加上高空坠落,除了腹部的刀伤大伤元气, 胸壁穿透伤造成严重的创伤性气胸,虽然捡回一条命,直到将养了半年,如今依然只能进行一些低强度的活动。不能劳累,不能跑步,不能高声大笑,不能使用吸尘器,哪怕感冒这样的小毛病,都可能引发肺部感染。
回去前严子书在仪式外围的小摊上买了个平安包,意思意思,也算讨了彩头。
巴掌大的莲蓉包上用红字印着“平安”,白胖讨喜。
而鬼门关里游过一遭,再看这两个字,方更觉难得。
事实上,虽然落了毛病,严子书都觉得自己这运气很难说得通。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别的也做不了,他曾正儿八经地分析过,自己活下来到底靠的哪些必要条件:
比如说,首先,他掉到海里的时候,侥幸遇到了船上掉下的漂浮物,即便中途昏迷了一会儿,居然都凭着求生的本能抓着没放;其次,想不到在那种天气里还能遇到渔船夜航。
只是通常来说,一个人泡在海水里,目标就那么一丁点大,普通船只在天气好的时候都几乎很难发现。他那时奄奄一息,也没体力扑腾,却幸运的是,之前在游轮上,严子书曾翻到每个房间都会配备的救生包,见到里面有个哨子,体积很小,就塞进了身上的口袋。
对被绑架的人来说,看起来是有用工具?不带白不带。
就这么一个想法之间,救了自己一命。
天黑,雨急,最后是靠哨声求救才吸引了渔船的注意。
严子书把那个哨子当成护身符,如今还挂在床头边上。
不过,他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经历极具偶然性,不可复制。
换句话说,再来第二次,可能真的就没命在了。
因为文彪做了潜逃的预备方案,他把游轮开到的近海海域离港城不远。严子书遇到的就是港城的渔船。随后他被送往医院救治,失血过多,命悬一线,挣扎很久了很久才脱离危险。
醒来后,他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当成偷渡客,料想很快就会有警员找来问话。
正虚弱地思考着如何解释来龙去脉,就是在这时候见到了在医院做义工的曾佩蓉。
就是英瀚集团那位重要客户、港城“珠宝大王”曾储毅的女儿。
之前严子书和傅金池还比较生疏的时候,曾共同过接待过曾储毅和他这一儿一女。
却没看出,这位曾佩蓉小姐,虽是出身富家豪门,也没有什么虚荣做派,还会定期抽时间加入义工工作,才有了这一段缘分。
准确地说,都还是她先认出严子书的。
曾佩蓉听了严子书的遭遇,回头又告诉了哥哥曾展鹏。
严子书没想到,他就算在东城出事,都不知道能找哪个信任的人求助,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港城,却意外得到了这兄妹俩的友谊援手。
刚醒来那阵子,严子书还没脱离危险期,情况时好时坏,身体状况又影响情绪,他那时总处在一种心有余悸的状态,只有一个想法,抗拒和剧情及东城那边的任何人再扯上关联。
主要是,有什么用呢?不说一个能照顾他的人也没有,反倒不知又会引多少狗血上身。
跟helen等人虽然关系还可以,总不能让她们放下工作来帮自己做什么吧?同事关系,没这个道理。至于傅为山,还有跟他有关的那一圈人,不给严子书带来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他这样生性要强,绝不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处于难于自理、软弱可欺的状态。
至于傅金池……
严子书望着天花板,想想也算了吧,不如不要。
诚然,到了紧要关头,他是念着旧情,愿意给对方豁出性命的。
可你看重一个人,想让他活下去,不代表你们就适合绑在一起。
完全是两回事。
若要论情论爱,严子书是真不敢再招惹这位祖宗。再纠缠下去,都不知要折寿几何。
出于上述考虑,至少在自己能掌控自己的生活之前,严子书不愿暴露自己还活着的事。
诚然,瞒天过海是没那么容易。说起这个,也很可恶,他原本给自己准备那个叫做“严新”的身份,既然被傅金池扒出来,自然也就失去了隐姓埋名的效果。还有生活问题,吃穿用度总要花钱,但严子书只要动用自己常用的银行卡,傅金池多半也是有可能监控到的。
因此本来严子书没抱什么希望,瞒不住就瞒不住吧,早晚的事。
意外靠着曾展鹏这个公子哥,倒才把事情给办妥了。
说起来,曾展鹏以前刚认识严子书那会儿,其实还想勾搭他的,后来被傅金池吓退。但曾展鹏的心态好,就跟人们在酒吧夜场看到俊男靓女,想上去搭个讪加个好友是差不多的心理。行就行,不行遗憾一下也算了,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总不能都是你的吧?
如今再见,也没再扯有的没的,就照普通朋友一样行事。
曾展鹏想办法帮严子书解决了在港城的身份和签注问题。
他现在病历卡上的名字是william yan。
虽然有点敷衍,但姑且还够应付一时。
严子书要拜托对方帮忙,少不得指名道姓,嘱咐清楚不要给哪些人知道。
不过曾展鹏一听傅金池就挠着头,也苦着脸又诚实地说:“william啊,不是我不想帮到底,但你知道傅生那个人——我觉得这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啦。”
严子书在病床上笑道:“这样已经很感谢了。”
他当然知道,这欺瞒也只能顶一时半刻,曾展鹏也没办法生造一个正式身份出来。
但至少让严子书有了一段安安静静养伤、可以什么都不想的时间,已经值得感激。
严子书给曾家兄妹的理由是自己在东城得罪了人,他只能保证自己不是被通缉偷渡过来的。两人给予了信任。严子书那阵子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精神也很差,曾展鹏不是特别能理解他的处境,但是看着有些同情。左右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最后还是尊重了他自己的意思。
乃至严子书在这边住院的花销,也是靠曾展鹏帮他从国外的账户转来一笔钱应急。
国外银行总归更加难查,希望不管傅金池还是谁,手没伸得那么长,至少晚一点再发现。
那段时间,他都很难解读自己的心态。好肯定是谈不上好。人只要一上了病床,总意味着要放弃点自尊的,做各种检查,插拔各种管子,在护士和护工面前,隐私真的什么都不算。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切只能靠别人,但也因此,他对曾佩蓉和曾展鹏这个情是欠大了。
曾展鹏虽然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很快被老爹逼着上进,派遣到内地分公司去拓展业务。
因此之后来得更多的倒是曾佩蓉。
跟去年刚认识的时候比,曾佩蓉已经念了大学,把小女孩儿的稚气感脱去很多。
原本严子书是万没想劳动她的。他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在身上,就算再落魄,怎么可能向年轻小姑娘开这个口。未料,曾佩蓉行事比他所想更成熟。她是基督徒,在自己教会有熟悉的同工队伍。得知曾佩蓉的朋友孤身在港城,还有同工出于好心,自发组织轮流来照顾他。
那阵子要不是身体原因起不来床,严子书可能得天天忙着给人鞠躬道谢。
这些大大小小善意还是支撑着他度过了比较艰难的时候。
但港城的医院收费高昂,后来严子书出院,当时已经相处得比较熟悉的一些同工,便给他介绍了位于这座石鼓岛上的疗养院,还帮忙进行联络,一住就住到现在。
岛上生活节奏缓慢,远离繁华喧嚣,不失为养心养身的好地方。曾佩蓉仍和他保持联系,刚刚还给严子书发来消息,说过两天要到石鼓岛上的修道院参加退休会,到时候可以见面。
严子书微笑着回复说:太好了,很期待。
他从沙滩上往回走时,太阳也开始往上走,薄雾散去,海色清蓝。远处海面上漂浮着不少渔船,在海面上划出条条白线,这里不管何时何地的风景,似乎加个画框都可直接挂起。
像石鼓岛这样的离岛,在港城本岛之外还有不少。一座座像小钻石似的点缀在海上,往来通行全靠渡轮,没有船进不来也出不去,很多时候,都有种被现代社会遗忘的感觉。
严子书在岛上待久了,安全感也起来了,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多虑。可能他也早就被人遗忘了。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生活哪该有那么多痛心伤臆的戏码,不如平平淡淡地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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