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时漫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向着许京言的位置冲了过来,差点儿被地上的电线摔一个趔趄。
好在最后站住了。
她后面还跟着制片和场务,一块过来查看许京言的情况,剧组其余的人则楞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场议论纷纷。
许京言低着头,双目紧闭,肩头轻颤。
“许京言,你还好吗?”时漫低下头去查看他的情况,这才看见他额前已经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湿溻溻地贴在惨白的皮肤上,心里不由得一揪。
许京言扶着墙手抖得厉害,耳边回荡着时漫的声音,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仿佛掉进了一个极深的泥淖,走不出,也看不到任何事物。
“许京言!”时漫大喊了几声,见他没反应,一时间慌张无措。
看见他低垂着的手仍旧在颤抖,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与以往的温热不同,现在是冰凉的。
许京言如同一个站立着的植物人,扶墙颤抖,不说话,不做反应,没有动作。
“许京言,你振作一点儿!我是时漫,我在你身边!”时漫紧握着许京言的手,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唤他沉迷下去的意识,她抬头看了一眼许京言的助理,“去,找医生!”
“不……”许京言沉闷地发出了一丝声音,“不用找医生……”
助理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许京言,脑子完全是懵的:“老板……”
“别愣着,快去找医生!”时漫快要急疯了,这助理还在原地傻站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中烧,就差踢他一脚送他走。
“哦哦哦,我这就去……”助理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掉头就跑。
时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十分随意的声音:“不用了。”
声音轻飘飘的,透着一股嘲笑的意味。
时漫蹙眉,正要回过头去把那人臭骂一顿,看到他的时候又生生把那些话都给咽了下去。
唐晋清慢慢地走到许京言和时漫的眼前,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两个紧握着的手,不禁饶有意味的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凑到许京言的面前,在许京言的眼前吹了一阵风。
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京言,别睡了,醒醒。”
他看了一眼急疯了的时漫,又补充了一句:“再不醒,时漫就要哭了。”
时漫:“……”
着急,但是也不至于哭。
唐晋清的话果然有用,几秒种后许京言渐渐恢复了平静。
身体也不再抖。
时漫松了口气,想松开他的手,却被反手握住。
时漫:“?”
许京言脸上透着凄凉的血色,原本已经够触目惊心的特效伤疤此时此刻更显得格外真实,直戳人心窝。
多看一眼都够疼一阵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纤长卷曲的深色羽睫在冰凉的空气中起伏,渐渐露出底下深沉中透着慌乱的瞳孔。
而后,慢慢染上一丝一点的光彩,恢复了生气。
他先是抬头去看她,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要哭了。
时漫静默地看着他,眼底浮着担忧。
和后怕。
她明明知道他恐高。
明明不是非得要拍这场戏的。
明明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许京言眼眸闪了下,扬起嘴角冲她笑了一下,笑容清浅如水。
他像是在安慰她:“我没事了。”
听到他说这句话,时漫心里是又安心又气愤,幽愤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逞强,你这不是也在逞强吗?!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戏还怎么拍?!”
她语气激烈了些,像是责备,像是痛斥。
但是在许京言看来,这分明就是欲盖拟彰的关心。
他很开心。
于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笑意如沐春风。
他目光柔和,握着时漫的手紧了紧,说了句:“谢谢。”
时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想着挣开他的手。
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心在逐渐回温。
是个好信号。
比他说一万句“我没事”都有用。
“咳咳……”被晾在一边的唐晋清清了下嗓子,调笑道,“京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m?”
许京言:“……”
如果眼神能杀人,唐晋清已经被刀得毛都不剩了。
时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用了点力气把手抽出来,往旁边挪了一步。
两步,三步。
停下。
她和许京言之间刚好能再塞进去一个人。
唐晋清。
“师兄,你好好陪着他吧,我不打扰你们了。”时漫说,“趁着今天还早,我们争取再拍一场戏。”
许京言:“?”
“不是,不是,不是拍你的戏份,”时漫以为他误会了,急忙解释,“先拍程远丘的,你先好好休息。”
许京言还没来得及开口,时漫已经“识相”地溜远了。
非常卖力地在尽量给他们两个人营造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
唐晋清和许京言望着时漫离去的背影,相似的眉宇之间,荡漾着的是相似的柔情。
而后,唐晋清风轻云淡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你就是她结婚证上的另外一个人?”
许京言徒然落寞了几分,沉默片刻,沉声道:“再等等。”
时漫回到监视器前,拿起对讲机,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各部门注意,今天辛苦了,麻烦大家再转移一下,咱们拍……”
对讲机被人从背后抽走了。
随后一道磁性又有些轻佻的声音从公共频道里流出,带着十二分的慵懒和惬意:“今天收工了,我请大家喝酒,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买单。”
全场一片沸腾。
唐晋清笑着把对讲机塞回到时漫手里,说得挺诚恳:“我这不是生产队,骡子也没有这么干的,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你也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时漫悠悠地瞥了他一眼:“师兄,时间很赶,我是担心赶不上。”
她急着赶紧拍完,一方面是因为工作效率奇高,另一方面是在暗暗较劲。
和方月然较劲,和自己较劲。
不管方月然有没有真的践行她那个想拿下下一届最佳导演的妄想。
时漫都在暗中发力。
她想时间赶一点,赶在明年六月前上映。
这样就能赶得上金叶电影节。
“赶得上,”唐晋清拖长了尾音,懒洋洋地笑,“不过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拿奖?”
“没信心。”时漫实话实说,“但是我也不能认怂。”
尽人事,听天命。
“我对你有信心。”唐晋清轻拍时漫的肩膀,“你可是我认定的人。”
目光中落下一道阴影,时漫一怔,肩膀上的手已经被那道阴影拎走了。
“……”
醋劲儿还挺大。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一个电灯泡,时漫随便扯了个理由,溜了。
晚上的酒局时漫没去。
唐晋清找她一起吃饭,也被她拒绝。
她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安静地看着电影。
房间昏暗,唯有屏幕上的一面光影流动。
流动的影像在她眼前缓缓淌过,耳边是时而轻柔时而沉重的声音,在短暂的时间里,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和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个她曾经为了逃避现实,而进入的一个又一个世界。
房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时漫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光着脚去开门。
打开门,走廊上强烈的光瞬间刺进瞳孔,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抬手遮住眼前的光。
等到眼前逐渐适应了,她缓缓放下手,看见许京言站在自己面前。
他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却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
“怎么了?”她问。
“小宇……”许京言顿了顿,似乎是在思忖措辞,犹豫片刻,垂下了眸子,“他……”
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宇的妈妈站在走廊上大哭。
她靠在墙壁上,哭得撕心裂肺,嘴张得很大,却喘不过气。
医生和护士从时漫的旁边经过,短暂的对视过后,他沉重地说:“节哀。”
时漫僵住,她站在那儿,脚上像是灌了铅,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
她紧紧咬着嘴角,低下了头,怔怔地望着地面,半晌才猛地呼出一口气。
好像快要溺亡。
滚烫的液体占据了眼眶的大半。
她闭了眼,含下热泪,却忽然看见小宇站在不远处,挥手冲她笑。
然后喊出那句亲切的“姐姐”。
她脚下发软,哽咽起来,哭得很难受。
蛮横地擦了一把眼泪,偏下头,埋进许京言的怀里。
像个孩子一般,哭不停。
许京言抱着她,温柔地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将她的头轻轻扣进自己肩头。
随后感觉到肩头的一阵濡湿。
她不再强忍自己的泪水,而是放心地把心里那个柔软的地方展示给别人看。
不过只限许京言。
清冷的香气包围着她,沉静的声音从头顶缓缓降落。
她听见他说:“时漫,我会永远都在。”
永远是多远,没有人能提前预知。
生死之间,一瞬永恒。
没有人能永远都在。
时漫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在她年纪尚浅的时代里,她用受伤的心灵饱尝了一字一句。
直至完全消化进骨髓里。
漫长的时光里,她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着这样那样的痛苦,一个人安静地接受命运给她的安排。
内心却总是躁动不安,含着一个隐忍的秘密。
在那面坚硬的壁垒中,存在着一条极为狭小的裂缝。
那里荒草丛生,那里荆棘密布。
却是她最容易被攻破的地方。
有人踏破荆棘,撕开了那道裂缝。
从此光线能够进入。
从此黑暗不再黑暗。
他是许京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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