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爱意
“冷空气”的新闻播了两轮, 江城总算变了天,短短两天,气温骤降小十度, 尤其一入夜, 冻得付临骨头都疼, 把冰咖啡换成了热茶续命。
“临哥,这是donuth品牌方发来的新一季礼物, 先放到哪里啊?”童从安敲敲门,走进来。
付临下意识想说“江北别墅”,然后才想起二夏录制已经结束。
自二夏录制结束后, 沈淮景回去的频率就少了——以前结束通告跨半个城也要开回去, 也不嫌累似的。
付临倒乐得清闲:“先放车上吧。”
说着, 他拉开抽屉找了一圈, 才想起钥匙不在这。
“钥匙应该在你老板自己那里,你去拿。”
童从安半天没说话。
付临一抬头,就看到他哭丧着脸跟壁虎似的贴门而站。
“临哥, 你去吧,我不敢。”
付临:“?”
童从安憋不住话:“临哥你去出差了可能不知道,最近沈老师气压有点低, 就好像江城说来就来的冷空气。”
付临:“……”
“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啊,事业一帆风顺, 星途一片璀璨,地位撼摇不动,”童从安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吹捧机器, “就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童从安脸更瘪了:“我还以为临哥你知道原因呢,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付临不知道,但能猜到。
能让沈老师心情好的目前似乎只有一个人。
同理, 能让他心情不好的目前似乎也就那一个。
付临放下热茶,起身朝会议室走去。
沈淮景正在沙发上看书。
付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小心说:“是不是小寒经纪人跟你说了什么?”
沈淮景微微抬眸,不答反问:“他经纪人跟你说了什么。”
付临:“……”
怎么有种反被套的感觉。
付临啧了一声。
不过他也想知道他出差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以致于沈寒经纪人会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沈寒这两天一有闲工夫就往温年那边跑,没闲工夫也要强行制造闲工夫往温年那边跑,问他去找温年干什么又支支吾吾的,要不是知道两人的关系,经纪人还以为两人在谈恋爱。
付临自然没敢说“谈恋爱”三个字,只说:“没说什么,就说最近小寒找年年找得勤。”
沈淮景没说话。
付临“咳”了一声,给沈寒这倒霉孩子找补:“全明星快录制了,年年又有点感冒,小寒担心也正常。”
“他感冒了?”
沈淮景声音很淡,淡到像是在问现在几点,可话一开口,付临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有多糟。
敢情他还不知道。
“他跟你说的?”沈淮景又问。
付临靠在门边,看着沈淮景手边那个烟灰缸,里头有一截烟头,还燃着火星,显然是刚抽没多久。
……怪不得小童说他气压低。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听出来的,”付临说完,又补了一句,“应该是小感冒,别担心。”
付临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都知道的事,没道理沈淮景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
“怎么了,他最近躲着你了?”
沈淮景往后一靠:“嗯。”
付临从烟雾里抬头,认真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而且我听说这两个星期他导师布置了什么新任务,他每天都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才回宿舍。”
沈淮景声音更淡:“我知道。”
所以理性上他才想给温年时间,各种方面。
可他慢慢发现,足够理性的可能是温年,不是他。
沈淮景认命,拿过车钥匙,起身-
车停在江大后门的时候,刚好晚上7点,许是因为气温骤降,后街学生不多。
沈淮景给温年打了个电话,没接。
他沉默片刻,重新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周嘉益从小路急匆匆跑了出来。
“沈、沈老师。”周嘉益跑得快,气还有点喘不匀。
沈淮景说了句“抱歉”,周嘉益立刻摆手:“没事,我就在旁边快递室。”
再说也是他自己要跑过来的,有些话电话里说着麻烦。
“沈老师你在这等很久了吗?”
“刚到,”沈淮景问,“他不在寝室?”
周嘉益靠着开到底的车窗说:“半个多小时前刚出门。”
沈淮景:“一个人出去的?”
“嗯。”
“有说去哪吗。”
“提是提了一句,不过像是随口说的,我也不确定,”周嘉益仔细想了想,“…好像说是要去看猫。”
范围大得离谱,又随口一提,周嘉益觉得自己说了个寂寞,可沈淮景却回了一句:“谢谢。”
像是从这个算不得答案的答案里找到了答案。
周嘉益:“……?”
正在他出神之际,沈淮景再度开口:“他感冒了?”
周嘉益回神,点头:“嗯,可能是这两天冷空气闹得,学校里感觉的人还挺多的,不过不严重,就有点鼻塞和咳嗽。”
沈淮景语气敛下来:“吃药了没。”
周嘉益实话实说:“没怎么吃,就喝了一包感冒灵。”
“前两天报告收尾阶段,吃了药他怕困。”
天空开始下起雨,很细,雾气似的。
周嘉益回去后,沈淮景点开手机地图,拐了一条街,找了间药店,买了几包感冒用药。
车朝着萍水街斜风巷开去。
雨似乎大了点,但也就从雾气下成了雨丝,三四分钟才在车窗上覆上浅浅一层,被雨刷潦草拂去。
车子从繁华霓虹灯景中穿过,拐进小巷交错的老街,停在银杏树下。
沈淮景下了车,靠在车门旁抽完一支烟,才朝着后巷走去。
两个转角过后,巷头的红色小摊篷立在那,像是这灰暗街道唯一的亮色。
可篷内没点灯,漆黑一片。
沈淮景皱了皱眉。
不在?
他刚走过去,就听到温年的声音。
“阿姨你先把五块抱走吧。”
不知是正感冒,还是被篷帘一挡,有些瓮声瓮气的。
“好好,我抱着呢,你顾着脚下,小心别摔了!”
小帐篷内几道灯柱来回闪动,像是有人打着手电。
“看得见吗年年?看不见就算了,等你陈叔回来我让他换。”
沈淮景绕过后门,走进去,就看到温年踩着矮凳,正微微踮脚去拧篷顶的灯泡。
五块被李阿姨抱着,像是认出了沈淮景,支棱着身体朝他这边“喵”了一声。
温年循声看去。
狭窄的一方小篷,只有门外漏进的几片微弱光线,可温年还是一眼认出了沈淮景。
“下来。”沈淮景走过来,伸手护在他身后。
温年从矮凳上乖乖下来,解释原因:“灯泡坏了,想帮李阿姨换一个。”
“换好了?”沈淮景问。
温年摇头:“还没开始换。”
五块从李阿姨怀中跳下来,追着手电筒的光玩了一下,又蹭到沈淮景脚边。
沈淮景把它抱了起来,放到温年怀里:“抱好,站旁边。”
“麻烦您打个灯。”沈淮景对李阿姨说完,站在了椅子上。
温年自己踩着椅子的时候丝毫不害怕,看沈淮景站在那里竟有点担心起来。
“阿姨,电闸确定拉下来了吧。”
“刚自己站上头的时候怎么都不问一句?打下来了打下来了,你放心。”
沈淮景轻笑了下。
灯泡三两下换好,比原先亮上不少。
两人都吃过晚餐,李阿姨拉面手艺没法展示就端了一盒鲜花饼过来,勒令两人必须吃掉。
小帐篷重新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温年想问的很多,比如“你怎么过来了”,“怎么没戴帽子和口罩”,“路上有没有被认出来”,可在沈淮景被淋湿的肩头的瞬间,先把纸巾递了过去。
“衣服怎么湿了?下雨了吗?”
“嗯。”
“你走过来的?车停在老地方?”
“老地方”三个字,让沈淮景笑了下。
比起巷尾、银杏树这样具象化的地址,“老地方”三个字就像加了密,听来总更顺耳。
“衣服湿了,你快擦一下,这种天气淋雨容易……”
温年话没能说完,因为看到了桌上突然冒出来的感冒药。
在他换灯泡前,桌上还没有这个东西。
……是他带来的。
沈淮景:“容易什么。”
温年顿了下,才回:“容易感冒。”
沈淮景声音很淡:“感冒了怎么不说。”
温年:“。”
“今天晚上回去还有没有导师任务?”沈淮景问。
温年摇头:“做完了。”
沈淮景要了一杯开水,看着温年把感冒药吃了。
药有点苦,温年吃了半块鲜花饼才把涩味压了下去。
涩味下去了,不知名的情绪翻涌了上来。
他记起沈寒那天念的“心理文章”,下文有一句话,说喜欢一个人,没见他的时候会想他,可现在沈淮景已经坐在他面前了,温年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点想他。
只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想”。
那文章好像对,也不对。
就比如那条分享欲,在没发觉自己喜欢沈淮景前,他能跟沈淮景好好聊天,可现在似乎不行,怕的东西变多了。
怕打扰他,怕时间不对,怕不合适。
“等下有没有别的安排。”沈淮景忽然问。
温年摇头。
沈淮景:“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学校看看?”
温年心口一跳。
如果放在之前,他可能就应下了。
可现在,他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下次”用掉。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留在下一个夏天。
“下雨了,”温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下次吧。”
他听见沈淮景很低很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把桌沿边的杯子往里推了推:“下次是什么时候。”
温年:“。”
“我这算是被开了空头支票吗?”沈淮景莞尔。
不知从哪里倏然冒出的念头,温年忽地说了一句:“你先的。”
很轻,不生气,听来也不算委屈,像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却让沈淮景心口一震。
……是他先的。
是他用“下次见”先开了一张空头支票。
“那以后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可以么。”沈淮景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温年抬头,便撞进了沈淮景的视线。
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消气了么。”沈淮景又问。
温年:“……我没生气。”
沈淮景轻笑:“那这几天不理我是为什么。”
温年:“。”
他没有生气,更没有不理他。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落在塑料篷顶上,明明周遭无人,只有雨声,温年却有种人声鼎沸的感觉。
他记得是谁说过,沈淮景在的地方永远人声鼎沸,可明明他遇见沈淮景那天很安静,只有雨后的一间阶梯教室,一如现在的斜风巷。
因为太安静,所以他一直有种偏颇矛盾感,就好像沈淮景不该属于这里。
可现在,那种“人声鼎沸”来了,吵得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也说不了谎。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你,”温年垂着眸,许久,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沈淮景像是哄着他开口似的:“想什么?”
温年:“……追你。”
沈淮景是从小到大他做过的最难的一道题。
高二那年他没解出来,现在好像依然没有。
温年看到沈淮景垂在身侧的手很用力地绷了绷,从他那个角度都能看到微起的筋脉。
温年怔了下。
沈淮景久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发哑:“怎么追。”
简单三个字,像是费了他很大的气力。
“……还没想好。”温年说。
喜欢一个人有点难,追一个人就更难了。
更何况这人还是沈淮景。
心里最大的石头落地,温年原先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再紧张了,也不会再心慌了,可说出“没想好”的瞬间,那种攥不住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我还没想好,你能…等等吗。”
这次,沈淮景回得很快。
“等不了。”他的声音更加哑涩。
“我已经等很久了。”
许是最开始那句“等不了”回得太疾,温年满耳只有这三个字,都忘了后头还跟了一句。
他抑住心头酸涩:“那我…再努力一下。”
沈淮景彻底缴械投降,不能再放任他说下去了,否则今晚他走不了了。
“要努力的不是你,是我。”
“是我不够努力,给了你我需要你追的错觉。”
……什么意思?
温年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放了一场经久不散的烟花,在这个九月,在这片雨巷。
然后,在那场烟花雨中,他听见沈淮景那熟悉的、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温年凭着本能重复:“表现什么。”
沈淮景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字道。
“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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