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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110章


骡车往县衙过了过,  柳晏安去把事情与柳晏清说了一声,兄妹几人就回仰山村去了。

        卫氏看到跟了回来的陆承骁还怔了怔,听说是铺子谈下来了,  回来拿钱去定下来,喜得不成,  再是没想到能有这样顺当的。

        一家四口,  分作了两路,柳晏平、柳晏安兄弟在家里给赊了布的各家各户送银钱销欠条,卫氏和柳渔便重新往县里去一趟,铺子都要定了,  她还没见过怎么个模样,  只隐约记得去此前去陆丰布铺前看过一眼门头。

        柳渔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与卫氏、陆承骁三人一起坐车行的车走了,有陆承骁相陪,柳晏平、柳晏安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路上陆承骁问起媒人可曾来,  卫氏笑道:“来了来了,  定的三日后纳采。”

        一听日子定在三日后,  陆承骁心中实在欢喜,  脸上的笑都压不住,看一眼柳渔,再望向卫氏时便道:“多谢大伯娘。”

        这是连口也改了。

        柳渔微窘,  卫氏却是笑着应了,  心里对这桩婚事极满意,只瞧这小儿女情态,哪里再找更匹配的良缘。

        这一路上,  二人心下甜蜜自不消说,  不过也并不失态,  车上与卫氏说说铺子的事,到了陆丰布铺下车,陆洵见到卫氏,亲迎了出来,问了媒人可到过家中了,听说纳采定在三日后,喜逐颜开,这一回直接改口,叫了亲家。

        有陆洵领着,与林掌柜林太太见了,卫氏也看过了铺子,林家夫妇也是急着往袁州去的,约定五天内把铺子腾出,自然,这五天是不曾收柳家铺租的。

        又有陆洵父子作陪,林掌柜带着几人找到了铺子的房东,重新定了契,这事情就周周全全办了下来。

        绣铺里货架都什么样,该怎么摆设,柳渔和卫氏都需心中有数,便不急回仰山村,而是把县里几家绣铺逛了一个遍,心里都有数了,这才回去。这一趟倒不需要陆承骁再送,是等着柳晏清一起走的。

        回到家中,柳晏平和柳晏安才忙完,几十张欠条收回来,点过数无误,塞灶里全烧了。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一处商量事情,当下最紧要两件大事,开铺子以及柳渔的婚事。嫁女儿,筹办嫁妆是最紧要的,且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需得时间准备,因此最先商量的就是嫁妆。

        柳渔虽是侄女,在这家里与女儿无异,卫氏拿她当亲女儿疼,柳晏清兄弟三个也当她亲妹子待,或者说,因格外喜欢这个迟了十五年才寻回家的妹妹,比别家兄长待亲妹妹还更疼爱些。

        然而柳渔心里清楚,柳家现在所有的银钱都用在开铺子上,哪里还腾得出什么钱给她采买嫁妆,也顾不得羞,与卫氏道:“婚事本该父母操持,可我少了点父母亲缘,爹爹是早没了,我娘那头也不作指望,这情况陆家都是知晓的,大伯娘也莫为难,等陆家聘金下了,就用那聘金置办一些,瞧着也很体面了。”

        她是知道的,陆家聘金极丰厚,光是拿那些聘金置办都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去了,哪好意思家里再给她添补。

        卫氏笑道:“说什么傻话,疼女儿的人家破家嫁女的也有,你没得爹娘疼,大伯娘才要更疼你才是,你是大伯娘心肝儿,怎么就只拿陆家聘金给你置办嫁妆了,说这话可不叫我和你三个哥哥心疼得慌,你回你西厢去,想想铺子怎么开,这办嫁妆的事不用你操心,家里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大伯娘定要叫你嫁得体体面面的,也不伤家里筋骨,我心里都有数。”

        柳渔还要说什么,被柳晏安笑着拉走了,正厅里,卫氏让柳晏清取了笔墨纸砚,要列一列清单,好一样一样来想辙儿。

        柳晏清、柳晏平哥儿俩动作倒快,笔墨纸砚很快取出,铺陈开来。

        可卫氏说到底从没操办过婚事,阵势摆开了,却杂乱无章说不出几样来,这一想,索性让等等,去族长家请族长媳妇来帮着一起商议。

        两家本是沾着亲的,只是隔了几代罢了,操办婚事有不明白的,去问一问正好,族长媳妇姓田,长卫氏三四岁,可家里孩子听话省心,早早就成婚了,儿女婚事已经操办了几回,族里人嫁娶也常请她主持,与这一道最是清楚的,卫氏请她算是请对了人,这样的好事,田氏也乐得帮忙。

        把田氏往家里一请,商量的又是柳渔的嫁妆,柳渔这回是真不敢再出来了。

        田氏没看到柳渔,知是害了臊,笑道:“这丫头前头吃了苦,现在看来后福却大。”

        好话人人爱听,寒喧几句进到正厅,见笔墨纸砚都摆好了,柳家兄弟三个还都在,可见对柳渔这半道寻回来的妹妹婚事有多上心,加之知道结亲的是县里陆丰布铺的少东家,田氏心中对柳渔倒越发看重。

        说起来,柳家自接回这个侄女儿,短短三个月,先是做成衣寄售的生意,后边晏平、晏安也和陆家人一起行商,真正是发达起来了,这其中种种,田氏和男人昨夜里说起,细想想都是柳家二房这个闺女回来后带来的转变,这样的福星儿,又哪个不疼的。

        当下坐定,卫氏又给上了茶,田氏就笑问:“这给姑娘办嫁妆也分厚薄,大概备多少抬嫁妆,你们心里有没有章程?有的话就说说,我照着规格说。”

        “那自然是厚嫁,嫂子你先把你知道的嫁妆与我们说一说,我都记下来,后边再看怎么去置办。”

        不说抬数,这是要尽全力置办了。

        田氏还不知柳家已经在县里弄下一间大铺子来了,想着柳家兄弟这趟应该也赚了些钱,便道:“行,那我来说说。”

        柳晏清已经执了笔静候。

        “说起嫁妆,里头好多考究,都是有寓意的,如子孙桶,这是开枝散叶、儿孙满堂的意思,这里边就有三件,分别是马桶,脚盆,水桶。”

        “红尺,又名子孙尺,有良田万顷之意。”

        “花瓶,取花开富贵之意。”

        “铜盘及鞋,这是同偕到老,白首同心。”

        “腰带,有腰缠万贯之意。”

        “彩缎衾褥、鸳鸯枕,这是祝福新人恩爱缠绵的意思。”

        “碗筷,有丰衣足食的寓意,碗里放个红封,可以取代七十二套衣服。”

        田氏语速不快,等着柳晏清记下,这一个说一个写,很花了些时间,林林总总细说下来,桌上摊开的纸已经记了七八页。

        “再有就是……”田氏说到这里顿住。

        柳晏清抬头看她,等她后话,田氏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拐了个弯,“压箱钱。”

        这兄弟三个都是没成过亲的,不知道田氏方才那一顿所为何来,卫氏却是晓得,还有一样,压箱底。

        这个历来是当娘的在新婚前夜悄悄塞给女儿,当着柳家兄弟三个,田氏还真说不出来,只是卫氏清楚意会就成。

        话说到这里,田氏便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但别说村里,镇里这样备嫁的都少见。”

        柳家兄弟三个却都只是笑笑,拿着那几张清单分看起来。

        田氏就知道这哥三个是起心要照着单子来,转头问卫氏:“今儿媒人来过了?”

        卫氏点头,满脸都是笑:“来过了,三日后纳采。”

        田氏一听就知男方对柳渔不知多欢喜了,这是急急要把人娶进门的,笑着与卫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待到要走了,卫氏把她叫住,让等一等,转身回屋把林九娘今天捎来的点心果盒取了两样出来给田氏拿上,道:“今儿媒人带过来的,你拿回去给家里的小子尝尝。”

        “哟,这怎么好。”田氏忙推辞。

        卫氏笑道:“哪里不好,沾点喜气,后边我有不懂的,劳烦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田氏这才笑着接了,一边道:“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后边有事你只管去喊我。”

        等送走了田氏,母子四个对着那几张清单开始归类,这里边说来其实就是三大类,这第一类,家具木箱,都是木工的活儿;这第二类,衣裳鞋袜铺盖锦被,以及丝绸布匹,这个算是本行了,也好置办;第三类就是外边采买的。

        这么一归类,思路就清晰了。仰山村靠山,家家户户都分有几个山头,木材是不缺的,柳晏清道:“咱们村里谭木匠手艺就极好,做的东西我看比县里家具店的一点不差,家具箱子包括铺子里要用的货架,咱们找谭家做就成,木材就用咱自家山里的,工钱的话看看,许些利钱,迟一步给应该没问题。”

        这是柳晏平赊布给柳晏清的思路,布料钱可以后结,这工钱自然可以后结,都是一个村的,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村里人再知道他们在县里也开铺子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氏笑着点头:“就是这样,我也是这个打算,咱们山头那些老樟木是你们出生时就种下的了,现在开始用正好。”

        柳晏平道:“丝绸布料类的,七月我和晏安还准备再走一趟两浙,这个我们来准备,到时候布匹直接陪嫁,衣裳铺盖之类的,咱们自己店里也有绣娘,这都容易,比在外面置办不知要省多少钱和事,最紧要的是料子我一定都挑好的采买,保管渔儿的嫁妆体体面面。”

        柳晏安也在一旁点头:“采买的那些,我们这一趟行商回来,钱也就够了,到时再把绣铺也给渔儿陪嫁了,这风光绝对是咱们仰山村头一份。”

        卫氏噗嗤笑出声:“什么仰山村头一份,县里的铺子也陪嫁进去,你看安溪镇哪家姑娘有这排场?”

        柳渔早在田氏走了后就从西厢出来了,站在穿廊听着大伯娘和三位兄长商量着怎么置办她的嫁妆,连许利欠工费的辙儿都想出来了,听到后边眼眶已是湿了。

        她拿手绢在眼下按了按,笑着走进去:“大伯娘,铺子是家里的,哪能都给我带走。”

        那泪虽拭了,容色上到底瞧得出几分,柳晏平就站在靠外的位置,转头看到柳渔,特意弯腰打量了一眼:“怎么还掉金豆儿?”

        柳渔忙把脸别开:“没有。”

        柳晏平笑了,揉揉柳渔脑袋:“绣铺不全带走,陪嫁五成,不过不是绣铺的五成,是以后所有分号的五成一并算进去。”

        柳晏安这才想起他二哥在洪都府大布庄门外的豪言,要把柳家的绣铺也开满袁州。当即一拊掌,“正是,二哥可是说过,要把咱们柳家的绣铺开满袁州的,渔儿,你可知那些绸缎咱们自己放店里市售的话,利有近三成,若是制成成衣,这利润就更厚了,可比转手卖坯绸赚得快。”

        柳渔心里越发不好受了:“那我成什么了,刮地皮也没有我这样刮的。”

        这一下泪意又涌了上来,刚抹干净的眼睫又潮了,叫柳晏平看了个清楚。

        柳晏平倒难受了起来,姑娘家出嫁,本应有父母操持婚事的,只是他这妹妹,爹没了,生母更是有还不如没有,现在才会因着家里对她一点好都能掉眼泪,何其心酸。

        如果从小就在家里,原也该是疼宠着长大的。

        柳晏平把手抵了抵鼻子,抑住一瞬间涌上来的那点酸涩,放下手,才笑着与柳渔道:“你不会以为大哥、二哥、三哥以后就只经营绣铺了吧?这天下生意那么多,绣铺其实主要还是靠你和娘,哥哥们只是从旁帮忙的,要说占便宜,倒是哥哥们占你便宜了,你好好做,把分号开出十几家,到时候做家里的后盾。”

        柳渔红着眼圈,咬着嘴唇才没哭出来。

        三个月,因着大伯娘和哥哥们的好,她几乎已经忘了在柳家村艰难求一条生路的日子,也很久很久不再想起柳康笙、王氏他们那一群人。

        重生之于她,似乎不是在留仙阁里那一撞,而是回到仰山村,回到这个家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重生。

        见她眼圈通红,柳晏平没忍住,轻轻把人揽进怀里,拍了拍柳渔后背,“不是说要给我和你大哥三哥赚媳妇本的吗?以后能不能开出更多绣铺来可全看你了,说不得连带你未来的侄儿们讨媳妇的本钱都是你这做姑姑的赚来。”

        柳渔哪儿听不出柳晏平是在哄她高兴,闷闷的声音从柳晏平肩头传了出来:“谢谢哥哥。”

        带着些许鼻音,叫卫氏好不心疼,拉了人过来,道:“挺高兴的事哭什么,往后也要给咱们柳家赚家业,可愿不愿意?”

        柳渔这才破涕为笑,“愿意。”

        见她开了颜,柳晏清和柳晏安才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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