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贺让骁说话的时候,他在抖,情绪变得颓靡又尖锐。
他克制着,避让着不会成为贺建明那样的人。
他绝不会做他那样的人。
这是一道禁令。
那天程尔陪他在安全通道待了很久,直到护士站打电话通知他贺建明醒了,需要人看护。
他颓然的情绪好了些,搓了把脸,起身往外走。
程尔视线随着他背影在门口逗留了很久,心里头闷闷的,视线被关上的铁门挡住后,她长长吐了口气。
外面又变天了,明明快入秋了,嘉城阴雨不断。
气温变化也快。
程尔心不在焉地乘电梯下楼,经过一楼时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身影,她停下盯着看。
女人背对着她,身边还跟了年轻男人,程尔眨了眨眼,就那么瞧着。
几秒后,女人侧过身,将手里的一堆单子塞给男人,男人笑了笑,伸手摸摸她头安抚。
女人似乎感应道什么,侧头看过来时跟程尔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她的脸色突变,薄唇微张,大概是想说点什么。
男人也好奇看过来,程尔好像认识那人,曾经跟在程淮山身边的人,她记得叫过叔叔,他看见程尔,半眯了下眼,跟身边的江岚交换了个眼神。
程尔装作没看见转身往外走,四周人来人往,她只顾着离开,四周的说话声变得模糊。
“程尔——”
江岚追上来,拉住她手臂。
程尔走得太仓促,猛地停下来差点撞到人,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轻轻挣开江岚的手。
“你来医院做什么?”江岚视线上下打量她。
男人也跟了过来,同样把注意力放她身上,然后转头问江岚怎么回事,两人间说话的语气有种旁人不易察觉的亲昵。
若不是程尔刚巧看见那一幕,她也不会把这俩人联系在一起。
在两人的注视下,程尔往后退了一步,抿唇说:“同学的爸爸病了,我来看探望。”
“是吗?”江岚将信将疑。
她跟江岚的不愉快还在几个月前的那个早晨,过后也没见过,但江岚似乎将那件事情王得一干二净,举手投足还是那副阔太太的做派。
她身上衣服还是以前的喜欢的牌子,首饰和包的档次也没降低,看来离开了程淮山她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江岚视线停在她手上,漂亮的眉毛拧了下,“手怎么了?”
程尔不想让她看见,像是怕她看笑话一般,往背后藏,“没事。”
既然不想说,江岚也没多问,只是侧头对男人低语了两句,男人便先离开。
程尔看着男人的背影走神,听见江岚说:“你是不是好奇,他怎么跟我一起。”
程尔没说话。
江岚抱着双手,抬高了下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对不起程淮山。”
“是程淮山对不起我。”江岚一副看透了的样子,“我是在程淮山跑了之后跟他好的。那十万块本来就是程淮山之前给你准备的,只不过我先用了。”
程尔静静听着,她觉着眼前的江岚跟她刚见那会儿差距真的很大。
皮肤变好了,气质变好了,性格也从唯唯诺诺变得张扬,现在的样子与程淮山带回家那会儿也相去甚远,具体哪儿变了,也说不上来。
“我渴了。你陪我去买水。”
说着,她一把拉住程尔的手腕,把她往角落的自动贩卖机那边带。
脚步有些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程尔被抓得不舒服,没挣脱就被推到角落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岚神神秘秘的声音,“程淮山有没有联系你?”
这个角落隐蔽,隔绝了人来人往,江岚松开了她。
“没有。”
“真没有啊?你别骗我。”
程尔摇头,程淮山了无音信好几个月了,找他的人到处都有,他们的门道多广,怎么会这么久挖不出他在哪里。
江岚认真打量程尔,“你没接到过什么可疑电话?”
程尔回想了一下,她最近的每一通电话都正常,“没有。他是不是联系你了,你知道什么?”
江岚四处看了看,低声说:“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他人在国外,现在没事。”
程尔怔了片刻,恍惚地点点头,“哦。”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心情,得知程淮山还活着,积压在心头那块儿看不见的石头好像被掀开,她终于可以畅快呼吸。
“他还说什么了吗?”程尔追问。
江岚摇头,“没有,估计有人盯着,他没敢多说。他肯定会想办法跟你打电话,你务必告诉我。”
她拿出手机点开,递给程尔添加好友,过后又将程尔的名字随便改了个备注,删掉了记录。
“行了。我去看医生了。”江岚在贩卖机随便买了瓶水拿在手里。
程尔看着她走了好几步,叫住她,“你生什么病了?”
江岚顿了下,转过头眉目柔和了一些,“没什么大问题。”
那天程尔走出医院,在大门口坐了很久。
贺让骁打电话来问她到家没,她告诉他程淮山还活着。
贺让骁山沉默了片刻,懒懒散散问她:“小耳朵,你有没有偷偷哭鼻子?”
程尔瘪了下嘴,“当然没有啊。”
贺让骁说不信,程尔问他:“要怎么样才信啊?”
贺让骁低声说拍照张骗看看。
他应该在开水房,说话的声音很空,还有风声,程尔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太高了,她根本看不见贺让骁在哪一层。
“你就是想看照片吧。”她小声嘟哝。
贺让骁轻笑声,嗓音低,有些勾人。
静了几秒钟。
他说:“在想你。”
程尔害羞得脸都红了,挂了电话,还是乖乖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然后收起手机去坐公交车。
贺让骁大概随时提防着贺建明,没有看手机。
到了晚上的时候,程尔洗完澡,坐在沙发上,他躺过的地方。
手指在沙发上画圈圈,心不在焉地点着手机,默念着贺让骁回消息。
她等得有点焦急。
窗外打雷,银白的闪电将黑幕都要撕裂,一黑一亮的交替上演着。
风很大,有雨点砸在玻璃上。
程尔三番四次点开他的对话框,恨不得钻到他身边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张照片。
再次切出来时,手指顿住。
贺让骁的头像换成了她照片的一个切角,看不清人但能看见她的几根手指旁的小黄花。
个性签名换成了,与他刚发来的消息一模一样。
[x公主:更想了。]
半夜的雷声也不消停,一个接一个在头顶炸开。
程尔捂着被子睡得不踏实,又一个惊雷炸响后,她烦闷地睁开眼。窗外狂风暴雨,黑沉一片。
手机无声地亮着。
她拿起来看,是贺让骁发了几条消息。
x公主:
[下雨了,关好门窗。]
[睡了吗?
隔了几分钟。
[打雷了,怕不怕?]
[怕就打给我。]
程尔瞥了眼左上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半。
他还没睡吗,也是因为打雷睡不着吗?
然后,她翻到他十分钟前更新了一条动态。
乌黑的夜晚,玻璃上挂着曲线蜿蜒的水珠,只有一张图,没有文字。
程尔拥被坐起来,心痒了好几秒点开他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听,嗓音有些沙哑问她:“吓醒了?”
程尔其实不太害怕,但是祁妙说适当的撒娇并不是作,反而能拉近距离。
她抿了抿唇,“有点。”
耳边传来他的低笑声,“那就打着电话睡,我陪你。”
他的声音让她特别安心,又一道闪电将屋内照亮。
程尔捂着手机说:“雷雨天打电话很危险。”
贺让骁静了两秒,语气有些无奈,“那怎么办啊?”
接着又说:“我都渣男了,雷也不应该老逮着我劈吧。”
后来那晚,程尔电话一直没挂。
她也不知道,那晚贺让骁没租陪护钢丝床,就在安全通道靠了一整晚。
贺建明的出院没办理下来。
护工也没找到,暑假最后几天贺让骁几乎陷在医院里。
每天傍晚他往返春荫街,给程尔送药,带吃的,最后一次拿了身衣服回医院。
贺建明很难缠,贺让骁很少看手机。
联系也是得了空,发几条无关紧要的问候。
秋初终于开学。
同学们的心都还没从假期收回来,第一天课上得无精打采,下了课大家趴桌上补觉。
程尔正在誊抄笔记,祁妙转过来问她,“学神什么情况啊,开学第一天就请假。”
程尔摇摇头,“他爸爸生病了。”
祁妙连连点头,抓着程尔又低声问,“他头像怎么回事啊,不许瞒我老实交代。”
程尔回想那个阴闷天气里告白,含糊其辞说:“就那样。”
她有些害羞,脸都红了,埋下去。
“那样是哪样啊?”祁妙爬起来撑她桌子上闹她。
程尔笑着没说,祁妙快好奇死了,她故意说听说那天唱歌的时候有人给她告白的事情,程尔怕被旁人听见,捂住她嘴。
“去上厕所,我告诉你。”程尔放下笔起身。
“我天,真的啊啊啊啊啊。你搞到了。”祁妙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程尔让她冷静点。
祁妙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程尔,“啧啧啧,我就说学神当初对你不一般。果然。”
程尔示意祁妙保密,祁妙挽住她手:“说真的,小耳朵,我好羡慕你啊。”
说起感情的事情,祁妙黯然神伤,“林澈真的是个大木头,我有点喜欢不动了。”
程尔懂祁妙的心情,听见她说:“我觉着他是知道我心意的,故意装不知道。”
叹了口气,“我喜欢他,他却想跟我当哥们。”
从厕所回教室途中。
祁妙忽然说:“那不是学神吗?”
二楼的走廊,贺让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程尔紧盯着舍不得放过一秒,心跳得有些快,“好像是。”
回教室的步子都快了,刚走到后门口,视线刚好看见坐着的贺让骁的侧脸。
他好像瘦了些。
头发剪得短了些,后颈往上那块发茬很短,露出头皮,后背松散地倚着课桌,肩膀的骨头在校服的映衬下凸出明显。整个人气质干净清爽。
他正单手托着腮听林澈说话,还是老样子。
林澈朝门边看了眼,立刻朝贺让骁挤眉弄眼,贺让骁撑起头,慢条斯理侧身看向后门。
视线隔空撞上,程尔弯了下唇,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搭在课桌上的手腕。
“啧啧啧!”林澈起哄。
贺让骁抬手按了他后颈一把,警告他闭嘴。
男生们一哄而散,贺让骁瞧着他,漆黑的眼里带着纵容的笑。
程尔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浑身都有点热,她抬手蹭了下耳朵,耳尖红得暴露了少女的情绪。
擦着贺让骁进座位坐下,他也坐下来,高大的身体紧挨着,身上那股气息重新萦绕过来。
轻轻浅浅的却格外好闻。
祁妙转过身跟贺让骁说话,他面上回答她的问题,另一只手从桌肚移到程尔那边。
手指轻轻挠了下她手心。
程尔瞬间警觉,绷直了背坐起来,祁妙被吓一跳,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笑嘻嘻地转回去了。
“你干什么啊?”
程尔手心还捏着他食指,吓得心脏都快飞出来。
贺让骁有些委屈,手却大胆地往她手心钻,程尔小幅度挣了下,捏紧后紧张地望着后门。
贺让骁也看了眼,啧了声,勾起校服盖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顺势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睛看她。
他的睫毛很长,湿润的眼角有点红,垂着眼皮时有道浅浅褶皱,抬起来就不见了,上扬着视线又乖又深,有些黏人。
看得人心都化了。
“三天了。”他闷声说。
程尔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慌慌装装看他,撞进他视线里。
被喜欢的人盯着,她的脸烫得厉害。
紧张地咽了下嗓子。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贺让骁往她那边挪了点,气息更近,带着蛊人的意味。
“还不让牵啊。”他想得快疯了。
程尔脸更烫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贺让骁被叫去办公室。
程尔正在写题,听见祁妙转头说:“你俩好腻歪哦!”
程尔羞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祁妙凑近了打听,“跟学神谈恋爱什么感觉啊?”
“我真的好难想象他谈恋爱的样子。”
程尔心说贺让骁卸掉防备之后,他跟平时反差挺大的,会露出脆弱颓然的一面,也会像小猫一样黏着她。
还喜欢搂搂抱抱。
两人还没聊上,黄彬在后门口咳嗽声,差点把祁妙吓死。
她慌慌装装转过去,再也不敢往后看。
程尔也吓到了,绷直背坚持到下课,整个后背又僵又疼。
她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同学们成群结伴离开,顿时变得清净。
她又等了五分钟,贺让骁从学校里走出来,他的背后一片如墨的夜色,似乎推着他往前。
走进了才发现,他眼底倦色很浓,红血丝夸张得爬满眼球。
他接过程尔的书包,扫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抿了下唇。
脱掉自己的外套给她套上,温热的气息萦绕过来,将她严严实实裹住,然后手滑下去拽住衣袖,拉着人往前。
程尔脚步乱着跟了几步,扬起视线看他后颈,黑色领口衬得肌肤很白,曲线好看,吸引着她注意力。
脚下绊了下,贺让骁停下,将她捞到身边,伸手按了下她的后颈。
“走什么神啊。”他低笑声,“看路啊。”
程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在手搭上后颈时,整个人紧张到发抖,仿佛那不是手,而是一团火,热烈地燃烧起来。
她心跳特别快,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从校门口到公交车站抄近道要经过一个巷子,很窄没路灯,但那儿成了不听话学生的聚集地,时常满地烟蒂。
程尔平常从那儿走。
今天出来晚了,两人破天荒从巷子穿。
黑黢黢的一道,程尔前脚刚迈进去,就听见一点嘤咛。
潮湿的,压抑的,小的像猫叫。
一点点轮廓印在墙根,起起伏伏伴随着声调,暧昧浓得与夜色混在一起。
她的衣袖被勾住,整个人往后,躲进了墙根。
贺让骁就在她旁边,抬头看见轮廓,视线平齐的地方是他锁骨,靠得很近,近道鼻尖能碰到。
这些人怎么不分场合啊。
程尔羞得闭上眼,心跳却乱的很,她不去听,那些动静往耳朵里送。
再不结束就要错过末班车了。
程尔拽了下贺让骁,别人可能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换个地方走吧。
“在想什么坏事啊,这么专心?”
他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漾开时,那动静已经停了,墙根的人影也不见了。
四周安静的,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我没有。”程尔变聪明了,把问题抛给他,“那你呢?你又在想什么?”
贺让骁垂着眼皮,若有所思看着她,喉结缓慢动了下,
“在想啊……太短了。”
他会更过分。
作者有话说:
想你呀!!!
鹊鹊:你敢想不敢冲!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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