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戏落幕
次日,本来不是大朝会,盛长槐其实无需上朝,平日里也没人点卯,但盛长槐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鬼斧神差的就早起了,结果他醒来的时候, 发现张大娘子已经准备好了朝服,好像确定他一定会入朝一般。
“大娘子,这。”
张大娘子看着盛长槐,没有说话,而是伺候他穿好衣服,在这个时候,侯府大少爷盛承宪突然醒了,小孩子吗, 醒的时候不是饿醒了, 就是尿床了,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放到往常,张大娘子手里有在多活,都会第一时间伺候大少爷宪哥儿,今日却出乎意料的叫芙蓉和茉莉照看自家孩子,自己仔仔细细的给盛长槐检查了一便,仔细端倪了良久,这才满意的放下手来。
盛承宪自然是尿床了,芙蓉和茉莉是老手了,三下五除二就给大少爷把衣服被褥更换完毕,张大娘子把孩子抱到盛长槐跟前,郑重其事的说道。
“侯爷,我听您讲起过当初六妹妹生母的事情,说过这么一句, 父母之爱子, 当为其计深远, 咱们家孩子年纪还小,不用您为他操心太多, 但您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想着家里还有我们娘俩,积英巷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我也不是阻拦你做事,但无论是我,还是老太太,都希望您做事千万要深思熟虑。”
盛长槐满怀心事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傻儿子又开始吐泡泡了,给了张大娘子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就离开外屋,朝着侯府马厩走去。
盛长槐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离开院子,从厢房里就走出来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盛老太太。
“孙媳妇,放心吧,我这孙子脑瓜子聪明, 平时做事是冲动了一点,但家里有你,有宪哥儿,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他若不是有把握,是不会不管不顾的连累一大家子的。”
张大娘子送盛长槐到门口,好像知道老太太会出来一般,小声回答道。
“祖母,你说,他会怎么选。”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昨晚我过来的时候,听说齐国公府的平宁郡主病了,连夜找了郎中,想必这次,齐国公府的小公爷,不撞南墙不回头,平宁郡主那样烈性的人,连装病的借口都用出来了,至于槐哥儿怎么选,我也不知道,我这孙子,做事往往出人意料,我也有些猜不透他。”
张大娘子叹了口气,昨夜那个时机,其实不是告诉盛长槐秘密的好时候,但是,盛长槐从积英巷那边出来,第一时间去了韩驸马府,晚上回来就心事重重,张大娘子就知道,如果再不告诉他之前的秘密,日后盛长槐知道真相,夫妻二人心里肯定会留下裂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天晚上,盛长槐睡觉前去了趟小祠堂,在里面待了好久,张大娘子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连夜找人去给老太太说了一声,结果老太太过来之后,只叫她准备好上朝的朝服,其他的一概不说,甚至早上盛长槐起床的时候,也不叫张大娘子告诉盛长槐他来过了。
“我这个孙子,重情义,无论是先帝,还是太后,都待他不薄,如果在这件事情上,他无动于衷的话,恐怕他过不了心中的坎,不过你放心,他和齐家小公爷到底不同,用他的话来说,没有那么头铁。”
张大娘子听完老太太的话,还是不太放心,她家二哥哥张元邦的话,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妹夫这一次没选对,按照父亲的意思,太后去世之前,是不会叫他碰军权的,好好当个文官就是了,本朝不杀士大夫,他就是站错了队,只要不谋逆,我们张家也能保他东山再起,最不济也能保他一条性命,反之,武官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要是武人身份,这可就说不准了,就算是张家,也不一定能保的住他。”
老太太这会也心事重重,盛长槐重情义是好事,但是有时候,情义这玩意,何尝不是枷锁,太后如果对盛长槐掺杂了私心还好,最怕的,就算太后这种毫无算计的恩情,老太太过来人,见过太多这种例子了,昨夜听张大娘子派人送信之后,连夜就跑了过来,听完所有的细节,已经猜到了盛长槐今日会入朝,所以才会提醒张大娘子给盛长槐准备好朝服,又叫她提醒盛长槐他是有家室的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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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盛长槐想起今日的早朝,虽然说今日这种局面,本来是不应该出现的,但是,这却是盛长槐印象最深刻的早朝,就好比盛紘,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一次早朝,先帝和诸位相公们之间互相飙演技那次,区别在于,那一次,早朝和核心是认儿子,而今日早朝的核心是认爹,最最最大的区别,先帝仁慈,即便和相公们闹的比较僵,但用自己优秀的演技,把相公们差点逼疯了,而这一次,是官家被太后同样优秀的演技给直接逼疯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先帝那一次的表演,稳定朝纲三五载,官家这一次被演,也影响了两三年的朝堂格局,用盛紘后来的话说,光从这一次的早朝,就能看出来,现在的官家比起先帝,确实差远了。
卯时刚过,大庆殿之前就排满了人,今天早朝的特殊性,很多人一大早就有预料,无它,御史台的诸位言官御吏,皆是一副不成功毋宁死的表情,生人勿进,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不用礼官吩咐,一个个站的笔直,如果这不是皇宫,那些人穿一身朝服,还以为是官家驾崩了他们过来奔丧的。
大宋开国至今,从没见过御史台如此郑重,也许上一次出现的时候,还是上一次吧。
“啪。。啪。。啪。。。”
很正经的声音,这是内官的响鞭声,三声过后,早朝要开始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能是感觉到今日气氛的不正常,今日早朝,和大朝会类似,大相公带着百官山呼万岁,内官刚说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盛长槐就发现官家好像就有些期望直接散朝的意思,看来,韩驸马说的不错,官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报来源,昨天御史台串联的事情,官家早就知道了。
“谏议大夫齐衡,有本上奏。”
果然,又是齐衡,御史台有本上奏,官家就算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能叫他闭嘴,除了齐衡,御史言官,几乎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官家,在这种局面下,官家自然是骑虎难下。
“准奏。”
“韩大相公,趁太后酒醉,伪造太后手谕,假盖太后玉玺,中书门下,竟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来,直令朝野惊骇,天下耸动,是正典不赦,人神共弃。”
韩大相公当然不能认,直接就驳斥齐衡公然污蔑上官。
“大人,您敢与太后对质吗。”
齐衡大喝一声,韩章已经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了,当然不接这个茬,官家也在一旁打圆场,自从齐衡站出来,官家就已经坐不住了,在大殿上走来走去,从来没见他如此慌张过。
官家甚至已经开始让步,只求尊舒王为皇考,至于称帝称后之事,从无奢望,他现在希望的是,御史台能够揭过此事不提,之前想借此事和太后争夺权柄,他现在已经不报希望了。
但是他却想错了,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后已经布下了局,甚至违背自己的意愿,写下愿意官家称生父为皇考,何尝不是太后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御史台群情激奋,昨日又串联了许多刚正不阿的老臣,几乎半个朝廷,囊括了朝中六部的中层官员,官家又岂能视众人的意愿不顾,不得已之下,只能请太后出来作证。
不得不说,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太后出来之后,果然表现的软弱无力,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韩章韩大相公一再催促太后亲口却认,太后做出勉为其难的回应,到底是确认了这封手书为她亲笔,但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引得朝野大惊。
太后她竟然给大相公屈身行礼,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大相公就是在尊贵,又岂能越过了先帝遗孀,不仅如此,太后接下来,更是要给官家行个礼,官家日日口称母后,以母拜子,传出去有多么骇人听闻,幸亏太后在官家的的阻拦下,没有拜下去,要不然,今日之后,官家就已经失去了孝义,即便是百年之后他的谥号上,也不能挂上孝这个字眼,除非是后继君王,真的脸都不要了,即便是弑兄杀父的暴君,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过父母的拜见。
到了现在,盛长槐终于知道了太后的后手,原来如此,但是这样,何其惨烈,天子之家无小事,一举一动关系到国本,太后这个举动,直接引爆了朝堂,如果今日这事轻拿轻放,日后这个殿堂里面,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会被士子百姓所唾弃。
到了这个时候,韩章韩大相公和官家,再要是不知道自己上了太后的大当,那就妄为人了,连推带送的想要太后离朝,官家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幸好太后目的已经达成了,半推半就的就离开了大殿,但是太后是怎么走的,百官瞧的一清二楚。
诏书的事情或许还有待商议,但是官家这样对待太后,可不是人子之道。
早朝刚刚开始的时候,官家就满怀心事,坐立不安,一直在大殿之上走来走去,当事情成了定局之时,官家反而稳了下来,目送太后离开朝堂,官家今日第一次坐到了龙椅上,侧着身子,盯着台鉴诸官,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如何。
“陛下,为何不等臣等问清。”
“太后已经说是,大人若在咄咄逼人,难道让太后给齐大人写保书不成。”
齐衡等人责问不果,看着太后带着惊恐莫名的神色离开朝堂,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悲愤莫名,爆了,终于爆了。
整理朝服,大礼拜下,这样的举动,无疑不表示齐衡已经准备孤注一掷,郑重其事的行完三拜之礼。
“陛下,亲奸逆,而远贤臣,奸逆妄为,哄骗太后手谕,竟使得太后惊恐张皇,不敢直言,真是惊骇古今,天下未闻。”
齐衡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台鉴诸君,本受皇命所托,纠陛下之错,如今,纠错而不可得,已失天下望,请陛下,革我谏院谏议大夫之职。”
官家已经猜到谏院会群情激奋,但是,齐衡这样的态度,官家自然更加愤怒,冷冷的说道。
“难道,不顺台鉴心愿,台鉴便可撒手不干了吗?”
官家这样的态度,诛心之言,齐衡自然不肯承认。
“中枢诸位相公,巧饰辞说,携奸逆之心迷惑陛下,请陛下斥责奸逆,查问诸相公之过失,罢免韩章沈从兴等一干人等,以谢内外。”
言之凿凿,如指诸掌,齐衡态度很明确,要不就烦乱拨正,要不就一错到底。即便沈从兴下跪分辨,但御史台诸位,一同下跪,力挺齐衡,这时候,就看官家选择了。
再这样的情况下,就是百官领袖,做了十几年大相公的韩章也稳不住了。
“看来御史们,是认为难以同老臣同立于朝堂了,既如此,陛下若认为老臣有罪,请留下御史大人们,若认为老臣们无罪,责应用圣旨,责贬御史。”
同样是二选一,同样是威胁,但是韩章心里清楚,离开他们,官家是无法和太后抗衡的,实际上也是逼官家贬斥御史台。
“谏院,谏议大夫齐衡,贬。”
果然不出韩章预料,官家想都没想就做出了选择,不仅如此,御史台群情激奋,要求官家一同罢免他们,官家面带恼怒,一字一句的说道。
“贬,贬,贬。”
说完,狠狠的拍了拍龙椅的扶手,可见心中已经愤怒到极致,丝毫没考虑到他这样做,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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