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注定溺毙之人
神优葵所在的建筑与松田阵平的家只隔着一条主街道, 距离说不上远, 也绝说不上近。
松田阵平从窗户向外探出视线，只能捕捉到神优葵模糊的身影。后者视线居高临下，有效视野更是小的可怜，连前者转身在望向自己的事都没察觉。
除了耳机里传来的翻找声, 直到此时, 只听到了那几下让人直觉不妙的枪声。
盯了半天，单向通讯的频道里终于传来松田阵平没什么情绪的指令。
他让在场的警员们带走黑衣男子的尸体确认身份, 婉拒同事们留下来帮忙整理房间的好意，只说自己应付得来。
再之后，从黑衣男子耳中取出的肉色隐形耳机, 也被作为证物之一, 放进了证物袋中。
神优葵抬起手轻轻按在耳边，听到一声极细微地簌簌声，猜测那大约是证物袋封口的声音。
森郁的双眸中浮现出思索之色。
……松田阵平的这个反应，到底是他家里的道具被破坏了，还是没道具只有他家被破坏了？
或者是，他自己也没发现家里有道具, 反而被黑衣男子的行为提醒。婉拒同事们帮忙整理房间，也是为了方便不错过线索？
嘶。
可别弄巧成拙了呢。
神优葵从在网络匿名论坛上开了委托单时, 就觉得单纯的找个“专业人士”, 不一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一开始他就对“专业人士”没抱什么希望, 只不过想借着小偷入室盗窃被发现之后，松田阵平一定会逮小偷去警局的行为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从琴酒那里借来的, 黑衣组织的外围成员, 一名真正的专业人士偷取道具的机会。
为此, 神优葵少说已经在这天台上呆了好几个小时。
确定松田阵平出门的时间, 沿途监控他的去向，测算他往返需要的时间、通知前一位“专业人士”开始行动、看着松田阵平回家把小偷带走，通知黑衣组织的外围成员登场。
神优葵就仿佛一台戏剧的导演，一出交响乐的指挥般忙得团团转。
然而忙碌了这么久，他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报酬。
这一次引起了松田阵平的警惕，若是道具没被破坏掉，神优葵少不了还得再动手一次。只那时有了警觉的松田阵平可就难对付多了。
神优葵思考了许久，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能确定松田阵平那边状况的合适办法。
较之寻常青年男子更加纤瘦苍白的手指压在屏幕上，神优葵无意间垂眸扫视一眼，心情非常不美妙地发现——
安室透居然在他已经加大了寻找难度的情况下，依然堪称十分迅捷地找到了黑衣组织外围研究所里，那名卷了资料跑路的项目负责人。
什么意思？
红方内部的黑衣组织卧底是在睡大觉吗？这都拦不住，这都不能比安室透先一步找到人？
神优葵无语转身，跳下天台边缘凸起的一道台阶。
一边向外走，一边思考起接下来的对策。
本应锁起的天台大门上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两扇泛着青色，轻轻推动便会发出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的对开门旁，琴酒正沉默地站在那里。
仍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的神优葵走出来，一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电话，物归原主，还给琴酒。
琴酒也听到了那几道枪声。
但他接过电话时半句也没询问那名由他发展的外围成员下场如何了。
他只是记性很好的，记下了米花町4丁目的这个地址而已。
高大的银发男人一语不发，苍翠的绿瞳中尽是一片阴鸷冰冷的漠然。双眼微微眯起，不知想到什么，连带着轮廓都更加冷硬几分。
神优葵稍一侧目，映入眼中的便是琴酒这副杀意涌动的样子，顿时愣了一下。
“……”
琴酒不会是想找个时间把松田阵平崩了吧？
……好像也不是不行。神优葵认真思考了一下松田阵平猝然没了的结果，安室透百分之一千要发疯。
嗯……但是也不太行。
念头一转，神优葵旋即又觉得不太合适。
因为，如果干掉松田阵平的是琴酒，那安室透记仇也是记在琴酒身上，和他神优葵有什么关系？
有自己先前不得不放水身份审核的事，加上安室透已经查到了他身份上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联系。
保不准要更加把他当做身陷敌营的友军了……
但，要是干掉松田的是琴酒，神优葵把锅抢过来背上的话。倒是可以成功被安室透记仇了，结果估计也是活不了几天了。
安室透一时干不掉琴酒，还干不掉他这个武力值低下的技术宅么？
到时候又得读档重来……万一错过了限时成就的触发，那就是完全错过，再也没机会取得了。
权衡了一番利弊，神优葵决定转移琴酒的注意力：“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两人几近并肩而行，沿着台阶漫步而下。切尔西靴鞋底叩击地面发出的声响在清脆与沉闷之间，两道声音，一道轻缓，一道沉稳。
琴酒说：“知道你是在对付那群警察就行了。理由，哼，这种东西谁在乎。”
神优葵听到回答，愣了一下。
脑中兀地灵光一闪，脚步微顿。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短短几秒间，琴酒便已迈着长腿走到前方。黑色的风衣下摆若有似无般扫过男人走过的每一节台阶，无形中营造出一种压抑。
神优葵看着这一幕，顿时更有想法，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琴酒的话提醒他了——只有红方的、正义的人才会在做事时囿于正当的理由。
黑方，不存在这种东西。
即便有，也是拿来骗人的才是。
造型复古经典惹眼的保时捷356a停在建筑楼下的僻静处，伏特加极有耐心地坐在驾驶位里等待着。
于脑海中勾勒出大致的行动计划和之后为了打出【纯黑执刑人】成就而要扮演的人设，神优葵重新迈开脚步，心情甚好地打开车门。
上车时，他一点点翘起嘴角，向琴酒微笑道：“我有个计划……哦，应该说企划更合适，打算汇报给boss。麻烦你，或者贝尔摩德，帮我传达一下。”
副驾驶的琴酒透过后视镜，望向坐在后座上双腿交叠，斜依车窗，嘴角含笑的少年。
他没回答行或是不行。
不过伏特加清楚，对于cr先生的请求，大哥没说不行，那就是行。
仗着有墨镜挡眼，发动车子时，伏特加也顺势从后视镜望了神优葵那么一眼。
森郁的绿色双瞳宛如深山中无人问津的湖泊，幽深静谧，仿佛正孕育着难以预知的危险。病态苍白的面庞上映照着从单向窗户外伸进来的晦暗光线，投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世间上再没有比这更合乎恶意坏人的神情了。
-
地理位置位于东京市目黑区，使用面积超过两百平的高级大平层公寓——就是那名卷走研究资料的负责人，井山元藏身的地方。
早在刚接手黑衣组织资助的那个药物研究项目时，井山元就聪明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借由自己同乡的远房亲戚小早川和树之手，隐蔽的为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
安室透单手握着门禁卡刷开公寓大门，淡金色的短发压在鸭舌帽下，也同时投下阴影遮挡住他上半张脸，仅留下一个线条轮廓精致的下颌。
并且，井山元虽然是通过小早川和树购买下的这套公寓，但公寓并不记名在两人名下，也不在两人的妻儿名下。
公寓记名在井山元曾经的一名学生名下，那名学生与小早川和树是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
这关系七拐八绕的令人咋舌。
不过也就是绕了一些，还称不上隐蔽的毫无踪迹。毕竟牵扯在其中的人都是有着来往记录，甚笃交情的同乡、师生、同事。
戴着半透明橡胶的手套按下电梯键，安室透抬起头，与镜面电梯门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眼。
若不是有人刻意加密过井山元的人际交往情报，安室透自认为本该更早找到人才对。
想到这里，有着淡金色短发的公安卧底先生不由疑惑。
井山元擅长的一向是生物药物领域，在他的人际交往脉络构成里，也没有擅长黑客技术的。
那么为他加密信息的人，大概率不会是井山元请来的。换句话说，要是井山元认识连日本公安情报网和技术人员都能拖住几天的厉害黑客，也不会带着纸质资料跑路了。
通过黑客变成更隐蔽的线上资料，将自己和资料藏匿的地方分开，不是更有利于万一被找到后的存活几率么？
那个加密过井山元资料的人是谁，安室透其实心里有一个模糊的人选，只他实在不敢确定而已。
“叮！”
电梯到了。
安室透双手放在口袋里，迈步走进电梯。
“监控可以删除了。”
金发的卧底对着镜面电梯门上的自己说道。
“是，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的声音从安室透戴着的耳机里传出，前者戴着一副黑色的头戴式耳机，听到下达的指令，便转向身旁待命的公安部技术人员复述道：“删除监控。”
随着技术人员操弄键盘，这座位于目黑区的高档公寓当天的监控，顷刻间被清除的一干二净。
电梯来到三十四层，安室透步履从容地走向这一层唯一一道住宅房门。用从小早川和树那里“借”来的钥匙卡与密码，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门。
“和树？不是说过今天不用过来……你是谁？！”
听到开门声走来察看的男人身形偏瘦，头发凌乱，鼻梁上架着一个人们对科研人员刻板印象的黑框眼镜。
井山元惊慌地盯着金发的陌生来客，双手不自觉半抬护在身前做出防备的样子。
安室透扫了一眼井山元身体重心后仰，随时就能迈开脚步逃跑的姿势，故意压低了嗓音，喑哑回复道：“万物皆贵新。”
说着，顺手合上了房门。
井山元明显地愣住了，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上下打量着安室透试探道：“人以故旧亲？”
这两句均是出自日本家喻户晓的《万叶集》中的绯句，原本的诗意是用以歌颂爱情。但却被那名与井山元接触的警察拿来做接头暗号了。
安室透点了点头，他没有直接点出自己日本公安的身份。因为他疑心井山元现在藏身的地方其实并不安全。
“资料呢？”他仍压着声音问道。
原本有些放松的井山元顿时又紧张起来：“你！你们答应过先保护我的安全，等我安全了我才会把那些研究资料交给你们！”
安室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公安部中，风见裕也严肃传声道：“降谷先生，我们已接管了井山元房间中的网络，确认没有问题。只是，不联网的监听设备是无法排查的。”
和他想的一样。
当着井山元的面，安室透不好继续指挥什么，他作出沉思了一下的样子：“你先交出一部分资料给我们验证，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安全屋。等你确信自己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再把剩下的资料交给我。”
因为不确定此处是否存在不联网的监听设备，也或许是安室透心中始终对神优葵在网络世界里恐怖的统治力心有余悸。
即便风见裕也已经排查过井山元屋子里的网络没问题，安室透依然模糊了自己的言辞，故意以一种帮派交易式的话术沟通，为自己留下余地。
他提出的建议、或者说交换条件显然很合理。
井山元知道自己背叛那个神秘的黑衣组织，下场除了死就是失踪。只能相信警察会保护他。
而且，安室透这么说了之后，他悬起的心也稍微安定了一些——尽管只是外围，井山元也很清楚黑衣组织的作风。
如果眼前的金发男子是黑衣组织的人，开门的一瞬间他就死了。
“好！”井山元下定了决心，立刻跑到客厅的几个盆栽处，掘开褐色的泥土，从几个不大的花盆里翻出折叠起来用塑膜包裹的研究资料。
“这是一部分，剩下的不在我身上。等你兑现了承诺，我，我再告诉你们在哪里。”
安室透接过那几份资料，深深看了井山元一眼。
“对了。还有一件事问你。”金发青年声音嘶哑道：“你请人加密过自己的信息？”
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但……
井山元一脸迷惑：“加密自己的信息？不，我没这么做过！再说，我也不认识能做这种事的人……原来，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男人那仿佛被点醒什么似的喃喃自语，安室透没有再关心。心道一声果然，他转身走向门外。
透过耳机时刻关注着他这里的情况，风见裕也闻言立刻摘掉耳机，有条不紊地抽调人手同自己去目黑区处理后续。
……
一小时后，风见裕也带着便衣公安赶来。
安室透从楼梯间慢慢往下走，待他来到一楼走出公寓大门。风见裕也已经安排好了井山元的去向。
他走到自己的上司面前，准备汇报一下井山元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安室透连忙抬手，竖起食指立在唇边，示意风见裕也不要出声。
“……”
风见裕也嘴唇张合了几下，不明所以。
淡金色短发的卧底先生则小心取出自己身上的另一部手机，再度确认它是否处于关机状态。
……
电脑屏幕上的红点一跳一跳闪烁在目黑区的位置，坐在电脑前的银发少年唇角一点点翘起。
纤瘦的十指压在键上轻巧跃动，很快，红点闪烁位置附近的几条街道监控出现在了屏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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