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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9章 新君


  东方渐亮,整座紫禁城显得清晰起来,这座世界上最雄伟的宫殿在晨曦中展现着它的东方魅力。

  午门前广场,百官和勋贵分列两旁。他们头上带着乌纱帽,身戴重孝,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犀角带,这一套便是标准的斩缞服。

  刚刚景阳钟动静不小,不仅是在职的官员闻讯而来,一些退休在京的官员或闲赋在家的勋贵都前来奔丧,正在这里嚎啕大哭。

  “皇上!皇上啊!”

  跪在这里的官员宛如是死了父母般,一声声的悲切之声传起,眼泪溢满了脸颊,甚至有人的鼻涕流进了嘴巴里。

  倒不全是在这里卖力演出,一些官员深受忠君思想的影响,像当年狱中的海瑞得知嘉靖的死讯便是大哭了一场。

  尽管隆庆不能算是一个明君,甚至他过度沉迷酒色都可以称作“昏君”,但在这个君父深入人心的时代,很多官员此时此刻是真的伤心了。

  一个年老的礼部官员竟然哭得昏了过去,主持秩序的鸿胪寺官员查看情况后,只好安排人员将这个人抬回家中。

  “四位阁老因何未至?”

  “刚刚我打探到消息,他们四位都被召入宫了!”

  “我打听到翰林学士王希烈亦被召进去了,这会不会横生枝节!”

  “放心好了,只要林阁老进去了,谁都掀不起风浪,必定是由皇嫡继承大统!”

  ……

  朱衡等官员倒是冷静很多,他们的心里始终掂记着皇位的事情,先是打探四位阁老的去向,而后马森显得十分自信地说道。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对于林晧然拥有着绝对的信任,相信林晧然一定能够扼杀一切变量,将皇嫡子推上皇位。

  或许正是林晧然的这种能力,而今谁都不再拿林晧然的年纪和资历说事,已然都拥立林晧然作为他们的领袖。

  十月底的清晨透着寒意,特别地面显得冰冷。

  跪在这里的文武百官最初都是嚎啕大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哭声明显小了很多,甚至一些官员偷偷地蹲着。

  不知过了多久,午门终于有了动静。

  却见左侧的掖门突然打开,同样身披孝服的郭朴等四位阁臣从里面走出来,郭朴和林晧然并列走出,后面跟着的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

  虽然朱元璋时期便已经废相,只是经历了嘉靖和隆庆两个特殊时期,内阁却是借机成为了百官之首。

  “呜……”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看到四位阁臣从里面走了出来,哭声突然变得更加洪亮,明显有要在这四位重臣面前卖力表演的嫌疑。

  四位阁臣一起走到文武百官面前,林晧然面对着这帮刻意将哭声提高的百官和勋贵,便是沉着脸呵斥道:“大家肃静!”

  在场的文武百官早已经被郭朴手上的遗诏所吸引,而今听到林晧然的喝止声,当即便是纷纷停止了哭声,显得好奇地盯着那一份关乎重大的遗诏。

  遗诏不仅昭示皇位的归属,而且有可能会影响到一些官员的命运。

  像徐阶当年便试图通过嘉靖遗诏来为嘉靖时期的建言罪臣平反,若不是遭到林晧然等人的阻拦,徐阶必定会赢得那些政治投机分子的拥戴。

  林晧然看到文武百官已经安静下来,便是扭头对着郭朴轻轻地点了点头。

  郭朴先是向大家确定隆庆驾崩的事实,接着便是缅怀大行皇帝云云,而后对着文武百官宣读手中的遗诏。

  朕以眇躬,仰绍祖宗鸿业六年于兹,深惟皇考取法尧舜之训,……方锐意治平,与民休息。今乃复触夙恙,衄血陡发,凭几弥留,殆不能起,有负先考顾托之命,朕用尽伤。

  皇嫡龙威燕颔,皇威天成,宜嗣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皇嫡年幼,由皇后陈氏垂帘听政,授内阁四卿辅政,宜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汝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得輙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许擅离职守,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官土官,俱免进香。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这份遗诏最重要的无疑是两件事,一件是确定了由皇嫡继任大统,一件则是暗含新朝的势力划分。

  一些聪明的百官亦是瞬间捕捉到要点:新君可以说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实权的是陈太后和内阁,至于司礼监已经被边沿化。

  对于这种新的局面,特别他们本身作为文官集团的一员,而今能够将司礼监边缘化,这无疑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权力洗牌。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听完遗诏的具体内容,仅是得知继任大统之人正是他们所拥立的皇嫡,便是大声地响应道。

  在这帮文武百官中,其中亦藏着几个护长派的官员。只是他们除了暗自后悔外,却是不可能敢跳出来质疑,否则定然会被周围的官员群殴至死。

  随着这一份遗诏公布,一直以来的皇位之争便是落下帷幕,大明的下一任皇帝是根正苗红的皇嫡。

  天空已经大亮,午门前广场迎来了清晨时分。

  两名身材高大的宫廷锦衣卫手持一丈多长的大长鞭出现,站在文武百官前的空地上,显得手法老练地挥舞着大长鞭,最后将长鞭甩出令人生畏的响声。

  这种皮鞭子又粗又长,鞭梢儿用专门的软皮制成,上面涂有一种特制的蜡,抡起这条鞭子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偏偏地,这还要保证每一鞭都能抽出令人生畏的响声,而且不能缓也不能急,又要舞得好看且动静大,让人头皮发麻仅仅只是合格。

  亦是如此,纵使是从锦衣卫群体中选取力气出类拔萃之人,亦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训练,这样才能达到震慑的效果。

  “哇……”

谷攃</span>  文武百官的哭声突然变得更大,甚至有人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自然不是被前面响鞭吓的,而是那尘封已久的午门徐徐打开了。

  御辇从代表身份象征的午门宫道出来,落入众人的视线中,只是御辇被锦帐所盖,却无法看不到坐在御辇中人的真容。

  “臣等恭迎新君!”

  郭朴和林晧然已经站回属于他们的位置,当即便率领文武百官朝着御辇上的皇嫡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由于皇嫡还没有登基,故而现在是以“新君”来称呼。从宣读隆庆的遗诏,而后文武百官一起叩见新君,无疑是在确定皇嫡的继承人身份。

  御辇在文武百官面前停下,冯保上前掀开锦帘,里面毅然坐着宛如瓷娃娃般的皇嫡,只是他的眼睛充满着胆怯。

  三岁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年纪,特别皇嫡十分粘陈皇后,至此现在都不太会说话,面对这一大帮文武百官第一反应却是害怕。

  好在,旁边有陈皇后相陪,而冯保亦在旁边帮着主持大局,加上内阁内臣相符合,这一些新君正式露脸的流程顺利完毕。

  “臣等恭送新君!”

  郭朴和林晧然看到新君乘坐御辇返回紫禁城,再度率领文武百官朝着御辇上的皇嫡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一些直正的官员看着年仅三岁的新君,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担忧,既是提防陈太后搞外戚乱政,亦是提防着内阁的权势过大。

  可以肯定的是,大明在很长的时间里,皇帝将会是一个“虚君”,真正拥有话事权的是陈皇后和内阁。

  咚咚咚……

  午楼的钟声突然不间断地响了起来,像是在呼唤着同类一般。

  城北的柏林寺的钟响了,城东隆福寺的钟响了,城西崇玄观的钟响了,外城大报国慈仁寺的钟响了,全京城的钟都响了。

  按着大明的国丧制度,京城内的寺观在此期间每日都要击钟三万杵,代刚刚驾崩的皇帝“造福冥中”。

  至于京城的百姓虽然不禁音乐嫁娶,但无疑要遭受钟声的滋扰,同时京城禁屠宰半个月左右,却是很难再吃到新鲜的肉。

  郭朴看到御辇消失后,便是对着林晧然提议道:“若愚,咱们进去吧!”

  “好!”林晧然知道接下来是真正的体力考验,亦是轻轻地点头道。

  文武百官跟随四位阁臣从午门的掖门进入,此次并不是前往金銮殿,而是直接来到几筵殿进行哭丧。

  这座宫殿匾额已经用白布盖住,门前树挂上了灵幡、白旗等,而殿正摆有酒馔等祭奠物的供案,上面存放着隆庆灵位。

  当朝天子驾崩,这已然不会是小事。而今整个天下都要进入国丧流程,京城的衙门亦是停止运转,哪怕各地的藩王都要面向京城跪礼。

  自今日起,满朝官员都要进入丧期,奔丧不仅对身体是一种考验,而且还要实行严格的斋戒。

  文武官员来到几筵殿,却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到了这里不能够再表现轻浮,而是要规规矩矩地哭丧。

  不仅文武百官和勋贵要前来这里致奠,在京的三品以上诰命夫人亦要前来,像吴秋雨所在的诰命圈子都得悉数到场。

  五年的时间亦不算太过遥远,其实很多事情按着嘉靖当年奔丧的流程即可。

  通政司八百里传邮将讣告和遗诏发布全国,却是从省会、府城、县城、乡镇和村落,整个大明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跟着历朝历代的皇帝一般,死后都需要定下庙号和谥号。

  庙号和谥号是皇帝死后的在庙中供奉时所称呼的名号,这个名号关系着隆庆的功过,无疑亦算是一件大事。

  若是按照以往,这些事情肯定是由新君来拍板,只是现在的新君仅仅三岁,而这个决定权会移交给陈皇后。

  只是陈皇后对这些事情根本不懂,且她对林晧然等阁臣十分信任,便将这些事情一并交给了内阁定夺。

  由于郭朴已经生了辞官的心思,而今内阁真正的决策人其实是林晧然,林晧然在内阁会议上,当场便是给隆庆敲定“穆宗肃皇帝”。

  陈以勤和张居正对于这个偏于褒奖的庙号和谥号并没有异议,其实哪怕他们有异议也没用,且不说郭朴跟林晧然穿出一条裤子,而今他们亦是早已经被林晧然牢牢压制。

  特别张居正知道随着伪造遗诏的事件发酵,特别对自己老师徐阶定罪后,哪怕他还想要留在朝堂,下面的官员定然是要对他群起而攻之了。

  在敲定这些事情后,皇嫡登基亦是正式提上日程。

  刚过隆庆的头七,在林晧然的授意下,文武百官军民耆老等一起到会极门前,向新君递上了《劝进表》。

  陈皇后和新君仍旧住在乾宁宫,在看到《劝进表》后,便是召见了林晧然,而后将这个事情交给了内阁。

  不得不说,内阁都是这个时代最有头脑的优秀人才,而陈皇后出身普通富裕家庭的女子,一些在陈皇后眼里无从下手的事情落到内阁都是迎刃而解。

  内阁按着《劝进仪注》的拒绝流程,当即便进行谕答道:“皇考大行皇帝奄弃万邦,予兹茕茕在疚,即位之事,实不忍闻,所请不允。”

  次日,这帮人再来到会极门前递上新的一份《劝进表》,而内阁仍是替新君进行拒绝,进行谕答道:“卿等再笺劝进,具见诚恳,但予终天之恨,方殷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

  到了十一月初三,这帮人再次盛装来到会极门,显得十分郑重地递上一份新的《劝进表》。

  跟着前两次不同,此次的诏答是:“皇考大行皇帝上宾,予哀痛悲号五内摧裂,而文武群臣军民人等以祖宗基业之重皇考遗命之严,三上笺劝进,义正词恳,不得已勉从所请。”

  事情到了这里,这一套被历朝历代皇帝玩烂的劝进游戏结束,接下来择日登基即可。

  钦天监亦是择出一个登基好日子,正是八日后的十一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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