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周桂盯着吕家两婆娘的背影, 啐了一口,把手上拿的扁担搁到一旁,将卫子英从陈舒敏的怀里给抱过来。
“英子, 没被她们打到吧。”周桂担忧的问。
卫子英摇头:“没,我跑了, 还喊人了。”
周桂摸了摸卫子英的头, 道:“对, 就是这样,以后谁要打你,你就跑, 不但跑,还要用力喊, 喊得所有人都知道。”
“嗯嗯。”卫子英点头。
“这吕家婆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自己儿子偷钱, 却冤枉闺女, 今儿要不是英子打断她们, 大丫怕不得被她们打死。”处理好大丫身上伤的钱大媳妇,拉着两个女孩,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出来后,她端起搁在石墩子上的饭碗,又往嘴里刨了口饭,“满背都是伤, 全是血, 衣服都黏到肉上了, 心太黑了,就不知道她们咋就下得了手。”。
围观的人心一惊,都怜悯地看着大丫。
“造孽哦, 这丫头,怎么就投在了吕大媳妇的肚子里呢!”
“吕大媳妇这么狠,当初干嘛还养,这要换我,我宁愿被直接掐死,都不要这样被她磋磨。”
一旁边,张冬梅揪着眉头,问:“这么严重?”
钱大媳妇点点头。
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唏嘘。
可这种事,她们只是外人,只能嘴上说,根本就帮不了什么,唯一能说的,就让几个丫看到她们要打人,就跑……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丫头年纪都小,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大伙看着惨兮兮的吕大丫,心里都有点堵,说了几句,就各自散开了。
周桂离开前,让卫老太中午过去吃饭,随便还请张冬梅和陈舒敏下午过去帮忙,不但如此,更是热热情情地把周大红也请了。周大红有些受宠若惊,楞在原处,好久都没回过神。而苏若楠则在离开时,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大丫几个闺女身上看了几眼。
待看到四个丫紧紧牵一起的手,她眸子微垂,心里深叹了一声,便跟着周桂一起回了石滩那边。
吕家这五个丫头,几乎是一体的,她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五个。
若只是大丫的话,她倒是有办法让她离开吕家,甚至离开甘华镇,让吕家大人找都找不到。可后面的二丫和三丫呢,大丫一走,直面吕家两个婆娘怒气的,必然会是二丫和三丫。
这两闺女比大丫都小,没有大丫在前面顶着,她们更经不住吕家媳妇的磋磨。
这事有点难办,罢了,回头再看看吧。
卫家几个回到石滩子,卫良峰担心地问了句情况,待从周桂嘴里听完全程后,呸了一口,咒骂了一句。倒是苏步青在听到吕家五个闺女的名字后,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卫子英。
卫子英这会儿正扒在卫良峰的腿边,听大人们说话,卫良峰又和苏步青坐在一处,这不,苏步青眼神一看过去,就落进了卫子英乌黑的眼睛里。
卫子英楞了一楞,甜甜地冲她外公笑了笑,然后就埋着头,支梭着耳朵,继续听大人们谈话。
说了一会儿话,周桂就喊吃饭了。
因着下午要杀猪,大餐在晚上,今儿中午这一顿,周桂便没做得很丰盛,但桌上还是有肉的,待客不成问题。
吃完午饭,卫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卫子英这种小孩子是没啥可以忙的,小丫头当起了导游,揣着小手,带着她外公,逛起了左河湾。
一老一少慢幽幽,先是把自留地那边坡地逛了一圈,然后,便从另一条路下了石滩,走进河坝的竹林。刚走进去,卫子英一撒眼,就见远处,吕大媳妇搀扶着吕二媳妇,从桥墩子上走了过来。
卫子英远远瞧见这俩媳妇,小腿下意识地挪了两下,然后咻地一下,跳到苏步青的身后。
她小爪子揪着苏步青的裤管,伸长眼睛,时不时往她们身上瞄。
苏步青一见卫子英这反应,便猜到了她们的身份。
他半蹙着眼睛,盯着过桥的两个人,轻声问:“英子,先前,就是这两人要打你的?”
“嗯嗯,就是她们,她们可坏了,一直打大丫和三丫姐姐她们。”卫子英点头,小脑袋微仰,看向苏步青。
“三丫……英子,咱坐车回来时,你嘴里喊的三丫姐姐是不是就是吕家的三丫。”苏步青听到卫子英提三丫,不紧不慢问。
卫子英小眼睛一睁:“外公听到了啊?”
苏步青含笑点头,他这一笑,脸上的疤越发狰狞了:“你就坐在我身边,我哪会听不到。”
卫子英眨眨眼,小爪子摇了摇她外公的裤管:“外公,那你可别给人说,三丫姐姐好像不想让人知道她进城了。”
“三丫对你很好?”苏步青看着为别人打掩护的小丫头,沉吟问。
卫子英点头:“三丫姐姐是好人,坏人是吕家的大人和吕和平,他们才是最坏的。”
苏步青:“三丫让你帮她撒谎,你为何会认为她是好人?而且,若是外公没有猜错,今儿真正偷拿钱的,应该是三丫,而不是另一个叫和平的孩子,偷拿大人的钱,是不对的。”
外孙女嘴里的三丫,既然去了市里,那不用多想,都能猜到吕家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步青不评价三丫这个人,只单她拿了大人的钱,连累长姐受罚,并将事推到另一个男孩身上,这个叫三丫的女孩,心性绝非小英子嘴里说的那么片面。
苏步青第一天来左河湾,对这边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知道的那一点点也是从卫家人谈话中得来,他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客观地分析着三丫这个人。
也因为这,所以,他不大相信卫子英嘴里的三丫,真是个好的。
“可能是吧,但,三丫姐姐偷拿钱,肯定有她的原因,外公,你别说,说了,三丫姐姐要挨打。”卫子英也觉得偷拿钱是不对的,但那也得看情况。
万一三丫姐姐是真有事要去市里呢。
以吕家大人们那性子,三丫姐姐要是不偷拿钱,还怎么去市里。
“嗯,这次不说。”苏步青轻轻点头,他一个来女儿家做客的外人,当然不会去说这些。
只是……
想到小外孙这么护三丫,苏步青话一转,道:“英子,需要花钱了,直接给外公说,偷拿钱终究是不对的。”
卫子英小脑袋猛点:“我有钱,好几十块,自己挣的,花完就问外公要。”
“都能自己挣钱了,真厉害。”苏步青听到小外孙挣钱,呵呵一笑,夸了一句。
关于卫子英挣钱这事,他有听苏凌云说过,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小孙女怕是比她妈更古灵精怪,果不其然,这才三岁,对事就有了自己的看法了,这很好,不过还需大人引导。
竹林小径上,祖孙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石墩子桥上,吕家两婆娘也搀扶着走到了竹林口,正准备拐上另一条路,回沟子去。
“卫家的死瘟女,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特么别落在我手上,下次要是落到我手上,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刘芳的头依旧是歪着的,可不知道咋回事,她去看大夫的时候,脖子是往左边歪着,这去了一趟回来,歪的方向变了,又歪到右边了。
且歪得有点另类,她明明是盯着卫子英骂,但脸却是朝天上,看人的时候,眼睛是斜的。
也因为是斜眼看人,所以,她眼睛一瞟,就瞥到了竹林里的卫子英。
看到卫子英,刘芳就生气,刚才那场教训,似乎没让她记住,嘴巴又脏了起来。
“你吓我,我要跟奶奶告你。”卫子英缩在她外公腿后面,只伸出个小脑袋,气呼呼的说。
刘芳一听卫子英要告状,眼睛一瞪,就想继续再骂,不想眼神一瞪过去,却撞到了苏步青犀利的眼神上。
苏步青面无表情,那只完好的眼睛,就那么幽幽注视着刘芳,连带另一只没有瞳色的灰色眼晴,也随着好的那只眼,一起定在了刘芳身上。
苏步青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一生杀敌无数,是正儿八经见过血的,一身气势绝非一个没啥见识的农村女人能扛得住的。
刘芳一见苏步青在看她,她心底一突,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挪到了吕大媳妇身后。
吕大媳妇也有些怵苏步青。见苏步青冷飕飕地在看她和刘芳,她扯了一个干笑,头皮发麻地拽着刘芳就赶紧上了沟子路。
“你说说你,嘴巴逞什么强,没看见那边有个死老头吗。”一走远,吕大媳妇吐了口气,便说起了刘芳。
这两妯娌都是欺软怕硬,窝里横的,这会背了过去,没瞅到苏步青的脸,刘芳又拽了起来:“听到就听到,一个瘸子老头,老娘还怕他不成。”
吕大媳妇歪了刘芳一眼:“不怕你躲我后面干什么。”
刘芳哼了一声,不接吕大媳妇这话了,她歪着头,看着沟子里的自家院子,气愤道:“几个死丫头片子,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呸,有老娘在,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飞。大嫂啊,你家那钱肯定不是和平拿的,三丫那死丫头一早就不见影,保不准拿钱去镇上祸祸去了,等她回来,你记得把剩下的钱给收回来。”
吕大媳妇:“我又没说是和平拿了,不过,和平床底下的钱,是哪来的?”
刘芳:“可能是以前老虔婆给他的吧。”
吕大媳妇点了点头,叹口气道:“芳子,我怎么觉得咱家几个丫头,好象越来越怪了,那看我们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我们养了她们一场,倒是养出几个白眼狼来了。”
吕大媳妇想起家里几个丫头,心里有点不得劲。
以前这几个丫头多听话啊,让干啥就干啥,她奶怎么打骂,都不见她们顶嘴,现在倒好,她一骂一打,就往外跑……
行吧,这女人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反而怨起了,不该让她打的几个丫头。
刘芳恶狠狠道:“那都是三丫起的头,只要把三丫压下去,剩下几个就掀不起啥水花。”
吕大媳妇一听刘芳提三丫,眼神微闪了一下,道:“我可没本事制住她,上次,她爸不过是提筷头敲了两下四丫的脑袋,她就提板凳丢她爸,那样子,一副要和她爸拼命的样子,就她现在这样子,我还怕哪天,她向我捅刀子呢。”
“她敢……”刘芳怒着眼:“你和大哥可是她的爸妈,她要真敢捅你们刀子,老天爷都不会放过她。三丫这个祸害,几个丫头现在就是在跟她学,不成,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让她这么横行霸道下去。”
吕大媳妇没接刘芳的话,两媳妇进了沟子,迎面就看到周大红跨着个篮子走了出来,篮子里装了几个萝卜和一节香肠,看她样子,似乎是要去石滩子那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然,这个‘仇人’只是刘芳单方面认为。
周大红这人,只要不关系到她娘家和卫志学,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棒槌,才不会认为自己打了一顿刘芳,她们就是仇人了。
看着刘芳歪着脑袋回来,周大红乐呵呵一笑,问:“哟,去的时候歪的不是左边吗,怎么回来就成右边了?”
“周大红,你个狗日的,老娘脖子歪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等着,等我好了,今儿这事没完。”
看到周大红,刘芳就来气。这会儿,她不但觉得脖子疼了,腰那儿似乎也在隐隐泛痛了。
特么的,这都是周大红这死婆娘给打的。
“没完?”
周大红皮笑肉不笑,学着刘芳斜眼看人的姿势:“呵,老娘我怕你啊,你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追着一个三岁小孩打还有理了,呸,告诉你,我打就打了,你能拿我怎么着,想再和我打过啊,成啊,下次我把我二婶喊上,咱们再打过就是,我二婶今儿这气还没出呢。”
周大红说完,哼了一声,拎着篮子,昂首挺胸往前走,走到吕大媳妇面前,她还逗猫惹草地撞了撞吕大媳妇的肩。
吕大媳妇楞是被她撞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周大红那一副拽上天的样子,楞是看呆了慢了一步走出来的的陈舒敏和卫春玲两母女。
吕大媳妇被周大红撞,又不能还手,只有恶狠狠地用眼睛瞪她。
瞪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周大红不痛不痒,走了几步,还回过头,鼓着眼睛和吕大媳妇对瞪了一眼。
陈舒敏看着周大红那样儿,捂嘴轻笑,笑完了,牵上卫春玲也往石滩子走了去。吕家两婆娘瞅着走远的卫家妯娌,气得咬牙切齿。
“我就搞不懂了,凭啥大家都打孩子,怎么落到我们这儿,反就成了人人喊打了,他们眼睛怎就总盯着我们家呢。”吕大媳妇吐了口气,生气道。
刘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卫家今年杀猪,依旧是沟子里杀得最晚的一户。今年卫家请吃刨猪汤的人有点多,不但石滩子这边的人都请了,沟子里边,潘家和周柄贵家也请了。
潘玉华和卫子英关系好,今年潘家杀猪,也请了周桂两口子,还把卫永民也请去了,而周家更别说,杀了猪后,还割二斤肉让周桂提回来。
卫永华现在是周大柱的师傅,虽然教周大柱的时间门不多,但大半年过去,他偶尔的指点,还是有成效的。
今年农忙的时候,卫永华回村里,考校周大柱基础功,发现周大柱三样基础功,推刨子是推得最好的,于是,便教他推扁担。
几个月过去,周大柱的扁担是推得越来越光滑,到了腊月的时候,周柄贵看着家里堆的那些扁担,突发奇想,趁赶集的时候,拿了几根去集上卖。
别说,还真卖了出去。
虽然一根扁担只卖了一毛钱,但就是这一毛钱,却让周柄贵和周大柱都看到了希望。
扁担这东西,不咋好卖,偶尔能卖上两根,多了就不成,毕竟制作扁担不需要太过精湛的手艺,就算不是木匠,在山里砍根木头,自己用斧头削,削上两三天,也能削出一根扁担来。
儿子推的扁担卖了钱,周柄贵打心底感激卫永华,卫家这边有个啥事,都不用周桂开口,就会自动上来帮忙,也因为这,到了下午杀猪的时候,卫永华亲自去周柄贵家,请周柄贵一家晚上过来吃饭。
不但如此,还说春节这几天空闲时间门多,等初二那天,他就教周大柱做甑子。
如今这年头,可没电饭煲什么的,西南这边农村人做饭,要嘛就一锅稀饭,要吗就甑子蒸饭,所谓的甑子饭,也就是二三十年后,大家嘴里的木桶饭。
这种甑子可就比扁担值钱的多了,非木匠,一般人还做不出来,慢工出细活,就是有点耗费时间门。但甭管怎么耗费,这都是能挣钱的东西。
周大柱听到卫永华要教他做甑子,幼稚的脸上,浮起了浅浅微笑。
而另一边,卫子英则抛弃了外公,背起小手当起了潘玉华的小尾巴。
潘玉华很有眼力劲,大人们忙,她就力所能及地剥蒜,摘菜。她一干活,自然的,卫子英就不会落下。
屋檐下,两小姑娘坐在一处,拿着小刀刀,正在刮萝卜。
卫子英刮了一会儿,小爪子就有泛酸了,她停下手,乌黑眼睛偷偷瞄了瞄潘玉华。
“看啥呢,快点,萝卜还等着下锅了。”潘玉华好笑地睨着偷看她的小丫头,催促道。
卫子英眨巴了两下小眼睛,组织了一下语言,压低声音道:“玉华姐,还记得我们那天在城里看到的那三个人吗?”
潘玉华刮萝卜的动作,忽地一顿,轻笑道:“当然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女人可是毫不犹豫,就抛了那个葫芦的……
可就是丢得太干脆,她心底才会隐隐浮出另一种想法。
“玉华姐姐,丢葫芦的那个坏阿姨,可能不是生你的妈妈。”卫子英压低声音,像只小蚊子一样,把心里的猜测,悄悄告诉了潘玉华。
卫子英以前是分析系统,虽然数据库没了,但分析判断能力还是有点的。
那天从江边回家后,她是越想,越觉得事情可能不是她们看到的那般。
那个坏阿姨丢葫芦丢的太果断了,而且,还是拿到葫芦几分钟后就丢的,她这举动,别说是亲妈,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关系的人,丢葫芦时都不会这么绝然。
其实,让卫子英有这种猜测的,还是长相。
长相是她肉眼能看得清楚的。
她肉眼观察,得出的分析结果,就是……玉华姐姐和那个女人没关系,但和那对兄弟却绝对有关系,因为,玉华姐姐的嘴和那对兄弟是一样的,还有便是,第一次在甘华镇上遇上的那个成年男子。
那个男子和姐姐也有关系。
玉华姐虽长得不像那个男人,但那对兄妹、玉华姐姐、还有那个男人,嘴形却很相似,皆是上唇薄,下唇厚,唇角边有一点点弧度。
潘玉华轻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可能吧。”
“……??”
这反应,让统统有点看不明白了。
卫子英楞了楞,问:“姐姐,你,你心里是不是啥想法?”
潘玉华阖下眼睛,道:“嗯,有一点……我想弄清楚真相。”
“啊……”卫子英沉默了。
唯一能弄清楚真相的葫芦已经被丢进长江了,这,这要怎么找真相。
“若我没看到她丢葫芦,许是还会和以前一样,觉得,抛弃就抛弃,反正我有我自己的爷妈,可回来后,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潘玉华说到这儿,沉默了许久后,才道:“我有种,她丢葫芦,似乎是想掩饰什么的感觉。”
那对兄妹曾说,当她不存在,那肯定的,他们就不喜欢她。但后面这个女人呢,若真是生她的人,在看到葫芦时,喜也好,厌也罢,怎么都不会是这种反应。
她就觉得那个女人,对她含着份憎恶。还有就是,既然不喜她,那当初抛弃她时,为何又要将那个葫芦放在她身上?
那个葫芦,就是这个年代,她也卖了五百五……
五百五,这可是一笔巨款。
在乡下都足够建上一个大院子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不喜她的女人,绝不可能会把它给她。
这不合常理。而最不合常理的,便是她买了那个葫芦,却又丢掉的事……
既然买下,又何必丢掉,当没看到不就成了。
潘玉华心里,其实是有点后悔的。那天她若是理智一点,不定就能解开心底疑惑了。
当时,她冷不丁看到那对据说和她有关系的兄妹,后面又瞧到葫芦被丢进长江,思绪紊乱,下意识就陷入那女人是生母的想法中,等回过头一细想,却哪哪都不对劲。
现在,她甚至都怀疑,那个女人丢葫芦,是不是不想别人找到她。
这个想法一起,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她的亲生妈妈到底是个什么人?
是不是也像她上辈子那样,丢了女儿后,后悔自责,是不是也像她找自己女儿那般,寻寻觅觅的在寻找她……
所以,她现在特别想弄清楚真相。
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卫子英听完潘玉华的话,揪着小眉头想了想,片刻后,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大眼睛蓦地泛起了亮光。
她赫地蹭起身,道:“姐姐,你等我一会儿,这边不喜欢你,哪咱们换个人找,不定能找到呢。”
说着,她小腿一迈,跑到堂屋前,嘿咻嘿咻爬过门槛,冲进了卫志勇他们睡的房间门里。进去后,她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翻出哥哥没有写完的本子,然后拿起一只铅笔,爬到床上,撅起小屁股,开始慢吞吞地画起了画。
得亏在城里的时候,练过几天字。
她现在握笔总算有力了,画出来的东西,不再是歪歪斜斜,反而是线条清晰。
卫子英没学过画画,但谁让她是系统呢,画线条虽然手生,但却还难不到她。
卫子英画的是那天在甘华镇上看到过的那个男人。莫名的,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就算不是玉华姐的爸爸,肯定也和玉华姐有关系。
他既然出现在甘华镇,那想必就和甘华镇这边的人有点关系。
到时候让玉华姐拿着他的画,去收购站打听一下,不定就能打听出这个人是谁。
弄清楚他是谁,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去找,想来,就能解开这一切了。
卫子英画得很认真,她的记忆很好,凡是她认真看过的人,就没有记不得的,再加上她对那对兄妹印象特别深,所以画出来的画,别的不说,至少拿出去让别人看,多看几眼,还是能认得出她画的是谁。
在房间门里认认真真画了好久,卫子英看到自己画出来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
她把画的那张纸撕下来,整整齐齐叠好,揣进小兜兜里,然后迈着小短腿去喊潘玉华。
潘玉华在卫子英进屋后,一个人把萝卜收拾完,就坐在屋檐下发起了呆。她的目光有些缥缈,定定地看着河下面的,连杀猪的声音,都没能把她惊回神。
一直到卫子英从堂屋里爬出来,喊了她两声,她才收回了视线。
潘玉华看着卫子英,问:“怎么了?”
卫子英坐到她旁边,从口袋里把画像的纸摸出来,递给她:“姐姐要是想找,就拿着这画,去收购站问问吧,不定收购站里面有人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那天我们卖冰粉,带着那个坏小姐姐来甘华镇的人。”
潘玉华盯着卫子英手上叠成长方形的纸,楞了两秒钟,才伸手将纸接了过来。
潘玉华拆开纸,慢慢展开。
当看到纸上,那五官极为分明的人像轮廓后,她将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然后转头,看向卫子英,“英子还会画画啊,什么时候学的?”
卫子英小手背到身后,两个大指姆对啊对,眨着黑溜溜的眼睛,道:“这段时间门,在家具厂那边跟人学的。”
潘玉华毫不吝啬夸奖:“画得很好。”
虽然这画,看着好像哪里有点怪,但的确看上去,和那对兄妹有些相像。
“谢谢姐姐夸奖,玉华姐你别急,等我多练练,我一定会画张更像的给你。”卫子英小眼睛一亮,高兴回道。
潘玉华摸了摸卫子英的脑袋:“英子,这事就咱俩知道,谁也别说。我奶上次听到消息,就一直睡不好觉,要是她知道了我想找人,不定心里面会怎么想。”
卫子英小脑袋猛点头:“嗯嗯,我谁也不说。”
“走,那边猪杀完了,我带你去给他们刮猪毛。”
潘玉华一笑,牵起卫子英,就去坝子那边看大人们刮猪毛分猪肉,至于其它的,她心里虽有想法,但却急不来,得等拟定好计划才能行动。
忙忙碌碌一下个午,猪肉全部分了出来,卫家晚上照旧做了几桌刨桌汤,今年,请来吃刨猪汤的人比较多,比去年楞是多坐了一桌。
吃完夜饭,卫良忠家几个女人帮忙着收缀好桌椅,然后点着几盏煤油灯,全坐在堂屋里,摊肉系绳子,准备今晚赶个工,把肉全腌进坛子里,等过几天上灶熏。
张冬梅一边在肉上涂抹盐巴,一边和几个媳妇唠嗑:“娃他婶,永民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
周桂:“说是初八走。”
张冬梅:“初八差不多,对了,我前儿听你们大哥说,咱们良山大队和东阳大队那边要通电了。”
“通,通电了?真的?”周桂眼里闪过惊喜,她去了一趟城里,就喜欢上了城里那拉一下绳子,就能照亮整个屋子的大灯泡。
有那东西,晚上她们就不用摸黑干活了。
一旁,帮着几个大人递绳子的卫子英,小眼睛里也浮起了高兴。
说起来,从系统变成人后,她啥都习惯,唯独晚上没有亮光这一点,让她有点不习惯。
“装了电也好,我今年和永华去枫桥镇上工,那边所有大队都通电,这应该是慢慢安过来,要不了多久,咱们甘华镇也能全部通电。”苏若楠接话道。
“用电得花钱。”周大红也开了口:“还是煤油灯好,不咋费钱。对了,舒敏啊,你们厂用电喝水花钱不?”
陈舒敏看了一眼周大红,淡淡道:“不用,全是由厂里承担。”
周大红一楞:“那为啥志飞得交水费电费?”
陈舒敏:“志飞是临时工,他是在厂外面租人家的房子住,当然得交。”
周大红闻言,抿了抿嘴,道:“舒敏,你是不是对我和你哥有啥意见啊,志飞可是你亲侄儿,他年纪轻轻就跟着你们进城讨生活,你好歹照顾一下他啊,你们家客厅不是空着的吗,收拾出来,让志飞住进去呗,这样咱家志飞每个月,就不用出水费电费了。”
陈舒敏瞅着又开始作起妖的周大红,心里呵呵,开玩笑似的,半真半假道:“你现在才知道我对你有意见啊。”
周大红:“有啥意见你直说,我给你赔个不是,你看能让志飞搬去你那里住不。”
“大红啊,舒敏家那儿有三个孩子呢,多个志飞哪住得下,别为难舒敏,我看,让志飞努力一点,转正了,就有房子了,到时候喝水就不用钱了。”周桂做着手里的活,闲话家常地说道。
她说得倒是很认真,偏她这一声大红叫出去,楞生生把一屋坐的女人全给吓到了。
连卫子英都惊恐看向了她奶。
“……??”
大红……
她奶啥时候这么亲热地喊过大娘了?
嘶,不行,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卫老太老眼睨着周桂:“你今儿吃了啥?”
周桂:“刨猪汤啊。”
卫老太睨着她:“哦,我还以为你吃错药了呢。”
“二婶子,我最近没惹你吧?”
周大红瞥着周桂,心里直打突,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瞅了瞅快要收拾完的肉,有点坐不住,想回沟子了。
今儿二婶好奇怪,她总种她在憋大招的感觉。
莫不是真想收拾她?
要不然,她干啥亲亲热热喊她大红?
晚上做菜的时候,她竟还交待苏若楠,让苏若楠把猪肚炒了,说是她去年想吃的。上了桌,她更恐怖,那肉跟不要钱似的,一块一块往她碗里夹,她长这么大,头一回吃肥肉,差点把自己给吃腻了。
她这婶子,啥时候对她这么好了?上次抓一把英子的刺泡,她还拿着棒子追她呢,今儿却这么招待她。
不成,得赶紧回去,留下来,保不准要遭殃。
“没有啊,你好着呢。”
周桂笑呵呵地看了眼周大红,继续道:“你听二婶劝,亲兄弟明算账,才能长长久久处下去。你眼睛放远一点,看着别人碗里的,还不如努力点,争取把自己的碗变大,多装一点,志飞最好还是别住去舒敏家,处一屋了,万一以后产生点什么矛盾,志飞怨他叔他婶,永凯又觉得好心没好报,帮人还帮出仇人来了,你说说,这多闹心啊。”
周桂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就差没把周大红当闺女教了。
今儿,周大红打刘芳,真真打到了她心坎里。
她就觉得,周大红虽然毛病不少,但勉强还能救,既然她把英子当了自家人,那她这个做二婶的也不外道,这不,就巴心巴肺教人了。
张冬梅和卫老太听着周桂的话,同时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
张冬梅看着周大红,道:“好好听二婶的话,咱家糟心事少,就是一直秉承着亲兄弟明算账这个理来的。”
这话张冬梅是真没说错。
沟子里,兄弟阋墙的不少,但唯独老卫家,几代都没出过兄弟不和的。就算有点小矛盾,也没闹出啥让人看笑话的。
周大红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点泛窘了。
但窘归窘,她却一根筋地不认同这话:“要真算得这么清,那还是兄弟吗?”
周桂掏心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却没想到这傻媳妇意完全不接纳,她睨着周大红:“棒槌,算了,你爱咋咋的。”
“大嫂,我那儿可住不下,说起来,志飞上班一年后,差不多就能转正了,厂里好像有筹划再建家属楼的计划,等志飞转正后,你给他凑凑钱,应该能弄到个住的房子。”
周大红:“啊,还得给钱?”
陈舒敏:“不然呢,你当厂里的房子是白住的啊。”
一旁,苏若楠听到陈舒敏的话,眉头微垂,也在想房子的事。
她和永华上班的家具厂,是不可能筹建房子的,等春节回城了,她得先看看南山中小学那边有没有卖房子的,要是有,她得先弄个房子放在那里,以后志勇志辉上学,还有公婆、英子进城,也好有个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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