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 一百八十七章
三个孩子面朝着毡包站着, 其其格和吉雅绷着脸,一副知错的模样,眼睛却是骨碌转,哈布尔一心忙着搓身上的泥, 团成一个个球丢在脚边。
一阵风吹来, 他在屁股上挠了一爪子, “娘, 疼。”
蜜娘打眼一瞅,屁股上的泥干巴了, 紧绷绷地贴在皮上, 随着小三子动作,可不就绷的疼。
“水烧好了?”她转头问。
灶房里锅盖扑拉响,巴虎手伸进锅里又添了几瓢水,“好了好了, 已经热了,你拿盆进来。”
蜜娘转过头, 余光瞥到其其格在摸小老三圆鼓鼓的泥肚子, 吉雅手里也搓了一个泥球,她深吸一口气,进屋去提木盆。
日头大, 风也暖,洗澡就在院子里,倒水也方便, 一桶热水倒进去,哈布尔刚坐下去,盆里的水浑的看不见他的腿。
巴虎心里也有准备,转身又进去舀水。
蜜娘敲了敲盆, 喊其其格和吉雅过来,“你俩给小老三抹的泥,也负责给他洗干净。”
“好嘞。”其其格应的干脆,玩水找她准没错,袖子挽得高高的,手伸进混浊的泥水里给哈布尔搓腿上的泥。
吉雅把山狸子喝水的碗洗了洗,兴冲冲地舀水往小弟身上泼。
最高兴的要属哈布尔,坐在盆子里咧着嘴享受兄姐的伺候。
“这儿……脖子……头……”
说不明白就往盆里躺,后颈的泥还是没沾到水,嚷嚷着头头头,被吉雅一碗水冲头浇下去消停了,就安静了一瞬,又闭着眼大声喊:“眼,疼。”
巴虎拎水出来,见状扯起糊了泥的衣裳去给他擦脸。
“起开起开,我来洗。”
“谁让你洗了?”蜜娘冷幽幽开口,“谁抹的谁洗,你要是闲得慌去给我把冬天穿的棉袄拆了洗洗。”
男人跟三个儿女对视了一眼,慢吞吞起身,扯了抹笑讨好道:“先攒着,明天我拆了洗,我这不是还要烧水。”话落把哈布尔拎起来,盆里的泥水倒了又舀碗水冲冲,大半桶水倒进去再进屋去烧水。
蜜娘就搬了凳子坐在阴凉的地方看着,一桶水倒进去,冒起来的热气还没散开,水又浑了。
其其格和吉雅从一开始嘴巴里念叨着搓啊搓啊,到后来直接没声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不时“哎呀”一声,再叹口气。
水流到脚边,蜜娘拎了凳子换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中途宝音娘端了碗酸奶过来看热闹,她也舀了一碗,两人边吃边说话。
“晌午我怎么听到宝音的声音了?她没去戌水念书?”
“去了,晌午骑马回来吃饭,说买的饭不如家里的好吃,吃腻了,就赖着她二哥骑马送她回来。”宝音娘看了眼院内苦着脸的俩孩子,问蜜娘打算什么时候送其其格和吉雅去念书。
“你婆婆就在戌水,孩子去念书了,晌午能去奶奶家吃饭,你跟巴虎也能省不少事。”
蜜娘含糊地支吾一声,见碗里的酸奶没了,又进屋去舀半碗,“你可还吃?还是喝点水?”
“不吃了,家里还有活儿。”宝音娘起身,冲掐腰的小丫头笑笑,“以后可别弄了,这下知道多难洗了?”
……
“娘,我腰疼。”其其格试图撒娇蒙混了事。
“小孩儿没腰。”蜜娘眯着眼看了下天,催促道:“快洗,再耽误一会儿日头该落山了。”
进屋路过的时候指了指哈布尔的耳后,“还有泥,没洗干净。眉毛上也是,鼻子里面怎么还有泥?你俩也仔细点,别糊弄了事,今儿洗不干净就让小老三晚上去睡你们的被窝。”
巴虎烧水也烧呆了,一桶接一桶的从河里提进来,一锅热水管不了屁大一会儿就用完了,身上的泥点子烤干了,脚上的鞋却是淋湿了。他见蜜娘进来,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掌柜的,让我去洗吧,我的脸都要烤熟了。”
“你起来,我烧火。”
这不是烧火的事,是拎水,他里里外外跑的没有五十趟也有二十趟了,就刚刚出去看的,再烧三锅水不知道够不够用。
外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水打的啪啪响,咬着牙让哈布尔闭眼别动,“你别动,别抠,手刚洗干净的,怎么又有泥了!”
“疼。”被搓狠了,又被指甲划到,哈布尔皱着脸掉眼泪,“姐姐,疼。”
“哪里疼?”其其格俯身,看小三子的脖子上有两道划痕,白嫩嫩的皮也泡皱了,心疼地吹吹,“姐姐慢点……”
说着腔就变了,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在哈布尔的腿上。
“哇哇哇——”哈布尔看到他姐掉眼泪,闷声声的挤眼泪变成嚎啕大哭,从盆里站起来抱住其其格。
蜜娘和巴虎听到声出来,就见姐弟俩抱头痛哭,吉雅鼓着脸含着一泡眼泪还坚持拿碗舀水,给哈布尔洗胳肢窝里的泥。
孩子哭得惨兮兮的,蜜娘没忍住笑了,哎呀,洗澡洗哭了三个,可太有意思了。
巴虎垂眸看埋头在胸前的人,一瞬间门由心疼转变成无奈,再看一边哭一边相互擦眼泪的三个孩子,也有些想笑。
“别过去。”蜜娘拽住男人,“玩水罢了,让他们玩个够,也长个记性,免得以后又偷偷摸摸下河玩水。”
她听着锅里的咕噜声,进屋提桶舀水,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冷漠地问:“哭完了吗?哭了接着再洗啊,哈布尔的头发上还糊着泥,胳肢窝里也没洗干净,屁股上还糊了泥印子,还有……”
“呜呜呜——”不等她说完,其其格一屁股坐地上,委屈地闭眼大声哭,含糊不清地认错,说再也不玩泥巴了,也不往弟弟身上抹了。
“嗯,知道错了就还是好孩子。”蜜娘推着哈布尔,不让他往自己身上扑,“站好了,让哥哥姐姐给你洗干净了娘再抱。”
其其格瞬间门睁眼,不可置信地问:“还是我们洗?”
“不然呢?”蜜娘倒了盆里的水,勉强伸手洗了盆沿上的泥,倒水让小老三坐进去,催促:“快些,别磨功夫,还等着腾出锅做饭呢。”
“娘~”其其格拖长了声。
蜜娘没理,提桶径直进屋。
兄妹三个顶着满脸的泪相互看看,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继续洗,听着小老三吭吭呜呜的抽噎声,其其格和吉雅都放轻了动作。
……
“爹,换水。”吉雅喊。
巴虎听到声立马提水往出走,没一会儿又进来嘀咕:“其其格和吉雅坐地上了,地上是湿的,裤子也脏了……不洗孩子还要洗衣裳,还用了好些的水。”瞧见蜜娘斜眼横他,满腔的话梗住了,一屁股墩坐在火炉子前,闷不吭声地坐着。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门,他又觑着她的脸色斟酌道:“你饿了吗?”
“不饿,刚吃了一碗半的酸奶。”蜜娘故意憋了个气嗝,气死人不偿命道:“还有些撑。”
男人气鼓鼓地盯着她,她也冷眼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巴虎落败,心里嘀咕着好狠的心肠,嘴上巴巴说好话:“我看俩孩子也知道错了,也长记性了,我出去帮着三两下洗干净了算了?再不然我坐一边指点着?”
蜜娘作怪地咂嘴,“又想去当好爹爹?去吧去吧,好好心疼心疼你的三个心肝宝。”
总算等到想听的话,巴虎面上一松,起身就舀水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听她得意地炫耀:“你呀,就是做的再好,孩子回来了也是先找娘,不然就是:爹,我娘呢?”
气死了!
男人呼吸粗重,有那一瞬间门也想装聋作瞎的不看不听,双手一摊不管了,只因为她说的是事实,三个孩子都这么气人。
娘四个同出一脉的气人,真真是她的好儿女,亲生的。
“我刚刚就该让孩子们看看你是怎么笑的。”他撂下一句话,逃似的奔了出去,免得她反悔。
“头皮搓搓,冲干净……后脖子上……拿鞋过来,再换水让哈布尔踩鞋上……肚脐眼怎么还有泥……”
有良师指导,一锅水没用完就把孩子洗干净了,巴虎夹着小老三进屋穿衣裳,路过灶门朝蜜娘飞了一记得意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个啥,蜜娘出去让其其格和吉雅也把脏衣裳脱了丢水盆子里,“以后不许再这么捉弄弟弟。”
“不是捉弄。”其其格不承认,“我弟也想玩的。”
哈布尔知道个屁,他是个跟屁虫,就喜欢黏着兄姐玩,能被带出去玩还不是乖乖听话,随便摆弄。
蜜娘也不戳穿,只问她怎么不往吉雅身上抹泥,“你俩都喜欢玩,怎么不往自己身上抹?”
兄妹俩没话说了,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的衣裳谁洗啊?是不是我爹?”
“你进去问他洗不洗。”蜜娘轻哼,警告说:“再有下一次我可打人了,不想带弟弟玩直接说,我跟你爹都不会勉强你们。”
又说:“今天的工钱没有了,还要倒扣三十文,待会儿拿出来交给我。”
俩孩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还扣钱?都给他洗干净了。”
“因为你们我半天没干活儿。”蜜娘理直气壮,“还有你爹,活儿没做完就回来了,还给你们烧了好几锅的水,待会儿还要洗衣裳。”
其其格低头看了看水盆里的衣裳,倒退了一步,算了,还是扣钱算了。
兄妹俩进屋穿衣裳,刚好哈布尔换了衣裳出来,屁颠屁颠地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姐姐,巴巴跟在后面。
刚刚还抱头痛哭的兄妹情败在了六十个铜板下,两个大的不耐烦咂嘴,又是小胖墩又是哭包,还是跟屁虫和牛皮糖,绝口不喊弟弟。
“你做饭还是我做饭?”巴虎走出去把他的脏衣裳也扔水盆里,“你做饭就我洗衣裳。”
“我做饭。”泥巴印子不好搓,还得是巴虎来,他力气大手又糙,怎么搓都不会手疼。
家里总是不缺羊肉,蜜娘切了一大盘羊肉丁,混着番椒和葱段炒肉哨子,最后再煎六个鸡蛋,擀了面条烧了水,等艾吉玛下学回来,面入锅就能吃了。
“地上怎么都是湿的?”艾吉玛进来就踩了一脚的泥,“怎么泼了这么多的水?水桶破了?”进屋看吉雅和其其格身上穿的不是早上那身衣裳,纳闷道:“洗澡了?莫不是摔到牛粪里了?”
“才没有。”其其格嘟嘴,她不想再提,嚷嚷着要饿死了,“快吃饭,就等你了。”
艾吉玛垂眼盯着她,见她面上讪讪的,再看吉雅也是满脸的不自在,心里明白了,“哦,看来是你俩犯错了。”
“对,合伙给哈布尔洗了个泥澡,带回来又洗了半下午。”蜜娘拌了面,面上再摊个煎蛋,其其格和吉雅端了碗拿了筷子就吃,嘴忙着就不用说话了。
下午费了力气又失了钱,兄妹俩恶狠狠地吃了一大碗,撑的摊在椅子上,还念叨着明早还要吃这种面。
没人理他俩。
蜜娘洗了锅刷了碗,锅里倒上水,出门见天上月亮正圆,还有满天的繁星,探头进屋道:“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几个孩子没一个拒绝的,刚刚还撑的站不起来,这下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巴虎就着一烛灯火看门外兴致满满的人,月色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闪发亮,眼睛也格外明亮,他伸出手说:“拉我一把,你拉我起来我就陪你出去。”
蜜娘二话不说就进屋去拉他,“我拉你,回来的时候你背我。”
“又给我找事。”巴虎就势站起来趴她肩上,“一旦背你,那三个没眼色的也要背。”
呦,这又成没眼色的了?不是心肝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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