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
天才·八六()
若你的发妻爱着别人,而那人又来你家做客,你会怎么办?
我想普通的家庭里,早已是鸡飞狗跳,吵闹不堪了吧。
我可这保安堂中,又何时普通过,双魂在身的大夫,半龙半妖的娘子,壮汉一般的姐妹,还有新来那个摸不清底细的老“侯”。
身内的半魂曾告诫我,要尽量提防老侯,我再问他原因,他却支吾着自己也说不清。
“直觉。”他最后这么回答。
我也有直觉,我直觉娘子心中一定有一位永生永世也放不下的人。
我的直觉很准,如此多事的今晚,娘子与法海他们出去又折返,再回来时,终于让我与娘子心中之人相见。
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从不好奇他们到底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因为我懂得,知道便要去理解,听了秘密便要与他们一同担起秘密中的无奈。
我可以去理解,但是我却无法帮他们担起这诸多无奈。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的力量终归有限。
所以我选择不听不探,我认得清自己的位置,也完全明白自己的能力,我会做饭,仅此而已。
于娘子,我是会做饭的相公;
于大青,我是会做饭的姐夫;
于法海,我是会做饭的替身。
或许随着时间的流转,我会真正变成可以与他们一起分担这些光怪陆离之事的人,但我心中明白,或许会有一天,但却绝不是现在。
所以当我碰到那个深藏在娘子心中之人,我只是对他淡然一笑,我没有立场去问及多少他们的私事,我好奇,但是我不问。
我只是躲房,为他们做了一锅糖水鸳鸯。
“许仙。”大青拉开厨房门,进来后又转身将门关上,脸色有些尴尬的唤了我一声。
我看着她,在身上擦了擦手,好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么?”
大青摇摇头,带着几分忐忑又用少有的柔声轻问我道:“那个,他和白素贞是旧识,这次又是事态紧急才将他带回家的,你可别多想啊。”
我看了大青一眼后,一语不发的又转过身子,摆弄着灶台上锅中的东西,大青见我不回答,走近了几步又劝道:“他们是有过一段情,但是那件事之后,白素贞便不敢再与他来往,因为他早已不是他,唉呀,这事儿说来复杂,反正你就不要走心就是了,你听没听我说,他们……”
大青自顾自的唉声叹气的劝我,看我半天没有反应,正要拉过我来继续说道,却发现我手中两只面团忽然晃了一下,接着便被我丢在了汤锅之中。
“这什么?”大青看着面团入锅,带起几个泡泡,不由好奇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躲在这里做什么吃食啊?”
我将锅盖盖上,用手将其摁在汤锅之上,一言不发,不多时,便感到了手下汤锅已滚,咕嘟咕嘟的好不热闹。
示意大青站远些,以免被锅盖上的水汽洒到,接着我便伸手启开了汤锅。
蒸汽氤氲,四分而散后,汤锅两边忽然现出两只面做的水白鸳鸯,鸳鸯一左一右浮起,荡着荡着便汇聚在了一处,而汇聚处正是汤水翻滚的中央地带,鸳鸯还未相聚多久,便再次被汤水冲开。
做着汤水鸳鸯最是要全神贯注,要在汤滚的一瞬启盖,火旺了鸳鸯便散不成形,火小了又浮不起来,火候也不大不小,时机要不紧不慢,锅中的这两只鸳鸯做的正是火候正好,时机完美之作,我将汤水盛出,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道:
“什么吃心不吃心,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说着便将鸳鸯小心的倒在汤碗之内,确认鸳鸯在碗中也能安稳浮起后,我笑着看大青道:“她不爱我,爱他,再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大青脸色难看的看了我一会儿,又看了看汤碗中的鸳鸯,忽然跺了跺脚怒道:“一家神经病!再也不管你们了!”
铁汉尚有柔情时,大青这人虽然粗狂,但论起心思细腻,却是不输任何女子。
我笑了笑,端起糖水鸳鸯便走出了厨房。
晚饭已过,这时辰,早已夜深,也唯有娘子那样的吃货才会有肚子再吃一顿宵夜,我腹中尚饱,将饭菜放好后,也无意多留,只是跟大青法海使了个眼色,接着便对与娘子共坐的那人道:“你们吃吧,我们早已吃过了,就不在此打扰了,你们也好……叙叙旧。”
说完,大青便知情知趣的站起身走出了门外,和尚却尚在愣头愣脑的看着一桌菜色,许是我做的饭香太过,和尚竟只顾着看菜,完全没有鸟我这茬。
我站起身,走到了和尚的身旁,抓起了他的手臂便重重捏了一下,然后对娘子和他笑了笑,拖着便将和尚拖出了饭堂。
出来之时,我还特意将饭堂的门关了个严实。
“我也饿啊!”和尚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我抱怨道。
大青倒是机灵了许多,还未待我开口,便和我一同绕到了饭堂的窗下,将耳朵贴在窗沿上听了起来。
“饿了厨房有吃的。”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生怕和尚捣乱,让自己听漏了饭堂中的动静。
和尚正要去厨房照吃的,这才发现我与大青脸色专注,贴耳入窗,也不知到底要听什么。
法海停了一停,挠了挠脑袋道:“什么东西,这么好听。”
大青不耐烦的嘘了他一声,他却饶有兴趣看着我俩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偷听的模样,一时倒也忘记了去厨房。
“再不吃饭菜便要凉了。”
“你也吃啊……红豆的内馅,却不怎么甜,你应该可以入口。”
他们二人的声音轻柔,虽听来细微,但却情意浓浓。也怪这窗沿太厚,我与大青再怎么仔细,也听不囫囵。
“多少年没有见过你吃饭的样子,现在看来,那贪吃的样子真是一如往昔,丝毫未变啊。”这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听来满是宠溺,却有些似私下里法海的语气。
“你不也是这不正经的样子,丝毫未变。快吃啦。”这是娘子的语气,听来竟……隐隐有几分害羞!
我与大青惊讶对望一眼,待要继续往下听去,却不料一声极为爽朗的“多谢款待”传来。
这人,莫非这么快就要走么!
他与白儿这样久未见,如今却只见了这一时三刻便要离去么!
还未来得及阻拦,我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子时已过——”
墙外的打经人就着夜色这么一吆喝,我便陷入了身体的灵魂深处。
“喂!”我在黑暗中向上跳着大喊,对着那个重新占据了身体的“我”喊道:“我还要听唉!我还没有听完!你少捣乱!”
上方“他”的声音冷冷传来:“子时已过,又是一天,这一天的一时三刻,我现在便要用了,你我约定在先,莫非要反悔么。”
他说的斩钉截铁又有理有据,我愣了一愣,便只能吃瘪的坐在黑暗中,不再言语。
明明还想要去拦一拦娘子所爱之人的,这下便只能呆呆的看着了。
眨眼间,那人便从饭堂中推门而出,看着“我”与大青法海尚在外面偷听,只是坦然的笑了一笑,抱了个礼,便要离去。
“你……”此时他即将离去,娘子终于站在他的身后急唤。我心下一喜,若相爱的二人能有一人软下性子,那接下来的路便要好走太多!
“你答应我。”真是没想到,娘子竟然也有这撒娇服软的时候。
“三日后,你一定要走。”
我心下忽然一沉,接着便在身体中咆哮:
“不要啊!娘子你为何要选这最不该的一句话来说呢!”
但是任我在身体内跳的再欢,身体之外却无人听得到,唯一能听到的“他”却是冷笑了一声,接着便向娘子所爱之人走去。
我原以为自己要拦住他,解释一番,缓颊两句,却不料自己却只是站的离他近了一些,我只觉得灵魂中的黑暗忽然散了一些出去,散出去的黑暗似乎像是蔽目的瘴气一般,无声无息的绕着那人的身子三圈,便没入了他的一身黑衣之中。
“放心吧!绝不会再待在这里惹你烦恼!”那黑气去的快,散的也快,他在开口时眼神清朗,却也没有什么异状。
只见娘子忽然笑了一笑,满不在乎的道:“那就好,从此之后,天人永隔,我祝你开心!”
旁人或许不知,但我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语气中的逞强,平日里若是她与我赌气,我拿零食哄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样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但是眼中却尽是渴望与逞强。
我只盼那黑衣的男子能够服软挽回一下,却不料那人倒也爽快,只是眉头微蹙,便转瞬展开。
“那我也祝你吃的开心!小吃货。”
他……原来相爱之人,便是如此称呼彼此么。
再反应过来时,我已重新拿回身体的**,只是他已走远,娘子扑向我的怀中,便大哭了起来。
哄着她重回饭堂坐下,我抚着她的背,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劝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若放不下,又何必故作这些姿态。”
一旁的和尚闻言,也是点头称是道:“就是啊,你不是妖精么!为何要顾虑这许多!”
和尚倒也乖觉,只不过奈何嘴笨,说了一句,倒有半句不在点子上。
娘子闻言,倒是哭的更厉害了,伤心哭泣中却也抽空拍了一把桌子,冲着和尚喊道:“你们闭嘴!你俩的烂账都未清,没有立场讲我!”
我无奈的只能任她在我怀中痛哭,大青此时也没了什么办法,又生怕娘子揪到她的毛病继续数落,一时间却也不敢吭声。
也不知她在我怀中哭了多久,我不停的抚着她的背,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的抬眼偷偷看向法海。
也不知我与他若有机会,落入这样的天地,又是怎样一种光景。
法海与我对看无语,大青更是百无聊赖的摆弄这桌上的残羹剩饭。
其实人还不就是这样,遇上问题若无法帮忙解决的话,那便陪伴就好。
有些事虽然是唯有自己才能走的过去,但是走过去的独木桥旁边,若有朋友相望,那心中也是好受的。
我三人不动声色的任娘子哭了许久,一时倒也无人有什么动静,倒是娘子在哭的累了的时候忽然泪眼汪汪的抬头望向我。
我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心中的难言,却不料她吸了吸鼻子,瘪着嘴对我道:“我哭饿了。”。
我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的将娘子向大青怀中一推,接着自己便站起身,走入了厨房。
和尚想跟着我一起去厨房,我低声喝道:“坐下,陪着!”
法海听话的原路返回,老实的坐在原位,看着娘子便没有了动静。
几盘小菜,转眼便料理好,旧菜撤下,新菜上桌,大青却径自走出了客堂,再回来时便看到她左搂右抱的夹了两坛子善酿过来。
“今日,不醉不归。”大青将善酿往桌子上一放,粗声道。
“也为我倒上一杯。”我看着大青将酒坛启封,与娘子和自己倒上,法海和尚一个,也身带酒戒,自然不能饮酒,但此时我却只想与她们一起醉上一醉。
“你不是……不喝酒么。”娘子红着眼睛,皱眉问道。
“醒了太久,这次便陪你醉一醉吧。”我柔声笑道。
娘子一下便来了兴致,对着大青道:“快!给我相公满上!”
眼前酒杯转眼便满,善酿特有的甜腻又凛冽的酒气瞬间泛在周围。
“也为我倒上一杯吧。”正要开饮,却听到身旁沉默了许久的法海忽然开口。
我开口想劝,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神一直未从我的身上离开过。
满腹的话语瞬间咽了回去,大青看着我,眼中带着询问神色,我对大青点点头:“倒上吧,今夜不留一位清醒之人。”
杯酒进肚,我才发现,这红尘,终归是醉了才好。
独醒之人太苦,实在是太苦。
我以前不知,但尝到了情爱的甜味后,我才知道,原来淡然竟是苦的。
酒意朦胧间,我似乎看到了娘子与我的初见,在杭州断桥处的初见。
说来也怪,我似乎……从未去过杭州那个地方。
我生来便在钱塘,我生在此处,活在此处。
我记不清生是何处,但却知道自己活在何人身边。
娘子,大青,经年的陪伴,她们早已如我的家人,我闭着眼,也能将她们二人的样貌画出,这样熟悉的亲人,样貌早已刻在了我的心中:
娘子喜爱一身素白,不着脂粉,脸蛋却时常是粉嫩的,不插朱钗,神色也总是神采奕奕。那样的好看,那样的纯白,倒与今日所见的黑衣男子说不出的相配。
大青嘛,则是壮汉的模样,粗壮的身体,手臂的肌肉比我都要发达,虽是如此,她却喜欢穿着更显胖重的青色衣服,笔锋落在眉眼处,她的脸庞,却是一张绝世倾城的模样。
唉?大青……大青怎就生的如此好看,这样的脸庞,不动声色间便可虏获人心,即便以丹青作画,也足以迷惑众生,倾国倾城。
大青,她怎生换了一副模样,怒气冲冲的站在法海的身旁,与身着嫁衣的娘子三三相对。
我与娘子,似乎并未进行过婚礼,她怎会又穿着这样好看的嫁衣。
还有法海,那样的憨愣却又俊朗的脸庞上,似乎总是无忧无虑的。
而身边的他,虽然还是一样的脸庞,却总觉得愁云惨淡,满身负累。
“法海!”我大声唤他:“你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法海似也喝的多了,听见我的一番胡话,忽然将身子转了过来,以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只觉得脸上忽然有几滴热泪滴上,接着便问道了他的满嘴酒气,他张开嘴,看着我,用力的点点头:
“爱!即便是毁灭我的信仰,即便是毁灭我的命魂,我也爱,永生永世的爱,执死不悔的爱,拼了命的爱!”
我闻言,忽然觉得眼眶中热泪翻涌,但是脸上却还是苦笑了一下,重问道:“那你说说,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我只觉得脸上神色微变,眼前之人去了又返,酒意早已冲淡了灵魂的距离,甚至连我自己,也都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
我只觉得唇上一热,再睁开眼时,便没有了世界。
只剩下他。
他闭上了眼睛,吻我。
我却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眼角未退的眼泪。
眼泪尽是困惑,无奈,挫折,迷乱,我知道,我已不愿多说。
重又闭上眼睛,我只想珍惜此刻。
我送了他一只糖水鸳鸯,我成全了别人。
虽不愿,但我终是在此刻,放下所有,成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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