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归去

　　巴图蒙克早已知道领军的是大明朝的保国公朱晖。在得知朱晖试图突围的消息时，巴图蒙克下令亦思马率领一队骑兵穷追不舍。

　　在这种情形下，怎容大明朝的保国公逃脱？务必要擒获，或者砍下他的头颅。这可是对大明朝廷上下的震慑和羞辱。

　　亦思马率领数百骑穷追不舍，追出了四十多里。却突然接到道巴图蒙克的命令，让他停止追击，立刻回头。

　　亦思马甚为恼火。逃走的的那两人乘坐一匹马儿，长时间的奔跑之下，那匹马儿肯定是受不了的。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再多追个二三十里地，必是能擒获他们的。

　　然而巴图蒙克派出骑兵快马追赶上来，急令他停止追击，他也没有办法。传令的骑兵说，大汗说，不得再前进半步，急速归队，一刻也不准停留。亦思马只得悻悻而归，大汗的命令他是不敢违背的。

　　回到混战的战场之时，巴图蒙克才告知了亦思马缘由，原来就在方才，巴图蒙克得到了图尔江兵败的消息。图尔江的一万多骑兵在西南方向遇袭，几乎全军覆没。大股明军骑兵已经抵达了草原之上。

　　这个消息让巴图蒙克震惊而愤怒。他没想到，明军居然已经进入了鄂尔多斯草原。根据图尔江的禀报，明军的位置在草原边缘。他们救下了从这里逃走的数万明军逃兵。

　　那也就意味着，明军定然已经得知了此处正在围困交战的消息。逃走的那股明军定然将情形已经告知了援军。明朝骑兵显然会立刻马不停蹄的朝着这里冲来救援。

　　以骑兵的脚程，图尔江是前一天晚上遭遇明朝骑兵的，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半的时间，明军骑兵如果全力赶来，应该已经深入草原两三百里了。也就是说，距离此处战场已经不远。

　　巴图蒙克之所以让亦思马停止追击，一方面是怕他们追的太远，遭遇明军骑兵兵马而发生危险。

　　巴图蒙克可不希望为了追赶朱晖而折损了自己的爱将亦思马。亦思马是一员猛将，也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收下爱将，绝不能因为一个朱晖而遭遇危险，否则悔之晚矣。

　　另一方面，得知大明军队援军抵达的消息，巴图蒙克需要快速解决眼前的战斗，全军进行转移，布置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为了一个朱晖而不顾大局是不成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明军才是。

　　正因如此所以巴图蒙克果断的下令亦思马停止追击，立刻回撤。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大明两万余残兵已经几乎全军覆没。除了零星的追击和战斗，战场上几乎再无站着的明军士兵。他们的最后一搏倒也并非完全徒劳无功，鞑子兵马也死伤了近两千余。但这十比一的比例，却也太寒碜了些。

　　一群又渴又饿的明军步兵，怎是鞑子骑兵的对手。此次突围，其实便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结果其实已经注定。

　　巴图蒙克下令骑兵兵马在战场上一边打扫战场，收集兵器盔甲物资打包带走，一边对战场上的大明伤兵进行补刀斩杀。之后全军整队，快速脱离此处，消失在草原尽头。

　　至此，大明从去年冬天开始的收复河套的军事行动以极为惨烈的结果而告终。历时五个多月的军事行动，大明四镇二十万边军将士被歼灭了十五万，简直不可思议。

　　十五万大明边军将士，其中有身经百战多年戍边的骁勇战将，有满腔热血为国戍边的热血少年。有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的老将老兵，有抛妻弃子为了功名前程生计或者其他各种原因前来的大明儿郎……

　　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热血和希望在此终结，他们的生命也终结于此。

　　草原战场上的尸体，将成为野狼的食物，秃鹫鹰隼的美餐，不久后会成为野草的养分，会被茂盛的青草掩盖，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们的亲人家人父母妻儿还在远方翘首盼望，在每一个夜晚，在团圆的节日等候着他们的消息，思念着他们。

　　可怜无定河边骨，曾是深闺梦里人！

　　虽然战争本就是残酷而无情的，虽然来到边镇从军，本就要面临死亡。但是，这十五万边军惨烈的结局却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权势争夺，朝廷争斗，最终导致了这次仓促的军事行动，也导致了这惨烈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大明朝廷上下的当权者都应该为此而负责。然而最可笑的是，他们目前还没有一人因此而受到惩罚。这便是现实，便是人间最大的残酷的真实。

　　无力无奈，才是真实的世界。

　　……

　　草地上，辛国平悠悠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疼痛无比，除了意识，身上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他艰难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身旁不远处躺着的那匹马的尸体。

　　辛国平打了个激灵，想起了背着的朱晖。于是忙叫道：“国公爷，国公爷。您还好么？末将该死，居然晕过去了。末将当真该死。”

　　身后悄无声息，朱晖的头搭在辛国平的脖子上，散乱的发髻垂落下来，在辛国平的眼角余光之中随风飞舞。

　　辛国平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连忙抽刀削断布带，弓着身子将朱晖的身体缓缓放下，单手扶着朱晖的肩膀转过头来。只见朱晖的长发散落在面部，遮盖了他的脸。整个人全靠辛国平的身子支撑着，肌肉僵硬之极。

　　辛国平伸出右手过去，轻轻拨开朱晖脸上的乱发，只见朱晖双目紧闭，嘴角边的鲜血已经凝结成了血块。辛国平颤抖着手伸过去，在朱晖的鼻子下一探，下一刻，整个人浑身颤抖了起来。

　　朱晖鼻息全无，早已气绝身亡了。

　　辛国平不肯相信，又伸手搭了朱晖的脉搏，确定朱晖已经去世，顿时心中悲痛万分，将朱晖的身子放平在草地上之后，跪地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

　　“国公爷，末将无能，没想到……，末将无能啊。呜呜呜呜。”

　　辛国平的哭声在草原的晚风之中飘荡，凄厉的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其实，在骑马奔逃的半路上，辛国平便感觉到了不对劲。朱晖在半路上吐了他一脖子的血。但是那时，朱晖还能跟他对话，而后面还有追兵，辛国平不敢停留。

　　其实就算当时停下马来，朱晖也是没救了。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他的内俯伤势极重，若不是体质好，强行撑了几日的话，早就已经死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不肯拖累其他人。

　　在战马倒毙之前，朱晖便已经咽了气，之时当时辛国平没有察觉罢了。

　　这位大明国公，终于还是为他的不智和莽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收复河套这件事上，个人的野心和私利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做出了草率而冒失的决定。

　　但是，在面对鞑子的时候，他是个合格的战士，是个称职的军人。他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辛国平痛哭良久，终于止住悲声。

　　夕阳西下，辛国平站起身来举目四顾，周围青草茫茫，看不到尽头。

　　辛国平沉默片刻，抽出刀来走到倒毙的马尸前切割战马的喉咙。战马的喉咙里喷涌出鲜血来，辛国平爬在切口上咕咚咕咚的痛饮。又用水囊灌满了马血。

　　之后，用刀割了马臀上的一大块肉，切成小块吞下肚子里。又切了一大块塞进怀里。

　　做完了这些，他缓缓走到朱晖的尸体前，将朱晖的尸身背在身上，用布带继续扎紧。

　　“国公爷，咱们走。末将带你……回大明。带你……回家！”辛国平轻声道。

　　辛国平以长刀为拐杖，背着朱晖的尸身一步步往东南方向缓缓走去。

　　此刻，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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