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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好甜


  拿着话筒的记者们追随着谈西泽的步伐,  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也是紧跟不舍。

  镜头一转。

  现场直播的画面里,是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黑色双肩上落满白雪,  他快步朝向的地方站着一个姑娘。

  画面被拉近,姑娘的脸也逐渐清晰,  小鹿般明亮黝黑的双眼,  樱桃唇,  穿白色羽绒服站在一颗枯树旁,鼻子被冻得泛红,  颇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味道。

  谈西泽停在那个姑娘面前。

  他没有顾及任何目光,直接将她一把拥进大衣里。并不是简单的表面拥抱,  她在他的大衣里,在他怀抱的最深处。

  谈西泽在抱她以前,  故意敞开大衣,  毕竟大衣里是最暖和的。

  “冷不冷?”这是谈西泽说的第一句话。

  “还好。”

  “……”

  宋觅闻到那股熟悉的男香,心潮被推上顶峰,是九里香和佛手柑的清甜味,一点都没变。她双手在他的大衣里,  环抱住他的腰身,  整个人都在朝他陷去。

  真切感受到他的温度时,  反叫宋觅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抱到他了。

  周围此起彼伏的全是拍照声,  咔嚓咔嚓。闪光灯也是亮个没完。

  宋觅觉得刺眼,只晓得往他怀里面钻,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他的大衣里:“我好像被拍到脸了。”

  “放心,照片流不出去。”

  未经他的允许,照片绝对不会外泄一张。

  宋觅许多情绪翻涌上来,浓烈思恋,  伤感,郁结,她再想平静可惜神色都是难虞。

  抱了他很久后,她在他怀里抬起脸:“什么时候回澳洲?”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谈西泽回澳洲的机票已经订好,就在四个小时后。                        

                            

  谈西泽默默注视她半晌,没有选择隐瞒:“晚上七点。”

  宋觅表情一怔。

  “这么赶?”她吸吸鼻子,眼尾泛着红,“多留一会都不行吗?”

  小姑娘的眼神是那么期盼,巴巴地看着他,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也像路边被雨淋湿的小狗狗。

  实在让谈西泽于心不忍。

  无数人向他俯首求饶过,声泪俱下,下跪磕头等等,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妇人之仁至极,活脱脱像个成不了大事的人。

  谈西泽抬手,把她额头上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根一根顺到耳后,捏着她的耳垂摸了摸,残忍又温柔地缓缓摇了摇头,嗓音也是清和的。

  “真的不行。”

  宋觅眼里希冀的光逐暗,她当然理解,只是内心和表面都难掩失落。她沉默好一会,鼻子酸得不行,再开口时已然有了哭腔:“……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回来?”

  “快的话一两年吧。”

  他没有说慢的话需要多久,她也没有再问。

  她怕听到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你的手很冷。”谈西泽捧起她的手放在唇前,呵了口热气,帮她搓了搓,“我们上车说。”

  她乖乖地嗯一声,在他拉开副驾车门后坐了上去。

  谈西泽没有让司机跟着,而是选择独自开车,墓园深处是一片森林,高不见顶的树木,一颗挨着一颗,地上多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车子停在无人的空地处。

  冬季的森林处处透着萧索凋零,不见飞鸟,倒罕见地瞅见一两只枯叶蝶,覆在枯黄的叶子上,果然难辨真身。

  宋觅干坐在副驾上,车停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耷拉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天嚷着想我,想见我。”谈西泽漫不经心地笑着,眉眼慵散迷人,“现在真让你见到,反倒无话和我说?”

  “不是。”宋觅嗫嚅着。

  “那你哑着?我只有两个小时陪你了。”谈西泽在暗示她珍惜时间。

  宋觅转眼,对上谈西泽的眼睛。她望着他半晌,声音放得很轻:“那现在我们要聊点什么?”

  他摘了安全带,倾身过来,眉眼间尽是风流:“就不能是接吻吗?”

  宋觅见招拆招:“那只是接吻吗?”

  “……”

  所隔数月积攒的思念,在彼此嵌入释放时得到消化。晃震的车轮反复碾磨着下方厚厚一层干枯的叶,嘎吱嘎吱的直响。

  “谈西泽。”她突然喊他,搂着他脖子的手也松了些,“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嗯?”

  他一分不停,在她耳边低哑问:“怎么不太好?”

  宋觅看一眼车窗外,那是墓园的方向:“今天是你大哥下葬的日子……”

  “也是我们相见的日子。”

  他从来就没把谈文周放在心上过,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这一趟回来,都只是看在那一层薄弱的血缘关系上,才愿露面参加葬礼。

  其余的若是再要求他,他便做不多了。

  再说,死人远没有活人重要。谈文周是他的手足兄弟,也是一生之敌,如此矛盾极端的关系,注定两人间永没有缓和之日。

  窗外大雪纷飞,他的大衣外套脱下来放在一旁,上面沾着的白雪已经尽数融化。

  和白雪一起融化的还有宋觅。

  她周身软绵绵地瘫躺在副驾上,额头上有一滴男人的热汗。

  最后的时间里,谈西泽低脸吻住她的耳垂,亲了又亲,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情话:“觅觅,我很想你。”                        

                            

  他的呼吸和嗓音一起钻进耳朵里,她浑身骨头都酥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我也是。”

  抵死的缠绵,全部化进一句“我想你”里。

  只是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

  四个小时后,谈西泽坐上飞往澳洲的航班。

  辞旧迎新,又是除夕,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谈西泽没能回国。

  宋觅原本打算趁着过年飞去澳洲和他聚一聚,却被他以工作太忙拒绝。她一开始并没察觉到不妥,后来才从周朗的口中得知,那段时间谈西泽累垮身体,胃病住院,不想让她过去后看见担心难过,便轻描淡写地掩了过去。

  听周朗说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段时间的谈西泽总是拒绝和她视频,只和她打电话,想来也是怕她看见他生病的样子。

  用过年夜饭以后,宋觅回房间给谈西泽电话。他的嗓音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和她聊一些琐碎事情。

  “澳洲天气阴晴难定,商店在下午五点就会关门。”

  “经常能看见肌肉饱满的袋鼠。”

  “这里的日子,比在伦敦读书时还难熬。”

  “……”

  宋觅默默听完,声音轻软:“为什么比在伦敦读书时还难熬?”

  谈西泽腔调依旧是懒散的,笑意隐隐:“那会没和你在一起,独身一人在哪里都是过,而现在不一样,觅觅,我归心似箭。”

  他没提一个“想”字,却把相思全部诉与她听。

  很快,春天来了。

  宋觅接到一通属地为渡城的本地来电,陌生号码。

  对方以一种很公式化的口吻通知她,谈易要见她,就在这个周末。她想拒绝,但对方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见面地址以短信形式发送到她的手机上。                        

                            

  她看了眼地址,是周雀路的一家咖啡厅,就在她家附近。

  很显然,谈易已经调查过她。

  一家客人寥寥的咖啡厅,倒是很方便谈话。

  宋觅按照约定时间到,挑一处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给自己点一杯冰美式。她在心中预演着接下来会面临的场景。

  无非就是谈易会让她离开谈西泽,威胁或利诱。

  十分钟后,谈易拄着手杖缓步进到咖啡厅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将店里清场,客人全部请出去,前台的店员也暂请到休息间待着。

  谈易在她对面落座,冰美式的咖啡面倒映出他下半张脸孔。

  谁都没有先开口。

  宋觅表情平静,端起冰美式来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面前老者。

  上一次见谈易还是在去年的除夕夜,时隔一年多,谈易衰老不少,两鬓斑白变得更多,面上皱纹也是,精明的双眼里也难免呈现出死气沉沉的老态来。

  她保持着沉默,等他先开口。

  让宋觅没想到的是,谈易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妥协:“宋小姐,我同意你和显周在一起。”

  宋觅怔住。

  她表情还是平静的,没有表现出一丝诧异。

  店员放一个杯子在谈易面前。宋觅看一眼杯中,只是白水,没有咖啡。谈易长长叹息道:“我的心脏被查出有点毛病,忌饮咖啡。”

  她没有接话茬。

  谈易继续说道:“我只想你能和显周好好聊聊,让他不要再和我僵持冷战,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宋觅心想,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她很清楚一点,谈易今日之行是妥协没错,那是因为他想要她作为一个枢纽,去缓和父子关系。                        

                            

  “谈叔叔,我觉得谈西泽心里有数的。”

  “这倒是。”

  “他也不是个会轻易被人动摇想法的人。”她语气稍显冷淡,“如果不是谈文周去世,想必您也不会让步。”

  谈易并不否认这一点,只是他没想到谈西泽会和他闹的如此僵。

  葬礼那日。

  结束后的他想单独和谈西泽聊上两句,远赴澳洲数月,谈西泽连一通电话都没打给他,真是应了除夕夜说的话,从此父子关系割裂,形同陌路。

  谈西泽冷漠离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给他这个父亲。

  “文周癌症晚期,我心里难免偏向他一些。”谈易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他野心又重,心里自然遗憾难受。我想舒家也算配得起谈家,便纵容了他,没想显周会真的因此和我彻底翻脸。”

  “……”

  宋觅握咖啡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努力把心里的不快往下压:“谈西泽也是您的儿子,他也有一样的野心,凭什么要因为大哥野心未愿而让步?”

  谈易低眼,沉默不语。

  她为谈西泽感到不忿,索性口无遮拦地直言谈易当年风流事:“您当初领着怀孕的小三上门,逼得谈西泽母亲抑郁自杀。您更是从小对谈西泽缺乏关爱,您再偏心也该有个度吧?”

  被一个年轻晚辈这样说,谈易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就连他身后保镖表情都僵了。

  这姑娘是真的敢说啊。

  宋觅语气愈冷,没打算停下:“要不是谈文周生病,您根本就不会把公司交给谈西泽。就像您现在一样,要不是谈文周去世,您根本也不会妥协让步不是吗?”

  “……”

  “可能是因为,您早年间没能给谈文周母子俩名分,所以心里愧疚就额外偏爱谈文周。”                        

                            

  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说在刀刃上。

  谈易脸色已经掉到地上,威严的声音沉下去:“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宋觅稍稍收敛情绪。

  “是轮不到我评价。”她喝口咖啡,“只是既然您今天约我见面,希望我到谈西泽面前劝和,那就应该听我说这一番话。”

  宋觅拎包起身:“我会把和您见面的事情告诉谈西泽,以及您的想法,其余的我不会多说一个字,我也不会去左右谈西泽的想法。”

  “……”

  “谈叔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您是懂的。”

  旋即离开咖啡厅。

  宋觅会做出告诉谈西泽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谈易同意他们在一起,而是她觉得他有知情权。

  晚上,她将此事告知谈西泽,谈西泽听完后,只是问她:“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她半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个粉色兔子玩偶,“他只说想和你缓和关系,而我怼了他一通。”

  谈西泽似乎觉得诧异:“你怼他?”

  宋觅手指捻着兔子耳朵把玩,卷个小卷,自得其乐,“他脸色不太好,但是没有多说什么,然后我就走了。”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谈西泽语气始终没什么温度,“能接受你怼他一通还不为难你。”

  “……”

  第二周,谈西泽收到一个来自国内的跨洋快递,是谈易寄给他的。

  里面有一枚钻戒和一封信。

  钻戒是请知名设计师定制的私人款,信是谈易亲自写下的,信的内容只有寥寥两句——

  回国吧,向宋小姐求婚,我会亲自通知亲朋好友祝福你们。

  父子无长仇,望我儿安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坊间开始流言不断,有关于谈西泽的。传到宋觅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演变成多个版本,重点却始终只有一个。

  ——谈西泽有隐疾。

  她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荒谬,隐疾,什么隐疾?哪方面的隐疾?

  有人说,谈先生表面是清冷的高岭之花,私下的个人生活却极其混乱,堪称不检点,身体早些年间就被造空了,现在只是中看不中用。

  还有人说,谈总有隐疾一事是私人医生曝光出来的,切切不可传开。

  一时间,这个八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女人们最是感慨,话里话外都在惋惜,谈先生那样一副好皮囊怎么就有了隐疾呢?

  宋觅每次听到,都觉得莫名其妙和不理解。

  公司里有相熟的人还会来找她八卦,探探虚实,比如说常晓雨。

  “诶,我听说谈总有隐疾,真的假的啊?”常晓雨现在和她关系要好,也敢在上班时间跑到她的办公室八打听卦,“那是你男朋友,你肯定很清楚吧?”

  “从哪儿传出来的?”

  她都没察觉他有什么隐疾,这样的消息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

  常晓雨大咧咧坐在她桌沿上,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假的也能说成真的,传到最后更是神乎其神,搞得宋觅都忍不住会想一想,谈西泽真的有什么隐疾?毕竟空穴不来风。

  宋觅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好几和谈西泽通话时都想问,几番欲言又止始终没问出口。

  几天时间过去,她便将这个事情抛诸脑后,也没再想着提起过。

  春夏在转眼间过去,浓秋吞掉夏季的最后一分气息后,整座城市的温度转凉,人们纷纷穿上双层的衣服。                        

                            

  一日傍晚,宋觅在给房间进行大扫除的时候,翻出当初和谈西泽签下的一纸挡桃花合约。

  她放下擦灰的毛巾,坐在桌边细看那份合约。

  她翻到第二页。

  乙方注意事项。

  1.在合约关系存续期间,为确保甲方满意度,乙方必须待在甲方五米内的位置,不能让其余异性靠近甲方进行搭讪或者其他骚扰行为。

  2.在合约关系存续期间,为保证服务质量,乙方不得进行其余任何兼职工作。

  3.乙方需要随叫随到。

  4.乙方不能穿气球的毛衣。

  ……

  8.乙方不得恋爱,保持个人圈子干净,以及拒绝所有暧昧关系。

  9.在必要时刻,乙方需要对外公开和甲方是男女朋友关系。

  所有条条款款一路看下来,宋觅嘴角禁不住扬起,脸上笑容在不由自主加深。那时她还没想起来幼时的他,一人蒙在鼓里,只有他在步步为营精心盘算着。

  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他计划着要和她在一起。

  对于他的滴水不漏,她毫无察觉。

  最后,宋觅注意到合约的签订时间,仅剩一个月就要到期。时间过得真快啊,她不禁感慨,和谈西泽在一起一年多,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异地。

  人间四百四十病,只有相思病最苦。

  她把合约压在一本工具书下,重新拿起湿毛巾擦去桌角边沿的灰尘。

  九月一号当天,大学的开学日,宋觅特意调休,腾出时间送宋寻报道。宋寻高考成绩不错,674的高分,被渡城本地一所重点大学以第一志愿录取。

  宋寻本意是想到英国留学,读UCL,也就是谈西泽的母校。

  后来经过了解,UCL的本科入学条件,其中一条是需要完全国内大学一年级课程。                        

                            

  报道后,宋觅把宋寻送到男生宿舍里,看了下宿舍环境,干净明亮的四人间,配有空调和独立卫浴,以及一台饮水机。

  “可比我大学时住的宿舍环境好多了。”她游目四顾,说道。

  “你快回去了吧,姐。”新鲜劲儿上头的宋寻开始赶她走,“床我自己铺,等下让别人看见你给我铺床的话,肯定会叫我姐宝男的。”

  姐宝男?

  宋觅被这话逗笑,把被褥放到其中一张下铺床位上:“好,我这就走,有事电话。”

  宋寻应声:“好嘞!”

  离开男生宿舍楼,宋觅往大学东正门的方向走。东正门一条街的两边两岸全是银杏树,此时节里,金黄的银杏正值鼎盛期,漫天灿灿的叶子随风而落。

  纷纷扬扬间,尽是秋季独有的浪漫缱绻。

  宋觅从东正门出来,抬眼间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迎新的学生队伍,有帮忙拉着行李箱的家长,还有一些卖小吃的小摊贩。

  下一个瞬间。

  她抬眼看见的,是人群中立在黑色宾利旁的男人。

  他在银杏路的尽头。

  宋觅脚步倏地怔住,眸光滞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像是一场梦。

  正午的秋阳耀眼。

  万丈阳光洒落在男人的身上,他便周身渡金光,藏不住的笑意从他眼角流出,淌到眉梢,再至唇角。

  他站在那里,朝他张开双臂。等一个拥抱。

  周围嘈杂无比,可在这样的一个瞬间,万物万景的声音都在宋觅耳中消失,她的世界寂静一片,只能听到自己因为激动而加速跳动的心跳声,还有因为奔跑而乱掉的呼吸声。                        

                            

  全部神经都紧绷起来。

  她没有犹豫地迈步朝他奔去,用尽浑身的力气。

  奔跑时,风的声音从耳边刮过。

  两人间隔百米左右,宋觅记得高中有一次运动会,她被体育委员拉去凑数,报了个百米短跑,她跑得喉头腥甜气喘不及,也还是注定的最后一名。

  此时,那种腥甜的气息再次遍布口腔,她难受至极,却觉得自己比高中那次跑得要快许多。

  她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跨在侧边的包包都因为她的奔跑不停撞在胯骨上,吧嗒吧嗒直响。

  此时的他,前方有许多洋溢着年轻笑容的学生脸孔。他被这么一衬,就显得年轻从和许多,像极当年那个只身在伦敦留学,晴天时在大英图书馆红色建筑里,独占一方角落安静阅读的年轻男子。也是雨天带一把黑色雨伞,在东方艺术馆看《女史箴图》的孤冷者。

  保守刻薄的伦敦,造就眼前这个眉眼深邃阴郁的男人,他唯有在见她时,眼里如有万卷春光。

  宋觅朝他飞奔过去,以撞的姿态冲进他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他也是将她接了个严严实实。

  佛手柑和九里香的味道涌来。

  将她包裹。

  她激动得流泪,泪水沾在他白色衬衫的衣领上,余下几抹湿痕。

  谈西泽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哭什么?”

  “这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走?”

  这依旧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唯一关心的。

  谈西泽慵懒地倚靠在宾利车身上,搂着怀里的她,低眼徐徐道:“不走了。”

  宋觅霍地抬头,怔怔看着他的眼。

  “很吃惊?”

  谈西泽用手指楷去她眼角的泪珠,“我回来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宋觅哭腔明显,声音都有些发颤:“太突然了。”

  谈西泽左手落在她的后颈处,轻握着揉了揉,意在安抚:“这不是为了给你制造惊喜吗?够不够惊喜。”

  “何止是惊喜。”她吸吸鼻子,“简直是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他笑。

  宋觅如坠梦境,整个人都有种虚幻感,只能拉着他再三确认:“澳洲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这次回来就真的不走了吗?”

  不管她问多少次,怎么变着法子问,他无比肯定地给她一个回答:“嗯。不走了。”

  事务告一段落,谈西泽就撇下澳洲种种动身回国,只留周朗在那边做收尾工作。

  他早就归心似箭。

  当天晚上,宋觅在云水湾留宿。晚上九点钟,宋觅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裹着浴巾的她露出两条纤细瘦白的腿,看着极其秀色可餐。

  她右边脚踝上一圈浅银色的脚链,与他左手手腕上的红色手绳意外地合衬。

  谈西泽正坐在沙发里抽烟,半倚半靠的姿态很是慵懒,眉眼模糊在青白色的烟雾里,将他轮廓的线条也隐得半明半昧。

  他一边抽烟一边低头翻看着什么。

  宋觅朝他靠近:“在看什么?”

  “合约。”

  谈西泽抬眼,朝她扬扬手中纸张,“我们的挡桃花合约。”

  宋觅眼神微亮:“怎么突然想到翻这个出来看。我前段时间收拾房间的时候也翻出来看了看。”

  “当时拟合约的律师太笨。”谈西泽轻笑一声,“重拟好几遍才勉强让我满意。”

  “……”

  不用问,宋觅都知道当时的合约为什么让谈西泽不满意,她笑:“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你心里的算盘。”                        

                            

  这人当时的算盘打得不知道有多响。

  “还剩下一个月,这份合约就要到期了。”谈西泽聊起当初来,“当时花三十万一个月让你给我做挡箭牌,现在想想,表面施惠给你,实则是我居心不良。”

  他毫不掩饰,就连算计都如此坦荡荡,倒更加显得君子。

  “你要不要一直做我的挡箭牌?”他突然问。

  “……”

  宋觅怔住,她心中隐有预感,神经紧绷起来,却还是故意问:“你什么意思?”

  谈西泽温温笑着:“和我结婚。”

  四个字,他说得轻松又自然,仿佛已经练习千万遍。

  在澳洲时,谈西泽经常会想,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娶她。

  在这样一个温馨浪漫的瞬间,宋觅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没有搭对,脑子里冒出来前段时间听到的坊间秘密传言。

  传言说,谈先生身有隐疾。

  不行。

  她得问问才行。

  沉默好半晌后,宋觅颇为难以启齿:“谈西泽,我前段时间听说你有隐疾,才不近女色。所以,你打算把我一直留在身边,一边守活寡一边给你挡桃花对吗?”

  “?”

  谈西泽神色一怔,旋即灭掉手里的烟,指间散开一缕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笑了。

  宋觅却开始紧张:“你、你笑什么啊?”

  该不会传言里是真的吧。

  “奇怪。”男人眼梢一抬,显出几分风流来,“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隐疾?”

  “……”

  没等她开口,谈西泽眸光流转,脸上笑意加深,慢条斯理地道:“觅觅,你验过那么多次货,现在却来说我有隐疾,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

  “看来是我太久没喂你,很多事情你忘了。”

  说完,他招招手:“过来。”

  宋觅一噎:“干嘛。”

  “还能干嘛?”谈西泽放下交叠而放的长腿,单手拍了拍自己一只腿,声色蛊惑,“过来让你好好进行婚前验货。”

  “……”

  宋觅不肯迈步上前,尴尬地解释:“我只是听好多人都这么传啦,你也知道人云亦云嘛,说的人多了,可信度就变高了。我现在都搞不明白,这个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舒可姿。”

  谈西泽言简意赅地说了这三个字,“她传出来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个流言的事情。宋觅到他身边坐下:“舒可姿她为什么要散播这样的流言?”

  “自然是因为谈文周。”他淡淡道。

  那年除夕夜,谈文周勾结舒可姿给他下药,他却不惜划伤自己逃走,死活不肯随那二人的愿。

  如此一来,舒可姿便一口咬定,是谈西泽有隐疾,不然怎么可能在中药的情况下,面对一个投怀送抱的美人仍能自持不心动?

  在谈文周死后,舒可姿更是大肆传播这样的流言,什么场合都要拿出来冷冷嘲讽说几句。

  “你不生气吗?”宋觅问,要是有人这样造她的谣,估计她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

  “谈文周的死对她冲击挺大。”谈西泽伸出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身往怀里带,漫不经心地接着说,“她总得找些途径来发泄,我并不在意。”

  他倏地倾身逼近她,脸探在她的左边耳畔处,呼吸温热,嗓音低沉勾人:“至于我行不行,你心里有数就行。”

  宋觅:“……”                        

                            

  有幸领教过,他是真的行。

  那一晚,又见玉佛。黑暗里,月光淌进来,玉佛的碧色在这样的光色里显得尤其突出,是暗色里唯一的一抹亮。

  玉佛随着男人的起伏上下晃荡,时不时会或轻或重地磕在她额头上。

  他往下时,玉佛就会顺着他经过的纹路磨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玉佛上沾染着彼此体温,她的,还有他的。

  最后她只想说一句话——

  不信谣不传谣。

  谢谢。

  谁他妈再传谈西泽身有隐疾不能行人道,她就跟谁急!

  十月国庆期间,谈西泽出资重新修葺的居青寺重新面向游客开放,住持特邀谈西泽过去吃斋,还要赠送手抄佛经数卷以示感谢。

  谈西泽带着她一同前去。

  居青寺在半山腰,上山那日大雾浓浓,可见度低得不超过三米。寺庙被浓雾环绕,庙廓飞檐隐隐,青鸟尽隐,宝塔在雾中更显神秘恢弘。

  远远看去,仿若一处人间仙境。

  寺庙外面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这个季节的稻田金灿灿的,里面还有几个僧人在劳作,在浓雾里面只能隐约看见是弯着腰的,具体动作却看不清。

  外面停着一溜水的车,假期间的香客众多,或参观,或上香。

  大殿外的宝鼎里香火鼎盛,从旁经过,都能生生熏出满眼的泪来。

  既然来了,那肯定是要为佛祖上一炷香的。

  宋觅请一炷香到宝鼎前,熏得眼泪直流,她强忍着上完香,随谈西泽一同进到殿内。

  两人面前的是释迦摩尼佛祖,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触地印。崭新明亮的金身,前方规置的几个蒲团上都跪着虔诚香客,双手合十,表情极为诚心。                        

                            

  “我们也拜拜佛祖?”她轻轻拉了下谈西泽的衣袖。

  “好。”他笑。

  宋觅在一个空着的蒲团前跪下,被香火熏过的眼睛还是红的。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祷愿。

  我佛慈悲,保佑家人身体健□□活美满,也保佑我和谈西泽长长久久。

  她鲜少拜佛,可磕头拜佛的姿势却很标准,双手掌心朝上落地,内心也是极诚的。

  等她站起来缓缓睁眼时,却看见谈西泽跪在她面前,以单膝的姿势。

  他跪的不是佛祖,而是她。

  “觅觅,你以前说过,男戴观音女戴佛。”他将常年戴在颈间不离身的那枚玉佛取下,悬至在她眼前,“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也是我最珍贵的,现在给你才是对的。”

  “……”

  宋觅心脏收紧,呼吸屏住。她的眼圈更红了,不知道是被那香火熏的,还是因为感动导致的。

  “佛祖在上,玉佛为证。”

  谈西泽右膝着地,跪得很标准,他的正上方是释迦牟尼:“觅觅,请你嫁给我,我将尽我所能待你好,如有违誓,愿受佛祖任何降罚。”

  他是个信佛的人,却肯将话说得如此重。

  宋觅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低头看着他,脸上全是幸福的眼泪,笑意更是藏不住,故意道:“这世界上哪有人用玉佛求婚的,谈西泽,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做。”

  谈西泽扬脸,桃花眼潋滟生光,他将那枚玉佛献宝似的朝她递:“那你要不要?”

  “当然要!”她伸手握实那枚玉佛。

  周围旁观的人们发出激动起哄声。

  谈西泽起身,温柔地将她的发顺道到一边,绕到她身后亲自替她戴上那枚玉佛。                        

                            

  他在她身后,伸手轻握住她的双肩,低脸亲了下她耳后的那粒朱砂,离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包裹她的耳朵,嗓音低哑勾人地说着情话

  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总共两句——

  【觅觅,你与玉佛,都不能离身。】

  【玉佛归你,而你归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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