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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第239章 榴花忽繁


第239章榴花忽繁

        “中宗成皇帝的第一个盂兰祭礼已都安排妥当了,  御驾七月十三离宫郊祀,七月十六班驾回朝,  这是礼部拟定的随行人员名册,  这还有宗正寺列出的公卿伴驾的名簿。”

        太液池畔早过了百卉千葩的季节,却因新移栽的榴花那独一份的火红耀得人眼花心放。卓思衡跟随皇帝沿绯红的湖岸漫步,连禀报工作的语气都伴着七月难得清爽的风舒缓许多。

        皇帝刘煦接过卓思衡递来的奏章,  略扫一眼笑道:“朕昨夜按照你的吩咐抄了半宿《尊胜目莲经》,现下眼睛都是花的,稍后朕看完加上朱批再给下中书省。”

        《尊胜目莲经》是尊崇孝义的佛经,卓思衡认为新帝登基后有好多事要拿“孝”字来做文章,  必须得做出些面貌才好示下,  于是便让刘煦手抄一份,  届时刻碑留存且再于郊祀焚烧一份,  不管是样子还是意思,  都做得漂亮妥帖。

        如果是年轻时候,  卓思衡或许会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上的表面功夫,可如今他尊在相位,  反倒觉得有时候看似虚耗精力的事也有其必然性。

        比如前两天,  又有人劝谏皇帝要扩充后宫,  无非是因为自己家女儿这一年国丧不好论嫁娶,想着适龄之年赶紧送进宫里。毕竟本【】朝祖制,若是新帝暂无血脉可继嗣,为确保皇祚永延,  可于百日天孝过去后甄选后妃充实宫闱,  毕竟延续皇家血脉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孝礼不可废。

        偏偏刘煦刚好符合要求,于是那些家中有女儿想和皇帝论个亲戚的贵戚官宦人家心思大动,纷纷上书劝谏新帝以皇嗣为重,  场面蔚为壮观。新帝屡屡回绝,直到那日朝堂上有人提出,刚好就到了爆发的时机。

        刘煦不愧是深得卓思衡亲传,说哭就哭,眼泪根本没有任何预兆,他于小朝会上抚桌泣叹,直道自己枉为人君,又哭诉道:“先皇继位当初守孝一年有余,朕自知品德才干均难以企及,唯有孝之一字上渴望尽心竭力能与比肩,今日若不受纳爱卿之谏许被议为不孝,可若纳,亦是不孝。朕实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先帝若在该当如何?”

        然后,刘煦又走到群臣中来,拉着大家的手回忆先帝的音容笑貌与高尚品格,走了一圈下来说哭了四五个老臣,最终他才环顾四周道:“皇后是先帝为朕指命的结发之妻,不日即将生产,朕与皇后近日即常常同怀将为人父人母之喜,又忧思昔日先帝是如何执朕与皇后之手盼永结亲好……皇后即将诞育,朕若在这时广纳妃嫔,岂不让先帝蒙羞?朕自己为难也就罢了,可若要先帝的颜面同朕一道不顾,朕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之!”

        为了烘托气氛,卓思衡作为群臣之首当场表示,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受先帝知遇之恩的臣子,怎么能先帝刚走就为难新君呢?

        他又替皇帝列了几条不方便说的理由:

        首先,先帝大行,新君继位,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太多,开源需从长计议,节流却是立竿见影,这时候后宫增加花销太不表率了。

        ——其实中宗给皇帝留下的财产不管是国库还是内帑都十分充足。

        其次,今年恩科秋闱即将开始,此次恩科是今上头次为国抡才,当属重中之重,旁的政务都要往次后捎捎,总不能将后宫选妃列于此事之前为人诟病新帝内外不顾。

        ——其实意思就是别给脸不要,新皇帝登基不满一年,前朝选官后宫选妃忙的不亦乐乎,传出去也不好听,你们不要脸皇帝还要,差不多得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国丧之年京官与有爵之家都不能婚丧嫁娶是祖制,皇帝也体恤各家的难处,于是今年也不另设年限和资质,让但凡受此限制的人家皆可送儿女至国子监太学、吏学与女学去进学修业,这已是恩荣有嘉的德化之政,此三处如何难入列位如何不知?应趁此千载难逢之良机,多修博识以求光耀门楣才是。

        ——其实是说你们这些当家长的好好督促孩子学习别再想有的没的,当心考试不过,被校长亲自带着试卷上门丢人可是会连祖宗面子一起丢掉的。

        总之新帝这一哭加以上三条,最终让所有歪打主意的人乖乖闭上了嘴。

        卓思衡心中清楚,这次小朝会上皇帝这招多少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可偏教人挑不出破绽。这正是多亏卓思衡自刘煦登基以来一直为他所塑造的形象和积累的表面细节。

        要是从前都没有什么孝顺的表现,突然有人谏议倒演起戏来实在没有说服力。要知道群臣也不是白吃俸禄的,这点心思他们再看不出来可能性极低,若是存心思要直言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下不来台,只要揪住破绽,人家也有话说反驳皇帝毫无底气的行径,所以做帝王的一言一行都不能临时抱佛脚。

        这也是卓思衡替刘煦所谋划的一项基础:从零开始,积少成多。

        “陛下这几日辛苦劳累,要多注意休息,经筵的事再往后放放,正好今年春坛因为大行皇帝的丧仪不能照常,明年春日大办一场,再开经筵的序例。事有轻重缓急之分,不能事事都想同一时间穷尽。”

        卓思衡的话让刘煦笑了,他说道:“还是卓参知偏心朕多一些,若是先帝还在,参知一定耳提面命督促不休。”

        卓思衡也无奈笑了,是啊,人心本就是偏的。

        提及先帝,刘煦有短暂的沉默,他的笑容渐渐化作一丝忧色,声音也压低几许道:“有一件事,朕必须听听卓参知的意思,否则实在不能专断以诏。”

        其实刘煦在位这半年大多政务都已上手,除了天性使然的略有谨慎和柔仁外,一些略显棘手的政事他也未有处置不当。如今,许多事也不需卓思衡事事指点,他完全可以自己擅专,然而却特意这样说,看来是真有为难,卓思衡于是道:“陛下吩咐。”

        “昨日顾大学士求见朕。刑部这半年一直有陆陆续续在审理郑镜堂与唐氏勾连结党的案子,不过朕和你都以为不宜搞得人心惶惶,顾大学士也一直教人私下盘点抄下来那十几家的财物与往来书信留待为证。昨日顾大学士带给朕二十余封信件,皆是……皆是景宗篡位前与这几家往来的亲笔。”

        提到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爷爷,刘煦也十分为难。

        卓思衡也没想到竟然还有留存这样的物证,想来是这些家里为留作自保之用,他思考后镇定问道:“敢问陛下,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多是沟通朝中布置安排,将什么人任到哪个位置上,又怎么共同商议一件事要如何联名上折子……朕看过很是触目惊心,假若逆王刘翊有景宗的手腕,今时今日哪有朕的立足之地?”刘煦回忆起半年前的一切仍是心有余悸。

        “陛下还有臣不是么?”卓思衡笑着安慰道,“陛下觉得为难是因为其中涉及我家与高家等臣的内容?”

        “瞒不过参知。”刘煦苦笑,“还提了不少,都是一些颠倒是非的构陷之语。”

        “我们几家同当初景宗一党也算是朝野公开过的敌意,他们这样说倒不稀奇,那是什么让陛下为难?”

        “顾大学士问朕,这些是否要辑录成册公之于众,朕很想为先帝和参知你做些什么,如果这样可以还参知的祖父与父亲一个公道,还戾太子一个正式的尊号,朕觉得理当一试!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难免朝野震动,会有因景宗一朝得利延续至今者惴惴不安,又有人妄图结党以巩固朝野地位,恐拉开党政序幕。”卓思衡含笑说道,“陛下的顾虑臣都明白。”

        “参知是怎么想的呢?”刘煦此时很需要卓思衡这个当事人的结论。

        卓思衡沉默许久后站住脚步,他左侧是潋滟的太液湖谁,右侧头顶正插一株开得正艳的石榴树枝丫。

        刘煦也停了下来看向他。

        卓思衡自贴身的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敬递予刘煦道:“此封信还请陛下过目。”

        刘煦不明所以却仍是接过拆开,外面的信封很新,可里面竟还套着一个,却是泛黄糙旧多有斑驳痕迹,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挺括劲毅的字迹略有些像卓思衡的笔迹,但一看便知只是神似,完全出自不同手笔。

        “东宫洗马卢载亲启……”刘煦轻声念道,随后拆开阅读,只读了两行,他便顿觉周身寒冷似火的七月也无法抑制那份不可言说的战栗。

        “卓参知,这是令尊留下的?”

        “是当初东宫涉事之一卢家的后人所留,乃是我父亲亲手所写书信,其后人交予我手,此人陛下也见过,正是如今吏学司事陆恢。”

        与刘煦的惊骇面孔相比,卓思衡却是要沉静得多。

        “戾太子竟在死前曾造景宗毒害!若此事当时查出,景宗也无法向群臣交代,所以他才灭口行事。以免污其圣名。”刘煦立即理清信中所揭示的真相,他看着卓思衡问道,“卓参知,敢问先帝可曾看过此信?”

        卓思衡平静道:“臣从未曾将此信献予先帝亲观。”

        “为什么?”刘煦不能理解,“先帝纵然遇事深思熟虑,可若视此信,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还戾太子一个公道给景宗一个论断,卓参知与高御史……还有其他人家也能就此扬眉雪恨,参知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

        “臣并非不想为家人雪恨,可正是因为先帝会因此信于朝野肃清拨乱,臣才保持缄默至今。”卓思衡看向那封信上熟悉的字迹,目光流露无限的思绪,“景宗驾崩多年,若追究起来他才是元凶,可这世上如何去找死人复仇?陛下今日不知此事何为,其实还是有所执念,但这件事并非陛下登基第一年就该做之事,当事人均已过身,公道是给活在当下之人的,臣还活得好好的,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行机变,或许还能作为援引也说不定。陛下也陪臣一道等等看吧。”

        刘煦觉得自己虽不敢说十足了解父亲,却也多少知悉其个性。父亲对此事深恶痛绝,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也并无好的借口来发作。其实这封信完全可以作引而出,但卓思衡却放弃了,要是真在父皇一朝凭借此信论功,他何须辅佐自己上位?以他的才干加上昔日东宫忠良之后的身份,平步青云甚至无需指日可待,简直是唾手可得。

        但卓思衡却没有。

        他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并且顺利抵达重点——路上还捎带了自己一程。

        刘煦对卓思衡的感佩一直有增无减,今日更添重重一笔。

        “将这些人送去陪他们的好主上景宗,我也算做完了人臣人子应尽之事。更何况……”卓思衡看着刘煦笑道,“和陛下您说不也一样能有朝一日将公理昭彰天下么?急不来的事臣就不去急,把握当下才可论来日。”

        刘煦经此一论,也以拿定主意如何回复顾大学士,就在君臣二人相识一笑之际,高公公却急急赶来,额前全是汗珠禀报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产时已至,请您快去看看罢!”

        ……

        “你快去看看!我进不去内宫啊!”

        卓思衡火急火燎叫来云桑薇,却只能等在天章殿外,云桑薇倒是镇定,她说道:“有太后和圣上陪伴,想来无事。我去看看便是,你别慌。”

        云桑薇也有了诰命封衔,时长入宫陪伴太后,二人往往相谈甚欢,于是太后赐下了宫中可通行的宫令,赐云桑薇可随意进出探望自己。

        卓思衡赶紧示意她快去,云桑薇走出一步,却转过头回来压低声音对丈夫笑道:“宫变那天你都没慌过,皇后生孩子你倒如临大敌。”

        “宫变那是宫变,都是有迹可循能推敲分析的。可是生孩子……我是真不懂啊!”卓思衡觉得自己脑袋如斗,一晃荡里面都是液体的声音。

        云桑薇看他的样子实属无奈,让他别瞎担心便离开了,到了皇后中宫处,太后和长公主都已至此,而大长公主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几个女人都非常镇定,只有皇帝像是被烫到脚的蟋蟀,根本不能在一处安静下来。

        真不愧是她男人教出来的帝王啊……

        云桑薇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

        皇后的哭声与其说尖锐不如说凄楚,云桑薇在等候时听来未免有些伤感。

        尹毓华的这个后位来得着实艰难,因受刘翊谋逆案中从罪的家人连累,前朝许多人极力反对,不过云桑薇也知道,那些反对声音最大的都是自己家有适龄女子的高门公卿,当年他们未必就愿意将女儿嫁给尚为东宫的新帝,毕竟那个时候新帝的太子之位仍有悬念。可后来一夜潜邸化龙,眼看新帝又是孝顺的儿子要为先帝守孝,他们便都急了起来,一面催促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一面又非要赶快给太子妃的母家论罪言诛……

        用卓思衡的话说,看着像替你着急的人,可能真正在着急的不过是自己的事,你只是个台阶。

        事实也恰好如此。

        新帝和卓思衡都不希望掌权伊始就因后宫和外戚将局面变得复杂,于是干脆也快刀斩乱麻,给彼时的太子妃母家按照国法定罪,但又说太子妃是先帝所选,要是不给封后,岂不是对先帝的安排有所怨怼?皇后要封,家人也要处置,可是皇后的母家按理女眷可以有些许从宽,于是就让太子妃的母亲和妹妹从株连的死罪变为流放。

        太子妃这才顺利被封为皇后。

        可因家中事,皇后忧惧非常伤怀过度,七个月的时候就有不安稳的胎相,什么方法都折腾了,这也是刚九个月就生产,没能足月而诞,多少还是受了家中落罪的影响。

        如今云桑薇只希望皇后和孩子都能平安。

        这对朝局也是一种稳定。

        好在皇后的生产还算顺利,很快便有了消息,通传的人喜极而泣道:“皇后生下一位小公主!”

        先皇的两位公主如今都已晋升为长公主,这就是宫中现下唯一的公主了。

        因早在太医处知晓是位尊贵的公主将会出世,即便希望能有可继承皇位的皇子稳定朝局,但在座所有人仍然期待此位公主的到来,尤其是大长公主最为激动,她率先入内,在中宫的正殿内接过刚抱出来的公主逗弄,听见爽朗干脆的哭声立时赞道:“不亏是我刘家的女儿,自落地就有一股气势在。”

        皇帝听了这话笑出声来,他从未当过父亲,这次头一遭,急忙和姑姑申请想抱抱孩子,大长公主小心翼翼给襁褓中的公主送至皇帝怀中,再与太后对视欣慰一笑,云桑薇一时感慨,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半年前的腥风血雨不也是这样证明的么?可眼下一家人却都为一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欢欣鼓舞,温情满溢,仿佛寻常百姓家。

        “小公主乳名可以慢慢起,但封号可想好了?”太后问道。

        “想好了,姑姑那辈的公主以宣字为首,朕的姊妹则都已上古史书里山川命名,朕的女儿,不若就以星辰为名好了。”皇帝已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准备了许久,不假思索道,“朕封她为瑶光公主。”

        丹山长公主赞叹道:“瑶光是北斗第一颗星,也被称为破军,是祥瑞之星,古人诗中有云‘王气应瑶光’,还有说‘见瑶光之星,贯月如虹’这样的星象吉兆之意。”

        此时有女医通传说皇后已醒,皇帝立即要带着瑶光公主去见见她的母后,兴冲冲抱着女儿入内。

        产房血腥气息已渐渐淡去,皇后尹毓华极为虚弱,刘煦抱着孩子看在眼中倍加酸楚怜惜道:“毓华,谢谢你为朕生下第一个孩子,辛苦你了。”

        其实这段日子,他怕见到皇后让其勾起伤心事便甚少与其见面,今日再见,夫妻二人一个为怀胎一个为国事都已憔悴不少。

        “你来看看咱们的孩子。”刘煦将瑶光公主的襁褓小心翼翼放在尹毓华的床榻边。

        尹毓华看着孩子已然安睡的乖巧面容,眼泪再度落下。

        “朕已封她为瑶光公主,她将像星辰一般在你我的庇佑下熠熠闪耀。乳名就你来起吧,好么?”刘煦坐在床边,看看尹毓华又看看女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心快意了。

        虽然他确实需要一个太子来稳固自己的朝局,可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根本无法替代,这个女孩是如此让他难以自抑的喜爱,只抱过一次,他便想将世间万物都给她享用,那些自己没有享受过的爱,他也将绝不吝啬。

        尹毓华看见夫君的神色是那样喜悦,她的眼泪便更加抑制不住,用虚弱的颤声哀告道:“陛下……求您看在臣妾为您诞下公主的苦劳上,让臣妾的母亲和妹妹回来吧……她们也是公主的亲人啊……”

        刘煦的面容和心骤然同时冷了下来。

        他抱起瑶光公主,站起身居高临下以帝王之姿俯视痛哭不止的尹毓华,平静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瑶光是朕的掌上明珠,是我【】朝独一无二的尊贵公主,她没有任何戴罪之身的外戚亲眷,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冷漠的语气让尹毓华感到陌生和惊惧,她在短暂的错愕后哭着不顾一切拽住刘煦的衣襟苦求道:“臣妾身上也流着尹家的血……公主身上的……也是啊……”

        刘煦轻轻拍打安抚女儿明黄色的襁褓,这是他私下里跟母亲学来的动作,说是可以安抚婴儿更好使之熟睡,他对待女儿是如何温柔,此刻看向尹毓华却是如何冰冷,他拂开妻子的手,用自己有史以来最严肃的语气道:“尹家所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朕曾经给过你家人机会,是他们自己弃之不顾。他们的所作所为太子或许可以原谅,但皇帝不会。你是当朝皇后,是朕的妻子,朕和公主才是你的家人,忘掉他们,也不要再向朕说今日同样的话,不要让朕的女儿也失去母亲。”

        说完,他在尹毓华呆滞的目光中抱着女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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