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0】
【140】
短短的时间里, 就已经替季黎粗略列了七八个方案的糜稽,万万没想到,对方张口就是想自爆马甲。
他沉默了一会儿, 缓了缓情绪,然后直接一盆冷水泼上去。
“我警告你, 你可别又一热血上头就发疯啊。你晃晃脑袋里的水, 确认自己是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件事一旦挑破, 别的人不说, 至少你恐怕就很难从枯枯戮山离开了。”
更准确地说,以爸爸和大哥惯有的思维逻辑去推,答案应该是“绝对不可能”才对。
考虑到时隔六年没见, 说不定妹妹的脑袋不小心遭受过重创, 存在被磕坏的可能性, 糜稽尽量委婉地试图劝说。
但这一次, 露琪,或者说现在的季黎, 似乎比他所预设的上限还要再疯一点。
“嗯?想清楚了啊——而且,不但我要离开, 我还要带奇犽和亚露嘉、拿尼加一起离开这里,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季黎认真地, 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这样回答。
直接把糜稽的语言功能都给哽失控了。
他千言万语堆在喉咙口, 最后只能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问候。
“你没事吧?不要轻易放弃治疗。之前吃的什么药, 我现在当场给你配一点,还来得及赶上疗程吗?”
季黎却根本不为所动:“不试试看的话, 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失败呢。”
糜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差点忘了,这家伙才是整个枯枯戮山最犟、最固执、最胆大包天的铁头娃,是敢和全家正面硬刚, 竟然还赢了下来的奇迹制造者。
这样一想的话,似乎她刚才说的那通鬼话,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糜稽皱起眉,半信半疑地问季黎的计划是什么。
结果季黎爽快地告诉他:“不知道。还没想好。现在开始想吧。”
糜稽:???
花了秒钟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后,他操控快递小狗发起攻势,真是恨不得在季黎脑袋上戳个窟窿,好把里面的水都倒出来。
“那你说个鬼啊!连个可行性分析都没有,你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我求求你清醒一点!现在没有奇犽的身体做你的挡箭牌了!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季黎的脑门都被快递小狗戳出了一片红。
她抱着脑袋,口吻也很委屈。
“没办法嘛!我哪知道都相安无事过去四五年了,还会突然被拿尼加揭穿绯红眼的事情……我又不是神。神才是全知全能的啊。”
事实上,季黎原本的最差预期,也只是露琪·揍敌客的马甲被扒,并不会与窟卢塔族的秘密扯上关系。
她似乎总是比想象中还要更倒霉一点。
摇摇头,季黎无奈地耸了耸肩,声音又恢复了轻快。
“不过,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啦。谁让我经验丰富嘛!”
“总之先试试看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对我来说,也没有其他路可选了。”
糜稽气得咬牙切齿,苦于铁头娃不在跟前,只能语速飞起地骂了她一长串词。
却被季黎反问,为什么要生气。
“糜稽只要什么都不做,保持中立就好了呀。”
作为漩涡中心、随时可能被暗流绞杀的人,她的心态却比糜稽还稳,甚至气定神闲地掰起手指头,替对方分析利益得失。
“我赢了,将得到自由活动的许可,不但不影响我们继续沟通,而且奇犽和亚露嘉、拿尼加被我带走的话,下任家主的竞争就可能发生变数。”
“即便我输了,也会留下来,永远地成为‘露琪·揍敌客’——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选择吧?”
“我猜柯特之所以离开,大概也是这么考虑的。”
并没有对此感到愤怒的意思,季黎说完之后,只是又问了一遍糜稽,问他为什么生气。
轮到糜稽陷入长长的沉默。
“……不一样?”
斟酌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最后这么回答季黎,带着自己也不太确定的犹疑。
“我不知道。我其实无所谓你是留在家里,还是跑到外面去,反正又不是没有通讯器和网络……我不太清楚……但你,不是不想杀人吗?”
糜稽拿自己做类比。
他不讨厌杀人,也以“揍敌客”的姓氏为荣,看不起奇犽明明占据了家里最多的偏心和关注,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根本不想要这种爱。
可是,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爸爸再也不让他接触电脑,不让他打游戏、买手办、搞发明创作,逼他只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话——
说实话,他不太想象得出来,但毫无疑问,那样的日子过得一定很痛苦。
而若是季黎陷入同等境地。
等到了那个时候,被留在枯枯戮山的“露琪·揍敌客”,还会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还是会被抹去无用的性格,塑造成第二个大哥,或者第二个柯特?
糜稽本能地抗拒这样的可能性。
即便这与家族利益、父母的命令、揍敌客一直教导的理念相违背。
所以他哪怕说得迟疑犹豫,却始终不曾后悔改口。
“……你当初是家里唯一支持我的人。虽然你不敢杀人这点真的很离谱,但根据等价交换原则,我觉得,我有必要提供对等的报酬。吧。大概。”
一直耐心听糜稽咬完最后一个发音,季黎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她抬手举起快递小狗,让自己能更好地直视那对绿宝石眼睛。
也看着屏幕背后的那个人。
“我一直都觉得糜稽的爱好很酷!创造的作品也超级厉害!如果你不是揍敌客的话,一定会变成非常非常有名、让大家都知道的发明家吧。”
“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认为,揍敌客的孩子,也不是只有杀人技巧才是唯一值得被称赞的事情。”
“……席巴先生和基裘夫人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凝视着绿色的宝石,仿佛已经看见了对方,季黎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发出邀请。
“糜稽,这一次,我们一起来证明,他们是错的吧?”
糜稽想驳斥她的梦话,该嘲笑她的异想天开,然后把话题拽回核心,苦口婆心劝她接受自己的方案。
但在那对眼睛的凝视下,糜稽听到了有什么破土萌芽的声音。
心脏在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痴人说梦,可说的人是露琪·揍敌客(季黎),于是连飞蛾扑火也有了让人想要相信的力量。
“……你就是想说些好听的话,然后骗我上贼船,好帮你把那两个讨人厌的小鬼给带出去!”
突然大声,糜稽嘟嘟囔囔地埋怨着,又立刻虚张声势起来。
“哈哈!反正事情一旦败露,我就把当场把你卖给爸爸妈妈!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才不会替你背锅呢!”
快递小狗很凶地戳了戳季黎的眉心。
而季黎弯起眼睛,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地回应他。
“好,糜稽。我们会赢的。”
………………
…………
……
从下午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季黎和糜稽彻夜未眠,不敢放过一丝一毫从指尖流淌走的时间。
他们合力,为象征着揍敌客权力与意志的家主(父亲),布下了一场天罗地网。
或者,更公平地说,那是一场季黎压上一切去交换的豪赌。
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管家和女仆即将陆续回到揍敌客主宅,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在人声到来之前,快递小狗又顺着通风管道,悄无声息地原路从奇犽的房间中离开。
距离计划开始,还有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为了提神,季黎还去洗了个冷水澡。
再没有绷带缠身,她仔仔细细地擦干发间的水分,用金红色的发绳系起黑色的长发,换上米特阿姨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裙子,并藏起颈间类似choker的贪婪之岛传送媒介,以及窟卢塔族所赠的护身符项链。
……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听到卡娜莉亚准时响起的叩门声,季黎对镜中的自己微笑了一下,用指尖画乱水雾上的倒影。
她转身离开,再次向卡娜莉亚提出散心的请求。
下午一点,揍敌客主宅陷入因安全系统被入侵而响彻的警报声中。
犯人被当场抓获,并未顽强抵抗。
十分钟以后,季黎被梧桐押送到会客厅的门前。
熟悉的兽首门环,她还抽空重温了一下回忆,才伸出手推开门,步入更幽邃的黑暗深处。
揍敌客的现任家主就坐在主位的平塌上,居高临下地,对入侵者投以审视的目光。
哪怕静止不动,也宛如一头小憩中的雄狮,可随时暴起,将猎物两下撕裂吞噬。
是更加熟悉且久违的淡淡杀意。
仿佛时光倒退。
分明是“初次见面”,季黎却冲对方笑了笑,柔软地、熟稔地、理所当然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席巴先生。”
比起掩盖属于过去的痕迹,让席巴相信她是寄生在另一具躯体上的露琪·揍敌客,要简单得多。
至于绯红眼,依然被描述成念能力的产物,赦免了约厄斯达·森旺被单方面宣判的死刑。
可双方对彼此未言的潜台词都心知肚明。
“虽然这时候似乎该对你说一句‘欢迎回家’,不过露琪,你的现在看着我的眼神……跟六年前一模一样。”
一只腿屈膝,席巴盘坐在塌上,俯身看向落座脚边的季黎。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从容中透出几分笃定的傲慢,像是狮王容忍小猫偶尔不自量力的挑衅。
“你还有话要说吧。”
——可您看起来,也根本没打算好好听进去的样子啊。
把一针见血的吐槽生咽回去,季黎无奈地笑了笑。
“没办法。您知道的嘛,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揍敌客。只是意外有幸,能同行一段路罢了。”
“我不想杀人,也学不会认输。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未来也好,我都只会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这样的我,永远都没办法成为揍敌客。”
“强扭的瓜不甜。席巴先生真的不考虑一下,放我一马吗?”
然而,席巴只对季黎的示弱感到失望。
“看来这六年的时间里,你不但没有长进,反而更加天真了。”他淡淡道,“露琪,外面的过家家游戏,把你的骨头都泡软了吗?”
季黎就知道会是这个发展。
她叹着气,耸了耸肩。
“走个流程嘛。哪怕心里清楚希望不大,但我想至少先试着沟通一下,万一六年之后的席巴先生,变得意外开明好说话呢?”
意料之内的,没有那种“万一”。
季黎重新站了起来。
她面向席巴伸出了手:“既然协商破裂,那曾经惜败的席巴先生,要一雪前耻,再和我赌一场吗?”
席巴忽然哈哈大笑,竟比刚才季黎示弱时还要更加愉快。
可他甚至吝啬于去看那只手一眼。
“同样的小聪明可不能用两次。”
扫视过念量平平,身体素质也没有格外突出的季黎,席巴像个冷酷又贪婪的荷官,在向赌徒收取入场券。
“没有了亚露嘉和拿尼加,连失去记忆的奇犽都不再是你的盾牌,露琪,这一次你要拿什么筹码,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而季黎正是那个孤注一掷、压上全部的赌徒。
在发誓不会造成伤害后,她向席巴讨要了一滴血液,向席巴展示了原本独属于他的念能力。
“只要吞噬特定对象的血液,我的念能力就能够复刻对方的能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限制。应该还挺稀罕、挺好用的吧。”
“另外,关于亚露嘉和拿尼加的最后一个秘密:我可以随意许愿,无视任何规则,不需要付出代价。我可以成为他们的代理人。”
“席巴先生觉得这样的筹码,还满意吗?”
听完之后,席巴定定看了季黎好一会儿,却忽然开口:“让伊尔迷控制你,一样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而且更高效,令人安心。”
连一点动摇都没有,季黎反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别骗人了,席巴先生。你明明知道,他早就给我扎过一根念钉了……或者说是第二根。”
“但是,已经被我拔掉了哦?”
指尖点在眉心处,她做了个拔出念钉的动作,弯起眼睛,依然保持着笑盈盈的模样。
“我知道揍敌客的所有秘密。可死亡不会让我保守秘密,只会让我逃去下一具身体,让我成为蛰伏在阴影里那根刺。”
“——再加上这一条的话,席巴先生,请问我有资格和你再赌一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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