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罪己诏
重查萧登案一事果然在朝堂引起了一番动荡,以凤相为首的半数官员都在早朝上奏请帝师驳回此事,更是将谢珩骂了个狗血淋头,参他的折子堆了半人高。醵
朝堂之上秦观月坐在龙椅之下,笑盈盈地摆摆手,仿若没听见也没看见。
“这么一闹倒是没人再提太子的事了。”秦观月对此颇为满意。
萧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柳氏怎么处理?”
秦观月脸上笑意微敛,“自有她的好去处。”
太子从来就不算什么,唯有柳无心,她有太多帐要跟这个女人算。
大理寺天牢内。
昏暗的牢房内,柳无心靠着阴冷潮湿的墙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有脚步声停在了牢房前,她才缓缓抬起头。醵
“……你是谁?”
眼前这个官员年近四十,穿的是大理寺的绛色官服,但她却从未见过。
男人留着不伦不类的山羊胡子,一副江湖神棍的姿态,笑眯眯地拱手,“大理寺寺正,金成苑。”
柳无心瞥了他一眼,神色漠然,“若我没记错,眼下还是腊月,没到处决之时。”
“姑娘说笑了。”金成苑挥挥手让身后狱卒离开,牢房里只剩下了他二人。
他毫不讲究地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眼带笑地问,“柳姑娘可知道自己的罪名?”
柳无心神色无波澜,“太子谋逆犯上,太子府一干人等皆受连坐。”醵
“错。”
金成苑咧着嘴角直勾勾看着她,“是杀害护国公独孙之罪,是栽赃韩陷害之罪,是谋害太子妃及其腹中皇嗣之罪,是教唆太子谋逆之罪,是贿赂朝臣之罪!”
柳无心眼眸震颤,双手攥紧了衣裙,微微发颤,“……我听不懂大人的胡言乱语。”
“怎么会听不懂呢?柳姑娘这般聪慧,从一个青楼歌伎到太子侧妃,还差点身怀皇嗣顶替了太子妃之位,怎会听不懂呢?”
“……”
柳无心沉吸了一口气,松开手指,目光冷然地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柳姑娘如此从容,是真的不畏死,还是……”他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真以为有人会来救你?”醵
柳无心呼吸一滞,彻底慌了。
“柳姑娘的手段令我一个大男人都为之叹服,身在天牢,还能搭上朝中大臣。”
金成苑啧啧一声,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不过我瞧着你腹中不像是有皇嗣的样子,赵大人别是受骗了吧?”
他说出“皇嗣”二字时,柳无心便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金成苑看着她秀丽脸庞上一片晦暗,不由得冷哼了声,“怪只怪柳姑娘太贪心,若是只求保命也便罢了,竟还想趁机刺杀帝师夺权,未免太过贪婪。”
“贪婪?”柳无心冷笑一声,抬起眼帘讥讽地看着他,“大人身在官场怎的也会说这种天真话?还是大人比我还虚伪,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要装模作样?”
“我若不贪婪我就还是青楼妓子,任人欺辱玩弄;我若不贪婪,我早就死在街头暗巷了。”她嘴角扬起锐利的弧度,“大人,我这不是贪婪,是求生,不求便死。”醵
金成苑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柳无心却和刚才完全相反,恨不得将自己所有吃过的苦头都说出来。
“我没有韩令仪的好出身,也没有秦观月的好运,遇到宫越那样的师父,能以女子之身参朝议政,独揽大权。”
她又哭又笑地喊道,“我若有她们的出身,我何必委身太子那个草包!我又何必用这些阴私手段,何必去害人!老天对我太不公平!凭什么我要当个低贱的侍妾!凭什么要我低三下四!”
“我不甘心!”她红着眼睛吼道,“让我做个低贱之人,我宁愿去死!”
金成苑淡淡道,“可惜,比死还难熬的日子还长着呢。”
龙泉殿外。醵
王总管刚带着凉了的饭菜从寝殿内出来,一抬眼便看见了刚下朝的帝师,顿时脸色一变。
“……叩见帝师!”
“平身。”秦观月径直走向寝殿,却见正殿空荡荡,“陛下人呢?”
王总管小心翼翼道,“……陛下在偏殿。”
秦观月应了声,独自进了偏殿。
偏殿内布置简单,比起休息之所更像个小书房,还有些生活痕迹。
宁昭端坐在矮茶案前,一身寝袍,却不减帝王威势,丝毫不见被软禁于宫中的颓废。醵
秦观月走到茶桌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就这样俯视的姿态打量这样眼前的男人。
宁昭淡淡扫她一眼,便继续饮茶,“你独自来见我,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秦观月懒得与他多说,将一卷圣旨扔到他跟前,“看一下。”
宁昭打开那卷圣旨,神色一顿,“罪己诏?”
“十年前沧州大水,你设计岑太子接下赈灾之职,而后借沧州刺史之手杀了他。后越青离因保护岑太子不力,将功赎罪前往新月城赈灾,但那时的新月城早已因为朝中有人暗中拦截太守萧登的求救折子而成了一座死城。越青离到达新月城当晚,便有人一把火烧了新月城,五十万赈灾银不翼而飞。”
她轻出一口气,缓缓回忆,“我记得先帝彻查新月城一事,除了死在大火中的萧登外,先后有十来位与萧登有关联的官员被连坐,还恰巧都是当时争夺皇位最有优势的三个皇子的心腹。”
“新月城一事就此了结,三年后,在你继位的第一年,你暗中授意御史大夫霍邱参奏越青离勾结萧登,私吞赈灾银,意图谋反,趁机杀了越青离。”醵
秦观月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地说道,“霍邱被我杀了,当年的参与者只剩一个杨绰,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撬开了他的嘴。所以这份罪己诏,你可得好好熟读。”
“越氏屯兵雍州,早有谋逆篡位之心,你这份罪己诏不仅是为了越氏平反,而是在为他铺路,铺一条兵不血刃的路。”宁昭看向眼前的少女,语气略带轻慢,“秦观月,你若要当逆臣,还是心软了些。”
“明日一早皇城之上,陛下当众宣读罪己诏,若有一字不符,我这里还有一份诏书。”
秦观越神色冷淡,“只是这主角就换成了当年谋划一切的真正主使者,钦天鉴掌门,宫越。”
宁昭脸色一变,击案而起,一柄长剑自桌案下飞出,他抓住剑指向观月眉心,沉声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秦观月连眼也没眨,“若钦天鉴知道宫越真实身份,或许都不用我动手,会直接杀了宫越。”
他张口欲言,又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想要两败俱伤?”醵
“当然不想。”秦观月轻轻拨开眼前的剑刃,“所以陛下最好不要违抗我的安排。”
她转身要走,身后宁昭再次开口,“那封信——”
“是我写的。”秦观月毫不犹豫道,“我的字本就是他教的,模仿起来有九成把握。我赌你与他许久不在一起,早已辨不出他的字迹真假。不出所料,你果然认不出。”
宁昭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晚看到来信时他其实认出字迹有些不对,但却以为是宫越毒发越加严重导致,并未多想。
又或者,他太久没有收到宫越来信,所以下意识让自己相信是真的。
那信不过寥寥两行字,太子意图谋逆,让他召秦观月入宫试探,若秦观月坦诚相告,便将禁军令交给她,让她助自己引出太子背后的助力。
“西河郡王三子入京的消息也是你散播的。”醵
从楼冰河到宁巳、再到韩家、太子,最后是他和宫越,是这大羲的皇权。自他想让秦观月入朝堂代替宫越时,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
宁昭喃喃一句,默然片刻后问道,“他不会任你谋划这一切,他怎么了?”
“死了,又或彻底成了废人。”秦观月凉凉道,“毕竟掌中莲根本没有解药。”
“……”
身后没有声音,她也并不关心此刻对方是什么表情,径直走出了寝殿。
王总管守在殿外,见她安然出来暗暗松了口气。
天气越发寒冷,街上却洋溢着喜庆之气,纵使近来京中��生了太多变故也没有影响普通人的生活。醵
秦观月轻呼了口热气,摩挲着掌心的暖炉。
“封锁皇城,明日天黑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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