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最终决战（续）

　　转念至此，杨坤抬头望向前方，烟雾弥漫的清军阵线上，又有一排火枪兵开始了齐射，但到了这个时候，说是齐射，其实也就是比散兵射击好一点罢了。

　　在“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中，清军阵线上升起了一团新的烟雾，白烟伴随着呛人的味道很快弥漫，使得杨坤的视线也同时变得模糊，他已经看不清明军进攻方阵被齐射之后的反应了，只是听到了一阵被喊杀声掩盖住的惨叫声。

　　而经过这一轮射击，他手下的那些藩兵在后退装弹的过程中使得阵线更加混乱，清军甲兵赶紧补上，以防明军突然攻来。

　　“这次满人还能赢吗？”杨坤的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硝烟味，看着眼前混乱的阵线，有些绝望地对着自己问道。

　　“这次满人还能赢吗？”

　　此时，秦凯策马奔驰在亲卫骑兵之中，谷风吹得他身后的那面将旗飒飒作响，残酷的战场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但并没有引起他的丝毫触动。

　　周围的明军因为秦凯将旗的出现，顿时欢呼起了起来，士气大振，军阵中甚至爆发了一阵山呼海喊，他们的秦大将军来了！他们的秦大将军来了！

　　这不是秦凯第一次冲阵，对于军阵里的明军老兵来说，秦凯在某种程度上，是仅次于朱慈烺的存在，他也是这支军队的灵魂之一，每当对方亲自冲阵的时候，就是大战最后胜利的时刻。

　　便是这支军队的新兵，也从来都认为——这天下的仗，就没有皇帝陛下打不赢的，也没有秦将军打不赢的。

　　恍惚间，策马奔驰的秦凯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胜利，看到了自己领着大军击溃阿济格，击溃了吴三桂，和他的皇帝陛下一起包围住了济南，攻破了济南，他看到自己最终还是胜过了清军，还是跟随着皇帝陛下攻进了北京城，收复了辽东。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秦凯的精神也开始亢奋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辽东战场，西北战场的时候，那时就算是兵力劣势，就算是大军败了，他最终还是活了下令，现在更没有理由会输，会死。

　　“秦”字大旗在军阵中疾速移动，呼呼作响，无数散落阵中的骑兵源源不断汇入其中，秦凯原本的六百亲卫骑兵很快就变成了一支两千多骑的强军，在马上起起伏伏的头盔如同波涛不断翻涌，排山倒海而来。

　　“万胜！万胜！”

　　.

　　谷风吹散了弥漫在半空中的烟雾，同时也带来了腥膻的血味，这片山谷在短短半天时间里，已经倒下三万多人，近万匹马，堪称“绞肉谷”。

　　阿济格和吴三桂看着眼前的局势，均是面色严肃，眉头紧锁，牙根紧咬，已经有好几个满八旗都统及以上的军官阵亡了，便是吴三桂手下的大将吴国贵，多尔衮派来压制阿济格的苏克萨哈也都分别战死在了北面山岭和中路战场。

　　清军虽然击退了明军的一次又一次冲击，但自身的损伤也十分严重，如今只不过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硬撑。而秦凯大军原本的进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是，随着那面“秦”字将旗的出现，对面的那些明军却是再度活了起来，似乎正准备做最后一冲。

　　“吴三桂，领着你的亲卫和我一起冲上去，再晚就来不及了！”阿济格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打算叫上吴三桂做最后一搏。他知道现在谁先冲破敌军的阵线，谁就能赢，甚至是大清的生死存亡，就在这最后一冲了。

　　“王爷，不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三桂出人预料地公然阻止了阿济格的冲锋，甚至拉过了对方的缰绳，凑过头去低声喝道：“王爷，若是这样冲上去，一会若是败了，咱们怎么逃？”

　　阿济格微微一怔，两军会师之后，吴三桂一贯镇静，而且屡屡以大局为重，而且对方当年在辽东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一员悍将，几年前追击李自成的时候，也还十分骁勇，他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怂了？

　　“此战若是败了，大清就没了，逃到哪里去？”阿济格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突暴，死死地瞪着对方反问道。

　　“果然啊，尼堪就是尼堪，贪生怕死，不堪一用，你以为你吴三桂还逃得掉吗？哈哈哈哈，朱慈烺一定会杀了你的，你逃不掉的。”

　　“关内不行，大清还有关外，再不行就撤到辽中，撤回赫图阿拉，宁古塔，王爷还是大清的王爷，我也还是大清的平西王，若是在这里义气用事，你我都死了，大清才是真的没了！”

　　吴三桂还是一贯的冷静，但是语气也已经近乎恳求，他其实心中很害怕阿济格会杀了他，所以才会说这一番表忠心的话。

　　“王爷啊，就算你我现在不顾一切冲上去又如何？就这几百骑，有什么用？”吴三桂见阿济格不说话，胆子也大了一点，居然有些教训的意思。甚至，为了能活下去，吴三桂便是杀了阿济格也敢：

　　“此战便是赢了，也是惨胜，除了可以从容撤退些，什么用都没有了，这些尼堪变了，关内的土地不会再属于大清了，你怎么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明白？”

　　说完，吴三桂也几乎力竭，一贯冷静从容的他，语气中也满是悲怆。他看到了，这些他的同胞们变了，他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些可以轻易击败的汉人了！

　　只是，阿济格并没有被说动，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前方的军阵，那面将旗之下，兵马越汇越多。

　　片刻之后，吴三桂便觉得自己手中的缰绳忽然一紧，等他反应过来，阿济格已经把缰绳重新抓回了自己手中，然后拔出腰刀，朝着身侧的巴牙喇章京大喊道：

　　“带着大清的勇士，跟着本王冲锋，冲破明军的军阵，把属于大清的胜利夺回来，杀光这些下贱的尼堪！”

　　说罢，阿济格便第一个策马冲出，他身后的三百多亲卫也随即紧跟而上，烟尘滚滚中，吴三桂身边很快就空出了一小块区域。

　　.

　　秦凯聚拢兵马之后，以自己的六百亲卫骑兵作为核心，部署在进攻方阵的右翼，还有数百聚拢来的骑兵紧随其后，另外的一千多骑兵则部署在了大阵的左翼，中间还是密集的战兵方阵。

　　秦大将军亲自领兵冲锋，明军士气大振，一改原本疲软的进攻，五六千明军残兵组成的进攻方阵义无反顾地朝着清军阵线冲去，气势如虹。

　　只要秦凯的亲卫骑兵突破了清军阵线的左翼，他便能和常青山合兵一处，上千骑兵足以击穿清军的整个阵线。届时，还剩半口气的清军阵线便会随着中路，南面两块阵地的丢失而一溃千里。

　　一阵“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从清军阵线传来，明军前排瞬间倒下了数百人，秦凯面前的骑兵也有十几人摔落马下，被紧随而至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杨坤领着两百多个精锐家丁亲临前线指挥，残存的一千多火枪兵再次被组织了起来，清军的齐射仍旧具有不小的杀伤力。但是已经不能阻挡士气大振的明军进攻了，他看着对面正在疾速奔来那面大旗，知道是秦凯亲自来了，已然心如死灰。

　　“满人这次真的要输了！”杨坤嘴里喃喃道，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紧接着便是两轮残酷的火枪对射，双方前排的火枪兵，骑兵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双方的军阵也随之混乱起来，许多战马受到惊吓，根本不受控制，惊慌的跳跃打转。

　　很快，随着两军距离不足五十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突然在山谷中爆发出来，明清两军军阵中的战兵，骑兵都同时猛冲而出。

　　杨坤看着冲上去的藩兵，八旗兵，绿营兵，心中还在犹豫。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面对生死，抉择也不一定会容易。

　　突然，一股数百人的骑兵气势汹汹地从清军后阵冲出，带起了一条黄色尾巴，杨坤扭头看去，发现居然是阿济格的认旗，心中一紧，当即不再犹豫，也领着两百余精锐家丁冲了上去。

　　阿济格不像吴三桂，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苟活，他对局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而且这些年来，屡战屡败，若是日后清算，他恐怕也不会好过，与其苟活，不如在这里为了大清战死！

　　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凶猛的清军骑兵朝着明军军阵的侧翼冲杀而去，锋利的长枪大刀挥舞着将附近的明军士兵砍翻在地，明军战兵也举起长枪火铳，对着身侧的骑兵近距离射击突刺，骑兵和战兵交战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很快，一支数百人的明军骑兵从侧翼冲来，直接将这支气势如虹，砍翻了无数明军战兵的清军骑兵给拦腰截断了。

　　秦凯跳上了亲卫的战马，他原本的坐骑被清军的火枪兵击中脖子，直接倒了下去，好在他本来就武艺高强，并没有摔倒。

　　骑上第二匹战马的秦凯，手中那把不禁用，还没砍倒两个清军就已经断了的腰刀也换成了锋利的长枪，在人喊马嘶，枪声不断的战场上，一面大声怒喝，一面带着身边的骑兵继续冲锋，很快又冲进来混战的军阵之中。

　　阿济格在马上又挥刀砍翻了一个明军战兵，对方脖子处喷射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就在他调转马头，还要继续冲锋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长长的火光，几支鲁密铳就在距离他不足十步的地方轰然响起。阿济格身上中了三枪，披着三重甲的庞大身体震了几下，然后直接从马上重重摔落。

　　摔倒在地的阿济格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胸口破碎的甲胄处血如泉涌，他仰头看着硝烟弥漫的天空，无数骑兵快速移动的身影闪过，金戈相碰的刺耳声，轰隆隆的马蹄声不绝。

　　“大清败了，大清败了……”阿济格的喉咙被鲜血堵住，已经发不出声，只剩下残存的意识最后闪过。

　　随着阿济格的大旗倒下，很快杨坤的大旗也倒在了军阵之中，还剩最后半口气的清军开始崩溃，清军阵线从南到北，逐渐演变成了数股往东逃窜的溃兵。

　　秦凯换上了第三匹战马，身上的战甲也破了好几处，但依旧意气风发，战意不绝，他带着身边护卫的十几个骑兵，扯着嘶哑的嗓子，继续朝着清军溃兵，吴三桂的认旗猛冲而去。

　　随着阿济格的认旗倒下，满清最后一支机动骑兵也很快就消失在了秦凯所统率的大军的铁蹄之下，明军最后的一轮进攻气势如虹，从南翼对清军的中路进行了压倒性的冲击，秦凯亲自领着亲卫骑兵冲破了清军的阵线。

　　在明军的猛烈攻击下，失去了指挥和侧翼掩护的清军中路，北翼阵线也很快被击溃，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环接着一环倒下，最终全线奔溃，剩余的万余清军残兵很快就变成了争先恐后，相互推搡着逃命的溃兵。

　　与此同时，随着清军主力溃败，在两翼阻击明军的清军也慌不择路地往着东面涌去，山谷之中，被明军追赶砍杀的清军几乎陷入了崩溃的的境地，惊慌大叫，互相践踏。

　　骑兵为了快速逃命，毫不留情地砍杀在面前挡路的战兵，而战兵则伸出了长枪，朝着停顿在地面的骑兵猛刺而去，八旗兵，绿营兵，藩兵杀成了一片，谁也不再怕谁，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冲破了清军阵线的明军骑兵很快调转马头，截断了清军溃退的线路，成千上万的清军溃兵被堵在了山谷之中。

　　为了更好地杀伤清军，明军没有将退路彻底堵死，但只留下了一个很小的出口可以逃命，这加剧了溃兵们的互相残杀，山谷的旷野之上很快遍地横尸。

　　清军溃兵们的尸体层层叠叠堆在这个狭窄的通道之中，直到后面连马匹，甚至是士兵都无法再次通行的时候，这些逃兵才只能四散而开，往侧面的山上逃去。

　　所有人都只想沿着这个狭窄的通道逃走，但在毫无组织的情况下，只有一开始的少数一部分人最终逃出了生天。

　　而那些试图从其他地方突围的溃兵在明军骑兵和战兵方阵的一轮又一轮的密集冲杀下，根本就是逃无可逃，很快死伤殆尽。

　　明军的进攻阵形虽然也已经因为快速移动而变得混乱，但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攻击，火枪兵和长枪手，刀盾手的配合密切，仍旧给背对着他们疯狂逃窜的清军以致命打击。

　　秦凯骑着马一路砍杀而来，人和马的身上都是黏糊糊的鲜血，他已经杀红了眼，若不是胯下的第三匹马最终力竭，恐怕堂堂的明廷大军统帅将会杀到最后一个清兵倒下才会停手。

　　一部分快人一步，突破了明军包围的溃兵继续往东面山口逃去，其中大部分都是骑兵，但是东面山口原本牵制着任宣所部的八旗骑兵已经被吴三桂带走一部分，剩下的也几乎因为军心崩溃，阵型自乱，被明军杀死了。

　　这些好不容易突围，才看到了一丝丝希望的清军溃兵还没冲出去，就迎面遇到了正在返回堵截溃兵的明军骑兵。

　　这些溃兵经过如此一番夺命狂奔，早已经体力耗尽，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逃命罢了，现在看着密密麻麻冲来的明军，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任由明军骑兵肆意砍杀。

　　最后一股清军溃兵很快就消失在了东面山口，阿济格和吴三桂所部，包括诱敌的包衣兵在内，整整六七万清军，除了吴三桂趁乱带走的数千，仅有不到八千人最终逃脱，一万多绿营兵和藩兵最终投降，其余的几乎全部被明军杀死在了山谷之中。

　　当震天撼地的喊杀声慢慢逝去，济南城西南方向，那个长长宽宽的山谷战场之上，空气中依旧是呛鼻的硝烟味，腥膻的鲜血味，以及倒了一地的尸体，还有不少失去了主人，但是没被杀死的战马正在铺满尸体的山谷中孤单地嘶鸣着。

　　秦凯再一次回到了他一开始所在的地方，有些可惜地看着在激战中被清军长枪刺坏的“千里眼”，他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把这个宝贝带在身上的。

　　看着面前山谷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无数的兵甲和各色旗帜，大地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山谷中的几条小溪变成了血河，上面还飘浮着不少尸体。

　　“满人败了，鞑子败了，我赢了，大明赢了，陛下赢了！”秦凯心中暗暗想道，眼角渗出了几滴热泪，不知道是为了一次全歼两支清军主力的空前胜利，还是长眠于此的近两万大军！

　　经过这场大战之后，秦凯带来伏击清军的主力损失达到了三分之一，目前还有一战之力的军队只剩了两万余，其余的部队在重建之前已经没了再次进攻的能力。

　　不过，这一场大战，整个清军在中原地区，乃至是关内的一半主力，都已经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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