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惠州之战（三）

　　“所以，这反而会是咱们的机会，只要白文选抽出这支兵马来，咱们在正面就有更大的可能取得突破。他也只有不到两万精锐，和咱们不相上下，顾此必然失彼。”张煌言点了点头道。

　　“那咱们就得先把他打疼了，让他知道和咱们硬抗是没有结果的，就算有结果，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徐志彪指着对面的清军军阵道。

　　张煌言满意的笑了笑，徐志彪不仅勇猛无敌，学习能力也不差。前几年一开始军议的时候确实有些畏缩，还经常逃避，但很快就适应了，然后便是出人预料的进步飞快。

　　“那就让他们试一试咱们的厉害，让白文选来打，武卫镇是本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武威镇又是全军的精华，本将军倒要看看，他白文选要怎么打！”

　　张煌言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对面大西军军阵左翼密密麻麻的骑兵，还有中路的战兵方阵：“徐志彪，若是白文选抽调了一支两三千人以上的骑兵冲击本将军的后列......”

　　“末将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徐志彪着急道。

　　“等本将军说完。”张煌言抬手阻止了徐志彪：“若是如此，你有把握直接冲破白文选的中军吗？他们的火器不比咱们的弱，防守同样很强势。”

　　徐志彪听了，知道张煌言心意已决，不可能会听他的劝，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将军放心，只要把的那两千骑兵交一半给末将，别说是白文选，就算是孙可望也来了，末将也能直接把他们冲烂。”

　　“好，做大事者不惜身，不愧是陛下的徐将军！”张煌言拍了拍徐志彪的肩膀，豪情满怀道：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特别是当前我方势弱，若是还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又如何能搏出赫赫功业来？别人冲不破的阵，徐将军能冲破，别人稳不住的军阵，本将军能稳住。咱们就等那白文选漏出破绽，然后直取他的中军！”

　　惠州城北面的平野之上，明西两军都已经应旗完毕，徐志彪得令，随即策马穿过军阵的间隙，往任宣认旗的方向而去，张煌言则是又举起了手中的远镜，重新看向了二里之外的敌人。

　　他只要此战能够击败对面的强敌，大明就能彻底统一整个汉地。

　　就在他观察白文选军阵的时候，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三匹奔驰的战马，当先那人骑着一匹高大矫健的白马，身披闪闪发亮的鎏金甲胄，一出现就引起了大西军大阵中海呼山喊般的呼嚎，而他身后的两个旗手，分别手持都督将旗和大西军军旗。

　　张煌言看着白文选仅以三骑掠过，随即便已然士气大涨的大西军大阵，淡然笑道：“果然是百战精锐，但那又如何，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不过，张煌言并不打算学着白文选也来一遍，那反而会失了气势，他相信自己麾下的强军，这些兵马不仅有着精良的装备，更有着独属于精锐的那种顽强坚定意志，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动摇。

　　果然，面对敌阵如同海潮一般的欢呼声，近卫营大军丝毫不动，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张煌言的大纛巍然矗立于军阵之中，迎风招展，飒飒作响。

　　张煌言放下远镜之后，当即拍马穿过军阵的空隙，登上了一辆望楼车，郑成功正在上面观察大西军的调动和部署。

　　这辆望楼车区别于军中的其他望杆车，张煌言可以在上面和部将实时观察敌情，商议对策，并通过望楼车观望台下方高出地面数丈的平台，用旗语向各部下达简单的作战命令。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平野之上，相隔不到二里的两支数万人的大军此刻都暂时安静了下来，战场中间原本正在缠斗的游骑也纷纷归队，一面面旌旗正在风中飒飒作响。

　　“呜，呜，呜~~~”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战鼓军号声飞越大西军军阵线，短暂的平静被打破，地面当即微微震动起来，白文选开始了兵马调动，黑色潮水般的大西军骑兵从两翼滚滚而来，数千只马蹄踩踏地面，发出了震耳的响声。

　　白文选表现得十分谨慎，两翼都只是各派出了一支不到千骑的骑兵骚扰，这些骑兵也不冲阵，在六十步前后三五成群分成数百组之后，便开始在宽大的明军军阵前横向策马奔驰起来，有些胆大凶悍的，还进入到了三十步之内，不断往明军军阵中抛射箭矢挑衅试探。

　　明军也毫不示弱，盾牌之后的弓箭手果断开始反击，战场两翼一时箭矢横飞，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又一道抛物线，箭头碰撞盔甲发出的叮当响声中，掺杂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虽然大西军骑兵身披重甲，便是步弓的普通箭矢对其伤害也不大，但骑弓威力更逊，更无法打击明军军阵。在数以千计的对射中，不断有战马被流矢击中，摔倒在地，痛苦地嘶鸣挣扎。与此同时，任宣也开始派出小队骑兵，将抵近的大西军游骑迅速击退。

　　白文选派出骑兵骚扰，本就只是想试探一下明军的实力而已，并未打算强攻，见此情形，也当即下令鸣金，让两翼的骑兵撤回。

　　任宣见状，当即下令骑兵追击，想要趁着大西军撤退产生混乱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但这支大西军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撤退的过程中各队相互策应，甚至自发组织了小规模的反击，任宣的突袭计划并没有成功，双方最终只是在战场上多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白文选面色冷酷地看着对面明军军阵前正在垂死挣扎的几匹倒地战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这一轮的试探并不算得上成功，明军的实力依旧还难以确定，但从双方骑兵的交战来看，自己这边似乎还有些优势。

　　“三十步之内对射数轮，军阵也丝毫不乱，骑兵两次出击都恰到好处，但又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得势则战，遇阻则退，说到底张煌言面对咱们，还是有些心虚的。”

　　刘国镇笑了笑：“明军毕竟是难堪大军阵混战的，那徐志彪在明军中号称神勇无敌，可当初也不过是个百总而已。

　　那个任宣也差不多，当初在明廷那边的时候，也不过是无名之辈，明军的实力绝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强。”

　　“咱们今日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打仗，这一次，咱们的火器也丝毫不比他的差。”

　　刘国镇虽然觉得明军战力不差，但他对自己麾下的兵马更有信心，如今白文选并没有轻敌冒进，他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白文选得意一笑，随即扭头看向了脸色难看的陆丰：“陆总兵，这首功本将军就让给你了，否则惠州府丢城失地之过要是追究起来，你的总兵之位就不一定还保得住了。”

　　陆丰苦笑了一声，他原本还心怀一丝侥幸，想着要是白文选的骑兵能够破阵，自己也就不用出兵了，可看完两军刚刚的短暂交锋之后，却是更加绝望。

　　“末将先派一千兵马出击，探探明军的实力如何。”陆丰还在挣扎，“就是......末将之兵并不擅于野战，又无骑兵掩护，若是将军能派些兵马在两翼助战，或许能振奋士气，激励他们奋勇杀敌。”

　　白文选现在信心十足，不由得又有些飘飘然了，也不推脱，当即扭头示意刘国镇派出骑兵掩护进攻兵马的两翼，以防明军骑兵的干扰。

　　刘国镇则是担心陆丰的士兵表现太差会影响到己方的士气，同样赞同这个提议。

　　“陆总兵放心，本将军亲自领兵掩护，绝对不给明军任何可乘之机。”

　　刘国镇说罢，随即扬鞭策马，带着几个亲兵往军阵而去。

　　陆丰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白文选的中军，回到了大阵左翼的本部军阵中，随后迅速召集了几个心腹部将开始部署战阵。

　　他原本还想着把一些精锐留在城中，保存实力的，但在白文选的突击检查之下，最终只能把麾下的全部精锐都带了出来，其中包括他的两百家丁。

　　不过，说是安排战阵，但也无非就是进到哪里开始放枪射箭，进到哪里开始冲锋，他手下的这些兵将也都是训练过的，战力虽然算不上强，但也并非不堪一击。最后，陆丰又专门提醒了手下将领进攻之时只要找到机会，就随时后撤，保存实力。

　　很快，中军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陆丰眉头紧皱，看着手下的兵将踏步上前，阵线之上，伴随着甲叶碰撞摩擦的叮当声，密密麻麻的头盔在不停耸动。

　　只是，等他的兵马上前之后，刘国镇就立即领着数百骑马甲兵压在了后面，两翼的掩护骑兵更是早已经出发，马蹄声轰轰作响。

　　“狗日的刘国镇，竟然这样算计老子！”陆丰咬牙骂道。

　　几十个大西军火枪兵操着手中型号不一的火铳冲向了明军军阵，他们在七十多步的时候便慌慌忙忙开始了射击，但最后也只深入到了五十步左右，便不敢再前进了。

　　陆丰所部卫戍军的火器装备率并不高，除了城墙上的三门火炮，十几门弗朗机炮以外，军中的火器质量和数量都不高，只能用作袭扰。

　　不过，对于大西军的袭扰，明军大阵却是巍然不动，没有一点反应，使得这些大西军看起来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大西军阵线很快就推进到了一百步左右，阵前的盾牌排列已经有些混乱，盾牌之后的千余大西军士兵被身后的督战战兵不断逼着向前。只要军号声不响，他们就得继续前进，一旦停下就会立即被督战兵格杀。

　　“呜，呜，呜～～～”

　　随着原本寂静无声的明军阵线内一阵军号声响起，原本覆盖了整个正面的团牌瞬间架上了成百上千支火枪，黑洞洞的枪口令人望而生畏。

　　等到大西军的阵线进入到七十步之后，刘国镇部署在两翼的骑兵已经和明军骑兵缠斗在了一起，卫戍军的士兵们也终于等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军号声。

　　这些卫戍军停下之后，刚刚派出袭扰的散兵也从两侧回到了军阵中，阵中的四百多名卫戍军弓箭手微微调整阵型之后，随即开始张弓搭箭。

　　一声凄厉的军号响起之后，卫戍军阵内无数弓弦振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四百多支箭矢刺破空气，呼啸着朝明军军阵密集飞去。

　　与此同时，伴随着轰隆隆的战鼓声，明军军阵中部的盾牌之上，一百多支中型斑鸠脚和五百多支鸟铳先后击发，橘红色的火光连成一片，一条条白色的烟龙升腾而起，威力巨大的铅弹在猛烈的爆炸声中轻而易举破开了大西军阵前的盾牌，然后又“嘭嘭嘭”地击穿了盾牌之后那些卫戍兵身上的甲胄。

　　七十步之内，中型斑鸠脚铳一两五钱重的铅弹无坚不摧，大西军阵前的盾牌瞬间被打烂了近二十个，凄厉的哀嚎声中，一道道血柱飞溅而出，八十多个卫戍士兵哗哗倒下，其中大半都没有立即死去，他们在地上拼命挣扎，惨叫连连，一滩滩血水从死伤之人的身下流出。

　　而这些卫戍军的箭矢对明军的盾牌和甲胄几乎没有伤害，只有三个运气不好的战兵不幸中招，正在阵中哀嚎。

　　不等这些卫戍军缓过神来，第二排的火枪兵随即开始了新一轮齐射，卫戍军阵线上更多盾牌被打烂，很快又哗啦啦倒下了七八十人，整个卫戍军冲锋军阵很快因为巨大的伤亡陷入混乱，各级军官大喊着维持阵型，甚至居后督阵的战兵都已经上前，斩杀了几个惊慌间不听军令的士兵。

　　不过，明军齐射了两轮之后，并没有继续打击，这样的损失已经使得这支大西军失去了大半的战力。张煌言知道这是白文选的试探，所以还十分收敛，他既要表现出自己的军力，又不能完全暴露实力。否则白文选直接撤兵守城，和他死耗，局势会更加不利。

　　而在刘国镇所领督战兵的逼迫下，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的大西军只能继续对明军军阵射箭攻击，这些大西军虽然损失了一百多人，但依旧还有一战之力，很快就往明军军阵中射出来四千多支箭矢，造成了几十人的伤亡。

　　明军的反击也很快开始，刚刚完成了一轮齐射的那六百多名火枪兵再一次完成了准备，然后便是两轮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声，因为烟雾和阵型的原因，第二轮齐射的威力减低了不少，但还是给那些大西卫戍军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

　　刘国镇见状，知道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这支大西军已经死伤了近三成，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随即下令鸣金，他则亲自率领骑兵掩护两翼正在和明军缠斗的骑兵撤退。

　　任宣这次并没有派兵追击，他知道很快就是白文选大军的精锐来攻了，徐志彪一早便亲自来传达了张煌言的军令，让他偷偷抽调一千骑兵到军阵之后，准备给来袭的大西军致命一击。

　　张煌言看着远镜里面，在后撤过程中已经几乎陷入崩溃的卫戍军残兵，心中得意一笑。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白文选找来的的这些炮灰固然能减少本部兵马的伤亡，可也难免会对己方的军心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过，随着这些试探性质的卫戍军后撤，明西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大战也要正式来开序幕了。两边都是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最擅于利用火器的强军，白文选的大军作战经验更丰富，张煌言的兵马火器更加优良，尤其是斑鸠脚铳的大量装备。

　　白文选看着远处张煌言的大纛，面色阴沉，陆丰的兵马在对方的强军面前不堪一击，这让他原本大好的心情再度被破坏殆尽。

　　“都爷，张煌言布重兵于军阵中央，两翼的骑兵虽然可以一战，但算不得强悍，只需要各派五百精骑便能牵制。但其中路的火枪兵异常强悍，恐怕能和咱们的精锐一教高下，骑兵想要冲破十分困难，而中路不破，其两翼也将会在骑兵的掩护下变得坚固无比。如此一来，此战就难打了。”

　　刘国镇勒停胯下之马后，朝着白文选拱手抱拳道：“因此，末将以为，咱们若是想破其大阵，还得从中路下手，进攻两翼只是徒劳，调兵迂回又太过冒险，唯有以咱们的强兵击溃其中路，方为上上之策。而中路一没，其两翼必然自破。”

　　白文选点了点头，他刚刚也一直在看着前方的战况，明军火枪兵的强势确实超乎他的想象，特别是第二轮齐射，居然还能有如此威力，这恐怕和他麾下那几千得了红毛真传，又身经百战的火枪强军都不分伯仲了。

　　“那就攻其中路，同时让骑兵待命，只要明军的中路出现崩溃之势，就下令两翼的骑兵直接冲锋，破其阵型。咱们若是不动，张煌言必然也不敢贸然行动，这仗迟早都是要打的，与其这样试来试去，干耗时间，还不如一鼓作气。本都督倒要看看，是张煌言的新兵强，还是老子的老兵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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