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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抓痕


  “相……想必你也知道,我给人看病,从来不按章法,看到哪算哪。”陆御道。

  这话要是让郭公主听见,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得到蓝褪的身子。

  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草菅人命啊。

  蓝姎却不知为何十分信任陆御:“那我去门口守着,有什么需要的,陆哥哥你叫我。”

  “行。”

  “要不要叫一个小厮帮忙?打打下手?”

  “不用,我自己有跟班。”陆御指指相遂宁:“把我的银针拿出来。”

  施针,陆御不是头一回干这事了。

  可一排上百枚银针一一排开,明闪闪的,蓝姎就吓了一跳。

  相遂宁也有点恐惧,毕竟,她也是挨过针的人。

  “你们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我,我要下针了。”陆御捏着银针走向蓝褪,走到床前又退回来:“蓝姑娘,能把太医给你哥哥开的方子拿来看一眼吗?”

  “怎么想起来看方子?”相遂宁低声问。

  “我刚想到,这下针扎穴位,是有疗效的,而太医开的药,也是有疗效的,蓝褪他服了药,若贸然下针,两者相克,或许会多生事端,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

  针都快扎上了,他才想起来看方子的事。

  这小大夫透着不专业啊。

  相遂宁替床上的蓝褪担忧。

  横竖他睡在那,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也好。

  蓝姎将太医开的方子收集过来,这几天,几个太医整整开出了三张方子。

  陆御看了看,不过是强身健体的,一万个吃不坏人,但能不能治好鼠疫,八成难。

  怪不得太医说要靠机缘。

  估计太医自己心里也没底。

  陆御捏着银针走入帐中,帷帐一浮,相遂宁看到了蓝褪。

  他瘦多了。

  脸色也不大好。

  此时的他闭目躺于锦帐中,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不醒,无法分辨。

  或许是睡着了吧,他长眉低垂,嘴轻轻的闭着,脸色虽不好,看上去还算安稳。

  他的呼吸很轻,轻的几乎没有。

  陆御将银针摆开,抬头就看见相遂宁在帷帐外探头。

  “好看吗?”陆御嘴里咬着一根银针冲相遂宁挤了挤眼睛。

  轻浮。

  浪荡。

  他坏笑的样子很好看。

  他总是这样,什么危急关头,他都是不慌不忙的。

  “要不要我帮忙?”相遂宁问。

  “别忘了你是一位姑娘,我们男人家的事,你怎么好插手,你,退到帷帐外守着吧。”

  陆御将救治蓝褪的活,大包大揽了起来。

  相遂宁很愿意相信他的医术,他救过太多人了。

  可民安堂后院王章的死还历历在目。

  陆御是人,不是神仙,不能从阎王手里抢命。

  或许还要看蓝褪的造化。

  相遂宁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隔着帷帐,隔着锦帐,看不清蓝褪的状况。

  只听见陆御吭哧吭哧一阵倒腾,像是搬运什么,又好像在跳上跳下。

  一阵子忙碌,陆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一开始,蓝褪毫无动静,过了一会儿,似乎听到蓝褪的呻吟声,浅浅的,似乎他有些难受。

  帷帐有风。

  帷帐猛的一翻。

  蓝褪呻吟的声音大起来,接着帷帐里便传出博弈的声音来。

  “你躺好……不要动……我这扎针呢哥。”

  显然蓝褪并不听他说什么,而是光着脚站了起来:“好大的风……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卧房里?”

  我是陆御。”

  “陆御?”蓝褪盯着陆御手中的银针:“我不知道陆御是谁,我认识一个叫陆御的吗?”

  陆御无奈。

  蓝褪这病的不轻啊。

  他习武之人,戒备之心很重,陆御手中的银针,对他而言,可能就是武器。

  他不让陆御近身的话,凭他的功夫,陆御当然无可奈何。

  “哥唉,我……怎么会害你呢……你这针不能只扎一半啊,你快回来躺下,让我接着扎。”

  陆御追在蓝褪身后,像个小跟班。

  蓝褪“嗖”的一声抽出搁置在枕头下面的配刀,或许是用力过大,或许是躺久了身子虚弱,又或者,他的身子本就虚弱不堪,他将刀架在陆御脖子上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倒下去。

  可作为禁军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扶着床架站定了:“你不要乱来,你有何图谋?我爹娘妹妹可有性命之忧?”

  “你妹妹就在外头呢,蓝姎……你来。”陆御赶紧把蓝姎叫进来。

  蓝褪不是惦记蓝姎吗?把她叫进来总行了吧?他可以安安静静的扎针了吧?

  蓝姎快步进来,看到蓝褪一脑袋的银针,分外心疼:“哥……我是蓝姎啊……陆御哥哥是来给你诊病的,他会看好你的,你就让他治吧。”

  “陆御是谁?”

  “是我,是我。”陆御指指蓝褪的刀:“可以证明我是自己人了吧?可以把刀收了吧?”

  “谁是蓝姎?”

  我去。

  不是这么健忘吧?

  蓝姎都觉惊恐。

  这是什么病啊,怎么自己的亲哥哥连她都不认识了?

  “陆哥哥,扎针真的好吗?我哥哥之前虽然虚弱,可还认识人……”

  “不是我把他扎坏了,是你哥哥的病情本如此。”

  “我自然相信陆哥哥的话。”蓝姎有些为难:“可是……我娘连太医都敢训斥,如果让她知道哥哥变成这样,一定会发火的,我是替陆哥哥考虑,所以陆哥哥……能不能改天等我哥哥睡过去再下手?”

  “不能,开弓没有回头箭。”陆御也无奈:“刚才他明明睡的好好的,我一扎他就起来了,以前蓝褪很扛揍的啊,这点疼,它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了。”陆御发愁:“想让他老老实实扎针,只能找人安抚,我是肯定不行,他把我当歹人,蓝姎你,他也不认识,总不能叫你爹娘来哄他吧?”

  当然不行。

  如果请了公主来,看到陆御这般折磨她儿子,可能会让陆御把这些针吃了。

  蓝褪跌跌撞撞收回刀,以刀尖抵地,也是站不稳。

  他掀开帷帐,向武器架走去。

  脚下一软,直接趴在相遂宁肩上。

  相遂宁的身子也一软。

  长这么大,头一次这样扛一个男人。

  她几乎坚持不住,差一点坐到地上。

  可一想不能让虚弱的蓝褪倒地,她只能默默咬牙坚持着。

  蓝褪伏在相遂宁身上许久。

  相遂宁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还有他的汗味。

  他的身体比以前热,热的发烫,他还在发烧。

  相遂宁想扶他去床上躺着,可又不敢动,生怕他把她当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手里还有刀,那刀也不认识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蓝褪问。

  “来一会儿了,针都给你扎好几根了。”陆御答。

  “我不是问你。我问她。”

  “我……跟陆公子一起来的。”

  “外面很危险吧,你怎么跑出来……”

  “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

  “可是他们说……”

  “不要担心……”

  蓝姎听的有些迷糊。

  蓝褪都已经六亲不认了,怎么跟陆御家的小厮聊的那么火热?

  “你知道她是谁吗?”陆御有点好奇地问蓝褪。

  蓝褪看看蓝姎。

  而后对陆御说:“是你带她来的吗?”

  “是。”

  “我不管你是谁,你把她送回去,如果她有三长两短,我把你碎尸万段。”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都病成这样了,还吓唬人呢。

  看样子,蓝褪认识相遂宁。

  蓝姎有点疑惑:“我哥哥什么时候跟你们家下人这么熟?”

  “啊……其实不熟。”

  “但他们说话,怎么……”

  “你哥哥病的重,分不清人,他的话,你不要当真。”

  蓝姎果然好骗,一下子就相信了。

  这就好办了。

  老规矩,蓝姎去守门。

  房里只剩下蓝褪,陆御,相遂宁的时候,陆御对相遂宁说:“你想不想救他?”

  相遂宁点点头。

  “那就照我说的做,把他扶到床上,把他的衣裳脱下来。”

  嗯?

  “我是说,你让他去床上躺好,顺便把他的衣裳往下脱一点,露出胳膊和后背。”

  “脱衣裳的事……”相遂宁有些为难。

  她虽想救蓝褪,可大白天她一个姑娘家贸然脱蓝褪的衣裳好吗?

  陆御见相遂宁有些迟疑,便无奈道:“不脱衣裳露出后背,我无法下针,如果针没扎好,那可是要走火入魔的。你也看到了,蓝褪他不认识我,我要敢扒他的衣裳,他一脚能给我踢墙那边去。”

  最后一句话,相遂宁十分相信。

  蓝褪有那个能耐。

  时间不等人。

  蓝褪的脸色更难看了。

  相遂宁跟他说:“回床上躺着吧,把针扎了,你的病就好了。”

  蓝褪就跟在相遂宁身后,乖乖的上了床。

  他坐在床上,抬起头目光温暖的能把相遂宁化为灰烬。

  “你躺下。”

  蓝褪便乖乖的躺下。

  “你……把衣裳脱了吧。”

  蓝褪去脱衣裳,可手上没有力气,软的像根面条。

  刚才还能拔刀,如今已经无法抬手,病又重了三分。

  耽误不得。

  陆御烧了针准备着了。

  相遂宁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蓝褪的衣领。

  陆御动蓝褪一下,他就炸毛了,相遂宁摸他的衣裳,他竟然没一点反抗。

  病成这样,他也信任她。

  只是有些害羞,他低下头,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像是一朵花。

  从没见过那般鲜艳的花,刺的人眼睛疼。

  丝绸做成的中衣,光滑无比,摸在手里,又凉又滑。

  相遂宁将衣领往下一拉,蓝褪的背部就显现了出来。

  他的背不是很宽,他的皮肤很光滑。

  光滑的皮肤之上,腰的位置,有几道抓痕。

  “啊。”相遂宁没忍住。

  那抓痕很深,透着血。

  一共三道。

  她担心是老鼠抓的。

  陆御正在火上烧针,听她啊一声,摇摇头道:“没见过男人的身子,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我。”

  “蓝褪是禁军,习武的,虽然他武艺高强,可要说身材,我也不差,只不过,你没见而已。”

  额。

  蓝褪的伤,让相遂宁浮想联翩。

  不像是刚受伤的。

  像是隔了几天。

  突然就想到中秋那个晚上。

  他的病会跟这伤有关系吗?

  “小蓝大人……腰上……”

  “不打紧……”

  “真的不打紧?”

  “那晚追赶流民,几个小偷混水摸鱼,想偷我钱袋……被他们抓的。”

  青城专偷钱袋的小贼,相遂宁早有耳闻。

  七八岁起,就练习偷的本事。

  水盆里放些光滑的鹅卵石,练习着用两根手指夹上来。

  一开始在冷水里夹鹅卵石,后来在热水里夹鹅卵石。

  又要盯着水里的鱼看,练的一双眼睛跟夜里的猫一样,什么时候都是发光的。分辨哪个人有钱,哪个人穷,十有八九都是准的。

  除了手眼并用,他们还有工具。镊子,夹子是常用的。

  蓝褪的伤,如今看来,很像是被竹镊子给划到了。

  如果不是相府的事,蓝褪大概也不会受伤。

  想到此相遂宁就很内疚。

  呆呆的望着蓝褪身上的伤口,不知怎么办才好。

  “怎么,没看过瘾?”陆御走上前来:“要是看过瘾了,就让一让,该我了。”

  相遂宁退到一旁。

  陆御拿起长针插入蓝褪肩膀。

  蓝褪的眉头皱成一条线。

  陆御又在这长针的下面插入一根针。

  蓝褪双手抓住锦帐,默默闭了下眼睛。

  “他为何这样?”

  “要是扎你,你也这样。”陆御道:“疼的。”

  “上次你给我施针……”

  “放心好了,上次施针,我可没脱你衣裳,男女有别,你的治法跟他不一样。”

  说话间陆御又插了一根针。

  蓝褪的额头多了一行行的汗珠。

  “疼了就叫出来吧。”

  “不疼。”蓝褪摇摇头。

  “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好。”

  “陆御,还有多久好?”相遂宁看陆御几乎将蓝褪的背插满银针,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只希望他快点结束,担心蓝褪疼,也想看看,针灸于他而言,有没有效果。

  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针终于扎完了。

  蓝褪的背白花花的一片。

  “怎么样?”

  “有没有效果,得等半个时辰才知道。”

  这半个时辰,无比煎熬。

  相遂宁脚底似乎有一窝蚂蚁在爬,弄得她坐立不安,可又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在帷帐里立着,默默望着床上睡得深沉的蓝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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