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为民者民向往之
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苏小北的沉思，他穿着拖鞋打开门，发现张文斌拎着一大袋葡萄站在门口。
苏小北赶紧把他让进来。
张文斌把葡萄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我们桃花村第一季的葡萄。北方冬捕有头鱼，寓意吉祥好运。我们这第一茬的葡萄也有名字叫圆润，寓意团圆甜蜜。”
桃花村的葡萄分为三茬，这三茬是根据葡萄的成熟的时间、品性、价格来划分。第一茬精采，第二茬群采，第三茬晚采。在这三茬中尤以第一茬的葡萄最为出众，价格高、品相好、味道美。
张文斌继续说：“村民们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每家每户都从葡萄园里摘了一串最圆润的葡萄，托我给你送来。”
苏小北听着张文斌的话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每家每户？”
张文斌说：“是的，每家每户。他们让我对你说吃完还有。村民们憨厚淳朴不会表达，但我听得出他们对你的感恩。”
苏小北有些诚惶诚恐：“可是，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呀？”
张文斌说：“你觉得没做什么，可是他们已经觉得你做了很多了。你为了他们的葡萄去县里绑人，跟人打架，他们都知道了。农村人就是这样，一点小事，他们都会记你的好。”
一切为民者，则民向往之。苏小北突然理解了这句话。
他有些激动地说：“替我谢谢他们。”
张文斌说：“要谢，你自己去谢吧。”
说着拉开他的窗帘，窗外面，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正在冲着他笑，那笑容似乎融化了他心中所有的郁闷。
原来，在派出所郑冬说的那些话李勇在隔壁全听到了。他内心里觉得苏小北与其他的官不一样，他的心中有百姓，有桃花村。回来村里后，他见苏小北天天把自己关到屋里，知道那些话打击到了他。可是他是个粗人想不出好的办法，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刘静。然后，刘静和张文斌便策划了眼前的一切。
牛大宝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的脸上波澜平静，听着正在闲谈的牛磊和王永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做点正事？桃花村的彩头全被桃花村外的人摘了。”
牛磊说：“叔，这个苏小北太有心机了，俺们不是他的对手。”
王永言附和道：“是啊，是啊，叔您看他最近在乡亲们面前吆五喝六的样子，太嚣张了，您好好治治他。”
牛大宝一拍桌子，道：“人家是第一书记，我凭啥治他。再说，他救了咱们村的葡萄，是咱们村的恩人。”然后他又拿起报纸，边看边说：“老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别看今天笑得欢，当心日后拉清单。”
似乎在读报，似乎又在说着心中的不满。
牛磊和王永言见他又拿起了报纸，便沉默的又数起秒针。
这时，李勇从外面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喊道：“叔，出事了。”
牛磊和王永言见到李勇，不约而同的冷笑一声，低声道了句：“叛徒。”
牛大宝没理会他们，而是怀着十二分不满的语气说说：“慌什么慌，天塌下来了？”
李勇急忙说：“还真是天塌下来了。牛有财的房子塌了，牛有财被砸到里面了。”
“啥？”牛大宝听到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望着两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兔崽子”怒道：“你们有才叔被砸到屋子下面了，没用的玩意，还不快去看看。”
他们到牛有财的家时，牛有财的尸体已经被找了出来。儿子牛旺跪在尸体前嚎啕大哭。
牛大宝走到尸体前，望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怒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难不成让你老子躺在这里晒太阳。不肖子孙。”然后一脚踹开痛苦的牛旺，喊了两个人把牛有财的尸体抬到屋子里。
待尸体抬到房中，牛有财又让杨三去村南刘木匠那里，找口棺材。并安排村里几个有威望的人张罗牛有财的后事。
人死了，生前没有享过福，死后不能再遭罪。
一切安排妥当，牛有财走到苏小北旁边说：“苏书记啊，我这位老弟，是个苦命人，这一辈子就建了这么一个房子。哪成想，临了临了竟死在自己建的房子上。你说，如果这房子的改造金能早点下来，他也许不会落得如此。”
牛大宝有意要把危房改造的事往苏小北身上引。
旁边的牛磊很清楚他这位老叔的心思，听牛大宝说完，便补充道：“苏书记，您是县委派下来的第一书记。这危房改造资金如果落实不到位，不要说我们村委支持你，恐怕整个桃花村的群众也不会认可你。”
牛大宝听了牛磊的话暗喜，心想这傻小子今天怎么开窍了。但是嘴巴上依然怒道：“放屁，苏书记是县党委派下来的，轮得到你说支不支持。”
牛磊听了牛大宝的话竟然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好乖乖的闭上嘴。
旁边的王永言一直在以察言观色，见牛大宝眉毛并没有挑起，知道那只是假怒，便一副替牛磊抱打不平的样子道：“叔，我觉得，牛磊说的没错。第一书记就是来帮着我们桃花村脱贫的，危房改造补贴申领本来就是他的职责。以前老书记在的时候，为这件事没少操心。现在苏书记来了，自然也要挑起这个担子。”
叔侄三人一唱一和将苏小北逼到了死角。
苏小北心里自然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么些年，危房改造金迟迟没有领到位说明申报条件肯定是有问题的。而且一直拖了这么多年，牛大宝也没有主动去解决也说明难度很大。现在他们把皮球踢给自己，一来是想给自己出难题；更深一层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桃花村的事只有桃花村的人能办，外人信不过。
这件事确实关系到桃花村人的基本生活条件的改善，如果他不去做，那么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点微信，就会在他们的嚼舌中烟消云散，所以他开口道：“牛村长，桃花村的情况你比我熟，有多少套这样的房子？哪些符合申报标准？你应该轻车熟路。这样你按要求组织材料，剩下的交给我。”
牛大宝没有想到，苏小北会有这么一招，临了还要拉上他一个背锅的。能申报下来那是他苏小北的功劳。如果申报不下来，反口说一句自己组织的材料不符合要求，左右都不吃亏。只是到时自己的老脸往哪放。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推脱，在众人眼里就成了一个“瓜球”。在苏小北没有被赶出桃花村之前，他先身败名裂了。
第三天，牛大宝便让牛磊去镇上的住建所打听危房改造的情况，然后按照要求，向符合条件的村民收集材料。经过三天的准备，所有材料准备齐全，交给了苏小北。
苏小北在办公室里，看着牛大宝准备的材料。
经摸排，桃花村共有三户符合申报条件。所有的申报表、照片、签字和指纹等一应俱全，材料详实，在装订上也是中规中矩。苏小北暗自感叹，其实牛大宝还是有能力的，只是他思想的局限限制了他。
正在想着的时候，有一个太婆冲进了苏小北的办公室，二话没说，坐在地上便撒泼打滚。
苏小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忙走上前去边拉边说：“黄太婆，你这是干啥。”
这黄太婆叫黄连娥，村里有名的泼妇，外号叫“泼霸”。只要有便宜那就一定会占，占不到就靠他这耍泼的本事硬磨，总之，好事凡是占三分，坏事一推七八九。
此时，牛大宝和牛磊正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黄连娥，急忙朝苏小北摆摆手，悄悄溜了回去。
苏小北只好一脸无奈的接招。
听到苏小北问她话，她更加起劲，指着苏小北说:“我干啥？呸，你还有脸问我干啥。我就想问问政策是不是国家定的？”
苏小北点点头说：“是。”
黄连娥见他回答的很干脆，又问：“既然是国家定的那是不是要一视同仁。”
苏小北心里突然明白，这太婆肯定是为了危房改造的事来的。依她的性格，不磨到手是绝不会放手的。他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婆，您到底要说啥？咱先起来说可不可以？”
黄连娥拍着腿喊道：“不行，起来就说不好了。你们这些个当官的太霸道了，啥都是自己说了算。国家一视同仁的政策，到了你们嘴里就分了三六九等了。苏书记，我这次来就是问问你，为啥这次危房改造没有俺们家的份。下雨漏水、残砖断瓦、随风飘摇，俺们家的房子哪一点不符合要求。他牛大宝就是对俺有意见？”
苏小北被黄连娥一连串的几个成语逗乐了。他索性也就坐在地上，耐心地说：“太婆，国家的政策就是国家的政策，那是有规矩的。我苏小北说了不算，牛大宝说了也不算，您说了也不算，您说是不是？”
黄连娥刚要讲话，苏小北直接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太婆，您听我说。这国家的钱也是钱，如果每个人都想咬一口，那国家的钱成啥了，不就成了烂在田里的玉米棒子——没得用了吗？这次申报是有严格标准的，里面有一条规定就是家庭年收入在一万五以上的不能申报。你看看那申报的三个人，家穷穷一窝，哪个不是在吃国家的救济粮。哪一个比得上你家儿子那么出息，那么能干。”
黄连娥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逢人就夸，这是她的软肋，而苏小北恰恰就是抓住了这点。
果然，黄连娥听到苏小北提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撒泼的劲突然减少了许多。
苏小北见有效，忙继续说道：“你娃张大林那可是我们村的骄傲，木材厂生意红红火火，现在又开了一家饭店，那也是日进斗金。不说那几个贫困户，就说咱们村现在混的最好的杨三，见了他也得低着头走路。你生了个好娃，人人都要羡慕。”
黄连娥听苏小北这样夸自己的儿子，停止了撒泼的劲，笑嘻嘻道：“书记说的是咧，不是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俺家张大林那绝对是桃花村的这号人物。”说着她数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苏小北见黄连娥笑了，便把他拉起了，坐在椅子上，跟他讲了在县城和张大林、张彪一块打架的事情，听得黄连娥，一愣一愣的。他说：“你家大林孝顺，都跟我说了几次，要把你接到城里享洋福去。你说，你都去城里了，还跟他们几个争啥子。你去争，就是给大林脸上抹黑。”
苏小北说完，见黄连娥没有说话，便又给了一句补杀：“你家一个大林就能把他们全比过去。”
黄连娥听到这，哈哈大笑起来：“书记说的是，我要再跟那老几个穷的光屁股下地的人去争，还真是给俺们家大林丢脸了。人老了，咋还就想不清了。”
说着，她起身，拍拍屁股，一扭一扭的从村委会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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