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甘州行（二）
秦老狗也没有在意，毕竟不过是个干事而已，能干事就干事，干不了事就干看得了，又不少这一个。
于是微笑着跟他点了点头，便进入了自己的讲解。
孟干事见秦艺这个态度，不由淡淡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他觉得这位靠炒作起家的明星根本没意识到，优化小组的组长在甘州卫视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正如他不知道，他一句话就想否决的《歌手的夏天》的项目，正是自己花费了两个月，请教了无数专家、老师才策划出来的节目。
但他没有再说话，选择了先耐心地听。
秦艺这次的讲解比之前详细多了，甚至还配了个PPT，就怕大家看不懂。
不过基于这档节目在他那里，并不是一个纸面上的策划案，而是看过无数次的成品，甚至他自己也参加过好几次的节目，所以他对各个环节都了如指掌，因而讲解起来自然能深入浅出，面面俱到，非常浅显易懂。
就算是大家偶有疑问，他也能回答地滴水不漏，清清楚楚。
一个多小时的讲解下来，在座的包括林台长在内的所有人，也差不多弄清楚了这个节目的本质。
所有人听完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撼。
他们从来没想过，综艺还可以这么玩。
也没有想过，在综艺里还可以植入剧情，植入对当地风土人情的宣传。
关键，这节目光听着就很好玩，比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明星做游戏”不知道要有趣多少倍，要是能做成，很可能真的会成为爆款！
但随后，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么大型的节目，就凭咱们这几条枪，这点钱真的能做？
“这档节目在业内尚属首次，我们认为如果成功，那么很可能重新定义大综艺，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
秦艺总结道，“说实话，这是甘州卫视的机会，但也是全国所有卫视的机会，我之所以来甘州考察，是因为觉得甘州的人文地理在节目中能带来不错的效果，而且甘州卫视的团队，我也有一定的信心。”
他的话，让林祥河等人又燃起了希望。
人家都有信心，咱们怎么就对自己没信心呢？
林祥河不再犹豫，放下手里的茶杯，正了正坐姿，准备拍板支持！
却在这时，只见孟伟博孟干事，先一步说话了。
“这个，我先来说两句吧。”
今年才三十出头的他，说话已经非常老成持重了，脸上也带着身为领导那标准的亲切笑容。
“首先啊，我们说秦总这个想法，非常的有创意，也很有魄力，这一点还是很值得我们全台上下学习的嘛！我建议啊，咱们再次给秦总一个掌声！”
说完，他“身先士卒”地鼓起掌来。
其他人见状，也就跟着鼓了掌，不过很多人脸上都透着不屑甚至不耐烦的表情。
秦老狗也有点困惑，这个时候台长都没有发话，他怎么先说话了呢？
这台里，他和林台长到底谁是大王谁是小王？
陈菲儿看到这里，不由淡淡一笑，然后对秦艺轻声道，“这人可能要搞事情哦，你早做准备。”
秦艺耸了耸肩，表示要搞他事情的人多了，这位能排老几？
果然，接下去孟伟博话锋一转。
“但是啊，我们说理论不能脱离实际，这个综艺难度之大、涉及之广、靡耗之巨，不得不让我们谨慎的、冷静地思考啊。”
顿了顿，他又微微一笑，“我在省里的时候，领导就一再叮嘱我，务必要又快又好又省地发展咱们的甘州卫视。当时我我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实话那是求爷爷告奶奶，才给咱们台争取了这一个亿的预算啊。可现在看来，这一个亿也不够嘛！”
他这话一出，赵福生就先怒了。
在座的都知道，省里是批准了一个亿的使用计划，这个计划的确是孟伟博递交上去的。
但是，一个亿里头，其中的七千万是台里每年的固定拨款，本来就有！
三千万才是额外拨的！
就这三千万，也是老台长东奔西走求来的，怎么就成了他孟伟博一人的功劳了呢？
赵福生是不会说话，但是他会说实话，于是当场就想揭穿他。
却被林祥河一个眼神拦住了。
老赵，别犯混，小心他第一个先优化了你！
作为省里派下来的优化组组长，理论上孟伟博有权“优化”每一个台长以下的人，这就是他能在林祥河之前讲话的底气！
此时，其他人也是一个个面带冷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秦老狗却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装逼。
孟伟博很享受这种所有人安静，听他说话的感觉，尤其是这其中还包括了秦艺和陈菲儿。
于是继续说道，“好，资金问题咱们先不说吧，就说人员问题。请问下秦总，您刚才说整个项目，至少需要动员三百人左右的专业人士？”
秦老狗心想怎么还互动上了呢，这不是让我当你装逼的配角？
但也只好说道，“对。”
孟伟博又淡淡一笑，“我硕士毕业在芒果台工作的时候，做过最大的综艺是《快乐周末》，那次请了八个一、二线的明星，哪一期可能你们也猜到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可是秦老狗、陈菲儿、李江南等人一脸茫然。
猜什么？谁那么无聊去记那种小事？
孟伟博有点失望，但还是自问自答道，“那期节目，包括接待组在内，只动用了不过50人，但是创下了芒果台近三年来的收视记录，我记得是12.3%。”
说出数字的时候，孟干事一脸自傲，眼里有光，毕竟那是他一生的高光时刻。
赵福生等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的低头，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
得，孟干事又开始炫耀他的履历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菲儿、李江南、葛军就很想笑。
这种事，炫耀的点到底在哪里啊......陈菲儿都不想说，芒果台去年三次邀请她去做节目她都没有去。
孟伟博说到这里，终于开始下结论。
“所以，我想说的是，从专业上来讲，芒果台成熟而先进的综艺制作理念，可以确保以最小的代价去办最大的事情，这是我们要学习的榜样，秦总您觉得呢？”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从专业上讲”，就暗指秦艺不专业。
“芒果台成熟而先进”，就暗指秦艺的想法很不成熟，而且人海战术很落后。
秦艺现在确定，这货的确是要搞事情。
不过一点也不急，依旧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先扯，扯完再看谁会蛋疼。
但是陈菲儿有点忍不住了。
提醒道，“孟干事，你可能不知道的是，芒果台《快乐周末》的收视率近两年下滑的很厉害，现在真正的一线，除了有作品要宣传，一般都已经不去那个节目了。”
葛军立马嘿嘿一笑，灵性捧哏，“哦，是吗？好久没听说那个节目了，去年叫我去我也懒得去。”
憋了很久的赵福生终于找到机会了，连忙跳出来说道，“是吗？难怪我女儿最近都不看了。”
“这样啊，呵呵呵！”
“我最近也不爱看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会议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孟干事脸色微微一僵，眼神微凉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把气氛压下去。
继而，又冷声道，“陈菲儿小姐，您的说法固然没错，但是你只在一个艺人的角度看问题，而我们作为主管机构，是站在整个演艺生态的广度和深度去看待问题，结果当然有所不同。”
说不过，他终于开始拿起最后的武器，摆官腔了。
他是管理者，陈菲儿、秦艺、葛军都是被管理者，他高屋建瓴，他们都是一叶障目，大抵是这个意思了。
陈菲儿笑了笑，不说话。
她当然不会跟他争，她堂堂天后跟一个小小的干事争论，但凡开口就是输了。
孟伟博觉得自己已经镇住场子了，连陈菲儿都哑口无言看到没？
他们这些明星，无非都是些低学历的戏子罢了，能有多少文化？论演戏他们在行，可论眼界，他们差远了！
于是他直接给出了结论。
“总而言之，身为优化小组的组长，我受省里的委派进入甘州卫视督导工作，今后卫视的任何业务我都是第一责任人。这个项目我认为，实现的难度太大，耗费太多，不符合我台现有条件，我是不同意的。”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如果秦总和陈小姐真的有意与我们合作，我们的《歌手的夏天》，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孟伟博的意思是，他要继续做《歌手的夏天》，谁都拦不住，毕竟那可是他辛辛苦苦策划出来的！
不过，他可以“不计前嫌”，给秦艺和陈菲儿参加节目的机会。
嗯，这显示了他身为“领导”的胸怀。
秦老狗彻底无语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别人在自己跟前吃屎，而自己却被按在地上不得不欣赏。
关键丫还吧唧嘴。
......这货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不会以为，三人行集体上他这来找工作了吧？
别说，孟伟博还真这么想过。
虽说如今秦艺在舆论上声势不小，可是孟伟博不禁想问：既然声势这么大，那为什么他和陈菲儿，最近一个公开活动都没有？
很显然，他们接不到工作嘛！
五岳会是何其强大的存在？他们得罪五岳会那么深，人家就算自损一千，也要封杀他们啊！
你说要证据？呵呵，如果有的选，他们这个级别的咖位，会千里迢迢跑来跟甘州卫视合作？
真当这些戏子是活雷锋呢？
所以，孟伟博非常确定，他们就是想借甘州卫视，谋求复出的机会，顺便还要再捞一笔钱。
可他们以为这还是从前？要想捞钱可以，但是得自己指挥！要不然，你一个子儿都别想挣！
不得不说，老祖宗有些话是很精辟的，比如夏虫不可语冰。
秦老狗现在就不想跟孟伟博说话了。
但是又想想，甘州卫视这个团队真的难得。
于是，一番自我说服后，他耐着最后的性子，问道，“孟干事，我多问一句，如果资金问题不是问题呢？”
孟伟博眉头一皱，问道，“你能不能说具体点？”
“我的意思是，你们原先的预算不是一个亿么？”秦艺说道，“那你们就出一个亿好了。到时候版权我给你们独家，多余的制作费用，全都由我们三人行来兜底。”
这话一出，李江南、葛军、陈菲儿三人就齐齐叹气。
得，这家伙要做亏本生意了。
这节目，一季总共12期，一个亿的资金，分摊下来到每一期，也不过区区800多万。
这么点钱，每期制作费都不止，更别提宣发费用了。
不过谁都没说话，毕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
“呵呵，秦总不愧是生意人啊，”
孟伟博笑了笑，却是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我们出一个亿，结果只买了一个播放权，我恐怕很难向省里交代啊。如果是一个亿的话，那我想这个IP的所有权，也应该归我们才对吧？”
秦老狗彻底无语了。
IP所有权，指的是《跑男》后续几季制作、播放的权利，如果IP所有权也归甘州卫视，那么以后三人行再做《跑男》，就需要向甘州卫视申请授权了。
秦老狗感觉日了狗，砍价狠的他见过不少，可是这种直接一刀999，要爆卖家装备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啊。
而且，我特么来帮你，你却要一口把我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秦老狗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好说话了？
反正陈菲儿是这么觉得的。
太好说话了，别人就不拿你当人了都。
“既然这样，那我看我们也没谈的必要了，”她淡淡道，“感谢招待，回头台里可以把发票给我们，我们会报销。”
以她的身份，再跟孟伟博这种人多说一句，都算是掉价。
葛军笑了起来，“孟干事，你这么会谈生意，应该去做商务部的部长，做小小的干事屈才了。”
他可不鸟什么干事不干事的，毕竟他见过的大佬多了，这种货色要换个地方，恐怕还未必能跟他说得上话！
李江南反倒是很高兴，毕竟他一开始就是反对这个合作的——老实讲，三人行的股东里，他的资产是最少的，毕竟幕后制作人哪有艺人有钱啊，所以能不亏这一把，他当然高兴了。
于是说道，“那行，那就这样吧，我们可以告辞了。”
眼看就要谈崩，林祥河终于坐不住了。
立即说道，“各位，请稍安勿躁。”
随即，又看向孟伟博，说道，“孟干事，不管您现在担任的是什么角色，但我总归还是台长。我认为，这个项目可以做，而且也必须做。”
孟伟博眉头微微一皱，颇是不满地看了眼林祥河。
“林台长，我们之前不是谈好了么？我们统一思想，携手合作，争取制度优化、业务优化，而不是人员优化？”
的确，之前林祥河为了让手下不被“优化”下岗，所以主动让出了部分权力，让孟伟博来主导“改革”。
正因如此，当孟伟博提出要搞《歌手的夏天》时，虽然他感觉很难成功，但是也不得不点了头，还帮他发动全台员工。
林祥河确实有点怕孟伟博，毕竟他是省里的“特命钦差”，真的有“优化”他的手下的权力。
所以一听这话，他就犹豫了。
然而，其他人也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但看到老台长那一头白发后，就忍不了了。
赵福生说道，“孟干事，虽然你是上头派来的，但你也不能搞一言堂。不是说你觉得不合适，这就不合适了！我看，我们可以举手表决！反正，我觉着合适！”
说完，他第一个举起了手。
紧接着，媒体中心、演播中心的几位负责人，也同样举起了手。
“我同意合作。”
“我也同意！”
连坐在最角落，只当陪客的钱小可也举手道，“算我一票！”
说完，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下施青云。
施公子却是微微一笑，拒不表态，只是有意无意地看向秦艺。
“你不支持？”钱小可轻声质问。
施青云说道，“别急，你就不好奇，秦艺这个吵架王，会怎么教训孟干事？”
而此时，秦艺仍然一脸风淡云清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孟伟博。
这会儿孟伟博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一阵晴一阵阴，尴尬当然有，可他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甚至领导风范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原来有这么不得人心，毕竟在之前，台里员工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使然呢。
他开始疯狂组织语句。
几秒后，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说道，“各位的情绪，我能理解，毕竟这个项目的想象空间是很大的嘛！可是常识告诉我们，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有毒！我这话不是针对谁啊，我只是说我们不能光看有利的一面......”
“孟干事，请慎言！”
秦老狗终于忍不住，怒了。
因为孟伟博踩了他的尾巴，不止一次！
但这句话是最疼的！
什么叫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项目的美丽前景是他描绘的，这岂不是在暗指他有毒？他在诱惑大家，别有目的？
他秦老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都到这份上了，他当然要咬人了！
当然，要咬，那就得咬到他最痛的地方，痛到他以后不敢在他面前说话为止！
于是打断孟伟博之后，他问道，“孟干事，我很好奇，你这个优化小组的组长，到底管哪些方面呢？”
孟伟博冷笑一声，心道，他急了，呵呵这就急了？
那就让你急得心服口服。
于是一字一句说道，“我受省里委派，来优化台里的人事结构、工作作风以及业务治理等各个方面，您看有什么问题吗？”
秦老狗笑了笑，“没问题，那么想必，这方面的理论和实践，你都很丰富了。”
“你什么意思？”孟伟博脸色一凝，停顿了一秒，说道，“经验上，我当然没有林台长丰富，但是我在视野上，可能要比在座的宽一些，所以省里才会让我过来做这个工作。秦总，咱们不能以年龄来判断一个人的能力，就好比你，虽然年轻但在歌坛的建树有目共睹，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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