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海战 (六)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陆柄也只能在船上静静的看着汪直表演。
风暴过后的海面,平静的像是只温顺的猫咪,没有了狂风巨浪,只有微波荡漾的涟漪。
天空终于开始放晴,阳光透过薄云,一道道光柱散布在海面上,形成一个个金色的光圈。
只有那条沾满鲜血,正在慢慢沉没的小艇,提醒着陆柄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陆柄反而内心安静下来,感受着奇怪的宁静。
海鸥——
陆柄突然看到一只,不是几只海鸥,他们在海面上翱翔着。
离开广东几天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海鸥了,此时看到海鸥,说明陆地就在不远处。
一根高出水面的鱼鳍,划破平静的水面,向这边疾驰而来,似乎是惧怕这些水面的舰船,在远处开始围着绕圈,并不敢靠近。
对面的船上,汪直正在问那个大胡子什么东西。
很显然,那个大胡子已经被吓坏了,连连点头回答着什么,最后伸出手,指向了他们的船刚才沉默的地方。
汪直的船缓缓的靠近了过来,但其他的八条船仍旧在原地没动,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死里逃生的“无敌福船”号。
“忘了问了,你们出海,这是打算去哪里?”
两条船并排靠在一起之后,汪直坐在他那张大椅子上,右手扶着脸颊歪头问道。
“哼——”陆柄笑着,从鼻孔里发出轻声。
“我以为上次见面之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呢,至少跟他们——这些沾满血的畜生不太一样。”
汪直踢了踢被捆成粽子,扔在甲板上的安东尼奥。
“我们打算去一个叫吕宋的岛。”
既然汪直已经释放了善意,陆柄也选择性的进行了回复。
并示意身后的狼卫士兵们放下枪。
“吕宋……倒是不远,从这里往西南方向走,顺风的话两天就到了!”
陆柄盯着汪直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找出一点欺骗的闪躲来,但是没有,对方的眼中透漏着真诚。
如此说来,这阵风暴将自己吹到了更远的方向?
出发前,皇上给过他一份地图,可惜在风暴中遗失了,但他已经记在了脑海里,从广东出发向东南就到了。
从现在这个位置往西南走的话,那现在的位置肯定是错的了。
“多谢!”
“不过你现在去吕宋,可不是个好时候。”
“嗯?”
“这群家伙前些天刚刚在吕宋屠杀了好几个村子,你们这个时候去,岂不是会引起当地人的疯狂报复?”
陆柄没有想到,这些家伙竟然如此野蛮。
发现陆柄眼神中闪过的震惊,汪直再次说道。
“有什么值得震惊的,这群家伙为了金银财宝,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他们在另一片大陆,屠杀了近万人,才搜刮到这一船的金银。”
近万人!
陆柄没有听到金银,只听到了近万人,这是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想起京营练兵时,一万人的方阵是好大的一片!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汪直见到对方之后,连问都不问,直接全都处决了。
对这种畜生,确实没有必要怀有仁慈之心!
这种想法,在陆柄的脑海中,也不过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些海盗在东南沿海,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你一个海盗,竟然觉得他们做的事残暴?”
“唔?”汪直坐直了身子,将双手举到眼前,翻转着看了几眼:“我承认我杀了不少人,有日本人,有土著,也有佛郎机人和朝鲜人,但却没有沾过几个大明人的血!”
“当然,背叛我们的海盗除外!”
这话倒是让陆柄着实震惊不小,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生出了一点点的好感。
但他很快想到,这个家伙明明在南京杀了很多人。
“啊,对了,上次在南直隶,我并不想动手的,是你逼我的。”
“……”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陆柄现在不想激怒他,只好将骂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家伙,你要不要?你看那边的鲨鱼都等的急了!”
陆柄摇了摇头,就算那个大胡子再有本领,对于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他也没有任何想要留他在世上的欲望,甚至想要亲手解决了他。
“嗯,他现在还不能死,我得先验证一件事!”
汪直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走到船边,和陆柄就相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
“我也是敬关公的,出来混得讲义气,你放了我一次,这次我也放你一次,华容道,听过吧?”
“那我先谢过了!”
“先别急着谢么,好不容易见面,就这么着急要走?吕宋就在那里,跑不了的。”
汪直狡黠的笑着:“不过上次我送给你一个礼物,这次你也送给我一个礼物才能走。”
“什么礼物!”
“这些家伙,在沉船之前,将他们抢来的十几箱银子还有三箱金子,全都扔进了海里,不过他们系上了浮标,原本想等你们走了之后,再想办法捞上来,没想到遇到了我!”
陆柄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些佛郎几人不着急走,原来如此。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帮你捞上来?”
“你猜对了,不是你们,是你!”
陆柄看了眼远处的海面,刚才还只有一根背鳍,现在已经聚集过来了十几条。
在海面上,那些鲨鱼或许对舰船还有所顾及。
但潜入水底,那岂不全都城了鲨鱼的口粮!
可事到如今,很明显汪直不会让他自己的人下水,又想要那些金银,而自己和身后的狼卫士兵,以及水手们,要想从那些黑黝黝的炮口中活下来,就只能下水去捞上那些金银来。
“捞上来,我们就可以走?”
“当然,在江湖上混,还有讲究一个信字么!”
汪直笑的真诚,眼睛盯着陆柄,目光没有回避和躲闪。
“好!”
陆柄冷静的思考了片刻,当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冒险按照汪直所说的做赌一把。
“我带二十个人上小艇打捞,你让我的船退到舰炮的射程之外。”
“没问题!”
汪直答应的很痛快。
“队长……”
陆柄回头盯着自己的副手东方居正,后者紧抿嘴唇点了点头。
他知道陆柄的意思,如果汪直没有履行承诺,他们也只能按照原先的计划,先完成皇上交代的事。
不过东方居正和那些狼卫的士兵们,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队长死了。
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取汪直的项上人头,祭奠在这片海域!
没有人,能够承受大明二百大明狼卫的怒火!
“走!”
东方居正怒视着满脸笑意的汪直,在陆柄带水手们下船之后,拉起了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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