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攻坚(三)
一股不详的感觉,在钟阿四的内心生出,躲着时间的继续流淌,变得渐重。
山间的风,吹过树梢,晃动着树叶。
西斜的阳光,透过树间的缝隙,将光线缕缕投到地上,还有那些树叶的影子。
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宁静的午后。
可这不是,这是紧张的战场,随时都有人可能会失去生命的前线。
除了钟阿四以外,所有的人都从藏身处伸着脖子,望向山顶。
他们在等待着,只等枪声响起,便一起冲上去将所有敌人消灭。
可是他们等了很久,山顶上那片丛林里,却始终没有传来他们期待的枪声、
随之光线渐暗,那些树木渐渐变的可怖,整个山头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那些树就是巨兽的牙齿。
这只巨兽安静的等待着,将所有进入的人无声的吞噬。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
齐千总缩回来,背靠着石头,坐到钟阿四身边。
尽管钟阿四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但他却不能不想。
那一百人,怕是在也回不来了。
事后诸葛亮的想,自己还是轻敌了。
“怕是不会有动静了!”他望着脚下的碎石,内心就如同这些石头一样细碎。
他其实应该再小心点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
广西的那几万人皇上没有在意,湖广的那几万人皇上同样没有在意。
而是一直在关注着这些人,并破天荒的让自己带上了所有的神机营。
他就应该想到,这伙人绝对不简单的。
可惜,现在想到,也无法挽回那一百人的生命了。
那种因为自己无能为力,眼看着队友死去的愧疚感,再此从钟阿四的内心生出来,开始蔓延。
“不会有……”乔千总想要问为什么,可他的嘴张开,还是没有问出来。
不会有动静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他还不敢相信而已。
能令一百人连动静都发不出来,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是什么样的对手?
钟阿四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再带人上去一次,你在这里等着!”
“不可!”齐千总连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听我的!”
“就是现在你说了算,才一定要由我去!”
齐千户那双有神的眼睛,上眼睑瞪成了一条直线,盯着钟阿四。
“一是你是皇上钦定的指挥,也是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人,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把这伙海盗全灭了,也不能算是一场胜仗。
二是那个吕义是我多年的好兄弟,我必须要亲眼看到他是死是活,也算是对我自己的一个交代!”
他们俩人都知道,前面吕义和他手下的那一百兄弟,就这样被怪兽一般的大山,无声的吞没了。
无论谁再上去,都是凶多吉少。
钟阿四按住齐千户的肩膀,用力的拍了几下。
“我也有两个理由,一是这些人都是跟在你身边多年了,你指挥要比我指挥更习惯,二是我毕竟是锦衣卫,面对复杂情况的经验比你多,不用再和我争了!”
钟阿四说完,回头点了三十个人,吩咐他们放下枪,抽出腰刀,按照锦衣卫训练的队形,再一次向山顶上摸去。
因为他判断山上的情形,那一百人一定是中了对方的埋伏。
连枪都没来及的开,就被人用冷兵器杀了。
在这样的密林里,确实枪不如刀。
那三十个人分成了十队,三人一组背靠着背,慢慢向上移动。
这样,是保证四周都不存在视野盲区,就算中了埋伏,也不会被毫无发觉的杀死。
至少有足够的时间,对等候在山腰的人发出消息。
齐千总和钟阿四一样,趴在石头后面,默默的在心里数着时间。
当他数到三十六的时候,猛然听到山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这些海盗,不但有炮,还有枪!
乔千总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立刻亲自挥动旗子,一马当先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杀了上去。
向上跑了没多一会儿,他就看到了吕义。
那一百人,静静地躺在前面的地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死因,被人从背后抹了脖子。
逝者已逝,生者尚在。
乔千总来不及悲伤和悼念,从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中穿过,继续向枪声仍旧在响的方向移动。
再往上走了百八十步,终于看到了钟指挥使,此时正捂着胸口,坐在一块巨石后面,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在他的身边,刚才上来的三十个人,已经倒下了一半。
剩余的十来人,也有一大半中了枪伤,正各自躲在石头后面。
“打,往枪声响的地方打!”
齐千总立刻冲到钟阿四跟前,同时向左右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整个山坡上,顿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山顶上石头碎屑,树木落叶纷飞。
可奇怪的是,从他们这边开始开枪之后,山顶上反而安静了下去,再一次没有了动静。
“来人,快来人,带钟指挥下山,送回京城!”
“先不要管我,这伙海盗枪法极准,不要盲目地往上冲!”
钟阿四沾满鲜血的手,拽住乔千总的胳膊,刚说几句话,嘴里就溢出血来。
说话的空当,山顶上再次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顿时就有几十个人倒地,剩下的人赶紧各自找掩体,或躲在石头后面,或找巨树挡住。
乔千总面对这种状况,也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好让兄弟们先躲好再说。
山顶上这一轮枪响之后,再次陷入了安静,明显那伙人训练非常有素。
面对远处,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士兵,乔千总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惧。
以前南京神机营用的是火铳,现在才换上火绳枪,射击精度不高很正常。
可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北京神机营,也无法做到四百人齐射一轮,就能击倒几十人这种准度。
更何况,现在他还不确定对方是否有四百支枪。
这种命中率,简直可怕!
钟阿四挣扎着坐起来,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说道:“乔……乔千总,交替掩护,把……他们……压到山顶!”
“甲、丙、戊向上开枪,乙、丁、戌向上冲十步找地方躲避,轮换向上!”
乔千总向左右喊完,自己盯准头上十步开外的一块凸出的石头,飞快地冲了过去,然后立刻向着山顶开了一枪。
左右两边的人,也基本跟他的步调一致,等他们往上开枪的时候,刚才躲在掩体后面的,开始越过他们往更前方的隐蔽处冲去。
就这样交替着向上冲了四五波,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山顶的时候,突然山上滚下来许多圆球,呲呲的冒着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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