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阳谋
得到了三位边镇总督的认同，当然是个不错的开局。
但嘉靖深知人心之不可测，不能光看他们说什么，还要看他们做什么。
拆分东厂的时候，其中东厂还保留的一项权力，就是针对具有谋反倾向的特定人员进行监控。
而这三个人，就属于有谋反倾向的特定人员。
这种事关大明未来，事关六千万百姓福祉的事情，嘉靖不会天真的奉行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
如果是别的事情，比如彭占祺销售大仓里的物品，比如费宏去修建园林，这些事他可以完全不疑的让他们去干，就算干坏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这件事不一样，对于有能力的人，既要怀疑又要重用，对于没有能力的人，就算不怀疑也不会用。
东厂的监控，只是嘉靖暗流下的手段。
在表面之上，嘉靖还格外采取了其他的措施。
那就是在他北巡之前，就已经做的一件事，京营和边镇的百户互调。
名义是上让边镇的百户到户部学习兵法知识，同时到京营学习掌握最先进的武器和战术。
实际上是让京营的百户，深入到边镇的基层作战单位，作为几百年后政委的角色存在。
在那些基层士兵中，统一思想，向他们讲解变革会为他们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会为他们在家的家人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就算边镇的将领，有想以武力阻碍变革的想法，也无法去影响这些注定会调回京营的百户们。
但是变革的种子，已经在边镇各地生根发芽，令所有的士兵开始期待。
这就是嘉靖对那三个总督说出“朕绝不相信朕的大明将士会反对革新，你们谁要想反，尽可以试试”这句话的底气所在。
黄沙飞扬，酷热难当。
固原北边的长城上，几个士兵正百无聊赖的趴在墙垛上，望着空荡荡的北方。
“你们说，百户说的那个改革，会不会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百户可是从京城来的，他的消息还能不准？”
“那咱们以后，真的就不用屯田了？”
“那还用说，还屯个屁的田，去年种了一年的麦子，眼看就要收割了，来了一千多鞑子一夜之间就给割走了。”
“割就割吧，气人的是他们把带不走的还一把火给烧了，这些天杀的野人！害的咱只能吃这城砖一样的饼子。”
一个满脸黢黑的老兵，用力的咬了口手里硬邦邦的饼子，还得赶紧喝口水在嘴里用水泡软了才能咽下去。
“那不屯田了，咱干啥呀？”
那个年轻的士兵抱着长矛，低头看了下锁在墙角躲避风沙的老兵。
“还能干啥，听百户说要操演，他娘的演是谁，怎么那么倒霉？”
“演是谁？演是你姐！”这一队的旗校一脚踢在那个老兵的屁股上，“操演就是演练杀敌，听说不操演的时候就学习骑马、骑射和锻炼。”
“锤子，咱们整个所才十匹马，学会了也没马骑，还骑射呢，你摸过火铳没？那都是神机营的那帮孙子的宝贝。”
“我说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多废话呢，你不当兵去种地啊，现在有退军田了，你去种去！”
“不去，我要杀鞑子！看我这硬肉是不是又大了？下次鞑子再敢来，我非得扒身皮甲不可。”
“那个百户还说啥？咱家以后都有田种了？再也不用给马地主当佃户了？”
“想屁吃，谁家的田能给你？好好攒点军饷，回家娶个婆姨，生个小黑猴子继续给地主种地吧。”
“真的，百户说了，皇上要革新嘞！”
“皇上要真那个什么新，让俺家能有地种，俺这条命就是皇上的，俺拼了命也要多杀几个鞑子！”
“……”
就类似的小队谈话，已经开始在北方九镇几十万士兵之间流传。
几乎每个人，开口闭口全都是革新。
他们这些人常年都生活在一起，连谁大腿根上有个痦子都清清楚楚，早就没什么话题聊了。
现在有这么个新话题，立刻就热情而激烈的讨论起来，讨论的无比透彻。
就算有什么问题讨论不明白，也会立刻去问百户。
理不辨不明，明了道理之后，他们开始对皇上的革新憧憬起来，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革那个什么新。
这还只是嘉靖派出了接受短短半个月速成班的百户，要是派出于小六那种接受了好几个月思想政治教育的锦衣卫百户，那效果还会更好。
其实都不用思想改造，只要把道理和前景讲清楚了，那些普通百姓和士兵就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华夏百姓知道好歹。
这种热火朝天的讨论场面，自然也落入了嘉靖的眼睛里。
他离开蓟州后，就在杨廷和欣喜的以为北巡的皇上，终于要回京了的时候。
嘉靖却绕过宣府、怀安，直接西下了。
过了怀安，就进入了山西布政司大同府，这里也是最关键的地方。
鞑靼从这个地方入侵，往东一片平原，极其利于骑兵东进，威胁京畿。
几十年前，瓦剌南下的土木堡之耻，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进攻的。
但是，这条极其有利于机动的路线，如果大明有了机动性更强的军队，是不是同样可以直捣鞑靼和瓦剌？进攻，永远是最好的放守方式！
“看看从大同到京城，七百多里，如果骑兵从京城过来得需要多久？”
优等生的功课要做到老师前面，这时候就显示出做功课的好处来了。
张骢稍加思索，立刻交上了一份满分答卷。
“从京城到大同府总共要七百二十里，如果是大军前来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带辎重轻骑突进，也要十天以上。”
“十天，十天都够鞑靼抢好几个来回了！”
嘉靖继续往西，半个月后终于看到了西北的长城：“走，咱去那边看看。”
“陛下，前面就是河曲关了，关外会有鞑子流窜，还是不要去的好！”
“怎么，怕朕跟蒙哥在钓鱼城一样，被冷不丁射死？”嘉靖回头对劝说的骆安笑了笑：“放心吧，朕不会犯古人犯过的错。”
只有严嵩、张骢和骆安三个人陪同，没有带任何其他护卫，四人走了到了河曲关下。
光从外表看，谁也想不到大明的皇帝，竟然到了这里。
甚至他们走到关口下的时候，那些士兵们也只是扫了一眼，看他们四个一身布衣风尘仆仆，还以为是做买卖的商人，继续讨论起革新的事来了。
“从大同，到这里要有多远？”
“回陛下，要近六百里！虽然比京城到大同稍近，但地形要崎岖的多，行军时间相近。”
张骢立刻掏出小册子，再次得到了嘉靖班主任的夸奖。
【作者题外话】：银票满千加更会在本周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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