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万丈山下万丈原
旋风中,飞鸟腹下开了一道门,有一道长长的绳梯从门里垂下来,一个火红盔甲的将官顺着绳梯降落到地面,与迎上来的一个军官交谈一阵,便有一队神奕卫涌了过去。
那军官回过头,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那声音却十分洪亮,传遍了整个草原,每个少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诸位,圣之血祭马上就要开启,属于你们的时代即将到来,天火铁鸢已经来接你们了。请各位立即收拾,排成队列,有序登上天火铁鸢,前往万丈山参加血祭!”
原来这飞鸟名叫天火铁鸢啊,看上去倒是挺厉害的。
少年们依次排好队,顺着绳梯缓缓走进铁鸢。密密麻麻的士兵围护着,只要有人敢于插队、喧哗、骚乱,立马便是刀背枪杆狠狠敲击,虽不会打死人,却也能打得人口喷鲜血。
几次下来,一万多名少年,一个敢插队的都没有。
张弃静静地跟在队伍里,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要怎样,才能自创出功法来?
唉,功法啊功法,我梦寐以求的功法啊!
要是没有功法,不能正式开始修仙,他要怎么参加血祭呢?
昨晚梦里看到的那部《仙灵遗解》,似乎记载了修仙的功法,但那些信息来得诡异,忘得也快,张弃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一些只言片语,还得仔细回想,看能不能自己创造出一部功法来——至少,也得先想办法把丹田凝结出来吧。
想着想着,他已顺着人流走上了天火铁鸢。
天火铁鸢不算小了,但相比数千少年的数量,却又显得十分拥挤。
天火铁鸢有三个地方可以载人,其一是其肚子内部,有十丈来高,共分三层,每一层都能容下三四百人,当然是指人挨人挤得水泄不通的方式,毕竟,它内部还是有许多机关的。
排在最前面的一千余名少年,便都挤进了天火铁鸢的肚子里。
第二个地方则是它的一双铁翼上,翼展超过百丈,上面安装了密密麻麻的护栏,扶着护栏就能站稳,这一双铁翼便能挤得下将近两千人,大部分少年都站到了铁翼上。
其实说实话,站在铁翼上空间还是要大一些,至少不用像肚子里那些少年,连挪动一下脚步都做不到。每一个护栏相隔都有丈许,因此少年们甚至还能在铁翼上散散步。
当然也有缺点,想来天火铁鸢飞起来的时候,铁翼上的风不会小,而且可能会有危险。
至于第三个地方,就是天火铁鸢的脊背,高耸,却并不宽阔,站上去更是危险,没有哪一个少年敢上去,只有数十名士兵,如青松一般矗立在那儿,脸色冰冷,眼神凌厉。
张弃随着人流登上左侧铁翼,找了一个临近边缘的位置站着,无他,只为这儿宽阔。
身前身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都有些活跃,一个少年便伸手拍拍张弃的肩膀。但张弃只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那少年讷讷地说了句什么,略有些尴尬地退了回去。
“你惹他做什么,他一向是不说话的,我们和他一起来的,几个月,他每天恐怕说了不到十句话!而且我还听护送的神奕卫兵爷说,他在大梁城,好像还选了一本无用之书呢!”
“真是个怪人!”
张弃心里苦笑,他何尝不想招朋结友,大家在路上也有个伴?可是自家的事情自家知,他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资格,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在交朋结友上。
他是天弃之体,没有窍穴,无法修神——以前直接是不能修炼,现在稍好一些,似乎可以修仙,不过他还不知道修仙该怎么修,还打算自创功法呢。
如果他的天弃之体暴露,他不知道别人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往事不堪回首,但天弃之人这个名号给他带来的耻辱,他却是永生难以忘记。
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暴露出自己姓张,正好又有一个人知道张姓的秘辛,大嘴巴说了出来,他本来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只听“哗啦”一声,大伙都像躲瘟疫似的跑远了。
他们才只是知道他的“天弃之姓”,却并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天弃之人”。
真正不嫌弃的,也许只有卢小玥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还小,对这些还不太懂。
他自嘲地一笑,你就该呆在阴暗的角落,最好把自己埋在地底下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管他的,人嘲岂我错,自信方自强,俺还是专专心心把修仙功法想出来。
他已经回想起了《仙灵遗解》里的一些语言,再与《无用之书·仙之悖》结合起来,加上《指掌江山》里的一些印证,似乎略有所悟,但离创建功法,却还离得远。
“出发!”长啸声中,草原上响起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轰鸣。
天火铁鸢剧烈颤抖着,挟着一股股剧烈的飓风,缓缓离地而起。
张弃手扶护栏,迎着剧烈的狂风,怔怔地望着不远处一副螺旋桨,那是由五片丈许长的铁片组成的巨大圆环,此时正飞速旋转着,带来强劲的动力,于是天火铁鸢咆哮着,一直升到数百丈高的空中,然后缓缓掉头,朝着云雾间的远方轰鸣而去。
张弃紧紧地盯着那副已旋转成一团飓风的螺旋桨,像要把它盯出花来。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松开护栏,顿时身子一阵摇晃,像狂风中无助的小草。
前后左右的少年们都惊叫起来,张弃自己却似无所觉,脚下一动,轻轻踏前一步。
神奇地,他居然在风中站稳了脚跟,狂风虽然越加猛烈,他脚下却似与铁翼焊在了一起,竟是纹丝不动;而右手轻轻一握,两根指头伸了出来,正是食、中二指。
似乎引动了什么,体内脐下三寸,那团由四十九道气机搅合着形成的“乱麻”,突然加快了旋转速度,滴溜溜的像一个陀螺。而在旋转之中,那团“乱麻”渐渐变得井然有序,那些气机也有原本的各自独立,变得相互融合,似乎要形成一个小圆球。
而在他体内,那些未能融入脐下那团“乱麻”的闲散气机,似乎也从肌肉、血管、骨骼、经脉之中逸了出来,在他周身上下游走着;更有一枚气机游入右手食、中二指,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食指尖上游动,痒酥酥的,仿佛一条游鱼,就要破体而出一般。
他心神一动,不由想起了《无用之书·仙之悖》里面的一句话。
“凝形成气,以气化罡,锻罡为意,足意衍灵,此之为剑仙。”
但那股气机却突然间消失掉了,右手食指也恢复了平静。张弃一愣,下意识地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本书,翻开一看,却是一本《诗经》:这还是从东华城外陈家庄带来的。
“以浩然文宗之气,养法天象地之神,世间万物,无不可借以修仙!”
张弃朗声而笑,一手拿着书,大声诵读着,便在这方寸之地,踱起步来。
而右手的食、中二指,则时不时捺过空中,每捺过一下,便似有一道光亮在闪烁。
他体内的气机并没有破体而出,那闪亮的,是由气机引动的身畔的飓风之气。
这是一股股“风剑”。
“风剑”迎风而逝,没有引起丝毫波动,在外人看来,张弃只不过像个读书读发疯了的书呆子,做着无用功而已;但唯有张弃自己知道,剑气虽散,那剑之神魄,却长留心间。
仗剑独行三千里,踽踽天涯八百春。但得人间大自在,便是逍遥长生人。
这一刻,张弃虽仍在天火铁鸢之上,却似乎已是风停、心止,脐下三寸的那团“乱麻”也平息下来,变成了一团纯由气体组成的小气团,只有拳头大小,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气机定,丹田成,此时已是仙路人!
张弃本能地就想仰天长啸:老天爷,你弃了我又如何,今天,我不一样踏上了修炼之路!所以天不弃人人自弃,我不弃我谁能弃!而今以后,谁敢弃我,谁又能弃我?
至此,我的人生已经不同,我,再不是以前那个我;但我,仍然是以前的那个我!
我将傲世而独立,我将啸然而惊天,我将成就不一样的自己,我将凌云而上九霄楼!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前往万丈山,参加圣之血祭。
张弃收回了心神,像做贼一般看看四周,好像周围的人都在拼命抵抗那足以揿翻一座大房子的飓风,却没人往他看上一眼,更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还好,没有被人当作疯子。张弃偷笑一下,脚下却是一个趔趄,连忙伸手抓住了铁栏杆。
前面出现了一座剑尖般削直的山峰,山峰下有一条蜿蜒流过的河流。山峰与河流之间的草地上,停着数十架同样庞大的天火铁鸢,无数螺旋桨飞速旋转着,刮起一阵阵凌厉的劲风。
山名万丈山,河是凌泉河。
山前,河畔,就是万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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