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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死伤重悄然回平阳 府衙内…


  这时,远远的,赵俭、许化民、王德赶着马、骡过来。

  宫善业和随从的马、东西,赵俭都让留在原地,自己这边的一切都带走。

  赵宏、小旗的尸体各用两条草料口袋,口对口装了。许化民失血过多,此时在马上已经有些恍惚。

  太阳已落山,暮色朦胧地罩着黄河两岸。

  清点了一下,赵宏和一个小旗亡了,老何、许化民和一个把总受伤,虽无性命之忧,却都伤得不轻。

  老何道:“没想到今日如此惨烈。说不定此时本地官府已经出动了,这里不能停留,都往西走,从风陵渡回平阳。”

  将宫善业放到马背上,众人强打起精神,连夜往西赶。

  第二日正午,才赶到陕州城,找了家稍偏些的客店住下。

  众人疲惫不堪,赵俭、王正阳到外面买了辆马车和大木箱。

  王正阳问,要不要买两口棺材。

  赵俭犹豫了一下:“回去与何爷商量再定。”

  老何听了道:“抓宫善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这些人已经够扎眼了,棺材的事待过了风陵渡再定。”

  宫善业装进了木箱。

  赵俭道:“先饿这家伙三日,免得他有了精神与我们找麻烦。”

  宫善业已经醒了,只是嘴里塞了布,手脚又捆了个结实,只得听天由命。

  路上爬坡过沟,虽是河南往陕西的官道,商旅络绎不绝,确是很不好走。

  老何、许化民和把总的伤口都很大,不得不半路耽搁,请了郎中冲洗、上药,重新包扎。

  许化民的后背被宫善业划了一尺长的口子,郎中用一条药布抹了厚厚的药膏贴上粘牢。

  老何的头顶血肉模糊,把头发都剪了去,头上也糊了厚厚的一层。

  把总的手臂也紧紧缠上,虽不至于丢了手臂,但上阵杀敌已是不可能。

  郎中道:“几位如此重的刀伤,想是刚经过大阵仗了。小生不想摊事,只一句,静卧养伤。若劳累不得歇,怕这伤口会化脓,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哩。”

  郝云晃了一下腰牌,“先生,案情重大,今日之事就当没看见。”

  说完,给了二两银子打发郎中走了。

  一路无话,走得也不快,行了六、七日来到风陵渡,直接进了一家客店。

  老何进将军府,郝云、赵俭、王正阳在门口看着马车上的木箱。

  储将军见来人自称平阳邓知府的贴身护卫。

  五十来岁,一身风尘,头戴唐巾,脸有些浮肿,灰袍上片片点点干透的血迹。

  看了老何呈给的邓兆恒的亲笔信,问:“人在何处?”

  老何:“回将军,就候在府门外。”

  王正阳将马车赶进院子,掀开箱子盖儿让储将军看。

  这六、七日,宫善业驷马倒攒蹄绑着,关在里面,只边上挖了两个洞让他透气。

  先饿了他三日,然后胡乱喂些粥水,拉尿都在里面。

  储将军凑近一看,骚臭熏人,里面一个中年汉子人不人、鬼不鬼,方脸直鼻,目露凶光。

  因为怕储将军受到牵连,信里邓兆恒并未说此人是谋害钟鸣岐的凶手,只说事关平阳府大案,不便告知详情,在此秘密关押些时日,日后凭自己信物来提人。

  宣府总兵腾高镝已先给储将军来信,让他全力帮助邓兆恒。做了腾将军多年副将,有生死之谊,又受了提携之恩,储将军自然从命。

  再者,邓兆恒大力支援边关的各种事,他也都听闻,在各处驻边将军中,口碑甚好,虽有些疑惑,却也要尽心尽力。

  “我属下都为将士,鲜有长期关押的人。却也有一处石牢,多年未用。先将此人押在那里,你们也过去看看,若有何不周之处,我再命军士加固。”

  老何:“将军,此人罪恶极大,又武功高强,稍不注意便有强行逃脱之患,必要给他下了重镣锁上。”

  老何、王正阳跟着去看了看。

  石牢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军营里,牢房不大,却是方正的青石砌成,里面阴冷,门窗都是胳膊粗的铁条。

  老何、王正阳仔细看了看,确实结实。

  赵俭想起还有两个船夫是自己让巡检司关过来的。

  一问,先前张德柱每日派人送饭。后来,管事的见二人老实听话,便放在军营里打杂,与军士们一起吃大灶。

  这二人家里无其他人,听说官家人替自己收着卖船的银子,不如先在军营里白吃白喝混着,待案子有了眉目再出去,晚间自己老老实实回监里去睡。

  赵俭一想,宫善业已抓到,再关着兄弟二人已无必要,便与郝云商议,就地审了审,辨认过宫善业,画了押。

  与储将军道了谢,独自带着二人去见张德柱。

  张德柱一见赵俭百姓打扮,浑身透着疲惫,衣裳还有点点血迹,吃了一惊。

  “赵爷,经了何事?”

  赵俭摆了下手,嘿嘿一乐,“兄弟帮着我操办案子,辛苦。这兄弟二人无事了,卖船的银两还给他们。”

  张德柱知道莫耀祖与赵俭亲如兄弟,心里亲近,正想好好招待、打问一番,赵俭已起身。

  “平阳城内有何事要办,捎个信回去即可”,说完喝了一口茶,起身告辞。

  抓捕宫善业是秘密事,又押在潼关。赵俭不想多说任何话,回去了。

  张德柱本想打问赵俭出了何事,好向莫耀祖那边传个信儿,但赵俭只喝了一口茶便走,显然不愿多讲。

  张德柱又问那兄弟二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把卖船的七两银给了他们,兄弟二人千恩万谢而去。

  老何向储将军请了医官。

  储将军问:“伤了几个?都是擒这厮受得伤”?

  老何:“我们十一人来拿这厮,两死三伤。”

  储将军一想方才赵俭放走两个船夫,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但既然邓知府不愿自己知详情,便佯装糊涂吧。

  事情算是办完了,损伤虽有些大,此时一放松下来,郝云、赵俭等酣然进入梦乡。

  老何连日来却是难以入睡。

  宫善业没有安置妥当之前,他心里揪着放不下,他知道这事关邓知府的身家,出不得半点儿差池。

  宫善业关押了,又想起出来之时,雪儿拜托他关照赵宏,他也向雪儿、小兰保证,将赵宏、王德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可眼下,他带回去的是赵宏的尸体。

  他想着,如何向老爷与雪儿交代。加上伤口的疼痛,晚上就是迷迷糊糊打个盹儿。

  王德、赵宏从十几岁就在一起朝夕相处,又各娶了雪儿和小兰,亲兄弟一般,这几日夜里睡觉还喊着救赵宏。

  第二日一早,众人打起精神前往渡口码头,路过平阳府的货场。

  张德柱除了赵俭,也认得郝云,奔过去作揖,

  “各位爷,货场喝碗茶吧。”

  赵俭在马上打拱回道:“公务在身,不便停留。日后再打搅兄弟。”

  郝云也认出他,拱手笑了一下,没说话。

  张德柱看着一行人,九匹马、两头骡,两头骡背上驮着草料口袋对合才包严实的东西,其中一个满是干了的血污,一看就是两个死人。

  再看其他九人,有三个明显是受了伤。黄脸、高个儿和五十来岁的面目有些眼熟,面色很憔悴,显然是受了伤,他似在知府衙门里见过。

  知府衙门、刑捕司、死伤——邓知府,张德柱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喊:“知府大人可好?”

  几人回头,老何向张德柱笑笑,拱了下手。

  张德柱心道:看来他们只是为知府大人做凶险的差事去了。

  邓知府是自己的大恩人,张德柱心里当神一样敬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帮眼前这一行人。

  忙跟到码头,将官船、私船叫过来几只,布排一行人上船后,跪下磕头道:“几位爷,若见知府大人,请转达风陵渡张德柱叩头。”

  一行人过了河,赵俭与几人商议,置两口棺材,殓了死者,再雇辆马车让伤者坐着。

  绕开解州盐池附近的官道,回到平阳府,先向邓知府复命。

  郝云因为从守备府带出来四人,回来却一死一伤,得向伯父郝万里有个交代,商量一下抚恤亡者家属的事情。

  郝云把事情经过一说,郝万里惊道:

  “怎的如此强悍,真是盐池的人?”

  郝云道:“大约无差,就是盐池的。知府大人明告我,眼下不必知晓,我也没有追问何爷他们。”

  郝万里:“邓知府是对河东盐池动手了,情势变幻莫测,你没有再查问便对了。即使如此,怕已是担了干系,莫要对他人提起。”

  郝云问死伤的抚恤之事,郝万里道:“此事你无须操心,我自当厚待,邓知府也自会有布排。”

  郝云这才匆匆赶到知府衙门见邓兆恒。

  赵宏的灵柩在天黑时,从后门抬进府衙后院,嚎哭声隐约传进内客厅,邓知府坐在正中,其他人分站两边。

  邓知府面色阴沉,他已听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迈出这一步,他便没有了退路。

  作为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和天下粮草督御史,他将有机会向圣上请递密奏。他也将跳进更大的争斗漩涡里。

  赵宏的死让他心疼和难过,却不能声张。

  许化民已经布排下去歇息。王德在后院关照赵宏的灵柩和雪儿母子,高力守在门外,所有人不得入内。

  眼前,又剩了老何、赵俭、王正阳。

  郝云进来拜见。

  邓知府:“我已知经过。郝指挥神勇无畏,可嘉。守备府带去的人,伤者二百两、亡者抚恤家眷四百两,你这便到府库领了银送过去,另代我向你伯父致谢。”

  郝云见邓知府自己来了便让走,不免有些困惑。

  作了个揖,转身要退出时,邓知府又道:“郝指挥,开始并未打算让你参与,只因本府不想让你受牵连。你以命相搏,本府却要你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可有怨言?”

  郝云:“刑捕司捉拿奸人,惩办邪恶乃分内,属下无怨无悔。”

  郝云走后,邓兆恒让老何到后面休息,只留下赵俭、王正阳。

  “赵捕头,你如此身体不便,却一路奔波,冒刀枪之险,所幸没再受伤害。这些年,你为平阳残了身体、出了大力,本府没有提拔于你,勿有怨言。这玉佩随本府二十多年,今日相赠,以慰你这些年的苦劳。”

  说着自腰间解下递与赵俭。

  这块寸许的玉佩,温润洁白,闪着水纹一样的光泽,赵俭一看便知是个宝物。

  双手捧过,“大人,这是何意?这些年,小人有幸近得大人身边,已受大人屡次体恤眷顾,赵俭断不敢受此大恩惠。”

  邓知府叹口气,“偌大的平阳府,你我缘分不浅,留个念想。你虽无功名,却也应依圣人之训,以天下为公。”

  赵俭愣了一下,“大人要离开平阳?”

  赵俭连着东西奔波没歇过,人已经瘦成了猴子,此时,一只小眼儿通红,瞪得溜圆。

  这些年,凡遇到大坎坷,他都找邓知府求助,渐渐也有了依赖。

  什么样的案子、什么样的大恶人他都敢碰,却是心里坦然,因为他有靠山,而眼下,这个靠山要走了。

  邓知府拍了拍赵俭的肩膀,“我这几日公务忙,就不再单独唤你来了。”

  又对王正阳道:“王捕头,这几日等我招唤,我有事相委于你”,说完摆手让他俩退下。

  老何等人一回府,邓兆恒便在内客厅听几人禀告详情,此时方能回到内院。

  雪儿一见赵宏遗体,悲痛之极,一下昏死过去。

  夫人和小兰乱了一阵,止住了几个孩子的号啕,捶前胸、捋后背让雪儿哭出来。

  老何、许化民哪里休息得下。一路累得麻木了,这时,二人才守着灵柩,垂起泪来。

  王德去喊郎中,高力守着内院的门不能动。

  邓知府过去看了看。

  此时,夜色笼罩着知府衙门内宅,除了家里这几人,外面的杂役一律先让回了。

  赵宏的胸腹被布带厚厚地裹着,脸色灰白如纸,身子早已是硬得跟木头一般。

  这几人多年跟随他,已如手足,更兼赵宏心思机敏,才让他独自去担当一面,应该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却又是没料到。

  邓兆恒怎能不心痛。但他是这里的主心骨儿,不能乱了一丝方寸。

  对老何道:“茅津渡的事就此封口。赵宏的死也不能声张,你二人看郎中要寻个理由。赵宏的灵柩就停在内院杂货屋里。”

  说完,邓知府进到西厢房内。小兰在炕上正拥着雪儿,夫人跨在炕沿上握着她的手。

  见邓知府进来,夫人忙下地行了礼,小兰、雪儿慌忙着要下炕,邓知府伸手止住。

  “雪儿,赵宏如我手足,本府岂能不痛。赵宏所为之事你们不知,也不必知。赵宏之死也不能声张,往后要一切如常,不可大悲恸。待风云平息,我与夫人再与你和赵宏补偿”,说完,抹掉溢出的泪滴,扭头出门。

  雪儿跪在炕上,抑着哭声道:“雪儿遵命。”

  厨师老张也过来帮着照管几个孩子,这些年过去了,他的背已经驼了。

  夫人道:“老张,时辰已晚,给他们做饭吧,看老何几个憔悴得很,多加几个肉菜。”

  雪儿坐直了身子,抹了把眼泪,“夫人去照顾老爷吧,看老爷也很疲惫。小兰去看孩子们,我去给赵宏擦洗一下脸面。”

  夫人道:“雪儿,当下忍一忍悲伤,你看着孩子们,我去看看赵宏。”

  雪儿已经下了地,“老爷方才讲得最要紧,此时不是奴哭的时候,夫人快去伺候老爷吧。”

  知府内院在灯笼映照下一片昏黄。

  王德请来了郎中,揭开了老何与许化民的药布,倒吸口凉气。

  “怎的伤口如此大?多长时日了?拖成这样。”

  老何:“我们遇到了歹人,被他伤了。”

  夫人跟过来看,只一眼便扭头出去呕吐。

  郎中将二人的血痂揭去,洗去了污血,重新上药贴好。嘱咐不可用力和劳累,每日静养,五日后换药,不可吃鸡鸭鱼肉等发物。

  郎中走后,二人疼得直冒冷汗。歇了片刻,雪儿端来一盆面片儿汤。

  老何:“雪儿,正逢悲伤,我二人何忍让你伺候。”

  雪儿抹了下泪花,“何爷、许大哥为老爷遭此大罪,雪儿只是端些汤饭,盼着快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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