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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迎亲与送别(4000)


第381章  迎亲与送别(4000)

        昭德元年(548年),九月十三,高澄亲临历阳城,既是为迎萧妙淽,也是送别萧渊明。

        萧妙淽远远望着正与堂叔萧渊明执手惜别的男子,这就是年长自己十六岁的丈夫么?生得倒是好相貌,可大丈夫哭哭啼啼的着实惹人生厌。

        高澄可顾不上自己十二岁的小媳妇究竟是什么想法,离别在即,他擦干了眼泪,与萧渊明感慨道:

        “自与贞阳相识,方知江南人物,八公山之败,罪非贞阳,而在夏侯譒胆怯。”

        小高王到底是个厚道人,眼见萧渊明在八公山为自己送来一场胜仗,又是辛苦冒着箭矢,为他巡视淮南各地城防,到如今还给他赠上三万匹布的卖命钱,再怎么不当人,也得为萧渊明当着梁人的面,开脱几句。

        说不准自己这位好兄弟将来还会有领兵的机会,要搁别人,他不敢妄想,但面对的是爱惜宗室的萧菩萨,谁又说得清楚。

        不止高澄,北齐将领们无不对萧渊明赞赏有加,彭乐甚至直言,与贞阳侯论兵,错以为韦睿复生。

        你也别管就彭乐那脑子,他除了猪突猛进,还懂什么兵法,反正北齐将领们一致鼓吹萧渊明是当世名将,八公山之败,纯粹是被羸弱之兵拖累,以及独眼夏侯逃离战场。

        据他们回忆,当时梁军虽遭埋伏,但萧渊明指挥若定,毫不慌乱,是夏侯譒弃军而走,才动摇军心,若无彭乐冒死突进,只怕此战梁人甚至能够反败为胜。

        彭乐为何能够领三千骑突进,无人阻拦,原因自然又是夏侯譒领了两千骑兵跑路。

        总之八公山一役,罪在夏侯譒,错在梁军将士羸弱,与萧渊明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虽然被掳为俘虏,但却能凭借自身气度折服北齐君臣,使他们以礼相待,毫无疑问是淮南战事中,南梁少有的闪光点,这难道不值得夸耀吗?

        怎么,萧渊明为国家挣了这么大的面子,难道还要因为八公山之败这种无妄之灾而被牵连问罪吗?不重赏都说不过去好吧。

        了解战场真相的也就那些人,包括萧渊明在内,其余梁将也会把罪责推在夏侯譒身上,使自己免于责罚:要不是这家伙逃了,我们准能赢。

        又有北齐将领附和,只能说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在小高王的多年熏陶下,北齐文武人均演技在线,将包括萧妙淽在内,在场梁人全都唬得一愣一愣。

        梁人只知道是萧渊明在八公山中伏兵败,到今日才知晓,萧渊明原本可以反败为胜,偏偏队伍里出了一个懦夫。

        这一说法传至江南,对夏侯譒的非议甚嚣尘上,任凭他如何辩解也没用,毕竟他在胜负未分的时候撤离战场,领骑兵逃回江南,这件事总不是假的吧。

        你看,连齐人都在说八公山幸亏有你夏侯譒,还敢说这不是伱的锅?

        关键夏侯譒这人粗险薄行,平时风评就很不好。

        至于底层士卒知晓实情,可在古代,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几时愿意去听他们讲话,连个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况且谁又愿意去为在战场上抛弃他们,独自逃亡的夏侯譒说话,哪怕底层士卒都得为了面子,把锅甩给夏侯譒:真不是我们废物,我们不比齐兵差,全怪夏侯譒逃了,才使得阵脚大乱。

        最终萧衍将夏侯夔长子夏侯撰从文职转为武职,由他统御夏侯氏私兵,显然也是信了所谓八公山之败,罪在夏侯的说法。

        至于萧渊明,虽然他是受了夏侯譒拖累才兵败,但到底是军中主将,败军之将原本逃不过责罚,但考虑到他虽被俘,却能为国争荣,使齐人不敢小看江南人物,功过相抵,萧衍甚至见侄儿破家赎身,还私底下赏了一批财货,依旧对他委以重用。

        据说,只是据说啊,消息真假不知,萧渊明在家里秘密供奉了高澄的长生牌位。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事后,官职被一贬再贬的夏侯譒在家中扎了一个草人,立于院中,头上贴了张纸,写下高澄的姓名,闲来无事总要抽上几鞭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齐梁之间的战俘交易进行得很顺畅,虽然不少南梁底层军士眼见齐军待遇,希望能在江北安家,但谁叫小高王这人素来重诺,还是一股脑将他们送了回去,换来布匹。

        三万余梁军被俘将士分批渡江,十余万匹布也被陆续运来,高澄看着那一车车绢布,险些瞧花了眼,他对露天马车上的萧妙淽笑道:

        “这是要给将士们的赏格,可不能作为你的嫁妆。”

        萧妙淽暗自咬牙,恨不得今夜就在高澄屁股上多刺几个窟窿。

        送婚使者,萧妙淽三哥萧大款闻言,赶忙奉上嫁妆清单,尧师上前接过,呈给高澄。

        高澄翻看后,恼怒道:

        “昔日朕尚冯翊公主(元仲华),百官礼物堆满十间屋子,平阳公(元善见)嫁妹,更以万匹丝绸作为贺礼,今日朕尚南朝公主,却只是区区这点嫁妆,建康朝堂诸公难道是囊中羞涩不愿随礼?梁主孙女出嫁,身为祖父,却无贺礼,莫非是轻视了朕!朕若不讨回这份颜面,绝不班师!”

        派个大款送婚,不敲你竹杠,敲谁竹杠,况且高澄也没讲假话,当年他娶元仲华,还真就收了百官十间屋子的贺礼,与元善见一万匹丝绸。

        萧大款都急得额头冒汗,他就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人,这索虏做人难道就没有底线的吗?逼婚就算了,瞧这架势,不给他一万匹丝绸,十间屋子的贺礼,他还真就不走了。

        萧妙淽听闻高澄勒索,干扁的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她扯下凤冠霞帔,一脸怒容道:

        “我皇祖父虽贵为天子,但爱民恤物,一冠可戴三年,一被可罩二年,日食一餐,只进素食,不及你等豪奢,动辄万匹丝绸,节俭之家,难当齐主良配,还请放归!”

        高澄闻言一挑眉:哟呵,还是匹小烈马。

        萧衍的节俭他当然清楚,可自个儿节俭却放纵宗室、士族的贪欲,这样的做法高澄可学不来,也瞧不上,在他看来,萧衍与其苛待自己,还不如约束宗室、士族,更能造福于民。

        当然他也懒得跟小烈马辩论,不理会萧妙淽执意要求放归,命亲信将她送入历阳城,又打发萧大款回建康,告知萧衍,自己索要贺礼,至于规格,小高王先前也说了,得按元仲华的来。

        消息传回建康,南梁君臣对北齐天子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知,当然,只要关系到实利,高澄从不在乎这些。

        萧衍气呀,丢了淮南,地方府库尽数被北齐所得,如今支付了十余万匹布绢赎买俘虏,甚至被高澄强行要走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偏偏那人还不满足,非要自己给他凑足十间房子的贺礼,外加一万匹丝绸,这种事,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

        也就萧衍八十四岁了,身子骨依旧硬朗,要换个人,就这年纪,指不定南梁就得大赦天下,举国丧了。

        关键时刻,又是宠臣朱异站了出来,一番劝说:给他吧,就当送瘟神,早点打发走。

        朱异甚至带头为溧阳公主萧妙淽备上贺礼,就连一惯贪婪的朱异,都为了送走高澄而破财免灾,建康百官也纷纷奉上自己的心意。

        萧衍瞧着朱异,越发喜爱,他是舍不得那一万匹丝绸吗?他是开不了那个口,南梁天子让百官给北齐天子备贺礼,传出去要惹后世耻笑。

        一万匹丝绸以及足以填满十间屋子的贺礼被送入历阳,朱异家中收藏,也多了许多金器,高澄出手非常阔绰,朱异大为满意,甚至与北方来客说道:

        “日后大齐天子若有用处,异但凭吩咐。”

        显然是想把这当成一门长久生意。

        随军主管后勤的崔季舒对朱异的贪婪大为不满,高澄却笑道:

        “无妨,金器不过死物,将来廓清四海,大可物归原主,不过寄存于朱异家中而已,朕又何必吝惜。”

        说罢,望着陆续运来的一万匹丝绸,与能够填满十间屋子的贺礼,眼中满是光华:

        ‘这门生意做得,要不再娶几个邻邦公主?元善见当年嫁妹,给了我一万匹丝绸,之后又嫁了两个女儿给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一个女儿就是一万匹丝绸,他又欠了我两万匹丝绸,得让崔季舒、高隆之把这债要回来,大不了拿封国食邑逐年偿还。

        ‘只是加上此前那五万匹布,元善见哪怕活到萧衍的年纪也还不完,不过也无妨,大不了让自己外甥元怀仁接着还,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世交。’

        晋州平阳郡,正为人诊脉的元善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高家大姐以为他受了凉,赶紧去熬煮姜汤,而院子外正与伙伴们开心玩耍的元怀仁,根本不知道自己小小年纪,就要为父亲背上巨额债务。

        高澄派遣心腹坐镇晋州,监视元善见一家的同时,也严令州县不许打扰了他们的平静生活,甚至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元善见时常带着高家大姐上山采药,暗中也有人护卫,唯恐猛兽伤了他们。

        小高王在经济上剥削元善见,每年要划走他们大部分食邑收入用于抵债,但又何尝不是在向外界放出消息,自己会护着元善见一家,否则何苦让他每年都得还债。

        其实元善见也清楚,所以他在平阳郡安心过日子,从未想过要给高澄添乱,毕竟在史书上读过南朝亡国之君的下场,高澄待他着实不错。

        淮南战报早已传遍北地,全取淮南之地使得高澄声望再上一层楼,元善见更没心思去想复国,只愿学****,救不了江山社稷,却能救治一方百姓。

        “夫君,先把姜汤喝了,莫要受凉。”

        一身粗布衣裙的高家大姐端了姜茶进门。

        其实高澄还是给元善见一家留了不少财物,足够他们过上富贵日子,但高家大姐脱下了皇后冠服,却爱上了民妇装扮。

        身穿绫罗绸缎又怎能随丈夫上山采药。

        一碗姜茶递给元善见,高家大姐又招呼道:

        “怀仁,进屋喝碗姜茶再玩,二位妹妹也别忙了。”

        元善见离开皇宫时,带走了两名嫔妃,便是高澄娶的两位公主生母。

        在院子里捣药的两人闻言,放下手里的活,一家五口在这座不大不小的院落里,其乐融融地喝着姜汤。

        “平阳公!我妻子害了病,能否请你帮我看看。”

        门外有人在呼喊,元善见闻言,一口灌下剩余姜汤,连忙出门接诊。

        由于元善见效仿汉献帝,从来不收诊费,为人扎针、艾灸、拔罐、刮痧包括自己从山上采下来的草药都不要钱,只是那些从外地购入的草药才收取成本费用,故而无论是对这位前朝天子的好奇,还是贪小便宜,平阳县附近但凡有人生了病,总要来请他医治。

        这也导致平阳县其余医者,要么改行,要么换地方谋生,毕竟元善见读了那么多医书,甚至能称得上名医。

        晋州刺史高思宗见元善见越发得平阳百姓称赞,曾上疏高澄,询问是否应该制止,但高澄却让堂兄莫要干涉。

        元善见为自己背了太多黑锅,总得给他在后世留点好名声,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大舅子兼妹夫再兼岳丈。

        见父亲出门接诊,元怀仁偷偷对母亲问道:

        “阿母,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洛阳看望两个阿姊?我上次偷偷给舅父写信,他说我可以随时回去,阿爷又为何不许?”

        高家大姐抚着爱子的头,眼中满是慈爱之色,温柔道:

        “你既然写信去问,你舅父自然会答应,可他当时将要南征,若你去了洛阳,会给他添乱,待你舅父回朝,你再去看望阿姊。”

        说罢,瞟了眼因提起女儿而神色黯然的两位侍妾,高家大姐补充道:

        “让你两位姨娘带你去。”

        元怀仁不解道:

        “阿母与阿爷不去么?”

        “你阿爷更喜欢平阳县的生活。”

        高家大姐回答道。

        睡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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