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声音
方菡一天都在医院里扎针吃药。
方薇则是提了居家办公的申请,在医院专门陪着她。中午的时候，关况过来坐了一下，但很快到了上班的点就得走。
方菡中午吃完饭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转头就看到方薇也趴在旁边睡着了。
昨晚方薇就一直在忙她进急救,再加上办住院等一系列事，很辛苦。上午又要回去收拾东西做饭,基本上也一天没有休息。
女孩儿转头看了看方薇,心里有些愧疚。
要是自己能好起来就好了……她想。
上午一上午都在输[ye]，现在总算拔了针，方菡也总算有了些[jing]力可以做别的事情。
但因为方薇睡着了，她就不敢发出声音,怕吵醒对方,只能轻手轻脚的。
昨天事发突然,什么东西都没准备。直到今天中午方薇才把她的书包和手机都从家里带到医院来。
女孩儿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旁边的白[se]书包拿过来放到怀里，拉开拉链将手机拿出来。
从昨天放学回来,她几乎就没有再打开过手机,上面一打开就是各种消息弹了出来。不过，最多的还是各种ａｐｐ的无聊投送。
方菡一一删掉了之后才打开企鹅，一连蹦出来了一串红[se]的小圆点。大都是群聊消息跟朋友的关心询问。
“宝你还好吗？今天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叫我去办公室，问了你的事。”
“我没忍住就说了，你没事吧？”
“你怎么了？？又生病了吗？还是因为昨天的事啊。今天早读江亦燃还过来问我你怎么没来，我没有搭理他。”
“昨晚班主任问我你今天怎么了。我觉得可能是你回家又哭了，就说了江亦燃那件事。你别怪我啊。［难过］”
方菡低头看着，皙白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没事的，你别多想。”
“我是昨天晚上心脏不太舒服,又要住院了，所以才没去学校的。”
方菡打了字发回去，但对方没有回复。
也是。现在大家都在上课呢，没有时间看手机。
方菡直接锁了屏放下手机，睫毛微掩，心里有种淡淡的失落。
她将手机放到一边，身体往后仰了仰，屈起膝盖，把课本拿过来靠在腿上翻开。
病房里面安安静静的，方薇也还在睡着。
很[shu]悉的课本，[shu]悉的铅字和图片，可周围却没有老师讲课的声音，也没有同学人多都在一起的热闹氛围。
只有窗外的天光静静透过玻璃窗照[she]进来，以及方菡自己轻翻书页的声音。
女孩儿看着书本上的铅字，忽然鼻尖一酸。
她也不想总是在医院待着。她也很想去上学。每次住院都感觉自己像是濒临垂死的植物。本应该朝气蓬勃，努力生长的时候，却在医院的角落里渐渐枯萎。
虽然不想怨天尤人，但有时候也会不受控制的觉得委屈。
这个世界很美好，只是自己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伴随着病痛，以及他人的死亡与负担。
正想着，原本被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机屏幕却亮了一下。
医院纯白[se]的被单跟被罩，屏幕一亮起来就很明显。
方菡下意识还以为是下课了，杨书雪回复了她，因此很快就拿起手机看了眼。但一打开才发现是浏览器推送了最新的新闻。
屏幕一滑开，还是在跟杨书雪的私聊对话里。方菡抿了抿唇，按了退回。
她刚刚因为消息太多没有注意。这次清理完了未读跟群消息后才发现，下方的联系人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红[se]提醒。
方菡皱了皱眉，觉得奇怪。
因为平时很少去学校，朋友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没什么新的圈子，所以也很少有人会来加她。
女孩儿点开联系人看了一眼，系统很快跳转到好友通知那里。
她看着手机，心[kou]好像有一瞬间的停跳。
屏幕上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那个头像她很[shu]悉，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一头黑[se]的狮子，看起来酷酷的，但又有些压抑。
是江亦燃？
有那么一瞬间方菡以为是幻觉，又或是某种恶作剧。但她点开那个人的主页看时，又确确实实是江亦燃的页面——
她对他的主页再[shu]悉不过。尽管从来都没好意思加过好友，但每一处细节她都记得，不可能认错。
江亦燃是通过班级群加的她。好友申请那一栏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写。
方菡看着申请里江亦燃的那个狮子头像，微微怔了怔。
这应该是她在梦中或想象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甚至想都不敢想。她至多是幻想过自己加对方，对方同意了这样的场景，但从没想过江亦燃会有一天过来主动加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心[kou]隐隐痛了一下。好像怎么都没办法鼓起勇气去点“同意”。
她盯着那个好友请求的页面很久很久，但手指却始终停留在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女孩儿拿着手机，长睫掩着，目光落在手机上许久。
但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退了出来。
-
下午时，方菡趁着清醒看了会儿书，方薇睡了将近四十分钟之后也醒了，又说着要回去做饭。
方菡觉得她太累，实在于心不忍。
“姐，要么就吃医院的饭吧。不然你来来回回好麻烦，也没有时间休息。”她说。
“医院的饭又不好吃，又没法保证安全。能自己做还是自己做吧，而且我开车也方便。没你想的那么累。”方薇回。
方菡拗不过她，只好换种方法。
“那你晚上就回家睡吧，我自己在医院没事的。有什么事我会找护士姐姐。”方菡说。
“不然你昨天就没睡好，今天在医院也睡不好。疲劳驾驶很危险。”
“那怎么行？”
方薇瞪大了眼睛，“我还能把你大晚上一个人放在医院不管了？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怎么办？”对方说，“你别担心这么多了。”
“你就是每天考虑得太多了才会心病加重。明天爸来了跟我换班，我就回去休息了。”
“你放心吧。”
方薇这样说了之后，方菡也像火苗熄灭了似的，不知道还应该怎么劝。
她只能祈祷明天等爸爸来了，方薇能真的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她坐在病床上看着对方忙忙碌碌收拾东西。
等方薇收拾好快走的时候才问：“姐，晚上过来的时候，可以帮我把我房间书架的小盒子拿来吗？”
方薇刚要走，回过头来愣了一下。
“什么小盒子？”
“就是我房间书桌上面的架子上，有一个粉红[se]格子的铁盒。”方菡说。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的。里面装了什么？”方薇问。
“嗯……就是一些小东西。”方菡脸红了红，回复说。
里面的东西很乱，但是对于她来说都很有纪念意义。有那个小盒子在的话，好像自己在哪里都能踏实一点。
“好吧，等我回家拿给你。”
方薇怕自己忘了，专门把包放下，把要把方菡小盒子拿来的事写在了记事簿上。
方菡看着姐姐出去，自己周围就又安静了下来。
—
方薇回去做饭那会儿，方菡看了书。因为身上、手指上都还连接着随时监测心脏的仪器，不方便下床。方菡大部分时间就只能在床上待着。
中途护士姐姐又过来带她吸氧，吃药。
说晚上的时候吃完饭可以让她稍微去外面散散步，但也不能太久。
两个小时之后方薇才回来。晚上煮了方菡喜欢的冬瓜汤，清炒小白菜还有燕麦粥。都是比较健康、对心脏比较好的食物。
方薇虽然把小盒子给她带回来了。但有人在的时候，方菡也不好意思打开。
直到等方薇跟关况两个人说要出去商量一会儿事情的时候，她才有时间自己一个人待着。
但看着关况跟方薇都出去了，方菡心里也不好受。
她猜测他们讨论的事情可能又是跟她的病情有关，不知道要怎么安排。
女孩儿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默默将书包拿了过来。
她从书包里拿出了原本昨天要给江亦燃的那块巧克力，仔细地看了看。
虽然包装外壳看起来是好的，但里面的巧克力已经从中间碎成了三瓣儿，实在没法再送人了。
方菡觉得有点难过，但不知道是心疼巧克力还是什么。
她从书包里找出自己写的那封信。在腿面上展开铺平，看了看。看着自己的字迹，不知不觉，眼睛有了一种酸胀感。
方菡忽然想起方薇说的话：“不喜欢你的人是不会顾及你的感受的。就算你再难过，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是啊。
这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她认认真真写的，满满是她的心血。但对于江亦燃来说却不过废纸一张，没有任何意义。
只能说明他很受女孩子欢迎而已。
他高兴了可能就拿过来看一看，笑几下。不高兴了就揉一揉扔到垃圾桶里也说不定。
方菡眼睛红了又红。
虽然极力忍住，但视线却还是渐渐地模糊一片，随即又温热的[ye]体从眼眶中跌落而出。
她脸上湿哒哒的，还有几滴眼泪不受控的落在那张情书上。
很快，个别字被打湿。方菡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但也于事无补，只是显得更糊了些。
她不想再看了，只会越看越难过。
女孩儿抬起袖管擦了擦眼泪，将信纸重新叠起来放到一边。
她将那个粉红[se]格子的铁盒拿到怀里，打开。
啪的一声，盒子被打开。
这里面都是她很宝贝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江亦燃那天送给她的薄荷糖。
盒子从上面打开后，能明显看到那浅蓝[se]的几块儿薄荷糖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女孩儿吸了吸鼻子，仍旧眼泪涟涟的，哭得脸颊发红。
她从里面拿了一块薄荷糖出来，眼前闪过那天晚自习时，少年漫不经心递给她糖块时的情景。
流畅凌厉的下巴线条，飞扬跋扈却又多情的眼尾。
“要不要？”
“手伸过来。”
她一开始伸了一只手过去。但对方一下子倒的太多，害她紧急又换两只手捧着。
那只是他生命里最平平无奇的几秒钟而已，但在她的回忆里，却是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一笔。
她的生命如此乏味，只有治病看书学习。
短短的记忆里，有[se]彩，有温度的画面，除了亲人和朋友外，就总是与他有关。
方菡倒是不像之前那样想趴着大哭了。
她只是仍有一点点残留的，难过的情绪，但不会再崩溃。只是有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女孩儿撕开糖纸的一角，递到嘴边将糖块放进嘴里。
[shu]悉的极致冰凉感在舌尖卷土重来。但方菡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忍不住想要把糖果吐出来。而是努力忍着那种凉感放在嘴里，学着江亦燃的样子将糖果咬碎。
糖果很硬，她咬得有点艰难。但最后还是咬碎了，在唇齿间流连片刻后咽下去。
这是她吃的第二块，也是最后一块这种糖。
吃完这块糖就放弃吧，方菡低着头想。
等到姐姐明天把信送给他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无论他看不看，知不知道，在不在意，她都再也不会去打扰他了。
不去想，不去思念……
她的喜欢到这里就要结束了。不过还是希望他能优秀，快乐，自由。
一生顺遂平安。
方菡闭着眼睛一边想，眼泪一边从下巴上落下来，扑簌簌的滚到病床的白被子上。
如果下辈子有机会……真的好希望自己也可以健健康康。
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对方也能真心喜欢我的人。
好希望，好希望。
-
另一边，A中的教室里灯火通明。
大部分人都在看书学习，写作业或是做自己的习题。只有江亦燃一晚上看了八百次手机。
但尽管如此他也没看到方菡同意。
江亦燃心里莫名觉得又烦又空落落的。
其实平时自己坐都习惯了。最后一排，也没人管，想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也不用担心过不过界。仿佛两个桌子都是他的，潇洒快活得很，有种山大王的感觉。
以至于方菡过来上课的这几天，一开始他还觉得束手束脚，空间一下子被压缩了一半的感觉。
但现在方菡又不在了，好像又莫名的有些不适应。
此时自己旁边空[dang][dang]的，一个人也没有，多出来了很大一块空着的位置。
少年倚在座位上，目光又不自觉移到了右边，流连许久。
虽然方菡不在，那天的晚自习也没有上，但她桌子里外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摆放规整。
江亦燃本身是比较随意的人，只不过东西少。多了的话他会喜欢随手放，也不会计较到底什么该放在什么位置，整不整齐。
但方菡是课本就放在课本那边，练习册就放在练习册那边。甚至就连书架上的书为了方便拿也会写好小标签贴在书脊上。很细心，也有良好的习惯。
江亦燃看着她的书桌忽然觉得，方菡很像田螺姑娘，估计房间里也是很干净规整的那种。
是不是把她带到哪儿，她就能把哪儿也弄得这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他有一瞬间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直到晚自习结束，方菡也没有同意他的好友请求，也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江亦燃耐不住[xing]子。
他虽然对自己还算自信，但毕竟昨天经历过那样的事。这么久时间不加要么就是看到了，故意不加的；要么就是到现在为止还没看手机。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的消息。
下晚自习放学时，江亦燃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跟朋友再去别的地方。基本刚一打下课铃，他就跟上了杨书雪，问了句：“方菡怎么了？”
杨书雪当时下了晚自习，正背着书包往校外走。还没走多远就被江亦燃拦了下来。
他倒是没对她有什么肢体接触。但江亦燃本身就长得高，往前一站基本就挡住了她所有往前的路径，以至于她不得不停下来。
其实晚上吃饭时她就看到了方菡回的消息，知道对方昨天是心脏病又严重了，估计又要住院一段时间。
虽然不能说这个结果是江亦燃引起的，但杨书雪总觉得不是毫无关系。就是因为江亦燃推了方菡之后，才导致方菡一直哭一直哭。再加上她本身心脏就好，肯定是有影响的。
“方菡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啊。”
“你不是叫她离你远点儿么，问我干什么。”杨书雪一边回着，一边激进地要继续走，从江亦燃旁边过去。
但少年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半步不到又把她堵住了。他也没管她烦不烦，只是低着头继续问，语气显得过于冷静。
“她是生病了么？”
杨书雪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可能就没法从这条路上过去了，有些烦不胜烦。
“对。她住院了所以不能来上学了，你满意了吧。好好享受你那最后一排的宽敞地盘吧。”她不耐烦且没好气地说。
住院了？
少年蹙了一下眉，心[kou]惶然颤了下，有片刻的分神。
而就在他这片刻的分神时，杨书雪抓住了机会从他旁边走过去，蹭蹭蹭地埋头一通走。可惜杨书雪长得也不太高，步子小，很快就又被对方从后面跟了上来。
“她是什么病？”江亦燃很快赶上来继续问。他腿长，几步就赶上了。
“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杨书雪根本就不想理他。对方越问，她心里就越是发义愤填膺。
“如果不是你昨天刺激她，她可能都没事呢。”她[yin]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因为不想再跟江亦燃多说，杨书雪转身就走了。但这一次，江亦燃没有继续追。
他脑子里面还在回响着刚刚杨书雪说过的话，说是因为他刺激她，所以才出事的。
少年站在原地怔了怔，沉黑[se]的眸子里原本亮着的光猝然收缩了下，还是不敢相信。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只是打掉了她的巧克力，充其量是凶了她一句吧？
为什么方菡会这么严重？
江亦燃想不通，但心里确实莫名有极强烈的不安定感。
此时刚下晚自习，来来往往还都是学生。路面上热热闹闹的。一窝蜂的从学校门[kou]出来，向四方散去。
江亦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似的。仿佛失去了目标，有点迷茫。
他摇了摇头，努力清醒了些，然后才缓慢的开始往地铁的方向走。
原本江亦燃想着，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了，不要再去想了。反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再过两个月他就走了。
方菡本身跟他也不是很[shu]，何况那天是她主动过来招惹他的。自己没做很过分的事。
他心里想着这些，但却又不知道怎的，仿佛冥冥中的力量在驱使着一样，最终还是拿出来手机，翻了翻列表，给人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对面班长的声音显得很诧异。
因为江亦燃平时很高冷，基本也不跟他们班其他男生玩，就只跟学校里其他几个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的在一起混。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大家圈子互相不融，但毕竟是同学。还是客客气气的。
江亦燃几乎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只是之前有几次江亦燃莫名其妙失联没来学校，自己作为班长需要找他，老师也苦于总是联系不上江亦燃，要求他们互相有个联系方式而已，方便找人。
而此时，少年正将手机放在耳边，半垂着头。
他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骨节微微泛白。
“你知道方菡平时不来上学是因为得了什么病么？”
江亦燃问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
“啊？她啊……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心脏相关的。”班长回。
“她体质不好，我记得他们说是天生的。小道消息哈，不保真。反正差不多就是心脏不好，所以就经常不能来上学。学校知道她这个情况，所以待遇也才特殊一点。”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是班主任又找你给她道歉吗？”对方问。
心脏……
江亦燃听到了这两个音节。随后脑子里面就好像全部充斥着的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对面人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的传出来。但江亦燃整个人站在原地却好像没听见似的。
周遭道路上的人声、鸣笛声、引擎声，仿佛一瞬间都收束为寂静。
就连手机对面那人的声音也被另一种强烈且有节奏的声音给屏蔽掉了，变得遥远且模糊，仿佛被人摁在水里。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
那种声如擂鼓的，就是心跳的声音。：，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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