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 已经不算年轻了吧。……
每次要去那些不知真假的拍卖会之前,夏油杰都会专门拿出点时间,稍微让自己看起来[jing]神些。
万一呢,万一这一次是真的呢,他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再出场——还不能直接强压打[cao]惊蛇,要找出幕后的黑手,就要不断试错。
他刚刚认真洗了个澡,把浴袍系在腰间,对着沾满水雾的镜子伸出手,想要把雾气抹除。
他刚跟着米格尔,从非洲的高原上回来不久,虽说完全是徒劳无功的一趟旅途,但太阳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些痕迹。
十七岁的夏油杰会说这样挺好的,看起来比较帅气,二十八岁的夏油杰却要有点忍不住的担忧——是不是皮肤白皙,会看着更年轻朝气一点,或者说,嫩一点?
他居然已经到了,要开始怕自己老了的心态了吗。
早上九点,昨天晚上又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的一夜,他想要克制自己染上的坏毛病,但最终发现无济于事,还能怎么办,认命,老老实实坦诚面对,最后才在[jing]神和□□的双重疲倦里勉强入睡。
大腿的肌[rou]还隐隐有些酸痛——躺了太久的后遗症,柔韧度和体力比起从前都有所下降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二十八岁,快二十九了,听起来好像还是青年,咒术师的身体素质也会远远强于一般人。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某种不可抑制,缓慢的让他滑向深渊的衰朽就在他体内运作着,不急不缓。
这没什么,男人在二十七八之后,本来就会[jing]力一年不如一年,这进展太缓慢了,绝大多数人甚至都发现不了。
夏油杰能感觉到,他伸出左手,缓慢的碰了碰自己的右边肩膀,上面那一条金[se]的细线。
贴合的很好,非常完美,如果不是这条细线一直存在着,而且大概率是要长久的存在下去,他一定会忘记,自己曾彻底的失去过这条手臂。
也正是这条手臂,完美的复刻了他人生的巅峰状态,忠实沉默的运转着,也就时刻对比着,提醒他此刻他身体,其他部位的缓缓衰朽。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活人真好,起码还有资格老去。
他面对着镜子,此刻又有了点新发现。
修长有力的手指,因为刚刚泡了热水,有些皱缩,此刻缓慢的从布满模糊水雾的镜子上,划出一道清晰的镜像。
那是夏油杰自己的眼睛,仅仅是他的眼睛。
冷硬的,毫无笑意,也并不柔软的眼睛,眼底下有一点挡不住的青黑,此刻在昏黄的浴室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yin]沉。
...原来,平时他自己独处的时候,眼神是这样的吗。
夏油杰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眼睛简直陌生极了,好像根本不是长在他的脸上的眼睛,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是不是有人站在了自己的前后左右,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并没有,浴室里空[dang][dang]的,只有他一个人,剩余的都是些蒸腾未散的朦胧雾气。
已经二十八岁的男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kou]气。
他睁开眼睛,再度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这双眼睛里带了些笑意了,柔软了不少,明快了不少,眼底有了光,微微的弯了起来,清爽明媚的像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他尽力了的去控制自己眼角那些微的肌[rou],让这份笑眼看起来自然,真实一些。
他在努力的模仿曾经的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有些拙劣,有些僵硬,发青的眼眶和一些细细的纹路,以及用力过猛的肌[rou]还是让他暴露了原型,反而彻头彻尾的怪异了起来。
他勉强的,努力的控制着面部上的微表情,回忆着少年时期的自己,那些被他刻意遗忘了的记忆,想着曾经的事情...
是谁曾经用手指怔忪了他的眼角呢。
试了又试,竭力放松,最终还是成功让他把眼睛弯出一个合适的弧度,恰恰好好的吻合了记忆,也小心翼翼的藏起来了那些不再年少的痕迹。
他再度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擦去剩余的水雾,好彻底看清自己的脸。
他看到自己的嘴角,有一个不那么自然的微笑。
这件小小的浴室里,他的身体里,好像同时出现了三个人——他看到了对着镜子,尽力假笑的他自己,看到了,看到了一年多以前的,曾经身穿袈裟的他自己,此刻冷笑着,笑得没有丝毫温度,笑的满脸讥讽。
他还看到了十七岁时候的他自己,没有笑着,泪流满面,表情惊恐的像只柔弱无助的幼鹿。
他听到了二十七岁的自己,发出了残酷无情的冷笑,笑声极尽了嘲讽,他一边笑着,一遍带着嘲弄,带着满满的恶意询问他。
你在做什么?这有什么用?
他听到了十七岁的自己的哭号,那少年双手抱头,发出了一个孩子所能发出的,最绝望的嚎啕,痛苦的像是要被从中间活活撕成了两半,像是生命要被从□□里剥离出来一样。
他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有作为人类,作为动物最本能的,宣泄痛苦的方式,像是野兽一样,痛苦的嘶吼,哭的哽咽不已,夏油杰看着他嘴唇痛苦的[chou]搐着,就连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个少年的[kou]型,他询问着,反反复复的询问着。
...为什么?
他们都已经死去了,都是曾被他从心底扼杀而死的,那个自己。
“都闭嘴。”
二十八岁的夏油杰轻声说,这语气不严厉,只是有些轻微的训斥意味。
嘲讽也好,痛哭也好,都是有些人才能享受的,宣泄的特权。
他早就没有这种权力了。
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完毕,夏油杰从冰箱里摸索摸索,摸索出来个还剩八分之五的苹果。
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姐妹俩分着吃吃剩下的,刀[kou]切的很整齐,说不定是打算晚上放学回来接着吃。
...他没空吃早饭了,也基本不会下厨,一年多过去了,曾经给姑娘们做饭练出来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早就老老实实的返回了《家常食谱》和《一百种便捷早餐》里。
更别提,现在的每一天,每个人都忙的故不暇接,只能委屈下自己,也委屈下孩子们,先拿个苹果,一会路上找家面包店,用牛角包和热咖啡垫垫肚子了。
晚上去超市买新鲜的果切回来,女孩子们是应该多吃水果,对皮肤好。
翻翻找找,冰箱里剩下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开袋即食,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放满[kou]红和化妆品的[chou]屉。
为什么要把化妆品放进冰箱里啊。
他突然更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老了,简直像是和时代断了层一样。
...夏油杰站在冰箱前面,呆了几秒,最后苦笑了一下。
突然有什么东西,叼住他的裤子下摆,轻轻拽了拽。
他低下头,看到白[se]的小咒灵,此刻乖乖的蹲在他的脚边,小狗似的瞧着他。
“崽崽?”
他弯下腰,摸了摸咒灵的小脑袋。
“睡醒了吗?”
回应他的是白[se]的小咒灵晃晃尾巴,打了个哈欠。
它扒住夏油杰的裤子,笨拙的开始往上爬,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可以飘起来一样。
夏油杰拎着小家伙的后颈皮,轻轻把它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
“不可以。”
他像是教育自己的小孩子一样,语气轻柔而不容拒绝。
“你乖乖的,在家呆着,不要出门乱跑。”
咒灵一听这话,委屈的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哼哼唧唧呜呜咽咽,可怜巴巴的去看夏油杰。
“抱歉。”
夏油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温柔一些,他捏住一只小爪子,轻轻晃了晃。
“但是不行。”
拜托了,拜托不要让他,有再失去任何东西的可能了。
他承担不起了。
“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过了那个故事。”
站在拍卖台上的年轻男人笑着,表情即便在极力克制,也依旧有种强行压抑狂喜和得意的滑稽感。
“我看到台下有很多对情侣...想必大家都是慕名而来。”
“是的,虽然很多的拍卖会打着各种各样的噱头,宣称他们拥有下面这件商品。”
“但那都是假的!真品只有一件!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呈现给诸位的那一件!”
完全不专业,废话太多了,油嘴滑舌的。
夏油杰近乎是冷酷的这么想着,神[se]平静的注视着那张快要唾沫横飞甚至涨红了的脸。
而且不是一件,是七件,总共有七件。
...所以为什么要搞那么多出来,现在要回收起来,很麻烦的。
晴生哥做事总是有自己的理由。
即便是有这种认知,但是无法抑制的,微妙的埋怨情绪,还是在他的胸[kou]蔓延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甚至不该有这种情绪——
可是,就是会,不讲道理的,感到委屈。
负罪感和酸涩的心情[jiao]织着,顶的他连胃都开始[chou]搐起来了,脸上还要维持着面无表情。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不能正常的自然入睡了,这几天更是后腰隐隐作痛。
“...所以,接下来让我为诸位隆重介绍!”
在台上废话了半天,终于强行把自己的激动压抑下去的主持人清清嗓子。
“特级咒灵一[se]晴生的骸骨,有着只要输入咒力就能使用反转术式的特[xing]!绝无仅有的特级咒物,更是被誉为是至死不渝的爱情的象征!”
“起拍价!”
一阵静默,台上的男人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亿[ri]元。”:,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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