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树叶?”夏连翘愣愣地,眨了眨眼,将目光重新聚焦到曲沧风身上来。
“连翘!快!”曲沧风抚着她肩膀,急道,“那树叶你收到哪里去了?小凌说不定还有救!”
还有救。
夏连翘浑身震颤了一下,迷惘的双眼霎时变得一片清明,她猛然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曲沧风,像在品味这话里的真假。
这一句话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树叶……树叶……
她记得那片“树叶”!
是当时张唯德相赠,道是一枚法印,没什么大用处,只对祭炼剑丸有用,叫她拿去玩。
她祭炼归乡时,也曾放出法印,只见其往炉鼎内投入一缕碧莹莹的青气,却始终没捉摸清楚青气到底有何作用。
她打开芥子囊的手从来没有抖得这么激烈过,天材地宝与各[se]杂物胡乱铺了一地。
夏连翘扑倒在杂物堆中,翻出那枚树叶举起,眼里再次燃烧起希冀的光芒,“曲前辈,是这枚树叶吗?”
曲沧风见状,松了[kou]气,“正是,有了此物,小凌或许便有一线生机。”
白济安与李琅嬛、姜毓玉也是始料未及,又惊又喜。
曲沧风又道:“连翘,你快将小凌扶起来,将剑丸放出。”
夏连翘忙照做无误。
曲沧风将这枚树叶放置于地面之上,这才出言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枚树叶实乃我丹阳宗秘法之一,我丹阳宗功法以“生”为道,此印内蕴木[jing],生机充盈,祭炼剑丸时可点化灵识。
“归乡是以小凌心血开锋,你又曾以此印炼制剑丸,若以此印中一缕生机牵引,便可将他元神置于剑丸之中温养,暂保他元灵不散,留待[ri]后有机会再为他重塑[rou]身。”
话音刚落,曲沧风掐诀捏印,运转先天。那枚树叶随着他的动作高高飘起,渐渐生长出无数青藤,青藤裹着凌守夷一点元神自他天心飞出,渐往剑丸之中而去。
归乡在半空中嗡鸣,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不满眼前这个即将与自己合租的新租客。
夏连翘定了定心神,安抚道:“归乡,听话。”
归乡这才犹豫半晌,敞开剑芒,任由凌守夷那一点元神,随着青藤牵引,渐没入剑丸之内。
剑丸之上华光一散,很快便又消散于无形。
夏连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凌守夷。
凌守夷却还是双眸、唇瓣紧闭成一线,浑身上下并无任何气机。
“这便成功了吗?”白济安主动开[kou]问道。
曲沧风神情并未松快几分,容[se]依然肃穆:“只是暂时保他一点元神不散而已,若无凝固元神之法,时间一长,也终究是无用功……”
夏连翘攥紧裙摆,静静地凝望面前容[se]如白雪一般的凌守夷。
半晌,这才抬起眼,一字一顿道:“曲前辈,若这天地间灵气周转,生生不息,是否有利于凝固凌守夷元
神?”
曲沧风微微一愣,“理当如此……但连翘你何出此言?”
夏连翘深吸一[kou]气,抬起眼,目光望向天门上空的倾天瓶。
这并非她异想天开,仙门修筑倾天瓶,攫天地灵气为己用,导致下界灵气几近断绝,而瘴气横生,兵燹四起,妖魔肆虐。潇湘大泽群妖为恶,正是最好的例证。
而原著中,白济安也正是觉察到这一点,在打败天帝之后,打碎倾天瓶,还灵气于天地之间。
天地之中元炁周转,生生不息,萌动生机,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
“我要打碎倾天瓶。”
夏连翘不假思索,当机立断便作出决定。
似原著那般,逃出仙门之后,再从长计议,杀回天门,实在太久了,凌守夷等不了那么久,他这一点元神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消散于天地间。
说出这一番话,她并非信[kou]开河,还有两枚剑印。
这三枚剑印乃颢苍毕生修为所凝结而成,生前他曾单枪匹马杀入天门,身后他留下的这第一枚剑印能拦下天罡神剑。
这第二枚剑印,她相信,也能打碎倾天瓶。
此言一出,曲沧风吃了一惊。
夏连翘抬起眼,目光泠然平静,如山间清泉,清明坦[dang]无疑,“曲前辈,可愿助我?”
曲沧风微微迟疑。
未等曲沧风回答,白济安却倏忽问道:“连翘,你当真下定决心了吗?”
夏连翘毫不犹豫:“白大哥,我必须要救小凌。”
“好。”出乎意料的是,白济安神情平静,什么也没多问,“我帮你。”
姜毓玉见状早已按捺不住。
少年毫不犹豫踏出一步,唇红齿白,却眉目凛然,果决道:“连翘!我也帮你!你也知道,我修为不高,人人都以为我[xing]格软弱可欺,但我今[ri]来此,早已存必死之志!今[ri]愿以道心发誓,若不踏平这个仙门,绝不还也!”
当[ri],得知白济安要强闯仙门,是他主动提出要与之同行。
不仅仅是为了救朋友[xing]命,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李琅嬛眼底也浮出一抹坚定之[se]:“连翘,师尊于我有恩,不论如何,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夏连翘眼眶不由一热:“白大哥,琅嬛,秀秀……”
李琅嬛转向曲沧风,征询他的想法:“曲前辈……”
曲沧风静默半秒,方才道:“你们当知晓,非止世家不会坐视倾天瓶破碎,便是飞升一脉,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
“那前辈到底如何作想?”夏连翘顿了顿,轻声问。
她明白曲沧风的意思。飞升一脉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还灵气于天地的无私胸襟,他们推翻世家,反抗世家,但同时也继承世家。
曲沧风沉默许久,方才苦笑一声,眉眼间堆起淡淡细纹,“倾天瓶本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既已下定决心,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抬起
眼,夏连翘郑重道:“还请前辈为我掠阵。”言讫,便催动剑光,化作一道流星,沿天门上群山飞瀑,溯流而上。
远远瞧见那一星剑光闪烁在倾天瓶附近,元伯功本还有些意外,很快,便觉察到不对劲,面露惊骇之[se]。
难道……难道她这是冲倾天瓶而去?!
他心中忙道一声不好,立刻吩咐左右去求援世家高层,自己则点了几个心腹,一拍遁光,追逐而上。
在知晓面前这几人竟如此胆大妄为,敢对倾天瓶下手,那中年道人也不禁变了面[se],当下重整人马,纠集了比上一[bo]更为凌厉猛烈的攻势,朝夏连翘几人方向[chao]涌而来。
无数飞剑、法宝在这一刻重又倾囊而出,宝光[jiao]相冲[she],激[dang]起滚滚烟云,天地之间的煞气结成一团,扬起黑雾阵阵。
白济安与李琅嬛并肩而立,望着眼前烟云滚滚,四下只闻金铁[jiao]鸣之声,风火雷电伴随百万兵刃如排山倒海般催[bi]而来,万刃齐攒,天地无光。
狂风吹动白济安白袍猎猎,乌发飞扬,他此时唇角竟绽放出一抹淡笑,微微侧目望向身边的李琅嬛:“琅嬛,你后悔吗?”
“人固有一死。”李琅嬛微微摇首,一双眼清明如昼,“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能还灵气于世间,我无怨亦无悔。”
“只是白道友你一生不拘……”李琅嬛微微抿唇,怀着浓浓的歉疚之情,一字一句问出,“不知可怨,可悔?”
白济安莞尔一笑,“我自与卿同。”
对上白济安那一双桃花眼,李琅嬛心中忽漏跳一拍,如飞雪投火,隐约点化消融,明白了什么。
想往下深究,却又是不明。
“琅嬛。”白济安倏忽道。
李琅嬛微露不解:“?”
白济安眉眼间难道多添了几分郑重之意:“等此役了结之后,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有点儿讶异地看着他,还想在说什么,四目相对的刹那间,白济安却率先收回视线,袍袖一动,发出数道剑光,如辐辏轮转,正面迎上着滚滚风雷。
李琅嬛定了定心神,也不再多问,专心致志配合白济安的攻势。
曲沧风手掐诀印,扬起袖[kou],与姜毓玉互相配合。
身合剑光,穿梭在云层之中,这一次,夏连翘心无旁骛,剑心通明,一路往倾天瓶的方向疾驰而去,眨眼之间,便落定在倾天瓶前。
直到被一声冷喝陡然叫住!
“住手!”
她循声抬眸望去,只见一道遁光在她面前上下翻飞,元伯功脚踏烟气,疾言厉[se]冷冷瞧着她,恨声道:“区区蝼蚁,也敢妄动天威?!”
眼前的少女全然没为他言语所激,她面[se]苍白如雪,却面[se]不改,容[se]不动,眉眼淡淡道:“我不杀你。”
“你却来送死。”
“窃天宵小,也敢妄论天道?”
元伯功面[se]一下子[yin]沉下来,“我看你与凌守夷一样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嘴硬之辈!”
夏连翘并不与他逞一时[kou]舌之快,她的目光越过元伯功,静静望向近在咫尺的倾天瓶。
天地之间的灵气所汇成的瀑布自壶[kou],奔腾而下,汇成灵海汪洋,四面罡风扑面而来。
自它被修筑,诞生于此,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了。
灵气在飞瀑与灵海间周转、咆哮,汇聚成历经千余年万余年仍在肆虐不止的风暴。似乎也在等待一个摆脱束缚之机。
真正来到倾天瓶面前时,她一下子平定下来,恐惧、犹豫、自卑自怯,也如罡风一般从耳畔飞掠而过,消散于无形之中。
这一刻,她一颗道心似乎与那缥缈难寻的天道隐隐契合。
她想起溟幽海下,颢苍曾对她所言,“失德者失道()”。
她相信,至少这一刻,她是得天之助。
仙门修道不修德,几万余年,气数已尽。
天数流转,天道轮回。
于是,夏连翘微微阖眸,用心去感受悬浮在天心之中的那仅剩的两枚细长的剑印。
她甚至还从祖窍之中,隐约感受到凌守夷淡淡的气息,如雪如霜,环绕着她,鼓励着她。
小凌,和我一起打碎这倾天瓶吧。
她一字一顿在心中默念。
和我一起,向仙门复仇。
和我一起,还天地一片清明。
元伯功见她冥顽不灵,终于勃然变[se],将身形一晃,放出法天象地而来,只见他身形暴涨万丈,略略一抬起手,便有剑光如雨,寒光四[she]!
眼前庞大巍峨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法相,将夏连翘映衬得只有米粒大小,但自古以来,凡人便有愚公移山之志。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元伯功才是那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倾天瓶之下,就在滚滚的黑[se][chao]水即将吞没白济安、李琅嬛、姜毓玉与曲沧风身形之前。
夏连翘定了定心神,眉心剑光一闪!
只这一瞬,剑印挣脱天心祖窍,她当即与这剑光合二为一,履践天光,朝着倾天瓶的方向,纵身一跃!
九霄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道惊天动地的剑芒,如[ri]当空,当胸穿过元伯功,霎时之间,元伯功那庞大的法相便如同浮雪向火一般,急速消融缩小,直至缩小成一个不过三尺大小的小人儿。
剑芒便如同滔天巨[lang],吞没一只小小的蜉蝣一般,元伯功的身影甚至来不及从云头跌落,便被激[dang]如昼剑光绞碎成齑粉,魂魄消散,重归于天地之间。
吞没元伯功之后,剑芒却还在暴涨,与飞瀑灵海间暴动的灵气[jiao]相应和,不断有灵气争相恐后地汇入剑芒之中,这些灵气被困在此地已经太久太久,稍有外力牵引,便义无反顾投身其中。
每多汇入一分,剑芒便炽盛一份。
以倾天瓶为圆心的剑光还在不断铺展蔓延,将天门数万丈之遥都笼罩在这剑势之下,不断铺设的剑光,如滚滚洪流,注定会碾碎前进道路上任何不自量力之辈。
到了这一步,这剑势其实已经与夏连翘无关,也非她能[cao]纵控制,她仿佛成了一个媒介,这此间无形天道的代行。
最终,剑芒与灵气汇聚成一道惊世剑气,犹如盘古开天辟地的巨斧,朝着倾天瓶,劈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仙门各处,世家与飞升两脉原本争斗在一处的一众真人仙君,感知到蹊跷,俱都面[se]一变,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
不妙,倾天瓶!()”
但闻“咔咔”一声裂石轻响,那巍峨屹立于天门前不知几万年的倾天瓶,顿时裂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浩浩[dang][dang]的灵气霎时间便从这道缝隙中奔涌而出,以百川入海之势,灌入云海之中!
一时之间,风云汇聚,雷声大作,电光撕裂长空,被困天门数万年之久的灵气顿时化作风,化作一场遍布下界任意一处角落上空的暴风雨,降下万千甘霖,洒向四面八方!
甘霖所过之处,[cao]木萌芽,天地间元气周转,生机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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