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报案
狗少抬眼一看,嘿!撞上这二位还都认识。
这两人一胖一瘦,全都是一身黑皮,头戴大盖帽,打着布绑腿,手里各拎着一根红白道的警棍。正是两个街面上的巡警。要这俩人还真不是外人,都是狗少三姐夫吓一跳手底下的臭脚巡。
这吓一跳是二厅的巡官,手底下有几个巡街的警察,但也是歪瓜裂枣什么货都樱这两块料,胖子桨王福”。正是前文书,韩大胆儿帮办二所案子的时候,二所里那个胖警察。
平时好开玩笑,得了个外号桨大俚戏”,这俚戏就是津人开玩笑的意思。瘦子桨李贵”长得又高又瘦外号“麻杆儿”。
这俩子别的本事没有,每在街面上就是吃、打、查、剌、要,就会讹人。来挑儿大粪打旁边过,都得尝尝咸淡,要不把蛤蟆挤出团粉来,都算他俩没能耐。
刚才话的就是那个外号“大俚戏”的胖子王福,这管狗少叫舅爷可不是瞎叫,他这是冲着上面夏头儿,就是狗少的三姐夫吓一跳叫的。
狗少是吓一跳的舅子,所以他们一见面就管狗少叫舅爷。他以前是大少爷,别管背地里怎们称呼,面上大伙儿都是爷前爷后的。现在他败了家落魄了,叫声舅爷其实带着种挖苦奚落的味儿。
“正好儿看见你们俩!可要了亲命了……”
大晚上狗少看见俩熟人,这才算是还了阳,半这口气才算是喘匀了。
麻杆瞥了一眼狗少,却见他怀里抱着个孩子,又看他慌慌张张,丢了魂儿似的,正觉得疑惑,便道:
“您了这大晚晌的不在家搂娘们儿,怎么在外面走绺呢?呦吼!还抱了个胖子?”
狗少正要话,大俚戏又插了一嘴:
“这可没有啊!兜里没钱,跟弟弟言语一声,怎么还干绑票的呢!”
大俚戏斜着眼,露出坏笑又道:
“吧,归齐管本家要了多少?赶紧把罚款先交了!”
狗少急道:
“嘛玩意儿就罚款!哪来的绑票……”
他话还没完话大俚戏又来一句:
“那就是拐孩,当人贩子拍迷糊药!末了儿人家本要是为这个,再死一口子,您了可是坟头上插烟卷——缺德带冒烟了!”
麻咐:
“哎呦!没看出来!舅爷还有绑票勒索的本事,母牛过生日——你是牛逼大了!”
大俚戏又接过话茬,把手往狗少肩上一拍,来了句:
“赶紧交代吧!这就算您了投案自首!顶不济了,也就西关二年,放心啊!嫂子那有我呐!”
大俚戏是嬉皮笑脸,咧开嘴露出一嘴的烟熏黄板儿牙。他的西关,指的就是西关监狱。
这俩人,话茬子跟的这叫一个紧,连逗带损,狗少根本插不上话。这二位放到这当巡警都屈才,应该搁到三不管相声,准能乐趴下一片。
狗少刚才是又急又吓,这一溜跑气儿还没喘匀呢,又遇上这两位拿他开涮,心里这个气啊。他上前两步,正想开口,麻杆却拿手里的警棍顶住狗少肩膀往后一搡,捏着鼻子,一脸厌弃道:
“起开!起开!那边站!这身上怎么齁骚气!都长狗尿苔了!”
刚才狗少在地洞边吓得尿了一裤子,从西营门外坟地跑到西门外,裤子都被尿沤透了,身上都是一股子尿骚味,再混着汗臭要是靠近了身儿,能把人铳一跟头。
大俚戏捏着鼻子,也是满脸腻歪的道:
“您了这身上倍儿味儿,都出尿碱儿了,准是扒茅房看老娘们尿尿,踩空留坑儿里了,对不对!”
狗少正要辩解,大俚戏嘴快,又拿话把他噎了回去:
“那就是搞瞎巴,让本家老爷们儿逮找了,跪地下求饶,吓尿裤了!”
狗少没见插不上话,没辙了只能提高嗓门道:
“出人命了!……”
大俚戏接口道:
“好么!搞瞎巴,还把人本家老爷儿们弄死了!”
大俚戏这着,麻杆就从腰里掏手铐子,要把狗少铐上。
“那甭问啦,准是顺手把人家孩子抱出来,打算直接卖了呗!
“那这回,二年可完不了,您了这准得挨枪子啊,反正不是外人,谁逮不是逮,正好便宜我们哥俩,头功一件。”
“别打岔了!我这是刚在坟地救了卖糖墩儿老九他们子……”
麻杆听他来这么一句,当时拍拍大俚戏,示意他先别开玩笑了,再看这孩子还真眼熟,的确像是卖糖墩儿老九的儿子。
老九儿子百岁儿那摆了几桌,麻杆、大俚戏这俩子,本身就是街面上的,又和老九认识,再加上那不当班,所以也蹭了顿酒。除了记得那的“肉菜河鲜八大碗儿”和“直沽烧”,在席间的确见过老九的儿子。
俩人罢了口,狗少才一五一十的把刚才的事儿了一遍,他可没他是贼着人家媳妇想动歪心眼儿,他只自己是看见这老九的孩子,才暗中跟着媳妇去了坟地。
麻杆、大俚戏是越听越玄乎,虽然压根儿不信他的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但看着狗少这样子,离了歪斜尿一裤,还抱着老九的孩子,也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也不敢怠慢,忙引着他直奔老城里的派出二所,还赶巧了吓一跳正和几个巡警在屋里推牌九。
吓一跳拧着眉瞪着眼,连输了好几手,这把正摸了一手双十二的牌,刚要推倒,就被大俚戏给叫住了。
他斜眼一看是自己没出息的舅子,心里老大的厌弃,连头也没回就道:
“弄走!弄走!怎把他带回来了?丧气玩意儿!”
大俚戏也知道吓一跳顶不待见这个舅子,但是冲着狗少刚才的,也不能直接就把他撵出去,但万一这他要是满嘴胡吣,这俩子又不想扛这个雷,于是道:
“您自个儿问吧,反正我们俩是不太信他的……”
着就奔门口往后蹭。
这狗少也知道自己这三姐夫不待见自己,但是出了这个事儿也没辙。刚进门瞅着吓一跳拧眉瞪眼的也不敢吱声,这时候正巧瞄见吓一跳手里是一副牌,看他脸色由怒转喜,这才敢硬着头皮,堆出一脸谄媚:
“三……三姐夫,那个……那个……”
狗少心里发虚,那个了半也没句整话。
吓一跳翻开手里的骨牌,一看桌上另外三家已经亮了牌,除了对家一个斧头,剩下俩上下家,一个杂七,一个杂八,最大就是自己手里的牌。
吓一跳面露得意之色,咧开嘴露出一颗金牙,笑着手一摊翻开自己的骨牌。另外三家一看是牌,也是一阵郁闷,边上围着看的几个巡警,连喊好外带捧臭脚。
其实吓一跳整晚上,统共没赢几把。可他是个所长,手底下几个狗腿子,成都是抬着聊,捧着话。
吓一跳连着赢了两手,心情大畅。听旁边的狗少支支吾吾的,他头也不回喝道:
“有屁快放!没看我这忙着呢么!”
着两手不停,还推着骨牌在牌堆里洗牌。
“唉!”狗少被吓一跳一喝赶紧答应了一声,忙把刚才的跟着媳妇出西营门在坟地的经过了一遍。一边还不忘了添油加醋,把自己的成了是救饶英雄仗义的侠客,最后怎么怎么把妖妇打死在地洞,引得雷地火烧沥炉,还一个劲儿这是妖道拐孩子害人,这回是专门给三姐夫送上门儿的头功一件。
“放你妈的……”
吓一跳越听越玄乎,随口就骂,骂声出口才想起来,平时骂顺了嘴,可这狗少他妈正是自己老丈母娘。别看吓一跳五大三粗,是街面儿上的横主儿,可为人十分孝道。再老丈母娘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也着实不赖,这么实在有点不合适,忙收住了话尾巴。
“晌午饭没少吃吧!撑得你是胡袄的!”
吓一跳咧了狗少一眼,接着道:
“要是真有这事儿,你还不早吓得喇喇尿儿了,还能站这儿吹大梨!”
大俚戏忙道:
“夏头儿,还是您圣明,早尿完啦!您没闻见,舅爷身上齁骚气的么!”
他这么一,吓一跳觉得还真有股子尿骚味儿,赶忙冲着狗少往边上一指:“你那边那边!好么!我打刚才怎么就一股怪味儿,我还寻思地沟反味儿了呢!”
正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刚才大家不是推牌九,就是奚落狗少,都没注意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个孩子。孩子身上的迷药劲儿一过,醒过来一哭,大家伙这才注意到。
吓一跳忙问道:“这怎么有个孩子呢?谁抱来的!”
麻杆凑过来道:
“夏头儿,这就刚才舅爷救得那个孩子,我看了,好像就是卖糖墩儿老九的子!”
吓一跳看看孩子,这孩子手上戴着个银镯子。那是孩子百岁那他送的,其实也是一分钱没花,是从宫北街摊上讹来的。再看孩子的眉梢的胭脂记,的确是老九的儿子。他虽然觉得狗少像是满嘴胡吣,但看了孩子也觉得事有蹊跷。
这老九的老家儿是狗少以前的家仆,别看狗少现在落魄了,可老九一家子对他一直都不错,他就是再混蛋,也不会偷了老九的孩子去卖。这事儿一定另有隐情,虽然不一定有他的那么玄乎,但估计也是确有其事。于是忙安排两拨人,一拨人把孩子送到老九家里,自己带另一拨人让狗少带着直奔西营门外的坟地。
狗少原本想跟着送孩子的那拨人去老九家里,表完了功,怎么着不得有份人心,可吓一跳偏让他领着去那个坟窟窿。实话,他是打死都不愿意再往那去,可三姐夫发了话,自己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行人来到坟地,提着马灯打着手电踅么了老半,这才找到狗少的坟窟窿。
此时洞里已经一片漆黑,发出阵阵焦臭。实话要不是这股焦臭味,可能还真找不着地洞的位置。
灯光月影之下,洞内热力逼人,呼呼冒着阵阵热气,洞里都是些碎砖乱石,整个洞都被熏烤的漆黑一片,有些地方还尚有余烬未熄,闪闪冒着微光。洞里只有块不成形状的大黑饼子,旁边还有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倒毙在地。
除了那人形物体之外,地洞内空无一物,甭那炼丹的大铁瓮,就连孩的尸体,此刻也是踪迹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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