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憋宝人
第59章 憋宝人
我一个朋友老毕的家传祖业,也不能叫家传,算是师承,叫做“憋宝人”。
憋宝又称南蛮子憋宝,在北京、天津一代传得很神。
说这些人都有师承,打小儿被封在密不见光的地窖里,每天用特殊的药水擦洗眼睛,久而久之,那眼睛就和常人不一样了,能看到地下的宝贝,像是古墓里的陪葬、地下的金矿、洒落在地下深处的古玩宝贝等,非常神秘。
都说这憋宝人遇山吃山、遇水吃水,一招在手,天下我有,绝对富可敌国,手里的银钱像流水一般往外淌,但是我认识的这个憋宝人却是个穷光蛋。
他非但是个穷光蛋,还是个老光棍。
他今年五十多岁,住在乌苏里江旁的一个小镇上,每天就是倚在墙根上晒太阳,喝酒,叼着狗尾巴草看路过的女人,悠悠哉哉,日子快活得像神仙。
不过他干的不是憋宝,是厨子。
每年四月,乌苏里江开江,他在江边弄一个小木屋,里面烧了熊熊火炉,烫上一壶烧酒,做一道大菜“江水炖江鱼”。
他每年只干半个月,半个月就够他一年的吃喝了。
他做这个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等他师父。
他师父是个正经的憋宝人,也就是那种传说中飞来飞去高举高打的绝世高人。
他师父是正经有师承的。
据老毕说,他师父交代过,他们憋宝门源自明朝,也是一门传承,而且包罗万象,非常牛逼,真正的遇山吃山,遇水吃水。
憋宝包罗万象,包括盗墓,寻金矿、找玉脉,辩牛黄、找驴宝,从山水之中寻找天藏地精,从古寺破庙里挖佛骨舍利,非常神奇。
据老毕说,他师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是高人,他平时的打扮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手艺人。
他师父破衣烂衫,疯疯癫癫,左手牵一只小猴,右手领个扎着翘天辫的童子(老毕),走南闯北,浪迹天涯,一路憋宝盗墓,过手的银钱无数,也都随手花掉了,日子虽然落魄,却也洒脱,在吃上非常讲究。
有一年,他带着老毕去乌苏里江吃开江鱼,嫌别人做的都不好,于是指挥老毕做了一锅贴玉米面饼子炖江鱼,这就是这道菜的由来,也是老毕混吃等死过日子的本钱。
每次讲到这里,老毕都有些迷茫,他歪着头看着窗外,外面的人群渐渐散去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河面。
他坚信他师父还会回来,回来吃他的开江鱼。
他师父已经失踪三十年了。
我忍不住问他,他师父到底是做啥的?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开始,他觉得师父应该是个盗墓贼,经常装成打把式卖艺的,耍着猴子,溜街串巷,更是经常深入田间地头,跟老头聊天论古,寥寥几句,就了解了当地有没有出过王侯,那古墓大概在什么地方。
后来,他发现不对,他师父不仅仅会盗墓,还会“憋”宝。
不过这憋宝手艺不好外露,通常就是他师父指了一个地方,告诉他挖多深多长的洞,他就吭哧吭哧挖洞,师父就在旁边悠悠哉哉喝酒。
等喝得差不多了,洞正好挖好,地下就躺着一个装满了金银元宝的瓦罐,或者是一个宝珠,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就看不出来了。
在他十六岁那年,他跟着师父去保定吃驴肉火烧,终于见识了他师父亲自出手憋了一回宝,让他彻底服了气。
这次经历还很传奇,他师父活捉了一只螃蟹精(这只螃蟹足足有水缸大小),却意外发现这里被顶尖高人做了一个死局,为的是截断一处小龙脉,用阴邪的风水秘术坑死某个大人物……
保定人爱吃驴肉,什么驴肉、驴肝、驴肉火烧,卤好的驴肉夹在酥脆的烧饼里,肥美脆酥,别提多好吃啦!
那一次,师父带着他,在保定一家老店吃了几个驴肉火烧,开始赞不绝口,后来就皱起了眉头,开始和店家套近乎,问他这驴肉是从哪里买来的,味道咋恁好吃?
那人得意地说,他的驴肉火烧在保定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蝎子拉屎独一份!这是祖辈们传下来的老店,从河间迁过来的,乾隆皇帝都来吃过!他接手后,还是按着古方做的火烧,所以这味道才能肉烂饼酥,让人回味无穷!
不过这个他也不贪功,驴肉火烧这玩意儿,首先要火烧好,要用死面做,先烙熟了,然后放火上慢慢烘烤,烤得外焦里嫩、香酥可口,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驴肉好。
火烧最好用驴脸肉,细嫩多汁,嚼起来有劲道儿,卤得稀烂,夹在酥麻爽脆的火烧里,才好吃!
这驴肉是从定兴专门订的,这家姓李,祖祖辈辈杀驴,称为李一刀,也有人背后叫他驴一刀!
这李一刀家世代杀驴,杀业太多,所以家畜不旺,几代都是单传,轮到这驴一刀,那更是要命,今年都四十好几了,硬是没怀上个一男二女的,让他愁得半夜直哭。
师父听他这么一说,当时就问了李一刀的地址,带着老毕去找李一刀。
李一刀家在一个破败的小村子里。
这个小村子有一个特点,就是旱。
村口有一个大池塘,早就干涸了,河底都裂开了大口子。门头的水渠也早就见底了,庄稼地都蔫不拉几的,歪歪斜斜地站在地里。
说是找李一刀,可是他却不急不慢的,在村子里游游荡荡的,见了放羊的老头,就递烟,还要聊几句,问老人家收成可好,问这好大的一口池塘,怎么就干涸了?
那老头一个人在地头放羊,寂寞得很,这时候就跟我师父说,这口湖嘛,其实是拒马河的支脉在这儿打了个湾,形成的一个大水潭,滋味了这边几个县城。
以前嘛,这里不光有水,还是活水,清凉凉的,他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洗澡、摸鱼,后来嘛,不知道咋回事,突然水脉就断了,水没了,庄稼也不行了,跟人一样,没了精气神,只能慢慢等死喽!
老头感慨,不光是我们这里,咱们周边的几个县城,拒马河都干涸了,水流吃糖都是干的,也不知道是他奶奶的咋回事!
师父又问起驴一刀,老头子一脸不屑,又羡慕又嫉妒,说他嘛,不就是个屠夫嘛!这屠夫能有啥大出息?不过这驴入的也是发了邪财,眼看着这水脉断了,种庄稼的都不行了,庄稼都养不活,他却把驴给养好啦!那驴还真是好,个顶个,一个个活蹦乱跳,赛过骡子,也不知道这驴入的是用啥喂的!
师父又跟他说了几句,拉着老毕去了驴一刀家。
驴一刀家乱糟糟的,前院搭了一个肉棚子卖肉,挂着几扇驴肉,后院修了个大驴槽,养了十几头驴子,那些驴子已经见怪不怪,还在悠闲地吃草。
师父把这些看在眼里,上去就跟驴一刀说,他是保定一家大酒楼的采购,酒店接了一个婚宴,那边指定要吃全驴宴,所以专程赶过来紧急订购三头驴子。
订婚宴的那家人,嘴特别刁,还要求驴子必须是先杀,活吃,所以需要李一刀这边连夜赶过去三头驴子,然后在那边歇一夜,第二天早晨还得麻烦他亲自操刀杀驴。
见驴一刀还在犹豫,师父啪一下数出来几张大票子,说这是定钱,让他放心,他知道行情,一定不会让他吃亏!
驴一刀收了钱,就从驴槽里牵出来三头驴子,准备跟着师父走。
师父却说,先不急,他还要在这边采购一些东西,让他们先赶着驴子走,他们腿脚快,没多久就能赶过去。
待驴一刀走远了,天色也黑了,师父给老毕递了个眼色,率先翻过墙头,直奔那驴圈而去。
到了驴圈,他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地方,让老毕用铁锨一直往下挖,他自己在旁边架起了一口大铁锅,点了一堆柴禾,烧了一大锅开水。
那驴圈里很潮湿,底下全是稀泥,臊气冲天,倒是挺好挖。挖了半天,挖了差不多三米深,就觉得驴骚味渐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像是死鱼烂虾一般,下面也越来越潮湿,像是什么动物的洞穴一般。
又挖了二尺多深,就听见铁锨哐当一声响,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那地下猛然传来一阵震动,土块纷纷往下掉,像是底下埋着什么大物件,就要爬出来了。
师父在旁边看着,不慌不忙,叫起老毕,两个人端起那口大铁锅,朝着那大土坑里就倒了下去。
那土坑下猛然一震,嘶嘶作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底下拼命挣扎,把驴圈下的泥全都搅合开了,驴子们都惊得四处逃窜,不敢靠近。
大约过了一根烟的时间,那动静才慢慢过去,师父才走过去,跪在地上,扒开土层,就闻到一股强烈的鱼腥味,伴着一股开水烫猪毛的味道。
等那稀泥扒开,就发现那底下是一个足足有水缸那么大的螃蟹,那螃蟹钳子就有拳头大!
那螃蟹盖通红通红的,已经被刚才那一大锅开水给活活烫死啦!
老毕师父很谨慎,他亲自将老螃蟹挖出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螃蟹壳,确认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才用一个大号扳手揭开蟹壳,掏空蟹肉,从里面弄出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佛像,捡在了手里,说这次可算是没白折腾!
老毕开了眼,凑过去看看,那玩意儿是灰白色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佛像,佛祖盘坐在地上,有鼻子有眼,有姿态有神韵,背后佛光袅袅,真像是西方极乐世界。
师父得意洋洋地给老毕解释,说他当时在保定吃驴肉时,就觉得这驴肉味道不对劲,不仅没有驴肉惯有的腥臊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腥味,像是海鲜味。
这味道肯定不会是驴身上的,肯定就和驴生长的环境有关。
那个村子里的池塘突然断流,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那一定是水里的东西走了,断了水脉所致。
到了李一刀家后,他就发现,其他的东西都没啥特别的,就是那个驴槽比较特别,又腥又臭,但是那些驴子还活得好好的,他就知道了,这底下一定藏着一只几百年的老螃蟹!
这螃蟹呀,有一个特点,最喜欢驴尿、马尿,所以在沿海有些地方,要捉螃蟹,就弄一根麻绳,扔在驴圈里,蘸满驴尿,扔在沙滩上,第二天去捡吧,上面准保爬满了螃蟹。
老毕就问他,这螃蟹身上的佛像是咋回事?
师父就笑他没文化,没读过鲁迅的书啊,《从百草园到》里写过这个事情!这螃蟹啊,里面都有一个蟹和尚,看起来像是个人形,就是螃蟹的宝!
这只螃蟹年头久了,已经开始修炼了,所以蟹和尚也修成了佛像,那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不仅百毒不侵,还能祛热毒,拔毒疮,这玩意儿戴在身上,那水里的毒蛇、大鱼都不敢靠近你!
老毕说完就乐了,说他师父行嘛,连个老螃蟹都不放过!
他师父也哈哈大笑,说他今天看着这村子比较怪异,还以为是被人做了局,现在看看是多想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出来什么大人物?
刚说完,地下突然轰一声响,原本挖开的蟹窟猛然塌了,接着从里面猛然窜出来一堆黑黝黝的物件,却是一只只婴儿拳头大小的蝎子,一个挨着一个,玩命一般朝外蹿去,像是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出来了。
老毕的师父眼睛一咪,让老毕赶紧将螃蟹壳翻过来,用一只破碗刮干净了上面的蟹肉,再用水一冲,就看见那蟹盖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看着不像汉字,七扭八扭的,看着倒像是喇嘛的经文。
在经文最后,也就是螃蟹壳底下,被人穿了一股细线,细线穿透了土地,深深扎在了土地下面,不知道有多深。
老毕试了试,那细线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非常坚韧,根本扯不动。
老毕的师父就叹息了一声,说自己真是老了,忘了这阴邪东西是见不得光了,哪能露在外面,差点儿酿成大祸。
然后他又感叹了一声:有三十多年了吧,终于又找到你了。我就知道,我还没死呢,你怎么死得了?
他又冷笑:龙脉你都敢截,用几十万人的气运逆国运,这天下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
<div class="contentadv"> 他师父用拐棍扒拉了几下蟹盖,掐算了一下,就让老毕大火烧开了几锅开水,按着几个方位浇下去。
小毕问他:师父,要挖开不?
师父摇摇头,说:来不及了,挖二尺深就行。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
小毕点点头,将那大锅水挨着一尺深的泥坑灌了下去,就见那地下泥土翻滚,簌簌跌落,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被烫伤了,拼命要往外爬。
满院子都飘着一股怪异的肉香味,院子下像是开了锅,整片地面都在晃动,泥土翻动,像是地震一般。
动静越来越大,隔壁的狗都被惊起来了,拼命吼叫,一声接着一声,一片连着一片,后来整个村子的狗叫声都连在了一起,好多人家都被吵醒了,开始开灯查看。
小毕有些担心,问他师父怎么办?
师父说:没事,他也快熬不住了。
不知道弄了多少个泥坑,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哀嚎声,声音特别诡异悠长,但是几乎在一瞬间,整个村子的狗突然就停止了叫声。
有些狗明明是在长吼,突然就憋了回去,拉长的声音硬是戛然而止,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吭都不敢吭一声。
原本一直趴在驴圈上懒洋洋睡觉的小猴,猛然醒了过来,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远处。
老毕的师父叫了一声:走。
小猴刷一下跳在了他肩膀上,他们开始往外走。
那天是个月亮地,走了没多久,路上就起了雾了。那雾气开始没多大,后来越来越大,小毕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首先是师父那只猴子,平时最爱骑在他头上,上窜下跳,一会儿也不得闲。
现在倒好,它老老实实地蹲在师父肩膀上,一动也不敢动浑身都紧绷着,像是特别惧怕什么。
原本好好的路,也渐渐看不清了,前面开始出现了一个坟堆,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又走了一会儿,像是走到了老坟山,到处都是一个个的坟堆,合抱粗的老槐树,地上散落着枯骨,旁边是一个塌了顶的破庙。
破庙里供奉着古怪的黑色雕像,更诡异的是雕像下面是人形,头却是兽头,有狐狸、有狼、有黄皮子,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动物,都是带着嘲讽的神色,冷冷盯着他。
师父就慢慢停了下来,说:小毕呀,别走了,他已经到了。
小毕赶紧朝着四周看着,外面全是浓雾,雾气中一个个坟堆,哪有什么人?
他师父又说了几句古怪的话,回头问老毕:小毕,你跟了师父多久了?
老毕想了想:快十年了。
师父点点头:这几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也苦了你了。本来想着你还小,过几年再传你一些真本事,看来是没机会了。
老毕听他师父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大变,赶紧上来扯着师父的衣角,说师父咱们赶紧走吧!马上五月了,咱们还要去江南吃糟鹅,喝黄酒呢!
师父就笑了:你知道师父当时为啥相中你不?
小毕说:是不是看我听话?
师父笑了:那是因为你傻!做咱们这行的啊,不能太聪明喽,也不能有感情,折寿啊!
他叹息了一下,说:“唉,本来想着,等你大一些了,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他取下那个蟹宝,让小毕收好,又取下手里的玉扳指,让小毕小心收好。
他摸摸老毕的头:小毕,师徒一场,师父也没啥能给你的,回去后把扳指卖了,找个老实女人好好过日子。
小毕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个扳指师父的心爱之物,再落魄的时候都没有典当过,说是师父的师父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有一年小毕中暑了,师父拿下来过一次,让他含在嘴里,就像是一块冰,沁人心脾,将他救了过来。
可是不管小毕怎么恳求哭闹,师父都只是坚决地摇头。
他最后打了一个唿哨,让小猴跳下来,使劲摩挲了小猴浑身的毛,郑重拜托小毕一定要照顾好它,转身就要走。
小毕死死拽住他,死活不让他走。
师父却指着周围的小坟堆问他:“你知道这是啥不?”
“坟头……”
师父却摇摇头:“这里都是师父当年的老兄弟,他们现在都坐在那儿看着咱们呢!”
师父说:“其实在当年,师父就已经死了……多活了那么多年,已经是赚的了,现在也该回去陪他们了……”
师父说:“小毕,你要记住了,男人总有向前走不回头的时候。有时候啊,你明知道往前走就是死,可是也要往前走。有些事情,比活着还要重要。师父这辈子,值了!”
说完,他像变了一个人,眼神似剑,背脊陡然挺直,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朝着浓雾里走去,且歌且行,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浓雾中。
那小猴吱呀叫了一声,猛然从小毕头上跳下来,追着师父也去了。
小毕也喊了一声“师父”,拼命去追他师父,却在雾气中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很多年以后,老毕才知道,师父临走前唱的那首歌,是一首非常古老的军歌。
他师父还曾经是个军人?
老毕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躺在干涸的河床上,周边全是干裂的土地,哪还有什么一个接一个的老坟堆,哪还有什么浓雾?
他寻访了好久,问了村子里所有的老人,都没人知道哪里有那样的老坟圈子,以及那样古怪的破庙。
他没有放弃,继续一寸一寸寻找,他知道肯定有一个地方,哪怕是一个结界,一个地下世界,他师父也曾杀了进去。
后来,他终于在拒马河的一条支流旁找到了那只小猴。
是小猴的尸体。
它的身体紧紧缩成了一团,像是被烧焦了一样,将它的身体小心舒展开来,才发现它并不是被烧焦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吸尽了浑身的血肉,所以身体缩成了一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小毕大哭,在河边焚化了小猴的尸体。
他后悔当时的迟疑,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猴。
在河边等了三个月,天降大雨,雨水充溢了拒马河,淹没了干涸的河床,小毕大声痛哭,没有人知道这背后经历过什么。
他终于离开了。
他没有卖掉玉扳指,他将蟹和尚戴在了脖子上,开始一个人生活。
他本是个孤儿,一直在街头流浪,是师父收留了他。
他没有家,师父在的地方就是家。
现在师父没了,他又成了那个孤儿。
他在全国流浪了很久,最终回到了乌苏里江。
老毕说:师父一定还活着。
老毕说:每年开春,师父都会来这吃开江鱼,所以我要在这等着他。
老毕说:我跟师父时,才十六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我?
老毕说不下去了。
他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
老毕就使劲揉眼,他就眯着眼看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他就使劲抽早已经熄灭的旱烟,他就轻轻唱起那首古老的军歌。
过了很久,老毕轻轻地说:每次想起师父,我都要哭了。
实际上,他已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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