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皇爷爷,我爱死你啦!(依旧1万1)
老朱在暗自感慨过一番后,直接命人交给边上的六部九卿官员。
众人离着老朱的龙椅较远,并未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加上某个糟老头刻意将大孙单独誊写便笺扣下,没拿给下边的一众文官。
因此当众人看到朱允熥的两份奏折上没有一句批语之时,心中的欢喜可想而知。
很多人在心里不屑地想到,就这还是老皇帝亲自指点的皇孙?
也不过尔尔嘛!
六部九卿都是饱学之士,浏览奏章的速度很快的,不论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所批阅的奏折都是各地呈报的请求镇灾的折子,只是两人所选取的地点不同。
朱允炆特意选了两个应天府附近的,一处是镇江上报夏季江水决堤,淹毁农田无数。另一处是松江府奏报台风过境,毁坏民屋数百间,请求朝廷拨款镇灾云云。
朱允炆也不负众望,每个奏疏上都批示户部拨款镇灾,并减免两地秋税和明年的夏税之类。
众人在看过两人批阅的奏疏后,互相交换下眼神,心里立马有数了。
只是当他们跟工部尚书秦逵、户部尚书陈宗礼对视之时,总会飞速地将眼神挪开,仿佛看两人一眼都会脏了自己似的。
陈宗礼埋怨的看了眼秦逵,秦逵无奈的耸耸肩。
事实上,秦逵也挺失望的。在他想来,以朱允熥管理兵器局作坊的能力来说,区区两份报灾的折子,应该难不倒这位“好圣孙”啊。
然而,现实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的老脸都给打肿了。
四份奏折很快就传到杨新炉、高明、秦亨伯三人手上。
三人草草看过朱允炆批阅的奏折后,哪怕带着挑剔的心里,也不得不赞一声好文采,好书法,尤其是对镇灾的处置,称得上是仁义君子。
可当他们看到朱允熥的两份空白奏疏后,一个个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这不应该呀?
三皇孙跟他们三人也学了一段时间了,就算他第一次见到此等镇灾的奏折,也应该知道怎么批吧?
朱棡见三人看完,主动上前将四份奏折拿走,先是扔给汤和两份,随即自己拿两份翻看。
然而,他这边刚打开奏折,还没看上几眼呢,就感觉有人拽他的袖子。
“信国公有事?”
“老夫看完了,麻烦你再给一份!”
朱棡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没想到大字都不识一筐的大老粗,看奏折的速度竟然这般快?
朱棡将另一份递给汤和,自己则继续看朱允炆的批语。
以他皇子的眼光来看,这批语也算是中规中矩吧。如果让太子大哥和父皇来批示,也就是这般处置。
然而,当他打开另外两份的时候,他终于知道汤和为啥看得那么快了。
搞了半天,另外两份奏折上根本没有一个字的批语啊!
朱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直至确定上边确实没写批语,这才气哼哼地将奏折扔到汤和大腿上。
老朱见众人都穿越了一遍,这才不怀好意的开口。
“诸位都看过两位皇孙批示的奏章了吧?”
“现在就请诸位评判一番,两位皇孙批阅的奏折孰优孰劣!”
众人听到这话,无不看向站在最左边的吏部尚书詹微。
原则上说,吏部尚书乃是有着天官之称的六部之首。
只是詹微是个老滑头,从来不愿意出头。仅有的一次出头,还是陪太子审问犯人的时候处置过重,跟太子犯了几句口角。
因此,坊间总有一些不好的议论,说太子仁慈见不得重刑,詹微为了讨好老皇帝,故意对犯人施以严惩,把太子给气病了……
甚至还传出太子重病期间大喊,杀我者詹微也,并嘱咐一旁侍候的朱允炆,让他将来继位替自己报仇。
虽说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但无风不起浪,必定是宫里有什么人对他不满,这才传出如此多的风言风语。
詹微在这种风言风语下,真正做到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尤其是对于立储之事,哪怕满朝文武都说朱允炆贤明孝顺,他也不跟这个风,每天总是人前笑哈哈,人后想退路。
詹微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本能地就想退一步。但乾清宫太小,他们站得又太靠后,再退就得踩后边人的靴子了,他这才硬着头皮胡诌一番。
“陛下,微臣认为二皇孙批阅的奏折最好。”
众人听到这话无不心中一喜,暗暗想着詹微这个老狐狸总算是明确表态了。
然而,众人脸上的喜悦还没散掉,就听到詹微再次开口。
“但是,微臣觉得三皇孙的处置最为妥当。”
“奏疏虽小,但却关乎天下兴衰,百姓祸福。三皇孙虽未置一词,但却体现了他谨小慎微,对待国事慎之再慎的胸怀。”
“三皇孙如此年纪,就知道谨慎国事,不逞强,不斗气,实乃再贤明不过,当得起陛下的一声好圣孙称赞!”
詹微这番话一出口,整个乾清宫就跟炸了锅似的。有一些官员当场就对其破口大骂,说他是阿谀奉承的小人,逮到个缝隙就能拍上一番马屁。
杨新炉等人听到这话倒是眼前一亮,他们刚刚正纠结不知道该如何帮三皇孙往回圆呢。现在见到詹微另辟蹊径,从治国谨慎的角度来洗地,心里真就跟三伏天吃冰一般舒爽。
朱棡闻言也是心里一震,再次拿起大侄子批阅的两份空白奏章看一遍,心里不禁疑惑起来,自家那只知道写艳情话本和抓蛤蟆的大侄子,批阅奏章的时候真能想到这么多?
只有老朱听得满心欢喜,感觉詹微这人眼光不错,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
要知道,他是亲口听到大孙说过类似的话,并且看到大孙在纸上单独列出条陈的,这才知道大孙心中所想。
然而,詹微只是凭借两份空白的奏疏,就能想到这一层,这份机智和机敏,当得起天官两个字。
“陛下,詹微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不配当吏部尚书,请陛下革去此人职务,流放云南……”
“陛下,詹微身为吏部尚书,不思忠君报国,只知阿谀奉承,实在是愧对陛下隆恩,请陛下诛杀此僚……”
老朱听到这两人的话点了点头,暗暗将两人记在小本本上,想着过两天就把两人发配云南喂虫子去。
“那两位爱卿说说,这几份奏章该如何评断呢?”
两人听到陛下以“爱卿”相称,美得大鼻泡泡都快冒出来了。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二皇孙所批阅之奏折,入情入理,仁义为怀,应该点为此次第一!”
“微臣附议!”
“臣附议!”
“附议!”
“附……”
朱允炆见到这么多人支持自己,那渐渐沉寂的心再次热切起来。就连看向朱允熥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不过,让他郁闷的是,朱允熥压根就没看他,他那挑衅的目光只是挑衅了个空气……
老朱见众人都说完了,这才看向一旁的大孙。
“朱允熥,你来给众人解释解释,你为何不着一墨。”
朱允熥知道皇爷爷是故意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这才扣下自己单独另写的条陈。
“诺!”
朱允熥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底下站着的一众官员朗声说道。
“诸位大人,孤之所以不着一墨,只是因为孤觉得国事繁重,不敢随便着墨。”
“这两份奏章上的日期非常近,就是这几天发生之事。皇爷爷都没在上边写字,孤不过是区区皇孙,何德何能敢在上边写字?”
朱允熥这番话一出,朱允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竟然犯了大错,犯了轻佻、不稳重的大错!
刚刚称赞朱允炆贤明仁义的官员,听到朱允熥这个解释也齐齐傻眼,暗道这理由简直绝了!
皇帝都没写字呢,谁敢在上边乱写乱画?
如果皇帝真信了这个理由,那朱允炆不论写得多花团锦簇,都会在陛下心中留下轻佻、浮躁的印象!
只是众人一想到刚刚詹微的话,无不在心里犯嘀咕,这孙子该不会是现学现卖吧?
“另外,孤深感奏章责任重大,孤所做的随便一个决定,都会关乎上万人的安危祸福。孤一想到这里,只感觉手中之笔重逾千斤,更加不敢在奏折上乱写乱画了。”
“因此,孤只是另择一便笺,在纸上写下心中困惑。”
“若孤心中困惑得不到明确的答案,孤是决不敢在奏折上动笔的。”
“因为,孤担不起这份责任,更担不起天下臣民对孤的信任!”
朱允熥说完这番话,没等众人有啥反应呢,老朱就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给大孙叫好了。
“说得好!”
“咱虽然秉国二十几载,但每次面对奏折之时,仍然感觉肩头仿佛有万斤重担。”
“很多时候,一份几百字的奏章,咱要看上一天,再三琢磨之后才敢动笔。”
“因为咱知道,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牵扯到大明成千上万的百姓身家性命,容不得咱不慎重。”
老朱这番话一出口,底下的众人齐刷刷沉默了。
皇帝陛下这话另有所指吧?
啥叫他都不敢随便动笔,这岂不是实锤了朱允炆轻佻,不足以王天下了吗?
不过朱允熥这番话说得确实不错,可谓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哪怕是一直不待见朱允熥的赵勉等人,听到朱允熥这番话,也在心里暗呼此子心思缜密,一下子就抓到了批阅奏折的关键点。
这哪里是考察两个皇孙对奏折的批示啊,分明是在考察两人的心性,对待国事的态度!
不过,也有一些人心里不服,觉得一定是皇帝陛下提前嘱咐朱允熥,让他故意这样做的。
“陛下,三皇孙之言确实有理。但您在考核之处就曾说过,此次考核的内容,是看谁批阅的奏折合情合理。”
“二皇孙朱允炆的批语并无不妥,既体现了他的仁义之心,又给予了明确的镇灾方案,可谓是面面俱到,入情入理。”
“相对而言,三皇孙之举却有取巧之嫌,很难说不是事先想好了这套说辞,故意混淆视听的……”
这人也算给老朱留面子,没直接说老朱亲自漏题,偷偷给朱允熥打小抄。
但即使如此,老朱依然气得爆炸,抄起桌子上的茶盏就扔了过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怀疑咱故意偏帮大孙,给大孙故意漏题!”
“来人啊,将此狂悖之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二虎早就在门口气的咬牙切齿了,听到皇爷的命令都不招呼手下,自己拎着两个拳头就冲了进来,拽着邱玄清的衣领就将人往外拖。
然而,邱玄清哪怕被二虎拖着,依然不住嘴地咆哮着。
“陛下,您就算杀了微臣,但您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朝野上下皆知,您将三皇孙带入宫里抚养,三皇孙整日跟您吃住在一起,就算听到、看到您的一些想法,故意投您所好也是正常!”
其他跟邱玄清交好的官员,看到邱玄清被人当死狗一样往出拖,也起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情,赶忙跪地上为其求情。
“陛下,太常卿所言有理。您就算杀了邱玄清,也堵不住天下人之口,只会给三皇孙制造更多的污名!”
高明也站出来为此人求情。
“陛下,此人死不足惜,但若是因为此事,成全了此人的忠义之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也会使天下人耻笑三皇孙。”
老朱听到高明这话,当即叫住二虎。
“二虎,放了此人!”
“诺……”
二虎岂能轻易放过此人,当时对着此人踢了几脚,一边踢还一边骂骂咧咧。
“噫!”
“你这人扯着咱手干嘛,赶紧松开!”
“咣咣!”
“你松不松?”
“咣咣!”
“你再不松手我还踢!”
“咣咣……”
邱玄清被打得都快哭了,两只手更是在空中乱舞。
“本官没抓着你呀!”
“你看本官这手,本官何曾抓过你……”
一众官员看到这一幕,当场斥责二虎大胆,然而二虎依然我行我素,硬说邱玄清抓着他不放。见到邱玄清自己否认,他还特意将邱玄清的手抓住,摆出一副跟他纠缠的样子。
老朱在二虎踹了几脚后,直至心里的那口恶气出掉一些,这才喝止了正在行凶的二虎。
“二虎!”
二虎听到老朱发话,这才一脚将邱玄清踢飞,然后重新回到门外站岗。
老朱看到被二虎打得鼻青脸肿的邱玄清,心情总算是舒坦一点了。
“邱玄清,你觉得如何才能让天下人信服,让你信服?”
邱玄清抹了把眼泪,恨恨地道。
“陛下,臣请求当庭问三皇孙几句话,若是三皇孙能答上来,臣自然是信服的!”
老朱闻言心里顿时再次不悦,后悔自己喊早了,应该让二虎再踹他几脚。
虽然老朱知道朱允熥聪明,但朱允熥毕竟还小,又没接触过朝廷事物,哪是他们这种为官多年的对手?
他生怕朱允熥一个不小心,就着了别人的道,到时候自己就算有心维护都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朱允熥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皇爷爷,孙儿愿意一试!”
“朱允熥,你可想好了再说,不懂的不要乱说!”
“皇爷爷放心吧,孙儿心里有数!”
老朱见大孙这样说,也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好吧!”
“你来回答邱玄清几个问题。”
朱允熥闻言朝着邱玄清躬身一礼。
“请这位大人提问!”
邱玄清故意咳了咳,然后像个出征的将军一般,昂首挺胸地说道。
“敢问三皇孙,您是如何看待保定府、河间府的两份报灾折子的?”
朱允熥闻言淡淡地道。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
“这两个地方距离不远,可一个说自己境内遭遇冰雹,可能影响秋税的征收,请求朝廷减免。”
“另一个却说有蝗虫啃食庄稼,致使部分百姓颗粒无收,请求朝廷减免一部分赋税,与民休养生息。”
“首先,我不知道两地确切的详细情况,因此无从判断两地是否有冰雹和蝗灾。”
“其次,我对两位知府的人品、过往履历并不清楚,无从判断两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最后,两人在奏折中语焉不详。比如说保定知府的奏折中说冰雹所降,颗粒无收。但他没写多大的冰雹,也没写冰雹持续的时间,更没写冰雹所覆盖的区域。是覆盖了保定府全境,还是只是保定府境内的某个县?”
“另外,冰雹一般多出现在春夏相交之季节,此时乃夏秋之际,不是冰雹的多发季节。”
“还有一点,冰雹往往覆盖面较小,多数时候都只局限在几里地的范围内,罕有大面积的冰雹现象。”
“因此,保定府的奏疏就算不是造假,也在一定事实的基础上夸大其词,有骗取朝廷减免赋税的嫌疑。”
“河间府的奏折也有问题,蝗灾往往遮天蔽日,牵连数省,很少有聚集在一地的事情发生。如果只是庄稼地里有部分庄稼被啃食,就急吼吼地上书朝廷请求镇灾,那朝廷的赋税缘何而来,朝廷收不到赋税,又如何维持运转,又如何抵御外侮,保国安民?”
“孤既没有皇爷爷的雄才大略,又不像皇爷爷那般治国理政多年,对于大明各府县的人文地理,如同掌上观纹那般清晰,更不如皇爷爷对大明各级官员品行优劣那般了解。你让我如何凭借奏折上的只言片语,相信他们所言是真,而不是伪托灾情,骗取朝廷的镇灾银子呢?”
朱允熥这番长篇大论一出,宫殿内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哪怕是质问朱允熥的邱玄清,看到朱允熥如此条理清晰,一句磕绊都没打,也被朱允熥这番话给震撼到了。
此子才思尚且不论,单说这个心思之缜密,将来若是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比老皇帝还难缠的主!
其他人的心思也差不多,既震惊于朱允熥的言辞犀利,思维敏捷,又震惊于他的心思细密,竟能通过只言片语分析出这么多东西。
再结合此子的年纪,说一句天生圣君都不为过。
只是可惜,这般好才情,竟然落到了三皇孙身上……
朱棡可没他们那么多顾虑,见大侄子说得如此精彩,当场就拍起巴掌叫起好来。
“大侄子说得好!”
“这才是天生皇帝胚子!”
“要是啥事都被底下的臣子牵着鼻子走,那还当个屁的皇帝,还不如放把火把皇宫烧了,找个寺庙当和尚算逑!”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大逆不道,甚至有诅咒君上之嫌。
老朱狠狠地瞪了朱棡一眼,随即也跟着为大孙喝彩。
“大孙好样的!”
“咱这回倒要看看,谁还敢质疑咱给大孙开小灶了!”
“说句丢人的话,咱大孙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些咱都想不到!”
“若不是听了咱大孙的话,咱都不知道冰雹多发于春夏相交之时……”
众人听到老皇帝这般说,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硬着头皮称赞。
“三皇孙心思缜密,实在是不可多得之贤王也……”
“三皇孙贤明!”
老朱听着众人的称赞,才不管他们是发自肺腑,还是违心之举呢,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朱棡那逆子有一句话说得对,要是当皇帝啥事都被人牵着鼻子走,那还当个屁的皇帝!
老朱之所以喜欢这孙子,就是看中了这孙子有主见,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说句难听点的话,他这个当皇爷爷的想摆布大孙,都得被大孙在脸上画个王八呢,更遑论别人了?
只有把大明交给这样的人,他才能放心地闭眼。
高明等三人听到朱允熥这番话,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高明本人更是泪洒衣襟,感慨自己三生有幸,能教导这样一位聪明颖悟的圣君之才!
“陛下!”
“微臣出来说句公道话,三皇孙方才所言,哪怕是老夫也教不出来!”
“此乃三皇孙天纵之才,天人之资,跟微臣等三个朽木无关,我等不敢贪天之功!”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更开心了,激动地抱起大孙,俾睨地看向下方众人。
“尔等可还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三皇孙天纵之才!”
“陛下有此等好圣孙,实乃大明亿万百姓之福啊!”
“哈哈哈!”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大殿里还夹杂着老朱那夜枭一般的笑声。
老朱在笑过之后,不由将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朱允炆感受到皇爷爷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激灵。
“允炆,你觉得和你弟弟比如何?”
“皇爷爷,三弟乃天纵之才,孙儿本就无意相争。”
“今天早晨孙儿上书请求就藩,实在是发自内心之想法,并未有任何其他杂念,还望皇爷爷成全!”
老朱听到朱允炆这样说,满意地点点头道。
“嗯!”
“咱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因为这点事生出别的想法。”
“但有个人说得对,你毕竟担了那么多年皇长孙的虚名,咱总得给你个公平相争的机会,让你明白自己差在哪儿,而不是像某些人似的,只会暗戳戳地说咱偏心!”
朱元璋这话明显另有所指,但朱允炆也扛不住这番说辞呀,吓得他赶忙跪在地上请罪。
“皇爷爷,孙儿万万不敢有此念啊!”
“孙儿知道自己不论才情还是能力,都远远比不上三弟,孙儿早在大本堂读书之时就意识到了。”
“孙儿天天苦读,但不论孙儿如何努力,在读书上都差了三弟好大一截……”
朱允炆还想再说一些,却不料被老朱给打断了。
“行了!”
“不用过分谦虚,你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即使这样,为了表示咱一碗水端平,咱还是要给你个机会。”
“咱会给你和朱允熥每人一块封地,让你们两个独自治理,考验一下你俩的治理水平。”
老朱这话看着是对朱允炆说的,实际上是对着跪在下边的一众官员说的。
虽说他今天召见的官员不多,但也囊括了六部九卿,算是一个缩小版的朝堂了。
另外,朱棡代表的是皇室宗亲,汤和代表的是武将勋贵。
还有朱允熥的三个师傅,更是可以代表江南士林。
这样看起来,此时大殿上的众人,可谓是将皇室勋贵、朝野上下都囊括了。
一众官员还以为皇帝陛下会当场立下皇太孙呢,没想到还有此等意外之喜,一个个不用交流了,直接山呼皇帝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此法再好不过。既可以磨炼两位皇孙,又可以让两位皇孙感受到压力,更迅速地成长起来!”
“陛下圣明!”
老朱听着众人高喊圣明的声音,心里只有阵阵冷笑。
咱圣明个屁,不过是哄你们玩玩罢了!
就算咱大孙把封地治理得一团乱麻,咱也能给他拾掇利落喽!
当然,这话老朱也就是心里想想,才不会说出来呢。
因为他也想给大孙点压力,让大孙知道自己不是板上钉钉那般稳当,才能更加勤奋地跟着三位先生学本事!
至于封地之事嘛,不过是老朱的一石二鸟之计。
既糊弄老天爷,免得天妒英才。又糊弄文武百官,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只要他不开心了,可以随时取消,随时册封皇太孙。到时候要是有人敢拦着,哼哼,就让他看看咱的刀快不快!
“来人,把咱的地图抬上来!”
随着老朱的一声令下,顿时有几个太监抬着一幅硕大的地图出来,并且在大殿的地上摊开放平。
众人一看到这景象,心里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陛下这是打算当场分封吗?
老朱抱着大孙下了台阶,踩着地图走到“凤阳”边上,将大孙往下一放,指了指凤阳的位置道。
“大孙,看中哪里,就把吴王印放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封地啦!”
明眼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老皇帝是想让三皇孙选凤阳。
毕竟,凤阳在大明有着超然的地位,不仅是当今陛下的龙兴之地,还是大明历代先皇的陵寝就在凤阳。
另外一点更重要,那就是皇帝陛下几次三番想迁都凤阳。为此还在凤阳兴建了皇宫、城池,太庙等一应设施。
可以说,跟金陵的皇宫相比,凤阳那个才是满血版,是老皇帝花费大心思建造的皇宫。
事实上,老朱自打建都金陵就一直琢磨迁都之事,只是凤阳之地确实太过狭小,不足以作为一国之都,这才一度停止建造。
但即使如此,老朱依然将凤阳定为“中都”,还时常派遣亲王前往祭祖、练兵之类的。
老朱将大孙放在凤阳城边上,就是希望大孙能看到凤阳城上大大的红色圆圈,顺便将吴王印放在圈里。
然而,朱允熥的眼里可没有凤阳。他先是看了看北边的长城,又转过身看了看大明绵延的海岸线,最终选择了星辰大海。
老朱见大孙奔着海边去了,气得他当场咳嗽起来。
“大孙,你可想好了再放!”
朱允熥都想好放哪儿了,脚都踩在松江府的边界上了,听到这话当即停下脚步,心想皇爷爷是不是点我呢,想让我先谦让一下?
“皇爷爷,孙儿觉得二哥年长,还是应该让二哥先挑!”
老朱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但大孙已经说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允炆呀,你弟弟有孔融让梨之德,你就先挑个地方吧。”
朱允炆可是真想就藩的,听到这话当场喜滋滋地来到地图前,摘下自己身上的一块玉佩,放在凤阳那个大红圈里。
他早就惦记上这个地方了,原因只有一个,这里的宫殿是现成的。
自己要是跟小蛮搬过去,就不用费心劳力地建王宫了,可以直接搬进去住。
而且凤阳之地百姓富庶,在那儿当王爷简直再好不过了。
然而,老朱见状又咳嗽几声。
“允炆呀,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啊?”
朱允炆听到这话气得都想哭了,皇爷爷刚刚不是说好了吗,这次要一碗水端平!
为啥自己刚选了个地儿,皇爷爷就那话“点”自己呀,呜呜呜……
然而,朱允炆是真喜欢凤阳,只想去那儿当个太平王爷。
现在听到皇爷爷不满意自己的选择,他也来了点小脾气,当即远远地站到一旁。
“皇爷爷,虽然三弟有孔融让梨之德,但孙儿年长,理应让着弟弟。”
“所以还是让三弟先挑,三弟挑剩下的孙儿再挑!”
老朱听到这话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将朱允熥叫过来,用脚不住的点在凤阳的地界上。
“大孙啊,你二哥说让你先挑,你可得仔细点挑着,千万莫要辜负你二哥的心意呀!”
朱允熥看了看不断点脚的皇爷爷,又看了看自己的星辰大海,一时间也陷入了犹豫。
老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若是再看不出老朱的用意,那自己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可他是真看不上凤阳啊!
这破地方前后不着,屈居在内陆,交通也不咋地,实在不是个干事业的地方。
因此,在经过一番纠结后,他还是毅然地将吴王印放在了松江府。
“皇爷爷,孙儿就喜欢这儿!”
“您若是不舍得,那孙儿去广州也行!”
朱允熥一边说,一边瞄着广州的方向。这两个地方都适合当港口,乃是天然的良港。
松江府乃是长江出海口,海上的货物可以依托长江水运,轻松地销往大明各处。
广州那边也不错,加上还有个小破岛。
朱允熥一想到自己能拥有整座港岛,就感觉心里一阵激动。
这可比后世的李半城牛多了,咱现在是朱全城!
老朱才不舍得让大孙跑那么远呢,想着松江府离京城也挺近,不过是一两天的路程,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行吧!”
“既然你看中了松江府,那就把整个松江府赏给你了!”
朱允熥直至这一刻,才感觉到生在皇家的好处。
好家伙,偌大的一个松江府,说赏就赏了?
不愧是皇爷爷呀,说话就是豪横!
“皇爷爷,我爱死你啦!”
朱允熥高兴之下,蹭地窜到老朱的身上,惊得老朱赶忙伸手抱住这小逆孙。
然而,他这边还没抱稳呢,就感觉自己的脸上被小狗啃了一口。
“MUA!”
“MUAMUAMUA……”
老朱本来满心的怨念,可随着大孙这一口接一口地啄着,怨念霎时消失,换成了满心的欢喜。
不管大孙选择啥,只要这孩子开心,他这个当爷爷的就开心,哈哈哈!
在老朱跟大孙亲热之时,朱允炆心里充满了酸涩。
他多希望挂在祖父身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呀,可就算祖父俯下身子,他也不敢用手抱住祖父的脖子,更不敢在祖父的身上如此放肆。
但一想到自己就要心愿达成,他也变得开心起来。
“皇爷爷,现在孙儿能选了吗?”
“选吧!”
朱允炆听到这话,赶忙将自己的玉佩放到凤阳的红圈里。
“皇爷爷,孙儿选好啦!”
老朱低下头一看,见朱允炆选了凤阳,心里顿时有点小不爽。
“你倒是会选地方!”
“呃呃……”
“若是皇爷爷不喜,那孙儿再换个地方吧……”
老朱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不用麻烦了。”
“你倒也当得起这地方!”
老朱这话一出,朱允炆的心里当即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底下看热闹的部分官员,也隐隐地有点激动。
皇帝刚刚说“倒也当得起”,岂不是认可了二皇孙事实上皇长孙的身份?
不过众人一想到刚刚老皇帝的态度,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那点热度登时冷却。
什么考核不考核,表现不表现,说到底还不是老皇帝一句话的事。
老皇帝若是执意想立朱允熥,这天下谁能拦得住?
老朱见两个皇孙都选定了封地,当场就给朱允炆赐予了封号——皖王!
接下来就是筹备封王典礼了,顺便还将几个之前就商量妥的改封之事落实。
豫王朱桂被改封代郡,封代王。
汉王朱楧被改封甘州,封肃王。
卫王朱植被改封广宁,封辽王。
这三小只在封王当天,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谁劝都不行的程度。
只有朱允炆满脸喜色,觉得自己终于挑了个好地方。
然而,他的欢喜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三个羡慕嫉妒恨的王叔,堵在太庙后的角落里揍了个鼻青脸肿。
本来朱允熥也想凑这个热闹的,但老朱压根就忘了他这茬,连圣旨都懒得重写一张。
没办法,朱允熥这个实际上的“沪王”,只能顶着个吴王的名头四处晃悠。
至于想离京就藩,那更是门都没有。
老朱就跟忘了这茬似的,绝口不提就藩的事。
问急了就说等朱桂成完亲再说。
朱允熥心里那个郁闷啊,整天望着大海的方向,渴望回到大海的怀抱。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朱允熥从福建商人手里订购的福船终于到了交付日期。
朱允熥亲自去码头检阅了自己的舰队,十几艘巨大的福船横亘在扬子江上,带给两岸百姓极大的冲击力。
此事更是惊动了五城兵马司,和金陵水师卫所前来巡视。
因为这些船实在是太大了,每一艘都有十几丈长,宽达三丈,远远望去,有如楼阁耸立。
朝廷水师的战船跟这些福船相比,如同一个大澡盆上边安了两只船桨,要多滑稽又多滑稽。
其实大明也不是没有大船,但很多战船在打完鄱阳湖之战后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朝廷又不愿意花银子维护,几十年过去早就烂成一堆朽木。
因此,剩下的战船都是苍山船、火龙船之中体型较小,便宜耐用好维护的船只。
金陵水师指挥使和五城兵马司在得知此乃吴王私产,也就当场鸣金收兵了,连讨个红包的心思都不敢有。
朱允熥看到自己的战船也很高兴,当场赏了福建造船厂老板陈海三千两银子,权当是他辛苦造船的辛苦费了。
陈海倒是不缺这点钱,但对于吴王如此给面子,还是非常开心的。
非但热情地介绍船只,还话里话外透着想投靠的心思。
朱允熥自然看出他这点小心思,但对于此人不是很熟,也就没敢给他明确的答复。
“吴王殿下,战船草民算是给您送来了,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合适的人手驾驭这些海船?”
“若是吴王殿下缺人,在下在福建倒是还有点人脉,可以帮你引见一二。”
朱允熥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
“人员倒是不缺,主要是缺几个教头。”
“你也不用想着给孤介绍什么江湖人物,就从你陈家找几个会操船的子侄,让他们帮孤训练下人手就行了!”
本来陈海听到吴王说不缺人,心里还有点小失望的,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跟吴王拉近关系的机会。
然而,听到吴王殿下最后一句话,陈海的眼睛顿时一亮,赶忙给吴王磕了三个响头。
“草民多谢吴王殿下大恩!”
“请吴王殿下放心,草民一定挑选族中优秀子弟,帮着吴王殿下训练士卒!”
朱允熥见陈海如此上道,心里对这人的评价也高了几分。
他之所以不愿意让陈海引见外人,就是不想让舰队的控制权旁落。
现在这支舰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明最强大的海师了,若是不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那还不如一把火烧了。
至于舰队的士兵也简单,锦衣卫两万多军户呢,谁家没几个半大小子?
自己只要放出风去,想要上船的人能踏破自家门槛……
哦,差点忘了,自己还没盖王府呢,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没自己的家。
朱允熥在检阅了自己的舰队后,当天就将徐六子叫来,让他去锦衣卫的几个卫所帮他招呼一声。
徐六子满口答应下来,都没到傍晚,就给他招了一千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这些人都是锦衣卫军户子弟,但大明初期军户还是挺值钱的,每一户只能有一个人从军,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再加上锦衣卫本来就是好地方,多少人想往里边挤还挤不进去呢。
因此,儿子多的军户家庭,其父母为了给其他儿子琢磨出路,往往愁得头发都能掉光。
现在听说吴王这边缺人,别说只是下海,就是下刀山他们也得跟上啊。
更何况吴王殿下还给钱,只要被选中,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要是立了功还有额外的赏赐。
这等待遇,已经比南北镇抚司的正经锦衣卫力士都优渥了。
朱允熥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锦衣卫“大院”,招了一千二百人。
在将他们按照大明军制,分成十二个百户后,朱允熥就不管了。
每天让他们跟着陈海带来的人学习如何操纵船只,并熟悉水性之类的。
偶尔还让陈海领他们去近海转悠一圈,沿着海岸线试航。
总之,朱允熥的海师训练非常顺利,没有任何人打扰,朝堂上更是连个水花都没响。
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糟老头把他盯得死死的,只要他在岸上就一了百了,爱干啥干啥。但只要他一上船,立马会钻出几十个锦衣卫跟上,生怕他这个小皇孙被风给刮跑了。
又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海师终于完成试航训练,并且顺利返航之时,朱允熥的心再次长草。
想个什么办法,能从糟老头的眼皮底下溜掉呢?
乾清宫。
老朱照例在批完奏折后,将二虎叫过来问话。
“那小逆孙最近还整天围着那几艘破船转悠吗?”
“回禀皇爷,少主最近很少上船了,据跟着的锦衣卫说,少主最近喜欢上国子监了,天天去国子监听大儒讲学。”
“哦?”
老朱的心头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正所谓事出反常则为妖,小逆孙主动读书叫见鬼!
“这两天多派些人手,给咱把他盯紧了,千万别让他上船!”
“诺!”
二虎这边刚答应一声,就看到秦德顺急匆匆地跑进来。
“启禀皇爷,大事不好啦,奴婢的人刚刚回来奏报说,三皇孙殿下伙同代王、肃王、辽王乘船出海啦!”
老朱听到这话,惊得当场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外。
二虎也是一脸的懵逼,心道不可能啊,他的人天天盯着三皇孙呢,怎么可能会让他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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