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别墅里的守望者
秦林站在自家二楼的小露台上，望向斜前方别墅的后院。
那里有一个被网墙围起来的小足球场。
曾经很热闹的足球场如今却很安静。
但秦林还是站在那儿看，没有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一道人影从别墅的负一层里走出来，手里拖着一辆迪卡侬的手工拖车，上面装满了各种训练器材。
那人拉着拖车来到小球场上，开始陆续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再摆放到球场中间。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花了些时间才把训练场景布置好。
有角锥，有绳梯，有立杆，也有标志碟等，摆放位置也和正常训练一模一样。
做完这一切，那道人影开始在球场上热身。
尽管只有一个人，却也还是没偷懒，每个热身环节都做的很认真很标准。
“你在这儿啊，我在下面找你一圈了……”妻子王媛的声音从秦林身后传来，她也跟着走上露台，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球场上热身的那道身影。
她知道为什么丈夫会在这里了。
于是她也陪着丈夫站在十二月底的寒风中望过去。
看了一会儿她喃喃道：“嗳……老秦，你知道我看见这个现在想到是什么吗？”
“什么？”
“一部电视剧里的情节：许三多一个人守着钢七连的营房，还坚持打扫卫生，去食堂吃饭时一个人也要先唱歌再进去……”
秦林没让妻子把话说完，突然冲着球场方向一声大喝：“森川淳平！！”
球场上那个正在热身的身影晃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望向秦林，立正站好。
“去给我开门！”秦林挥手指向大别墅的前院门方向。
森川淳平连忙转身向前门跑去。
秦林也转身往下走。
“嗳你干嘛去？”妻子在后面追问。
“给他搭把手，他一个人练个屁啊。”
※※※
森川淳平在四根立杆的缝隙中做蛇形机动，扭身绕过杆子，然后往右跑。
跑到一个红色标志碟所在的地方之后，急停俯身用手把标志碟翻起来，再折返冲刺跑向另外一边。
与此同时，秦林把脚下踩着的足球传过去。
森川淳平用左脚接球的同时把足球顺到右脚，起脚射门。
足球被踢向不远处的小球门里。
秦林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秒表：“速度比刚才明显慢了，你累了，休息下吧。”
森川淳平喘着粗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秦林把森川淳平脱下来的外套给他披上，两个人就坐在场边的折叠椅上休息。
“昨天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球队还没开始集训呢，这么早回来干嘛？”
森川淳平喝了一口水才说道：“我想……我想早点回来提前训练，把身体状态调节好。”
“你父母呢？”
“他们在乡下种地。”
“不是，我是说他们舍得让你走啊？”
“他们知道职业球员就是这样的。我给他们说俱乐部要求我回去，他们就答应了。”
“嘿你小子，俱乐部可没要求你提前这么早回来啊！”
森川淳平露出微笑，并没有再说。
聊天戛然而止。
沉默了一会儿，森川淳平从椅子上起身，甩掉外套：“林哥我们继续吧？”
秦林起身地同时“漫不经心”地突然问道：“现在有没有恨俱乐部？”
森川淳平愣了一下，然后扭头对秦林咧嘴一笑：“没有，林哥。当时对方开的条件确实也不是很好……”
虽然在世界杯上森川淳平并不是日本队的主力中场，但是替补出场的表现很出色，也为他吸引来了欧洲的目光。
但闪星俱乐部却拒绝了所有对森川淳平的出价。
站在闪星俱乐部的立场上，这无可厚非，毕竟当时的闪星已经接连失去了三位主力，王光伟、夏小宇和张清欢都在那个夏天离队，如果再让森川淳平离开，闪星半壁江山就全没了。
对于需要保级的闪星来说，防守很重要。所以中场铁闸森川淳平绝对不能离队。
那次董文真是顶着“国际压力”硬生生把森川淳平留了下来。
“我听说茂木弘人对你当初很不满，所以这次他才没把你招入国家队参加亚洲杯？”
秦林说的是一桩“传闻”。
日本国家队主教练茂木弘人对森川淳平是非常看好的，在世界杯上让他连续四次替补出场。虽然都是替补出场，但也可以说获得了稳定的出场机会，毕竟日本队人才济济，能够稳定地替补出场也非常不容易。
此外在公开场合茂木弘人也大力称赞了他，认为他会像前辈们一样，在欧洲大放光彩。
这不是传闻，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但在森川淳平没有能够去欧洲踢球之后，茂木弘人对他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他并没有在任何场合表达过他对森川淳平的不满，可自从世界杯之后，森川淳平就再也没有入选过日本国家队，而森川淳平并没有受伤，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落选了国家队。或许可以证明那些关于将帅关系紧张的传闻并非子虚乌有。
至于为什么茂木弘人会对自己原本看好的森川淳平很不满，不满到不愿意把他再招入国家队，坊间就有了这么一条传闻：
茂木弘人认为森川淳平在有机会转会去欧洲踢球的关键时刻，没有站出来向安东闪星施压，没有坚决地表达自己要离开中超去欧洲踢球的意愿……这种行为是非常懦弱和不求上进的表现。
他觉得森川淳平既然安于留在中超这种低水平的赛事，不愿意去欧洲，那就算天赋再好也没用。自己的国家队不需要这种软弱无能的人。
就这样，森川淳平在世界杯四次替补出场之后，就和日本国家队说了“sayonara”（注1）。
当然，以上内容皆是传闻。无论是森川淳平还是茂木弘人这两个当事人，谁都没有站出来对这些传闻做出过回应。。
茂木弘人倒是解释过他为什么不招森川淳平，也只是说森川淳平目前还达不到国家队的要求。
森川淳平本人呢？面对日本记者的问题，也是说“我会努力进步，争取让自己早日达到要求”。
两人看起来没有任何矛盾，就仅仅只是“技术原因”。
不过在三家欧洲俱乐部求购森川淳平的时候，森川淳平也确实显得非常安静。甚至故意不接受采访，不光是中国媒体的，日本媒体的采访他都没答应。
不在媒体上公开表达自己对转会去欧洲的渴望，也没有在任何渠道透露过他的内心想法——森川淳平在日本的朋友不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杉山达哉勉强算一个。日本媒体跑去找杉山达哉打听森川淳平是怎么想的，杉山达哉表示森川淳平并没有对他说过关于转会的事……
所以森川淳平确实没有就转会的事情，向安东闪星俱乐部施压。
这种暧昧的态度，让传闻如草原上的野火，很快就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相信。
这次面对秦林的询问，森川淳平第一次对这个传闻点了头：“茂木监督认为我应该在夏天就去欧洲……但他不是瞧不起中超的水平，而是认为我继续留在中超踢球已经不能再进步了。”
秦林又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争取一下？我听老赵说，你压根儿没和俱乐部沟通过这个事情……去不去得成欧洲是一回事儿。但你为什么不表态，我是没想明白的。”
森川淳平从地上捡起刚才被他甩掉的外套，重新披在身上：“闪星对我很好，我在闪星也过得很好。我不想让她真的降级了。所以我当时确实是有些犹豫的。”
秦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森川淳平竟然是出于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
“是胡莱他们对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森川淳平摇头，“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是真心想要帮助闪星保级。”
在森川淳平再次确认之后，秦林先是默然无语，很快他又说：“对不起啊，森川……”
森川淳平很惊讶：“林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在留洋的待遇上，俱乐部区别对待了你和中国球员……”秦林解释道。
无论是胡莱，还是王光伟、张清欢、夏小宇，当有欧洲球队来报价的时候，不管闪星要价多少，最起码是保持了一个愿意倾听报价的态度。就是说他们是不拒绝把球员送出去的，甚至是乐于送出去。
但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森川淳平这个日本球员身上的时候，俱乐部方面甚至都没有和球员本人商量，就简单粗暴地拒绝了所有对他的报价。压根儿不给欧洲球队讨价还价的机会。
这确实是很明显的区别对待，说明闪星俱乐部没把森川淳平和胡莱他们看做一样的球员。
在这样的情况下，森川淳平却还是出于对俱乐部的热爱，而选择留下帮助球队保级……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闪星本赛季成功留在中超，和森川淳平的出色表现也有很大关系。
所以秦林才会对森川淳平心怀愧疚。
森川淳平听了秦林的解释之后，却很认真地反驳道：“这不算区别对待，林哥。因为我和胡桑他们本来就不一样，我知道胡桑、老王、欢哥、小宇他们去欧洲踢球对中国足球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胡桑他们在转会上有俱乐部的特殊优待很正常。而在我这儿，俱乐部也是正常表现，谈不上有什么对不起的。没有哪支球队愿意随便放走重要球员吧？”
说到这里他又向秦林确认道：“我算是球队的重要球员吧，林哥？”
秦林点头：“当然算，绝对算。”
得到肯定回答的森川淳平脸上重现笑容：“那林哥我们继续吧……”
他话音刚落，放在椅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个男人沙哑的吟唱：
“だから真っ直ぐ真っ直ぐもっと真っ直ぐ生きてえ……”（注2）
秦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手机铃声，森川淳平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屏幕上露出来的来电人姓名：
三井先生
他的经纪人。
※※※
注1：日语“さようなら”的发音，再见的意思。
注2：歌自長渕剛的《Myself》，这句歌词的意思是“所以啊，坦率地、坦率地、坦率地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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